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回宫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刚进神武门,就被人挡住了去路。掀开马车帘子一看,正是梁九功。
“太子殿下,皇上有令,让您一回宫就去见他。”
瞧这架势,应是等他好一阵子了。胤礽叹息,跳下马车,示意小柱子跟上,一边往乾清宫走,一边问梁九功:“汗阿玛还没睡吗?汗阿玛今天忙不忙?汗阿玛心情如何?”
梁九功一律不答,只看了他一眼:“太子殿下还是想想如何同皇上解释吧。”
胤礽:……也就是说,今天这关躲不过了。
他闭了嘴。
走至乾清宫,一进殿,胤礽懵了半秒。殿内不止康熙在,胤禔也在。胤礽眼睛眯了起来,都这个时候了,胤禔不在东五所,怎么会在这?尤其看这情形,似是康熙在亲自教导他的课业。什么课业,得大晚上教?
胤礽收敛心神,恭敬跪下去:“儿臣参见汗阿玛!”
康熙瞄了他一眼,继续同胤禔说话。
胤礽:……就这么把他晾在这了?
眼见上头父子俩有说有笑,胤禔得了夸赞,还不忘暗地里对着他挤眉弄眼地嘚瑟,胤礽撇嘴。五分钟过去,他跪着。十分钟过去,他还跪着。一刻钟了,他仍旧跪着。
即便胤禔的课业已经指导完毕,胤禔自个儿看书了,康熙也着手批阅奏折,不搭理他。
胤礽忍不住了:“汗阿玛!”
康熙冷嗤一声,就这点耐性!仍旧不理!
胤礽抱着肚子蹲下来,哼哼唧唧:“汗阿玛,我难受!”
康熙立马将奏折丢下跑过去,抱住胤礽:“怎么了?快去叫太医!”
下一秒,胤礽攀上他的脖子:“不用请太医!儿臣没事!只要汗阿玛不生儿臣的气,儿臣就不疼了!”
康熙哪里还不知他是装的,气得将他一把推开,怒火中烧:“能耐了啊!不只私自出宫,还学会欺君了!”
胤礽委屈巴巴:“汗阿玛冤枉人!儿臣哪有欺君!儿臣是真的肚子疼!儿臣都还没有吃晚饭,刚进神武门就被您叫过来了!”
胤禔:……
康熙:……合着还是他的错?
“索额图还能饿着你?”
胤礽摇头:“叔公倒是没有饿着我。他准备了好多点心瓜果和其他吃食,可我忙着在附近闲逛,没空吃。后来回来得急,更没想起来吃。”
胤禔:……
康熙:……
胤礽睁着一双圆碌碌的无辜大眼睛看着康熙,扯着他的衣摆,把怀里的纸包拿出来,掀开来,里面是一只不大的烧鸡。
“汗阿玛,这是儿臣回宫路过一家店铺买的。儿臣在马车上听外面的人夸这家的烧鸡最是美味,还是什么独家秘方呢!可惜儿臣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卖完了,只剩了这一只最小的。汗阿玛,你尝一尝!”
康熙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烧鸡,一言难尽。
胤礽见他不动,又道:“汗阿玛,不冷的。儿臣一路过来,都抱在怀里温着呢!儿臣记得太医说过,汗阿玛要养胃,不能吃冷食!”
康熙愣住,“你没吃晚膳,既然身上有烧鸡,为什么不吃?”
“儿臣若是吃了,汗阿玛吃什么?这是最后一只,儿臣要给汗阿玛的!”
康熙张着嘴,一时无言。既生气他自作主张,任性妄为,又感念于这份赤子之心。一只烧鸡而已,于他而言,不值一提。可于胤礽来说,他听到别人夸这东西好,就想买给自己阿玛。甚至他还记得汗阿玛需要养胃,车上没备热水食盒,便用自己的体温裹着。
康熙心中触动,本要斥责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胤禔在旁边看得一脸懵逼:居然这样!居然还能这样!怀疑人生!
胤礽勾住康熙的衣摆:“汗阿玛,您别生气了。儿臣不是故意私自出宫的,而且也不能算私自。出宫的令牌还是您给的呢!”
康熙想了想,似乎,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早前胤礽说要出宫,他顺嘴说改日带他去。结果胤礽记住了,问了好几次。偏偏他这阵子朝政繁忙,又被佟佳氏分去了大半心神,为了安抚他,只能先给了块令牌敷衍。
胤礽耷拉着脑袋:“儿臣不是出宫去玩的。儿臣是听了小柱子的消息才出去的。儿臣还让人去请了汗阿玛。可是那会儿汗阿玛正在面见大臣。儿臣就只能自己先去了。”
小柱子适时上前,跪地举起盒子。
康熙眸光一闪。他记得小柱子,胤礽打发他去监工索额图的玻璃工坊了。莫非……
康熙心脏狂跳,却努力遏制住了。他看着胤礽,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到底不忍见他一直跪着,令其起身。
哪知胤礽一站起来就抱住了康熙:“儿臣就知道汗阿玛最疼我,看不得我腿疼!”
康熙:……
胤禔:……艹!没见过这样的!简直……简直没脸没皮!
康熙嘴角抽动,他也发觉这个儿子自上回病愈后越发淘气了,嗯……也越发亲近他了。
他挥了挥手:“胤禔先回去吧!”
胤禔:……这就把他打发了?胤礽私自出宫的事,就这么算了?
好不服气!但是毫无办法,只能憋着!
余辉瞧见胤禔退出去,胤礽眼珠骨碌碌转悠。
他出宫时本就没避着人,又带了东宫好几个侍卫。毕竟两世为人,他惜命得很。自己一个人带着小柱子小池子偷偷跑出去,那是嫌命长吗?如此阵仗,大摇大摆,压根就没想过隐瞒。自是他这边一出发,怕是康熙那边就会晓得了。
但康熙自己得知,跟胤禔前来告状。两者性质截然不同。
胤禔没有回东五所,悄悄跑去了钟粹宫。
听完他的抱怨,惠嫔一指戳向胤禔额头:“你是不是傻!太子敢明目张胆的出宫,肯定有所依仗。你就是想让皇上知道,也不必自己去告状,随便指使个太监把消息透出去不行吗?好在你如今还小,皇上只当你们小孩子心性,没多想,要不然你岂不成了看不得兄弟好的人?”
胤禔本是来寻安慰的,可不想听训斥,更不服气了:“是他太狡猾了!居然装模作样,对着汗阿玛讨好卖乖,还撒娇!”
惠嫔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儿子!都一样是你汗阿玛的儿子,他会撒娇,你不会吗!”
胤禔:……
他支支吾吾半天,嗫嚅说:“这……这也太……太不要脸了!”
“在你汗阿玛面前,要什么脸!”
胤禔:……
惠嫔:“我问你,是你汗阿玛的宠爱重要,还是脸皮重要!更何况,他六岁,你也不过八岁,都是孩子,撒娇不是很正常!”
胤禔梗着脖子:“我才不是孩子!我是大清未来的巴图鲁!我才不做这么幼稚又丢脸的事!”
惠嫔:……亲生的,亲生的,不能气,不能气。生气伤身!
“我问你,小柱子拿的盒子里装的什么?”
胤禔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丝毫不以为意!惠嫔恨铁不成钢:“太子一说是得了小柱子的消息,小柱子奉上盒子,你汗阿玛就赶你出来,你就不想想这是为什么?你就不知道找个由头多呆一会儿?”
胤禔:???
惠嫔深吸一口气,挥挥手:“算了,你先回去吧。你这么晚过来本就不合规矩,别再让人看见了做文章”
心底里却思量着。这阵子索额图一直没上朝,不知在干些什么,只查到是去给太子办事。如今瞧着,怕是不那么简单。
乾清宫。
康熙看着三样玻璃制品欣喜不已。
“汗阿玛,现在有了这个,我们是不是可以让工部着手制造了?”
“嗯!可以!”
胤礽两只眼睛亮闪闪的,“那汗阿玛,这个可以给国库赚很多银子对不对?”
康熙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胤礽抿嘴笑问:“这是不是大功一件?”
康熙失笑:“你想为索额图请功?”
“给叔公请功?”胤礽睁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满脸不可置信,更觉得康熙这想法不可思议,荒谬至极,“让工坊试做玻璃是我主张的,方子是我出的,跟叔公有什么关系,他一开始都不相信我呢,哪里来的功劳!”
康熙:……
想了想,似乎觉得这么说索额图有点不好,胤礽咳嗽了两声道:“不过没有功劳,总有苦劳。毕竟为了这事,他确实辛苦了两三个月。”
康熙:……
“汗阿玛,我立了这么大功劳,您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康熙转头:“什么事?”
“这几个月我发现叔公这人吧,虽然总觉得我在胡闹,不太相信我能成,但我吩咐下去的事,都还是尽心尽力办妥了。干活挺麻利的。所以,你能不能把他再借给我用用。”
康熙:……
“我还有好多事想让叔公去办呢!”胤礽说起今日同农户们聊天的事,“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过些时日就到收割的季节了,我想让叔公给我弄些不同的粮种来。还有那个什么牛出痘,我也挺好奇的,想让叔公去乡下帮我问问具体情况。”
康熙:……你想法真多!
“哎呀!汗阿玛,反正您朝堂上那么多人,不缺叔公一个。我就不一样。我身边伺候的人又不能长期出宫,宫外得用的就一个叔公。您看这段时间,叔公不在朝堂,您的事一样有人办。所以,不如您把他给了我吧。等我用完了,再还给您,成吗?”
康熙嘴角抽搐,脸色一言难尽。
你当索额图是什么东西呢,又是给你,又是用完,又是还的。怎么着也是一品大臣,就这么变成陪小孩子过家家的了?
“汗阿玛不反对就是同意了!”胤礽双手一拍,“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儿臣就知道汗阿玛疼儿臣,一定会答应的。汗阿玛真好!您是世界上最好的阿玛!”
康熙:……突然觉得索额图有点可怜!
算了,看儿子兴致这么高,先答应着吧。等孩子劲头过了再招回来便是。朕会在心里为索额图默哀的!
就这么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索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