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峦叠嶂的山峰,纵横的河水,一条曲折的小路在其中蜿蜒。苍茫天幕下,两个人行色匆匆,在艰难地跋涉。身上搭个钱褡(钱褡两边是突出的钱袋,中间呈带状,搭在肩上,故名“钱褡”)的人是弦高,而另一个身着短褐的人,则是百里奚。他们要一同到周的京城洛邑,去见公子颓。
翻过一座山,山下一条清澈的小河。百里奚和弦高朝小河走去,在河边停住脚步。百里奚将行囊放到地上,跃上一个石头,俯身撩起水洗了两把,然后捧起水就喝了一口。回头看见弦高也走到河边,捧起水正喝。此时,两人目光恰好相对,彼此在猜测对方的内心所思。
百里奚说:“瞧,多像白河的水,真的别有一番滋味!”
弦高说:“是啊,挺甜的。”
百里奚说:“我是说好像有一点儿当年的感觉。”
品味着河水,百里奚仿佛又听到了一阵孩子欢快的笑声。那是一个夕阳衔山的傍晚,一群孩童在河水边嬉戏,赤着脚丫在沙滩上奔跑。其中有小百里奚和小弦高,后边紧跟的是香霁。香霁喊着,跑着,还是赶不上,落到了后边,干脆撩起水朝百里奚和弦高身上泼去,两人停下来,脸上水滴往下淌,回头看着调皮的香霁。
弦高看着百里奚沉思的样子笑了,他好像看透了百里奚的心,知道此刻百里奚在想什么。潺潺的河水在流淌,让百里奚从如水的往事中回到眼前。弦高将口中的水吐出,用袖子擦了一把脸,起身站起来。两人挽起裤子赤脚默默地趟水,朝对岸走去。
京都洛邑到了,远远望去,城头斗大的“周”字王旗迎风飘荡,垛子间的守城兵士面无表情地持戟站立城头。洛邑的城头,威武中显得几分苍凉,似乎是一幅静止不动的古城池画卷。
百里奚仰头凝望威严的城头的周字大旗,思绪万千,自然放慢了脚步。
弦高说:“走哇。”
百里奚说:“哦。”
正待进入城门,守城门的兵士手中的长戟拦住两人。弦高慌忙把手伸进钱褡,从里面拿出几个钱递给了那两个兵士。两个兵士对视了一下,惊喜地接过来,挥手示意进去。
洛邑的天色有点阴暗,街市上稠密的人流让这种阴郁的感觉加重。百里奚和弦高穿过来来往往的城门,往城内走去,只见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有身穿短褐推小车的,也有背负钱褡和行囊的生意人。
这就是洛邑的街市。街市上,客商云集,服装各异,列国的客商都在此云集,开展各种交易。不时还有官府的轺车在街市上穿梭,人群赶紧躲闪。城中央是周的宫殿,其建筑错落有致,厅堂楼阁很是典雅,庄重而古老。路过一个门店,只见店门前挂一牌子上书篆书:馆驿。身穿短褐的老板在门馆前热情地迎接上来说:“先生可要住店?”闻讯,两人停住脚步。
弦高摸了摸钱褡有点儿犹豫说:“咱们先人宫,见过公子,再找馆舍下榻也不迟。”
百里奚说:“弦高兄看着办。反正此地我也不熟悉。”弦高和百里奚从人群中穿行而过,朝官殿方向走去。店家看着两人远玄的背影,似乎有点怅惘。
巍峨的宫殿,盘桓的长廊,荷花婷婷的池苑。官门外,几个宫女无精打采地在宫门前茫然侍立。宫人引导下,百里奚和弦高肩并肩,径直往宫殿后院走去。
进入宫殿后院,满目养牛的场面。一个养牛的棚子,棚子门口堆了许多草料。走进牛棚,一个头戴高冠的年轻公子正在用劲拌草料。此公子,叫颓,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后生。只见他身着华丽宽大的官服,神情专注,放下手中的木桶,又去查看一头牛的皮毛。忽然,一个牛虻一飞而过,公子颓愤怒地带着宫人在扑打那个牛虻,牛虻很快便飞得没有了踪迹,子颓焦急地四处寻找它的踪迹,看着牛的皮毛,轻抚牛毛,宫人站立旁边忙不迭地递送清水,公子颓挽起袖子开始为牛擦洗身体。
宫人毕恭毕敬说:“公子,外边有个郑国来的贩牛客商,求见公子。”
子颓说:“哦,少等片刻。”公子擦把汗,依旧低头忙手中的活计。
宫人说:“弦高先生来了,还带来了一位善于养牛的先生,名叫百里奚,也在宫外等候。”
子颓说:“善于养牛?!好,请,快请!”公子赶紧抽出双手,动作娴熟地拍去手上的灰尘和草料。话音刚落,弦高和百里奚随官人走进牛棚。
弦高说:“好壮实的一头牛,哎哟,肚子如此之大,是否已经有了牛犊了?”
公子颓说:“哼,怎么会有牛犊!这头公牛大病刚痊愈。”
百里奚小声说:“弦高兄,那可是一只公牛哇,满肚子的草料!”弦高自知失口,傻愣愣地看了下百里奚,然后红着脸对子颓连连称是说:“那是、那是。要说这牛嘛,那可是天地灵气汇聚之物。记得史书记载,先祖周公曾亲手喂牛,与王后一起到田间耕作。”
子颓说:“想不到弦高先生知道这么多前朝的典故,一个生意人对牛还有如此研究,难得呀!”
弦高说:“哪里!我友子明才称得上对牛有独到研究。他不但懂牛,娴熟于养牛之术,而且还有《相牛经》一卷,可佐选牛之用。”
子颓说:“喔,此人现在哪里?”
弦高说:“子明先生已经千里迢迢,来谒见公子。”
公子颓说:“太好啦!那赶紧请他来呀!”
弦高说:“这位就是我所说的百里子明。”
百里奚说:“子明拜见公子!子明才疏学浅,弦高兄所言俱是之词。”
公子颓说:“嗯,高士都如此谦虚。先说说你对养牛的高见。”
百里奚说:“据在下愚见,牛是人的益友,人务必善待牛,牛才可为人所役用。”
公子颓说:“嗯,说得好!还有一条,牛也可增强补充国家的武备。”百里奚说:“?”
弦高说:“公子,百里奚是楚国养牛的大师,当今天下没有人能比上他的养牛技术!百里奚在宛邑曾亲眼目睹一种神牛。”
子颓说:“喔,真有此牛?”
弦高说:“此牛体高过人,力大无比,且行走迅捷,日行百里而不疲。平时可耕作,烽火一起,又可利战,实天下难得!”
子颓说:“宛邑之牛真如先生所言?”
百里奚说:“正如弦高所言。”
子颓说:“如此说来,本公子寻找多年的神牛原来在宛邑!拥有神牛,那就可装备军队,运输粮草。”
百里奚说:“宛邑之地山川秀美,水草丰盛,天地造化了这一神牛。这宛邑之牛,与他地之牛大不相同。”
子颓说:“噢,有何不同之处?”
百里奚说:“此牛体格硕壮高大,能载重致远,适合役用。宛邑百姓家家养牛,公子只消让客商前去采购即可。”
弦高说:“公子大可不必为此操心。高早年与子明一同在宛邑求学,熟知此牛。”
子颓说:“太好啦!弦高先生,你速到宛邑,为本公子选购三十头宛邑黄牛。事成之后,定重赏!”
弦高起身施礼说:“公子放心,此事即包在小人身上啦!管保公子满意!”
公子颓说:“既然是弦高先生介绍的,那子明先生就请留下。”
百里奚说:“公子意思是?”
子颓说:“可先代我照看这三头病牛。待三十头黄牛购回,本公子将重用于你。”
百里奚说:“谨遵公子旨意。”
随后,在一个官人带领下,百里奚来到了自己的住所。那是专门为饲牛入安排的居室,简陋黑暗,只有一个卧榻。抬头可见一升子大小的窗子透射进来一丝光亮。宫人将一卷被褥扔到卧榻上,转身走开了。百里奚环顾四壁,只见墙体斑驳,蛛网随处可见。拂去尘土,铺好卧榻,一头倒下,两手枕头下,两眼静静地仰视木条纵横的屋顶。
次日,官门外,停放一轺车,弦高的两名随从正在等待,准备启程去宛邑为公子颓采购黄牛。百里奚和弦高并肩而行,向车走来。百里奚是要为弦高送行的。
弦高说:“此去宛邑,成就三十头牛的生意,弦高还从来没有做过。真是一桩不小的生意!”
百里奚说:“兄真巧算,弹指间做成一笔发财的生意!”
弦高说:“哎,又取笑我啦!子明你不是也有了安身之所嘛!。”
百里奚说:“兄处处都有成算。看来子明的顾虑是多余。”
弦高说:“什么顾虑?”
百里奚说:“担心大周的公子也来贩牛,与兄争生意呀!”
弦高忍俊不禁说:“那公子可就真抢了为兄的生意喽!”
百里奚说:“呵呵!”
弦高说:“哎,差点忘记了。此次到宛邑,子明可有什么事情相托?”
百里奚说:“这个嘛,子明出来多年,对家里的事情一无所知,想烦请为兄打听一件事。”
弦高说:“尽管讲来,十件也行!莫不是为寻嫂夫人?”
百里奚说:“你这个弦高,如何这么说话!”
弦高说:“哈哈!包在我身上啦!我一定找到夫人,给你带来,令你夫妻团圆。这行了吧?”
百里奚无奈说:“嗯。”
日落时分,忙碌了一天的百里奚从牛棚里出来,搓去手上的草料和灰尘,朝后官一个偏官走去。穿过长廊,来到一个殿堂。只见阴暗的宫室里面的巨鼎还冒着烟雾,显现古朴而庄重的景象。案几前,公子颓与边伯、子禽、祝跪、詹父等大夫席地而坐,气氛显得很神秘。百里奚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只听里面发出低沉的议论声。
边伯说:“公子深得周天子的器重,看来世子的位置,不久会改了。”
公子颓说:“可不要乱讲啊!世子是早有定论的。”
子禽说:“那周王最宠的是公子啊!公子深得人望,是我们周王室的希望所在呀!”
公子颓说:“世子之位乃社稷的根本,军队是保全王室的利器。这两样父王都没有给本公子,徒有对本公子的怜爱,又有何用!本公子很清楚,本公子永远没有资格得到王位。”
边伯说:“不。公子,没有军队我们可武装一支军队。最近,听说来了一个叫百里奚的,还带来一册经书。”
百里奚听到官内谈话,心头猛地一紧,又侧耳细听,里面的声音十分诡秘而低沉。屋内传出说话的声音:
边伯说:“得到《相牛经》就可选到天下最强的牛,以此种壮牛作为坐骑,武装一支军队。”
公子颓说:“哎哟,那不是反叛吗?”
边伯说:“为了公子,也为了周的社稷,反叛又如何!反正还足大周的天下。”
子禽说:“兄所言为我辈心声!只是如何得到百里奚的经书?”
百里奚在门口听到,紧锁两眉,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后退,悄然朝深院的牛棚走去。
过了几日,百里奚一直在考虑着怎么面对眼前的局面,甚至产生要走的念头。果然有一天,公子颓迈着方步朝百里奚走来。
百里奚见公子颓进来,赶紧丢下手中的拌料棍子,对公子颓一揖说:“公子。”
子颓说:“免礼,十得很好哇!记得子明先生是楚国人。”
百里奚说:“正是楚国人!”
子颓说:“人言楚人好战,本公子却不这么看。”
百里奚说:“公子圣明。”
公子颓说:“嗯,弦高先生所讲的《相牛经》现在何处啊?”
百里奚抱拳说:“哦,实在是抱歉,那卷经书是在下与朋友一起著的。子明答应他,不随便示人。请公子原谅。”
公子颓说:“本公子要看你的《相牛经》,也不行吗?”
百里奚说:“眼下子明还足不能答应。”
公子颓怒说:“什么?!”
百里奚正在专心喂牛,门缝露出两只眼睛:子颓正隔着门缝往里面察看。见百里奚正在细心拌料往牛槽里面添水,一副认真专著的神态。子颓满意地点头,轻挪步子离开。
三个月过去了。弦高完成了买牛的使命,终于赶着一群黄牛回来了。当他从城门经过,穿过守门兵士的目光,来到宫殿,引起了整个宫殿的轰动。偌大的场子上,一群穿着宫廷服侍的宫女和宫人以及大夫们都在围观一群膘肥体壮的黄牛,兴致很高地议论着。官人说:“真奇大硕壮!”“是啊,真是神牛也!”
弦高像是一个功臣,陪同公子一个个朝牛走来。公子颓抚摸牛毛,兴高采烈地查看硕壮的黄牛,惊喜不已说:“好,真好!真是不可多得的神牛呀!”
边伯说:“真威武神奇!”
弦高只顾自己贩牛顺利的喜悦,全然忘记了其他。远处,边伯、子禽、祝跪、詹父等大夫正在窃窃私语。
百里奚说:“托付给兄的事情?”
弦高说:“是?噢,足嫂夫人的事情吧!”
百里奚说:“嗯,子明托付弦高兄的事情怎么样了?”
弦高说:“唉,真对不住子明兄。在下到了宛邑四处打听。据说足前几年宛邑两次遭灾,人外出的多……”
百里奚说:“哦!”
此次洛邑之行,弦高得到了生意目标。公子颓见牛果如弦高所言,就又让弦高到宛邑购买了五十多头黄牛,使弦高一举成为郑国有名气的大富商。
子颓说说:“过去听弦高说宛邑的牛威武强悍,今日所见果然不虚也。卿可为我练牛阵,献于君父。”
百里奚说:“俗话讲,闲马莫骑,闲兵勿用。不吉之器物,望公子不要近之!”
子颓说:“卿言之过分了,我不过是用牛来练一练牛阵,权作游戏。”
边伯说:“如若先生将《相牛经》献于公子,那就可以得到周天子的封赏,甚至得到卿相的位置,世代子孙都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啊!请不要失去晋爵的机会。”
子颓说:“嗯。”
子禽说:“请不要再推辞啦!公子这是给你莫大的面子啊。”
百里奚沉默。
子颓背过脸去捋牛背,面露不悦。
百里奚说:“可子明只懂得养牛,《相牛经》……”
子颓回头说:“那你就为本公子训练一支能作战的牛阵。如何?”
百里奚说:“子明只能养牛,不懂训牛。”
公子颓吼说:“你应当知道,你是在为大周训练牛阵!”
百里奚说:“公子,牛尽管体格巨大,可身体不甚灵活,只能用于输送粮饷,不能用于军阵。
公子颓说:“本公子训练牛阵,那是为了让君父开心!难道你不明白吗?”公子颓白了百里奚一眼拂袖而去,五大夫也悻悻散去。
在众大夫的簇拥下,子颓再次来到牛棚。百里奚一时不知所措,一边搓掉手上的草料,一边出门迎接。
百里奚说:“是公子到了,没有远迎,请公子见谅。”
公子颓说:“哦,来这么久了,我也没有顾上来,今日特来和你谈谈养牛的学问。坐吧。”
百里奚说:“子明乃养牛的,如何与公子同座。”
子颓说:“本公子看中的是你的才学,何忌身份高低。坐。”
百里奚说:“嗯,请公子赐教。”
公子颓说:“先生如此为养牛操劳,难道是想从养牛得到什么好处吗?”
百里奚说:“呵呵,干一件事情,只有不考虑所带来的好处,才能将事情办好!”
公子颓说:“嗯,先生德才,胜过大周任何一个大夫。”
百里奚说:“不,子明只是一个养牛的。”
公子颓说:“本公子将在君父面前举荐先生。”
百里奚说:“公子是说?”
公子颓说:“奏请君父同意拜先牛为大夫。但也请你为大周训练一支牛阵。”
百里奚说:“公子如此待子明,更让子明感激之至!子明无才无德,恕难从命。”
子颓说:“于你而言,真易如反掌?”
百里奚说:“子明确实不能为公子训练牛阵。如果真要让子明讲的话——”子颓说:“请讲——”百里奚说:“那样的话,将对公子不利。”子颓闻言愕然,刷地站立起来。
子颓说:“其他事情你不要多考虑,要多想如何训练牛阵的事情。”
百里奚说:“这?”
言毕,公子颓不由分说,径直走出牛棚。
在子颓寝官内,五大夫再次到一起密谋,商讨如何让百里奚为其所用。
子颓说:“百里奚所言,是担心世子起了疑心,将祸害自己?”
子禽说:“世子软弱,就是对世子有怨恨,那又奈何?在下所虑是百里奚自己不愿为我所用。”
边伯说:“讲身价?”
子颓说:“喔,父王已经答应本公子的奏请,不日将拜百里奚为大夫了。”
边伯说:“好,这下百里奚肯定同意。”
子颓说:“不,还要为其选一个侍女,以收其心!”
边伯说:“对,公子考虑太周详啦!”
子颓说:“要选一个标致的女子!”
边伯说:“好,明日我到乡下去寻一个。”
子颓沉思说:“不,不如还是从本公子的官内找一个。”
边伯说:“哎哟,那可是天载地承之恩呐!”
子颓说:“这些都是为了让百里奚为我们所用,还有那卷经书。”
就在五大夫密谋之时,温文尔雅的世子仿佛也嗅到了什么,开始光顾百里奚的牛棚。这天,百里奚正在专心给牛拌饲料,世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一个人袖手若无其事地看着百里奚。世子戴高冠,年纪在三十岁左右,文质彬彬,但文静里透出几分深沉阴郁。
世子说:“养牛还是很有一套的。”
百里奚惊讶地发现身后的世子,转身抱拳说:“哎哟,是世子!子明不知道世子驾临,请恕罪。”
世子说:“无妨。宫中都在传扬你的养牛技艺如何高,所以,特来看看。”
百里奚说:“其实,子明别无他技,只是专心于饲牛,而忘记了世上的卑贱高低。干什么事情,只要能不旁骛,总能干好的。”
世子说:“为什么别人就不能做到这些呢?”
百里奚说:“那是因为他们受到人间的功名利禄太多诱惑的缘故。”
世子说:“嗯,富有哲理。”世子欲言又止,意味深长地重复着刚才的话,一个人走出了牛棚。
入夜,世子宫宫内气氛很严峻,世子和儿个心腹大臣在密谋如何保住世子的位置。
周大夫左鄢父说:“世子,公子颓身边那几个人整天纠缠在一一起,大为可疑。请世子留意啊!”
世子说:“我又何尝不知道!可又有什么办法?!”
左鄢父说:“作为公子,整天和大夫在一起,长期下去可要出问题的。于国于己都不利。”
世子说:“子颓是我的手足兄弟,又深得父王的宠爱,没有什么过失,我义有什么可上奏的呢?!”
另一大夫说:“恐日久生乱呐,世子要及时制止。”
世子说:“如何制止?子颓又没有作乱的证据,到父王那里不是自找苦吃吗?”
听了世子的话,大夫中有人发出叹息声。
百里奚依然在去与留之间迷茫的时候,蹇叔来到了洛邑。只见他仍是衣装怪异,一副傲视一切的神态,手牵毛驴匆匆来到宫殿门前,盘查后进人宫殿。宫人上前,从蹇叔手中接过毛驴的绳子。
长廊盘绕,亭台楼阁甚是华丽。蹇叔穿行其中,很是快意。忽然,看到公子颓在五大夫簇拥下,走出旁边的侧宫,朝前宫走去。蹇叔在一旁冷眼旁观,匆匆离开。
蹇叔的到来,使百里奚很为惊喜。两人走进百里奚居住的一个极其简陋的房间,蹇叔面带忧色,并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百里奚说:“兄长可来啦!快坐。”
蹇叔说:“哦,适才路过大殿,看到公子身边那么多人,好生奇怪!”
百里奚说:“都是周王室的大夫,极尽逢迎之能事。”
蹇叔说:“嗯,子颓并未居世子之位啊!”
百里奚说:“嗯,对。我也曾经劝过公子,要他远离这些人。可公子听不进去。”
蹇叔说:“哎哟,贤弟此地不可久留!”
百里奚说:“公子痴心于养牛,为人倒是很厚道!”
蹇叔摇头说:“子颓既非世子,接不了周天子的位置,却又给他以宠幸,乃是加害于他!”
百里奚说:“那?”
蹇叔说:“长此以往,遭受连累,我弟命将休矣!”
百里奚说:“兄所言极是。可公子已经向周天子奏报,要举荐为弟呀!”
蹇叔说:“贤弟如果确实想为官,为兄介绍你到虞国去试试。”
百里奚说:“嗯,公子颓为人仁厚,如果离去,那岂不足有负公子?”
蹇叔说:“顾不了那么多了。命重要!”
百里奚说:“嗯,罢了!”
座院内一片死寂,百里奚所居住的饲牛人居室的门咣地打开了,门口赫然站立许多人。一个官人手捧高冠和一身朝服站在门前,身后站立着公子颓、边伯、予禽和其他大夫。还有一个花枝招展、穿着华丽服饰的宫女。面对空空居室,子颓大惊,奔入室内,四下翻看。外边的大夫也跟了进来。子颓皱眉说:“他真的走了!”闻言,大夫们沮丧地面面相觑。
公元前681年,周庄王驾崩,世子继位,称为釐王。但釐王即位不到五年,就驾崩了,釐王仍没有将位置让给子颓,而是让化于自己的儿子姬阆,历史称为周惠王。子颓没有得到周王宝座,却成了王叔,这使子颓感到十分愤怒。公元前675年,周王审果然发牛了内乱,周五大夫怂恿公子颓发动宫廷政变,在卫国、燕国等北方小国的支持下,驱赶走了周惠王。
这大,洛邑的城门大开,一队周的兵士簇拥着公子颓,五人犬也都身披铠甲骑着战马,率浩浩荡荡的大军朝洛邑城内开进。洛邑城内满是军队,街市上的人在四散奔逃。
秋叶纷飞,一辆轺车上,周惠王满脸阴沉和怒气,眼睛低垂,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在一群宫女和宫人的追随下,狼狈出逃。身后则响起一片追杀声,一群周兵士手执长戟做出要斩杀的动作,威吓着出逃的人。
次日,子颓一身周天子打扮信步宫院,早早地临朝。众大夫肃然站立堂下,在边伯的带领下,朝子颓朝拜。
洛京之变的消息传到齐国,弦高对周发生的一切感到有说不清的感觉,他总想弄明白百里奚在这场事变中的生死情况。带着各种猜测,他回到了家。
弦高说:“周发生动乱了。据说,一批大夫正在造反,拥立了一个新君。”
香霁说:“那了明岂不卷进去了?”
弦高说:“说不了!”
香霁说:“如若不是你当初让他到洛邑,如何能卷人其中?”
弦高惊诧说:“你怎么如此说,难道我是有意的。”
香霁说:“你自己清楚!你心里的几道弯,妾还不清楚,你早就想让他陷于死地。”
弦高说:“我哪里愿让我的同窗陷于周的纷争中!我也正在焦急地寻找他的下落啊!”
香霁说:“你找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刻,远在于里之外的虞国的都城却是另番景象。街市灯火阑珊,车少人稀,路两旁的店铺客栈馆行都已经早早紧闭门户。百里奚和蹇叔问讯路人。路人顺着街道指点,百里奚和蹇叔赶紧举手一揖。谢过之后,行色匆匆,径直奔宫之奇的相府。蹇叔与百里奚站立门前,轻叩之下,大门开了个缝,门官探头问了下来历,吱扭一声,又关闭大门。守门的人按照惯例,回到府内向宫之奇禀报门外的情况。
此时,宫之奇正席地坐在案几边,悠闲地看着竹简。宫之奇,是一个留着一撮胡须、身材中等、外表很奇伟、性格豪爽的大人。他热情而耿直,自幼与虞国国君是朋友,所以,深得虞国国君的器重。
门官挑灯说:“大人,门外有俩人要见大人,自称是从郅地而来。”
宫之奇说:“姓名?”
门官说:“那人不说姓名,只是说见了便知。还出口就说要你亲自前去迎接。”
宫之奇说:“噢,难道足他?来人是何等模样?”
门官说:“长者身材瘦高,行色怪异,戴高冠。另一人中等身材。”
宫之奇说:“嗯!出迎。”宫之奇起身整理衣冠,匆忙往外去迎接。
宫之奇来到大门外,借着灯光打量着门前站着的两人。眼前的蹇叔与百里奚止在谈论什么。
宫之奇说:“哈哈,原来是贵客临门呐!”
蹇叔说:“什么贵客,吃了闭门羹喽!下回若不请,俺可决不进这森森宫府。”言讫,两人哈哈一笑。
宫之奇说:“呵呵,岂有不请之理!请,快请。”
意外见到挚友前来,宫之奇忙得手足无措。
宫之奇说:“一听到禀报,我就料定是你蹇叔兄登门!”
蹇叔说:“哈哈,我可不习惯你们这官府的规矩。噢,此乃百里奚先生,字子明,原籍楚国。”
百里奚说:“寒士百里奚拜见宫大夫,请大人多多赐教!”
富之奇说:“不敢。官某素闻百里奚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此夜,宫之奇在府邸正堂设烛光花影,分宾主依次坐定。自然先是寒暄一番,三人一边叙旧一边品茶。
官之奇说:“两位,清用茶。”
蹇叔说:“请。”
宫之奇呷口茶,抬头对家人吩咐道说:“速备酒席,我要给我这二位贵客接风。”仆人说:“是。”一个身材苗条、长相标致的侍女款款而来,逐一上茶,然后悄然退下。
蹇叔说:“酒菜毋庸繁芜,小菜一碟,唯有一壶美酒足矣!”
宫之奇说:“在下早有安排。”
蹇叔说:“蹇某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官之奇说:“哈,素闻兄台生性恬淡宁静,尝自称‘云中游客’,何时变得也想到官场上凑热闹啦?”
蹇叔呷一口茶说:“哦,时下礼乐坏崩,四海之内诸侯昏聩。纵有尧舜之德、姜尚伊尹之才,也难以施展才华。本人早已经心灰意冷。”
寓之奇说:“正是,时下为官艰难!”
蹇叔说:“像你这样深得国君的赏识,义能洁身自好的官员不多啦!”
宫之奇说:“兄是夸我,还是挖苦我呀!”
蹇叔说:“哈哈,坐不住啦?”
宫之奇也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蹇叔说:“据在下愚见,有治国之才,自当步人政坛。子明贤弟,乃楚国宛邑人,学富五车,胸怀强国图霸之志。可惜时运不济,因尤人举荐,至今仍为穷困所扰。”
宫之奇颔首说:“喔。”
蹇叔说:“愚兄前来,正是想烦劳你向虞侯举荐子明先生。”
宫之奇说:“好哇!”
百里奚说:“子明乃乡野村夫,不自量力,唐突行走于列国之问,半生奔波,求仕无门。”
宫之奇说:“哎哟,先生此来,可谓是蓬荜生辉呀。”
蹇叔说:“子明贤弟绝非一般的食客。子明治国理乱,当今无人可与之比。”
百里奚说:“何言治国理乱,某乃四海飘零的一个楚人。”
宫之奇说:“当今乱世,国家正需要像子明兄这样的千才。在下举荐,国君定然会重用,兄长请放心!”
蹇叔满意地说说:“那就好!这话我放心。”
宫之奇说:“不过,官某人还有个不情之请!”
蹇叔说说:“噢,讲来。”
官之奇说:“兄长藏器守身,又兼料事如神,小弟实在佩服。此次如果能一并举荐,国君岂不更易接受?”
蹇叔说:“我是个懒散惯的人,厌恶为官,这些你可是知道的!”
宫之奇说说:“若兄长留下,那样咱三人就可以同朝为官,朝夕相伴,既可共同谈论天下大事,又能共图大事,同铸大业,岂不是美谈?”
百里奚说:“官大夫所言极是。”
蹇叔说:“嗯。”迟疑再三,见二人极力相留,才默默地点了点头。
三人高谈阔论忘却了时间,窗外不觉传来了一声高亢的雄鸡啼鸣,竟然谈了一夜。
公子颓的天下是靠五个大夫支撑着的,所以子颓很担心有朝一日,周惠王会回来和自己争天下。公子颓特地训练了一支骑在牛背上打仗的军队。这支军队由边伯指挥。一只只庞大的坐骑,上边坐着手执长戟身穿铠甲的兵士,阵容威武整齐。行进中,却显得十分笨重迟缓。公子颓在高坛上,挥舞战剑指挥。战剑所指,一支精骑蜂拥而上,而牛阵中的人却能稳稳站住脚,顶住冲来的骑兵,骑兵砍了一阵,退下来,又上去,反复几次,渐渐不敌牛阵。战斗结束,众大犬上来道贺说:“恭喜大王!牛阵果然天下无双。”一旁观看的公子颓周天子打扮,哈哈大笑,深为自己有如此的发明而骄傲。原来,此阵并非实战,而是子颓组织的一次训练。不久,一信使飞马从城外传来战报:周惠王已经与不少诸侯联合,准备回洛邑。这消息使公子颓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