第9章 家师

虽然她心里想得是大可不必,但身体和嘴吧却是很诚实地没有阻止屠门贾,万一日后他真能将这些对话交到秦国史官手中,被史官记录下来,那自己可就是青史留名了。

世上有哪个人能拒绝青史留名?

反正她无法拒绝。

汪伦可是将自己全部家财都打赏给了李白才换来一首《赠汪伦》,姜珂心想,以后自己若是真发达了,也得想个办法让这个时代的历史名人给自己写首赋,就叫《赠姜珂》或者《姜子赋》。

屠门贾将全部精力都放在案上的版牍,他手上的动作飞快,可惜因为现在字体笔画繁琐复杂,效率还是不尽人意,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从案上抬头,看向姜珂:“对了,阿珂,还不知你的先生是哪位贤才,能教导出你这么明辨颖悟的学生?”

学生尚且如此,那先生岂不是有更大的才华?若是能将其招揽到少君身边……

嬴政亦是好奇地看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满是期待。

姜珂:“我的先生久居山中,避世多年,我下山前他还曾自嘲世上应该早就无人知晓他这位腐朽老者了吧。”

没人知道是不可能的,她昨夜便早已想好给自己编一个怎样的身份。

屠门贾试图安慰:“自古隐士皆贤才,尊师不慕名利,实在教人佩服。”

姜珂装作谦虚道:“家师在这世上未曾留下姓名,只记得人们曾经尊称他为……鬼谷子。”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直接在嬴政和屠门贾的脑袋里炸开。

然后再把炸开的思绪四处翻滚。

谁!?

你先生是谁!?

是我想得那个鬼谷子吗?

你的先生还是太谦虚了,他虽然在山上隐居,但他的那几个徒弟可都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一个大破魏国,一个欺骗楚国,这山东六国在他们手中就好像玩物一样被随意玩弄,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屠门贾看姜珂的眼神变得更加认真,其中还带着一丝坚定,似乎是在和她说,你肯定能比你的那几个师兄更加厉害。

“可是……”小嬴政突然发出弱弱地疑问,“鬼谷子不是因为隐居在云梦山鬼谷才自称鬼谷先生的吗?不造山又是何处啊?”

姜珂:“鬼谷这个名字风水有问题,所以后来改名了。”

这本是她随口瞎编的理由,可没想到嬴政和屠门贾居然真信了。

历代君王大多有多思善疑的习惯,尽管嬴政目前还是个幼年版君王,但这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确是与生俱来的。

姜珂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但不妨碍嬴政会自我脑补,鬼谷四徒下场都不怎么好,手足相残,客死他乡,被刺身亡,这些结果可能都和鬼谷之地的风水有关,鬼谷先生担心阿珂,所以将鬼谷之名改为不造山。

对,一定就是这样的,小嬴政心里十分坚定自己的猜测,看姜珂的眼神更加炙热了,他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保护好阿珂,绝对不能让她落到和那几位师兄一样的凄惨下场。

姜珂可不知短短几秒嬴政居然能脑补出这么多东西。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原来是嫠媪在叫他们去用朝食。

朝食,也就是早餐,一天中的第一顿饭,一般都在巳时用餐,相当于上午九点。姜珂悄悄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也就是他们已经不知不觉中聊了将近两个小时。

姜珂早上还未吃饭,也的确是饿了,于是起身和嬴政他们一起去用餐。

就在她刚刚站起,腿都还没来得及没伸直时,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向下一弯,马上就要跪倒在地时,幸亏嬴政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她这套姿势太过丝滑,惊呆了嬴政和屠门贾,嬴政连忙跑到姜珂旁边,试图将她扶起:“阿珂,你不用对我行此大礼。”

“你想多了……”姜珂无语,“我只是腿麻了而已。”

虽然有支踵,但她坐得时间太久,还是把腿压抽筋了……

几分钟后,姜珂的腿才稍微缓和一些,能正常走路了,于是跟着嬴政他们一起去厅室用朝食。

今日的朝食很丰富,有粟米,葵菜羹,韭菹,为了款待姜珂,嫠媪还特地做了羊肉殽,配上葱和醯来调味。

姜珂看向主坐之人,再次见到那日风雪中的美丽妇人,得知她便是嬴政的母亲赵姬,姜珂还有些有些小小的不知所措,赵姬倒是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姜珂坐下用朝食。

嬴政家里的餐具种类稍微丰富一些,每一项都有特定的用途,不过也都是些陶,木材料所作,没有她那日上巳节在渚河岸边看到贵公子们岸上的那些金灿灿的青铜器皿,更没有价值昂贵的漆器。

葵菜羹口感爽滑,韭菜和现代相比较为细短,也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腌制,吃起来酸酸咸咸的,风味独特。这个时代的人多爱使韭菜,因为茂盛的生命能力,意味着永不死亡。

至于羊肉殽,就是大块带着骨头的熟羊肉,要配上旁边的醋和小葱一起吃,味道才会更加鲜嫩肥美。

朝食味道很好,但姜珂却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赵姬是个漂亮美艳的女人,这并不是贬义词,她虽生过孩子,但却还不到三十岁,举手投足之间优雅中又带着一丝风情。虽不格外溺爱嬴政。可也并不像史书所言那般对嬴政经常训斥,或者冷暴力,所作所为看起来和正常母亲没什么两样。

那么问题来了,她为什么会干出后面那些愚蠢到几乎令人费解的事情呢?

姜珂虽然不精通历史,但也知道战国时期的太后和清朝的太后是完完全全两个概念,是可以处理国家大事,有政治权利的,想要多少个男人搞不到?

所以她后期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得到权力后原形毕露,还是突然遭受到了什么打击?姜珂实在搞不懂,不光她搞不懂,就连这么多历史学家都搞不懂。

她将头埋在案中,做出一副专心干饭的样子,却突然灵光一现,有了答案。

这个世界上有一类人的脑回路是所有人都搞不懂的,他们平时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但一到某种特定情形就会开始疯狂发癫,然后弄疯身边所有的亲朋好友,听不进去任何劝告,满脑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创飞所有人。

你根本无法理解这类人,当然也最好不要理解,因为一旦当你理解了,那你也会变得不正常,更不要试图劝说。

这种人有个很知名的分类,统称……恋爱脑。

任何一件莫名其妙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旦放到恋爱脑身上就会变得合理起来。

但这也只是猜测,具体原因究竟如何还需要等回到咸阳之后再去探究。

朝食过后,姜珂又在堂室内给嬴政讲了各种故事,也没有具体的命题,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东扯一句,西编一句的,直到下午,她才离开。

对于姜珂的离开,小嬴政有些依依不舍,他自出生后,从未离开过邯郸,当然赵国王室肯定也不会让他离开,他对外面的世界很向往,因此很喜欢听姜珂讲他在山上时的故事。

不过阿珂说过要当一辈子当他的谋士,他们以后来日方长,会有大把的时间听阿珂讲故事,想到这一点后的嬴政对于分别倒是不那么难过了。

姜珂从嬴政家离开后,路过渚水右岸。

今日虽不像上巳节那日人多到比肩叠踵,但依旧热闹,才过了两日时间,便已觉得绿意更浓,草木更胜。

姜珂跑到一颗柳树下的空旷之地,躺了下来,这是她之前精挑细选过的地方,躺在此处晒太阳,树荫会遮挡住射在脸上的阳光,而身体也能晒到太阳。

三月的太阳一点儿也不毒辣,落在姜珂身上,暖洋洋的,微风轻拂轻过他的脸颊,舒服极了。

“嗯……享受着阳光和青草。”闭上眼睛慵懒地晒着太阳,想到自己面试成功,姜珂忍不住感叹,“啊,人生啊,生命啊,可真是太幸福了。”

她觉得自己都快幸福成懒羊羊了。

忽然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童,何事让你如此快乐啊?”

这道声音很和善,没有恶意。

姜珂睁眼,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样貌不俗,须发灰白,身形瘦削的老者,老者腰背挺直,精神矍铄,身穿宽袍大袖之衣,脚着木屐,眼神明亮,颇有一副小说里隐士高人的仙风道骨之姿,此时正和蔼慈善地看着姜珂。

老者后面跟着一位二十多岁岁的青年,并未带冠,头上只简单扎了一块帻巾,脸庞白净,看起来长得很聪明,只是眉宇间隐约透露出一股失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