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下旨,召各部议事,确定南巡。
胤礽稳稳当当霸占了随行名单上的一个位子,心满意足,不枉他费尽心机,努力筹谋。
眼见可以前往故土,胤礽非常兴奋,又有点近乡情怯。不过离启程还早,胤礽花了几天功夫将这些情绪调整过来,依旧继续自己的日子。一边自己学习,一边教别人学习,偶尔也会出宫——华新日化开业了。
新掌柜是唐十九。山东马场被朝廷接管后,胤礽的人就全退了出来。这是他做事的惯例。实验研究自己来,但研究出成果交给朝廷后,他就不沾手了。
唐十九倒也沉得住气,掌权了这么久,眼看熬出头,突然卸下一切权柄被投闲置散,不是谁都能沉下心的。他竟没有半点怨言,依旧回去做培训老师,为胤礽培养更多“宣传”苗子。
既撑得起重担,又耐得住寂寞。胤礽很是满意,时隔数月,再次将他拧出来,任命其为华新日化的店长。店长店长,别看只是一店之长,用处可大着呢。
陵光不懂,但索额图看出了点端倪。胤礽这是在打磨玉石。倘若他日胤礽上位,唐十九必是国之重臣。
索额图的心情有些复杂。想当初胤礽说想要几个有几分机变又识文断字的人,他从坊间挑出了唐十。彼时唐十九不过是个穷酸秀才,没想到一朝入了太子的眼,竟是成为太子的得力干将。说句一飞冲天也不为过。
虽是他挑的人,可自打给了胤礽的那刻起,索额图就知道,这些人与自己无关了。
索额图醒过神来立马转变了态度。面对唐十九不再如同以往般高高在上,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客气。毕竟或许二人往后合作的时候还多着呢。胤礽倘若顺利登基,他们指不定还要同朝为官。此时把关系搞好点,没坏处。
至于胤礽未能顺利登基的情况,索额图直接带过,不做考虑。因为如果那样,他与唐十九都不会有好下场,也就没有以后了。
胤礽隐隐察觉到索额图的改变,淡笑不语。索额图啊,嗯,精着呢!
新华日化有了主事,唐十九能力不错,里里外外一把抓,胤礽乐得当甩手掌柜,除偶尔出宫闲逛时顺带来看一看外,并不插手。他开始热衷于听人说故事。
找到人也很特别。除南怀仁外,便是其余几个留在京中的外国传教士。
是的,大清除南怀仁,也是有其他传教士的。
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走过不同的土地,历经各种艰险来到大清,人生故事丰富多彩。
胤礽一边听一边记,把自己觉得好的都挑出来,写在小本本上。
他在忙,康熙比他更忙。另设一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为这事,朝堂吵得不可开交。不是吵是否立部。此事康熙心意已决,无甚好议。他们议的是商业部一旦成立,衙门设在何处,于何处办公,职权怎样规划,部内官员几等,调派谁人任职。
此事喧嚷了两个月,君臣同心,终将这些问题一一解决。八月底,商业部正式成立,各官员走马上任。说是部,其实规模小,职权也不大。最初谁也没把它放在眼里,岂知日后它会成为与六部比肩,使众人惊羡的存在。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九月,帝驾启銮南巡。
临行前,胤礽将胤禛拧到一边。此番离京,他最不放心的就是胤禛。他倒是想把胤禛一块带上。奈何胤禛年岁太小,舟车劳动也不知受不受得了。再者,康熙不许,他只能另作安排。
“孤不在的这些日子,你……”
话刚开口,胤禛立马点头:“二哥放心去吧。我无事的,便是回承乾宫住,白日也都在尚书房,下学后可与三哥一起做功课,也就晚上去睡一觉。而且我身边有宝珍宝珠呢,佟额娘不会怎么样。”
有宝珍宝珠在,佟佳氏是不敢怎么样,但胤礽还是不放心,瞪眼:“谁让你回承乾宫了。你还住这。”
胤禛抿了抿唇。这几个月,胤礽是以教导他为名将他留在毓庆宫的。可如今胤礽都不在,他如何还能日日住在这?面上也说不过去。
胤礽一嗤:“小小年纪,就你心思多。你安心住着就是。毓庆宫的奴才,孤也就带那三四个,其他你都可使唤。
“若有人问起来,你就说,孤给你安排了许多功课。这些功课都与尚书房的新科目相关,想要完成,你得查找资料。这些资料除毓庆宫外,别处没有。而那些书孤又宝贝得很,你不敢随意拿出毓庆宫,恐丢失或损毁,无法同孤交待。因此唯有留宿毓庆宫翻找作业。”
胤禛:!!!
竟然还能这样!
见他呆呆的,胤礽又说了一遍,再三叮嘱:“听明白了吗?”
胤禛咧开嘴:“明白了。”
“如果发生什么事,你就去找乌库妈妈。”
胤禛点头,心里暖洋洋的。
见他乖巧应下,胤礽这才放心启程。
十月,銮驾入山东桃源,靳辅扈从康熙巡视黄淮,从水势到灾情,再到目前治河工程进展一一说明。
靳辅自康熙十六年担任河道总督,已主持河道工程数年,修建堤坝数座。去岁萧家渡合龙,已基本解决了黄河淮河重归故道的问题。而后他又上奏新的主张,便是如今正在修建的新河。
所谓新河,称中河,又叫中运河。一旦修成,就可以彻底结束以往借黄行漕的历史,避开黄河一百八十里的风涛之险,加快漕运速度,保证漕运安全。商民利济,有功于运道民生,至远且大。
后世曾评价称“中河既成,杀黄河之势,洒七邑之灾。漕艘扬帆若过枕席,说者谓中河之役,为国家百世之利,功不在宋礼开会通,陈瑄凿清江浦下。”②
由此可见新河有多重要。
靳辅陪着康熙在河道且走且停,将其中门道娓娓道来。
胤礽伴驾旁听,深觉靳辅果然大才。怪不得他几番被人质疑,康熙都一意力挺。从前水患治理,大多是哪里有“病”治哪里。唯有靳辅提出全局观,说“盖运道之阻塞,率由于河道之变迁”,主张河运共治。因势利导,随时制宜。
不得不说,靳辅能靠治河青史留名,很有两把刷子。
眼前,靳辅刚讲完现今河道的情况,话锋一转:“说来还要多亏了皇上派人运来的水泥和派遣的泥工。听闻水泥是太子与裕亲王府陵光阿哥所造?”
胤礽点头:“是孤跟光哥闲暇玩闹碰巧捣鼓出来的。”
这碰巧二字,胤礽敢说。靳辅却不信。这等物件,怎可能是碰巧,其中不知耗费多少心力。胤礽不以此居功,大肆宣扬,反而举重若轻,倒叫靳辅更是另眼相待。
胤礽眨眼:“那这水泥靳大人可有用?好用吗?”
“太子派遣过来的泥工十分好用,他们将混凝土做成了空心砖,用于河道堤坝,甚好。”
空心混凝土砌砖?胤礽眼前一亮,他怎么没想到这个!是的,当初弄出水泥,弄出混凝土,他就完事了。压根没想到这层上去!
胤礽兴致大涨,立马嚷着要去看砖。工地正好有人在用,胤礽伸手摸了摸,又敲了敲,啧,别说,跟后世差不多呢!
“靳大人,这个经过测试了吗?譬如如何设计空心率,达到多少以上最为合适?”
“回太子,测试过的。证实空心率达到三成到五成最佳。”
胤礽眼睛一闪一闪。果然不能小瞧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很多东西,只需开个头,古人自己就能研究出许多后续来。比如,眼前这个。
有了混凝土空心砖,就能在一定程度上代替钢筋混凝土结构,至少中下游是可以的。
并且……
他转头看向康熙:“汗阿玛,我觉得这个不单能用于堤坝,还能用在别的建筑上,比如房屋庙宇。尤其是一些地动区。”
混凝土空心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御地震!尤其是八度及八度以下的地震!
康熙一哼:“这还用你说。靳大人早就禀过朕了,朕已经吩咐人去测试性能,研究属性与可用途径了。”
胤礽眨眨眼,汗阿玛真棒!
康熙失笑,将他一把拉过来:“瞅瞅你这一身,也不嫌脏。”
胤礽低头看去,鞋子沾了一圈的泥,衣摆下头也有,尤其一双手,脏兮兮的。
梁九功极有眼色的取出水囊,康熙亲自抓着胤礽的手帮他清洗干净,又拿帕子擦干,“回车上换身衣服鞋子吧。”
胤礽摇头:“不了,回头再换也是一样。这儿是工地上,此刻换了,指不定下一刻又脏了。”
“那不如你回去呆马车上?”
胤礽更不肯了:“我不去。我就要在这。汗阿玛,您跟靳大人继续说啊,我还没听完呢。”
康熙:……他可记得,今岁年节宫宴之上,胤礽不小心洒了盘吃食,弄了点油渍在袖子上,非要回去换了才行。合着这会儿倒是不讲究了。
胤礽撇嘴。在什么地方干什么事呗。
在宫里,他是太子,有钱有闲有身份有地位,还有一帮人伺候,肯定要做个精致BOY;在外头,尤其还是在这等施工地,哪能这么计较。更何况,宫宴无聊得很,坐着熬时间不累吗?能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偷跑还不好。
如今可不一样,他还盼着多听点河运的知识呢。
康熙没动,胤礽已经动了。他拉住靳辅,比起水泥,他更关注现今的黄淮是个什么形势,因此问道,“靳大人,不知这新河如今修到什么地步了,何时能竣工?”
“开辟新河非一时之功,至少需三年。此时还早。”
胤礽点头,又问新河规划,黄淮地区水量走势。靳辅一一作答。两人你来我往,热火朝天。康熙随后参与进来。他素来重视河道,对此深有了解,不但全程跟得上,还能指出问题关键,点名要害。
胤礽呢?他虽于河道上不太专业,却好歹懂得数学,知道如何完善测水之法,更有后世看过的诸多电视资料与堤坝水库等见闻为基础,偶尔冒出一两句创新之举,叫靳辅惊讶万分,深感佩服。
随行官员,有听得懂的,连忙记下来。有听不懂的,开始昏昏欲睡。
及至午时,不知是谁肚子里传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康熙动作一顿,转头去找声音的主人。胤礽却率先站起身来,“呀!都这个时辰了啊!没想到我们说得忘情,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难怪我觉得口渴呢!”
听他这么说,康熙忙让奴才拿水来。胤礽等不及别人倒茶,自己倒了。第一杯奉给康熙,第二杯自己一饮而尽,第三杯给了靳辅。
“靳大人也喝点水吧。你说的比孤同汗阿玛更多,肯定更渴。”
靳辅接过谢恩。
有他这一系列举动的插曲,康熙哪还记得去找声音的主人。那咕噜咕噜声响的主人悄悄缩了缩身子,把自己隐匿在人群中,松了口气,对对胤礽投去感激的目光。
虽说人吃五谷杂粮,会饿是常事。可明显刚才康熙与靳辅聊得高兴,他控制不住肚子,扫了帝王的兴,终归不好。
胤礽又说:“靳大人,今日与你闲谈这一场,孤受益匪浅。若不是河道还需要你,孤真想同汗阿玛说说,把你调进京,给孤做老师。”
靳辅连称不敢:“微臣听太子一席话,才是胜读了十年书。多谢太子抬爱,只怕微臣担当不起。”
康熙插进来打岔:“你都好几个老师了,还嫌不够?”
靳辅还有“大事”在身,哪能叫胤礽胡闹给搜刮去当老师啊!
“老师哪有嫌多的。达者为师,只需在某方面比我强,皆可做我的老师。”胤礽手指前方工地的测水员,“就比如他们,也可为我之师。我所言都是纸上谈兵,他们才是真正奋斗在第一线的人,在一次次实践中总结经验,得出真理。难道不比我要强?”
“实践出真理……”康熙呢喃,“这话说得好。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康熙拍了拍胤礽:“你能如此想,很好。”
胤礽点头,又揉着肚子对康熙说:“汗阿玛,我饿了!”
康熙失笑:“是该用膳了。”
众官员连连附和。
梁九功询问,圣驾要在哪里用膳。有人提议去城里寻家酒楼。有人说此去城中太远,圣驾随行有负责烧火煮饭的人员,让她们立时烹制还快一些。
康熙兴致一来,直接指着河工说:“他们不是正在吃吗?他们吃的什么,可还有?”
靳辅有些为难,“皇上,河工们的吃食粗陋,只怕……”
康熙摆手:“他们能吃,朕如何不能吃?正好,朕今日也试试百姓们素日吃的东西。”
皇帝都这么说了,臣子能怎么办?遵命呗!
一行人走向工地临时搭建的棚子,这棚子十分简陋,棚顶缺了几个小洞,棚内也只有一张烂了一角的方桌,四张椅子,唯有一张完好。其余皆断了腿,坐不得了。仅剩能坐的这张自然归了康熙。
康熙转头看到胤礽胤禔,招手吩咐梁九功:“去马车上拿两个杌子来。”
胤礽连连摆手,“不用了。”
他拍了拍旁边的混凝土砖头,随便用帕子擦了擦,直接一屁股坐上去,还笑嘻嘻说:“这样就很好!马车离得远,不必来回奔波了。”
胤禔:……
康熙:……
众臣:……
这么不讲究的吗?
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胤礽摊手:“入乡随俗嘛!你们看,河工们吃饭也都是坐在石头上。汗阿玛都说了,饭他们能吃,我们也能吃。那石头他们能坐,我们也能坐!”
他又指着身边一堆砖头:“大家都坐吧!别站着,站了半天,不累吗?”
工地什么都缺,就是砖头不缺。
众人:……行吧。
胤禔咬牙,四下环顾,除砖头外,也找不到别的东西了,心里嫌弃,可胤礽话都说道这份上来,再说他也没别的选择,只能学着胤礽在砖头上落座。
两位皇子带了头,其他人纷纷效仿。棚子里瞬时席地坐了一片。远远望去,若非这一群人穿戴富贵,气度不俗,怕是与河工无异。
靳辅让伙夫送了饭菜过来,康熙与胤礽都得到了一份。
一碗白饭上面盖了层青菜,除此之外,没了。
胤禔蹙眉:“就这样?”
分饭菜的伙夫转头:???
胤禔:“没有肉吗?”
靳辅对伙夫说这是一群贵人,不可得罪,却未点明身份。伙夫只当是普通权贵,心想,这还真是先生们说的何不食糜肉啊。他微微蹙眉,语气恭敬:“这位少爷,三日前才吃了肉,今日没有。”
胤禔讶异:“三日前?三天才吃一次肉?”
伙夫摇头:“我们七日一顿肉。”
胤禔:……
见他面露嫌弃,伙夫有些不舒服,但也明白贵人不能得罪,依旧温顺解释:“少爷,您是金贵人,同我们不一样。在你看来,或许七日一顿肉觉得不可思议。但对我们而言,已经很好了。若不是来修河道,在家我们一旬也不见得能吃上一块肉。”
伙夫又指了指胤禔手上的白米饭:“更何况,我们现在能有干饭可以吃,已经很幸福了。这还要多亏了圣上跟太子。
“若不是太子研究出杂交水稻,若不是圣上大力推行,免费给我们稻种。我们哪有现在的好日子。以前亩产不足,我们一日三顿只能吃稀的。现在每日至少能有一顿干的了。”
康熙听得此话,眉毛一挑,“杂交水稻真这么好?”
伙夫点头:“当然好!你们不种地不知道。我们天天跟土地打交道,就靠着地里的东西过日子。以前年成好的时候也堪堪只够七成饱。若遇上年成不好,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要是出现灾情严重的,饿死都是常事。
“如今种上杂交水稻,亩产翻倍。我们不但能吃饱,每日还能吃干的。即便年成不好,也多少能余留一些,不至于饿死。再说,现在朝廷做出许多新东西,玻璃座钟等等。如今做这个生意的东家多,他们需要不少人手。便是医署那边,也时常会招短工帮忙。
“不农忙的时候,我们可以去做工,也能赚一笔。我听说朝廷要在各地增设水泥厂红砖厂,肯定也是要招人的。所以说,如今世道好,只要勤快点,总能养活一家老小,不但吃穿够用,努把力指不定还能余留出钱财供孩子读书。”
康熙莞尔,瞧了胤礽一眼,心想这大概就是胤礽当初说的:每一个新事物的产生都可以带来一个新的产业链,而一个新产业链的出现又可以带来新的工作岗位。无形中增加了百姓的生存空间,提高百姓生活质量。百姓过得好了,有余钱消费,又能带动国家经济。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伙夫感叹:“我们村已经有好几个人去接种了牛痘。我再攒一攒,打算攒够了钱,全家都接种。”
伙夫指向下面的河工,“他们很多人都嫌一两银子太贵。可我觉得这钱花得值。接种后就不怕天花了。不接种,运气不好,哪天感染上,命都没了。
“这一两银子换个角度想,那就是买命钱。若家里实在困难也就罢了。但凡拿得出来,这钱还是要花的,不能省。那些舍不得的都是未曾见识过天花,不知晓天花的可怕。”
胤礽一顿:“你见过吗?”
伙夫点头:“见过。我姑母就是得天花没的。她夫家知道她染的是天花,害怕传染,把她扔在荒野山洞里。还是当地有个婆婆心善,每天从洞口递一些食物和药材进去,勉强熬了几日,终归没熬过。
“我得到信赶过去,姑母只余一口气吊着,没多久就去了。全村的人聚集起来准备柴火,要把她烧了。怕留着尸体依旧会传给人,祸害全村。我想带姑母走,承诺会找个地方妥善处理。他们不肯。我打不过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姑母烧成灰。”
胤礽默然。这夫家行事是凉薄了些。但对于烧毁尸体的作为,胤礽并不觉得过分。不就是火化吗?很正常啊。而且为了防止病毒传染,焚烧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但是对伙夫而言,这是挫骨扬灰,难以接受。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因此胤礽没有开口。
伙夫神色悲戚,喃喃自语:“若是当时有牛痘,姑母也不用……不用受这样的罪。”
胤礽拍拍他的手:“别伤心。现在有了,往后会越来越好的。”
伙夫笑起来:“小少爷说得对。咱们有个好圣上,免费给我们发杂交水稻稻种,教我们种植。又在各地设立医署,允许我们接种牛痘。
“现在我们不怕饿死了,也不怕天花了。往后肯定还会有很多别的东西,日子会越过越好。我们村一人凑了一点钱,给圣上立了个长生牌,日日供奉。”
康熙睁大了眼睛看向靳辅,靳辅使劲摇头。
这伙夫真不是他刻意安排的。他冤枉!
靳辅指向河工众人:“给圣上立长生牌的不只一家,更不只一村。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有参与。”
这不是特例,而是普遍现象。
知道不是做戏,康熙更高兴了,碗里的粗茶淡饭吃起来仿佛格外香甜。
胤礽虽没康熙吃得香,也不觉得勉强。他前世拍过乡村戏,拍过宫廷戏,去过鸟不拉屎的偏远山村,呆过繁花似锦的美丽城市。富贵荣华他享过,粗茶淡饭他试过。甚至因一部戏在大漠住了三个月,别说吃米饭,有时甚至只能用干饼充饥,一杯水都得格外珍惜。
所以胤礽虽更喜欢珍馐美食,但对于眼前寡淡的白米青菜也接受良好,扒拉着将一碗饭吃得干干净净。前世的经历让他养成了一个生活习性,有条件的时候,怎么精致怎么来。没条件的时候,怎么凑合怎么来。
胤禔看看胤礽,再看看自己手里“难以下咽”的饭菜,硬着头皮咬牙,吃!拼了!
康熙吃完,瞧见胤禔与胤礽的空碗,眼睛含笑,十分满意。离开时,他招来靳辅:“朕今日见河工们辛苦,您多加关注,万万不可让下头人克扣工食。七日一顿的肉也改成五日吧,钱财都从朝廷拨款里出。”
靳辅忙拜:“多谢圣上体恤!”
胤礽在一旁插嘴,悄悄对康熙说:“也可以改成三日,或者每天添一点也行,若是钱不够,我再想办法。”
康熙失笑。
靳辅忙道:“太子,不可。”
胤礽:???
康熙指了靳辅出来,“你来跟他说。”
靳辅拱手拜礼:“太子,这些来修河道的工人并非全是服役的,还有许多征召而来,朝廷给予一定工钱。我们不能苛待,也不能把条件定的太好。河道工程还需两三年。条件太好,人人抢着做,恐会荒废了当地的农耕。”
胤礽:……还能这样?
一想也是哦。就跟前世八九十年代那会儿一样,农村人大批进城打工,盖因打工赚钱多,种地能得几个子儿?如此谁还管家里的地啊。
“再有。河道上人数不少,若日日买肉。当地的猪就要不够了。”
胤礽:???
“靳大人,你别唬我。你前面说的我理解。可你这话就不对了。就河道上这点人,猪就不够了?”
靳辅摇头:“河道需要,当地百姓也需要。猪肉并非只供应河道。若全给了河道。当地百姓怎么办?”
胤礽一头雾水:“猪不够就多养点啊。指不定还能在当地形成猪肉养殖的产业链呢。”
靳辅不懂什么是产业链,但太子的意思他大致理解,苦笑说:“太子,养一只猪不容易,费上一整年大多也就一百多斤,能上两百斤的都少。”
胤礽:???
“猪不是至少三百来斤一只吗?”
靳辅:……
胤礽没养过猪,但前世看过不少民生新闻。一只成年够宰的猪,最起码也得三百斤吧。四五百斤的比比皆是呢。五六百斤也不稀奇。一百多斤,再取出猪血猪内脏,猪肉还剩多少?
靳辅哭笑不得:“太子,三百斤一只,得吃多少粮食才喂得出来?”
胤礽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一拍脑袋。他怎么把这个忘了!是咯!现在喂猪可费不起粮食,大多时候是用猪草。舍不得下本钱,光吃草怎么可能长得壮。况且猪草也是不够吃的。没有足够的吃食供给,也就不可能出现大批专业养殖。市面上的猪肉自然多不起来。
胤礽坐回去,陷入沉思。
猪饲料,了解一下?
青贮饲料可供给牛羊马,自然也可供给猪。可单单靠青贮饲料,是无法让猪长出几百斤壮的。
猪饲料也不只有青贮,还有粗饲料,青绿饲料,蛋白质饲料等等。其中不乏也需要用到粮食。可同样是吃粮食,不同的吃法,其中的区别是很大的。
譬如,一个人一天吃一个鸡蛋再喝一杯牛奶,跟一个人一天吃三个鸡蛋不喝牛奶。看上去摄取的食物量差不多。可营养价值却大不相同。
总结来说,便是科学喂养。避免同一种营养元素摄入过量,而其他营养元素缺失。
混合猪饲料,营养搭配,利用最少的粮食,达到最好的效果。再加入维生素与矿物质。完美!
胤礽拿出小本本,把自己想到的东西一一记下来。又翻出信纸,提笔给陵光写信。
尚书房皇家学院初开,新科目初立,目前除胤礽这个辅助外,唯有陵光一个正经老师。为了不中断学生们的学习,陵光并没有随驾。倒是赞扎被带了过来,他的功课便是胤礽这些天亲自指导。
一封信写好,胤礽用火漆封口,叫了个信使过来,命其送往京城。
此前,他已让天下百姓都有饭吃,如今,他也想让天下百姓都有肉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