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
秋萍为刘氏倒了杯水:“娘娘,平……嗯,赫舍里庶妃这是没转过弯来,还当自己是以往高高在上的平嫔呢。”
刘氏一笑:“我倒是能理解她。她虽是庶女,但得父亲宠爱,从出生就被人捧着,入宫便是嫔位,就算这些年圣眷锐减,可就算在低谷之时,宫中也无人敢轻易欺辱。因为她有个好家世,出身赫舍里,是太子姨母。
“即便太子与她不亲厚,没帮过她,甚至曾表现出对她的不喜。大家也有顾虑。因为不帮是一回事,真要对她出招,下手太过,就是打了赫舍里的脸面。谁知道那时太子会不会为着赫舍里家的脸面反攻?
“所以她这些年不说顺风顺水,却也没遭遇过多少磨难。如今突然从高处跌落,如何受得了?尤其是这里头还有太子的手笔,这回太子都亲自动手了,旁人还会顾忌吗?瞧着吧,她被贬为庶妃只是一个开始,痛打落水狗的人多着呢。”
刘氏看向走远的乌希哈,又是一叹:“她从前虽然不大瞧得起我,但还需要我帮她,做事尚算有分寸,未曾刻意刁难。所以我本来是不想同她计较的。我已经压了她一头,是胜利者,没必要落井下石。
“可她偏要凑上来,一再出言不逊。我若忍了,她只会更加嚣张,后宫诸人也都会觉得我好欺负。我家世本就不高,若再失了威势,别人还会把我这个嫔放在眼里吗?
“我总要把她震慑下去,让她不敢再来我面前蹦跶;也是告诉宫中所有人,我不是任人拿捏的怂包,想捡软柿子可别捡到我身上来。唯有我自己立起来,才能护住小格格和十四阿哥。”
秋萍轻笑:“小格格跟十四阿哥还没住进来了,娘娘就已经在为他们打算了。”
刘氏嗔了她一眼,“小格格与十四阿哥的房间收拾好了没有?东西都准备齐了吗?”
“收拾好了,东西也都按娘娘说的准备了。”
刘氏起身正准备去看看有没有纰漏,便听下人来报:“四阿哥带着小格格和十四阿哥来了。”
下一秒,胤禛已经一手牵着佛拉娜一手牵着胤祯走进来,先同刘氏见礼,又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头:“叫刘额娘,你们以后就跟刘额娘一起生活了。刘额娘会照顾你们。”
佛拉娜与胤祯下意识缩到胤禛身后躲起来,紧紧揪着胤禛的衣角。佛拉娜还悄悄探出个脑袋看了刘氏一眼,见刘氏望过来又钻了回去。
胤禛顿觉尴尬,刘氏却很理解。这些日子,宫中风声鹤唳,永和宫被围,佛拉娜与胤祯被康熙强硬挪了出去。两个孩子年纪还小,不懂事,哪能不闹。可是以目前的情形,奴才们也怕他们越闹反而越惹皇上不高兴,只能一再叮嘱,将他们拘起来。
就算身边奴才是好的,也难免会露出紧张担忧的情绪感染孩子,加之宫里人多是非多,总会有些话传到孩子耳朵里去。这些天两个孩子必然是极度慌乱无助又怕又惧的。突遭变故,身边唯有亲哥哥胤禛还顾着他们,耐心安抚他们。他们自然对胤禛产生依赖。
“四阿哥不用急,慢慢来。”
刘氏蹲下身,尽量让自己与孩子视线齐平,她好似变戏法一般,手掌一番,手中突然出现两个玩具,精致小巧。胤禛认得,是二哥奇巧居新出的。
佛拉娜不过四岁多,胤祯更是不满三岁,都是爱玩爱闹的性子,见到玩具,眼睛亮了一下,却没有动。
刘氏将声音放柔放软:“想要吗?咱们来打个商量好不好?你们若是不想现在改口叫额娘,可以唤刘娘娘。不过这是私下里,若是在你们汗阿玛面前,还是要叫额娘的,行吗?”
佛拉娜与胤祯犹豫不决,抬头去看胤禛,见胤禛点头,才慢慢伸出手接过刘氏的玩具。
刘氏顺势牵过她们的手,“听说咱们娜娜格格喜欢花,喜欢粉色;十四阿哥喜欢机器人玩偶,喜欢蓝色。本宫给你们准备了一些东西,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两人回头看胤禛,见胤禛跟着来,心下放松了些,任由刘氏牵着往前走。孩子还小,也不必讲究什么男女规矩,二人房间挨在一处。
几人入内,胤禛愣住。他们进来的时候,外面奴才还在整理东西,搬来搬去,可见刘氏自己的行李还没收拢完毕,可在这等忙乱的时刻,她却已经把佛拉娜和胤祯的房间安排出来了。
不但如此,佛拉娜与胤祯的房间格局参照永和宫的故居,能不变动则不变动,保持着他们熟悉的模样。另外加了一些刘氏特别准备的东西。比如佛拉娜屋子里那些在冬天也绽放着花,以及胤祯屋子里八宝架上一堆堆的拼装机器人,全是士兵将军造型,乃胤祯的最爱。
两个孩子喜不自禁,不自觉挣脱刘氏的手跑了进去,抱着各自的花卉和玩具把玩起来,最初的拘谨与忐忑消散了不少。刘氏笑嘻嘻看着,等奴才把外殿整理得差不多了,又上前将两个孩子带出来。
“往后你们姐弟俩就住在这里了,有的是时间玩。现在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好不好?玩了这么久,是不是饿了?本宫让人煮了酒酿荷包蛋。”
“酒酿荷包蛋?”
佛拉娜与胤祯眼睛又是一亮,这是他们俩都喜欢吃的。
瞧见他们慢慢放松下来,相处还算融洽,刘氏也处处用心,胤禛安心了不少,起身告辞。
他一说要走,原本还高高兴兴吃东西的佛拉娜与胤祯瞬间丢下碗,跑过去抱住他,一口一个四哥:“四哥不走!四哥带我们一起走。”
胤禛很是为难。别说他也才十二岁,压根照顾不好两个小豆丁,便是能,康熙也不会让他来养,另择养母是一定的。而刘氏是二哥选的,他信二哥。
刘氏不能生,对于这点她本人心知肚明,所以从来没强求过。但在宫里生存,膝下有子与膝下无子区别还是很大的。如果能抱养个皇子,对刘氏而言有利无弊。刘氏必定会善待。
而正因为刘氏没有自己的孩子,佛拉娜与胤祯不必体会养子与亲子的不同。在这点上,胤禛自己幼时就是被抱养给佟佳氏的,可说是深有体会。
他也明白,不论选谁当养母,就算养母性子好,不亏待佛拉娜与胤祯,可但凡有亲儿子亲女儿,日常态度上总归会不一样。
二哥说刘氏是聪明人,虽有私心,却也有原则有底线,人品没什么大问题。宫中几位嫔以上的娘娘膝下都已有子女,唯有刘氏最合适。
今日见刘氏处事安排都算妥帖,却不料佛拉娜与胤祯掉了链子。胤禛一叹,只能蹲下身同佛拉娜胤祯讲道理。哪知俩孩子机灵,见他弯腰,顺势抱住他的脖子不肯撒手。
康熙如今正在气恼中,这番情形若被人瞧见,恐会传出佛拉娜与胤祯是舍不得德妃,不愿意跟养母生活的流言,到时康熙必定发怒。胤祯心有担忧,想要强硬点将二人斥回去,又不忍心。偏偏他实在不擅长哄孩子,眉头越皱越紧。
最终还是刘氏出面:“娜娜格格和十四阿哥是舍不得四阿哥吗?”
二人紧紧揪着胤禛的衣角,肉嘟嘟的小脸满是委屈。
刘氏笑道:“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对不对?四阿哥长大了,办差了,要帮你们汗阿玛分忧,要替太子哥哥办事。四阿哥很忙的。你们也不想四阿哥太累对不对?你们若是现在缠着四阿哥不让他走,他不能去办事,差事弄砸了怎么办呢?”
佛拉娜愣住,看看刘氏,又看看胤禛,攒着衣角的手松了两分,却仍是没有放开。胤祯还小,听不太懂,一脸的疑惑,不明白四哥为什么有差事就不能陪他们了。
刘氏又道:“你们如果乖乖的,好好听话,本宫这里还有一辆脚踏车哦,是太子哥哥宫外铺子里刚出的呢。”
刘氏瞄了秋萍一眼,秋萍会意,立时让人将车子搬到院子里。胤祯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我要玩!我……我可以玩吗?”
刘氏失笑:“当然可以,去吧。”
胤祯走了半步,发现身边的姐姐没动,又停了下来,望向胤禛,可怜巴巴地祈求:“四哥陪我们玩好不好?”
胤禛张着嘴,正不知道怎么拒绝呢。刘氏言道:“现在不行哦。四阿哥有差事要办的,你们忘了?本宫跟你们保证,等你们四阿哥把差事办完,一定来陪你们,好不好?”
佛拉娜眼含期待:“四哥,真的吗?”
胤禛点头。
佛拉娜想了想,依依不舍地放开手。胤祯也跟着放开。待哄着他们跟秋萍去玩脚踏车,胤禛才抽出时间与刘氏道谢:“娘娘用心了。”
刘氏眉眼弯弯:“四阿哥不必这么客气。本宫既是他们养母,这些便都是本宫应该做的。四阿哥若平日不忙,可以多来看看娜娜格格与十四阿哥。倘若觉得过来咸福宫不方便,你何时得闲,派个奴才过来说一声,本宫将他们送过去。”
胤禛应了,又道了声谢,瞧了眼弟弟妹妹说:“娜娜和胤祯身边的奴才我都敲打过,有问题的都遣走了。只是我这些日子也忙,恐有疏漏,娘娘若发现还有谁不妥当,您如今是他们养母,做主换掉便好。”
刘氏莞尔应下,目送他离开,转头看着已经玩闹起来的两个小孩子,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太子曾说,往后若有机会,不会让她膝下空虚,孤苦终老。她原本以为是等太子登基之后,挑个人给她养老送终。谁知竟有此等惊喜。
佛拉娜刚开始记事,胤祯还不太记事呢。即便如今念着生母,她费心教养两三年,以真心换真心,还怕她们处不出母女母子情分吗?
更别说四阿哥顾念弟弟妹妹,只需她对佛拉娜与胤祯好,四阿哥就不会亏待了她。
想到此,刘氏嘴角弧度更大了两分,觉得在这宫里越来越有盼头了。
……
同一时刻,胤礽又找上了燕燕。当初派去江南的人已经把燕燕的底细调查得差不多了,外带此次索额图在江南查到的消息一起传了回来,便是京师的孩童失踪拐卖案也有了不错的进展。
燕燕嗤笑:“我竟然能劳驾一国太子数次亲至审问,真是荣幸啊。”
胤礽没理会她言语中的嘲讽,直接问道:“朱和潍跟你说他这样的身份不宜娶妻生子,免得害了别人家的好姑娘,因此不会成亲,对吗?”
燕燕神色疑惑,跟她说这个做什么?
胤礽将一张纸递给他:“江南抓到了一批人,供述出一些东西。据他们说,朱和潍已经成亲好几年,不但有妻子,还有两个妾室,共生三子一女。”
燕燕直接将纸张拍掉,看都不看:“你不必拿这种伪造的东西来糊弄我,你以为我会信?”
“供述的人叫做罗恒,你可认识?”
燕燕心头一震,罗恒?公子身边一直跟着的随侍就叫罗恒,公子十分信任他。清廷太子怎会知道罗恒?难道罗恒真的被抓了?那公子……
燕燕突然有些慌,却还记得不能让自己漏了怯,坚持道:“不认识。就这么一张纸,别说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公子是天上的云,而我是地上的泥,本就配她不起。他另外娶妻纳妾岂非正常。他值得更好的女子。”
胤礽一声讥笑:“配不配暂且不说。你也没想过要嫁给他,甚至没想过成为他的妾室不是吗?既然如此,他同你说什么不会娶妻生子?他若娶得贤妻美妾,你也会高高兴兴祝福他,又不会纠缠,他为何不敢说?
“他若坦荡,骗你作甚?尤其这欺骗的理由还是拿自己的身份说事。他害怕连累你,连累好人家的姑娘。那他的妻子就不是好人家的姑娘?
“他妻子若是,他这会儿不怕连累了?他妻子若不是,他做什么明知道不是好姑娘还娶人家?”
燕燕一愣,忘了反驳。
胤礽又递过去一张纸,这张上头写的不是字,而是一副人像。
“可还记得当初在医馆教你辨认药材的学徒?”
燕燕低头一瞧,可不就是当年的学徒吗,她脸色一白,“我的事跟他没有关系,他只是教了我一场,仅此而已,你何至于连他都不放过?”
“你如此指责孤,可知他到底是谁?他在医馆化名杜仲,但他本名叫做罗仲,与前头那位罗恒乃是两兄弟。”
燕燕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什么杜仲罗仲。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学徒,医馆也不过是普通的医馆。一个普通人,你非要如此巧立名目,把他跟我们划上关系弄死他吗?”
胤礽轻嗤:“孤若要弄死谁,直接动手不好吗?需要巧立名目?”
燕燕愣住,瞬间哑然。是啊,若太子想杀谁,杀便杀了,何须如此。
“你所谓的普通医馆确实普通,医馆老大夫也确实是个心善的。但杜仲不是。杜仲在医馆还算勤奋,表现不错,跟着老大夫也算学了些东西。至少对于草药的辨认、采摘、炮制,他都是清楚的。但你只会辨认。”
燕燕抬头,隐约察觉几分不对劲。
“你说是朱和潍委托医馆关照你,也是朱和潍让学徒杜仲教你自立的本事。那你可曾想过,杜仲既然会采摘会炮制,为何不教给你?他为何只教你辨认,还教得粗浅不够精细?
“你说你采了草药就会卖给医馆,那接手你的草药时,杜仲在吗?他难道看不出你采的药不曾炮制,甚至有些挖的时候有所损毁?他难道不知道,一旦离了这家医馆,你这点本事根本卖不了别家?
“他知道。但他没教你。因为他们只是想让你觉得他们给予了你自立的机会,却并不想让你真的能够靠自己的双手立起来。如果你有钱了,日子过好了,还需要他们吗?你有没有想过,朱和潍为什么每次都能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
燕燕眉眼一横:“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公子故意的?我不过是个贫苦弱女,他花费这么大的功夫接近我,图什么?你就算要诋毁公子,也想个好点的理由。”
胤礽叹气:“孤记得你说过,你是被养父拐卖的。”
“那又如何?”
“你可曾想过寻找自己真正的亲人?”
燕燕神色一暗,她曾经想过的,但天下之大,人海茫茫,要怎么找?更别提她后来答应帮公子,就不能找,也不需要找了。
“你还记得你养父是从哪里拐的你吗?”
燕燕摇头,她那会儿年纪小,只记得自己是被拐的,其他都不记得了。
“孤让人查了你的养父。你养父原先只是寻常拐子,自己偷摸拐了孩子来卖。对孩子的出身不讲究,拐到一个算一个。
“但后来有人找到他,专门与他合作,告诉他要哪家的孩子,把这个孩子的身家背景给他。他去拐过来卖给对方,所赚银钱是寻常拐卖的双倍。”
燕燕一嗤:“寻常拐卖也好,与人合作也罢,他都是恶人,有什么区别?”
“你就不想知道跟他合作的人是谁?”胤礽看向她,“你可知道,他与人合作后拐的都是满人孩童?”
燕燕笑起来:“怎么,因为拐的是你们满人,你生气了?所以汉人就活该被拐,满人不行?”
“你也是满人。”
燕燕顿住。
胤礽继续道:“你就是他与人合作后拐来的孩子之一。他跟别人合作做这门生意成功了四次,第五回 拐了你。他本来以为也会跟前几次一样顺利。结果接连几次满人家丢失孩子,官府起了重视,开始严查。
“你是对方点名要的货,按照以往的规矩,每次拐了人,会去城外交货。他刚准备出城就遇上官兵,这货自然不敢交了,只能弄晕了你,说你是他的女儿。这么巧,旁边就有认识他的老乡,听闻此话,非要拉他回家。他怕暴露,只能把你当女儿当到底。”
这之后的事情燕燕很清楚,但她不知道,原来前面还有这么多前情。这个太子说得究竟是真是假?
“对方定了货,却没拿到货,自然担心,一路打听你养父,看他是否暴露,是否会牵连他们。结果发现你养父居然金盆洗手,还把你当女儿养了起来。
“他们当初点名要拐你,自然有他们的理由。他们想过重新把你弄回来,但你祖母看得紧,他们没机会下手,又觉得为你这么一个小丫头冒风险不值当,干脆算了。
“不过他们放弃了拐你,却没完全罢手。他们让罗仲化名杜仲去医馆做学徒。医馆离你家近,方便监视与观察。监视是针对你养父,毕竟你养父曾为他们做事。观察自然是针对你。
“后来他们发现你很机灵,是可造之材,就觉得不能浪费了。于是他们想办法激怒你养父,让你养父把这股气撒在你身上。他们也会设计哄你养父大手大脚,酗酒赌博,花光他的银钱。他没银子后就会不停压榨你,甚至想到要卖你。
“他们有人盯着你,自然能够算准你最苦难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现身,给予你温暖与希望。当你的生活一片黑暗时突然照进来一缕亮光,你自然会牢牢抓住这缕光,甚至甘愿为了这缕光去做任何事。”
燕燕脸色大白:“你撒谎!你说公子对我做的一切都是故意的,是设的局?那你说公子为何要这么做?为了我费这么大心力值得吗?”
“费这么大心力?”胤礽哂笑,“他可没费什么心力。他只需要吩咐一句话,自有下面的人为他办事。他不过是在关键时候露个面而已。”
燕燕咬牙:“公子才不是这种人,你不许你这么说他。”
对于她的激动,胤礽不理不睬,继续说:“你是你养父与他们合作后拐的第五个,你可知道第四个是谁?”
不等燕燕回答,胤礽又道:“是燕喜的弟弟。”
燕燕睁大了眼睛,似是完全没想到这个答案。
“你利用燕喜的弟弟威胁燕喜给你们办事,那么便应该清楚燕喜的弟弟是怎么到天地会的。你帮朱和潍做了这么多事,还与聚贤庄传递了好几回情报,想来他们的一些勾当也应该知道两分。你以为似燕喜弟弟这样的人,只有一个吗?”
燕燕双拳握紧,她知道自然不止一个。
“既然他们一直在做这种事,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不会是其中之一呢?燕喜的弟弟是被拐的,你也是。你们都一样。”
燕燕身子晃了晃。胤礽将手中调查来的资料递给她:“你是识字的,看看吧。”
资料上写的更为详细,这回燕燕没有甩开,犹豫着接过来,一张张看完,脸色一变再变,嘴上不停呢喃:“不会的,不是这样的。你骗我。这是你的阴谋。对,这一定是你的阴谋,你以为这样做,就会让我恨上公子,然后招供出他的消息吗?你休想!”
“你觉得孤还需要你招供吗?聚贤庄的周庄主已经把什么都交待清楚了,你知道的能比他多?”
燕燕心头大震,周庄主都招了?怎么会!怎么可能!
胤礽接着道:“孤说了这么久,你就不问问你的身世,不问问你亲生父母是谁?”
燕燕张了张嘴,又赶紧闭上,咬紧牙关。他说得都是假的,她不能信,不能上当。
“你本姓郭尔佳,名思彤,出身包衣旗。你有个姐姐名思琪。郭尔佳思琪,对这个名字还有印象吗?有没有觉得耳熟?”
燕燕声音颤抖起来:“郭尔佳思琪……郭尔佳思琪……”
“对,就是郭尔佳思琪。还记得五年前你们与废后佟佳氏密谋害死六阿哥后,为了扫清尾巴,杀了两个人吗?
“这两个人曾见过佟佳氏与宋答应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若让他们供出这点,你们保不了佟佳氏。佟佳氏出事,你们就没了威胁佟佳氏威胁佟家的筹码。所以,为了扫尾,你们传信给宫里的另一个探子孙太监,把这两个人灭口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太监,一个是宫女。这位宫女的名字就叫郭尔佳思琪,正是你的亲姐姐。”
燕燕震惊无比,她大喊出声:“不!你撒谎!你骗我!这些都是骗我的!我不相信,不可能!我不会信你!”
胤礽拍了拍手,门外走近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与燕燕竟有六分相似。若她再年轻二十岁,这六分就能变成八分。
燕燕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可胤礽接下来的话,打破了她的幻想:“这是你生母。”
妇人开了口:“约莫二十年前我确实丢过一个女儿,我还记得她喜欢吃绿豆糕,不喜欢吃姜。每次受寒喂她姜汤,她都会闹。她还不能吃虾蟹,吃了浑身会长疹子。”
燕燕瘫坐在地,她确实喜欢吃绿豆糕不喜欢吃姜,也吃不得虾蟹。每一样都对上了。可是……可是……
她拼命摇头:“就算是这样又如何?这些信息,说不定也是你们查到我如此,所以故意说的。就算你真有这样一个女儿,天下之大,喜好相同的又不是没有。吃不得虾蟹的人也比比皆是。”
但是喜好相同,忌讳也相同,而且与她样貌如此相似,全都加起来,即便天下再大,也难有这样的巧合了。
胤礽也不在意她到底信还是不信,把该说的说了,起身离开。妇人看了看燕燕,红着眼咬牙跟出去,小心翼翼缀在胤礽身后,低声询问:“太子,奴婢一家与思彤已二十年不曾联系,奴婢一家对她所做之事一无所知。您说过,您……”
胤礽点头:“孤说得话自然会算数。你们与此事无关,放心回去便是。”
妇人松了口气,心下一喜,激动跪拜:“多谢太子开恩!”
胤礽挥手:“走吧。”
妇人如蒙大赦,恭敬告退。不是她不疼女儿。这个女儿,从前她也是疼过的。可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就算当年再如何悲痛女儿的走失,如今也早就走出来了。更何况小女儿害死了大女儿,还是天地会的人。
若不是太子让她来这一趟,她见都不会见。郭尔佳氏还有一大家子人呢。她也还有儿子有孙子孙女。他们不能被女儿连累。在得知消息的时候,她恨不得女儿早就死了。
牢房中,燕燕突然发现他们对她的看押变了。虽然把守仍旧很严密,没有逃出去的可能,但已经不再束缚她。此前他们可是怕她自尽,锁着她的手脚,还捆绑着她的了。
这等情形不得不让燕燕相信,太子说的没错,他们不怕她寻死了,自然就代表已经无所谓她开不开口,能不能从她嘴里撬出信息了。
再看身边的资料,杜仲,罗恒,周庄主。若不是抓了这些人,若不是他们都开了口,清廷怎会知道这么多。
所以,太子说的是真的?
怎么会是真的,怎么可能是真的!燕燕紧盯着这些资料,一字一字看过来,想要从中看出破绽,可偏偏越看越发觉清廷太子所说的疑点都是对的。那些她以前从未去想过的疑点,每一条都指向公子。
公子……
为什么会这样!是公子让养父拐了她,是公子激怒养父让她日子越发艰难,是公子一步步将她推入深渊,而她却把公子当天神,甘愿为公子生为公子死,甚至还帮公子杀了自己的亲姐姐。
当年佟佳氏与宋答应的密谋她没有参与,但是让孙太监灭口的传信是她放的。是她放的!因为她的传信,孙太监才会得到旨意,杀了姐姐。
这一刻,燕燕再无法欺骗自己,她抱着手中的资料,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