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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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佐野政次知道医院失手,便组织兵力迅速攻击战俘营。

    高铁林仔细听了听外面的枪声,对姚长青说:“听动静,敌人至少有一个连的兵力,而且还有重武器。这肯定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有组织的暴动,而且是里应外合。看来,敌人的目的不仅仅是杀害咱们的伤病员,他们还有更大的阴谋!大青,你立即带警卫排将医院里还活着的人转移到南大营收容所。那里有一座关东军的兵营,易守难攻,把指挥部也设在那里,绝不能让暴动的日军冲进难民收容所。高岩医生,园田医生,请你们帮助雷鸣医生尽快在南大营收容所里建立起临时救护站!……大家行动吧,抓紧时间,一定要抢在敌人前边进驻南大营收容所,守在这最后的一块阵地!”

    姚长青问:“政委,你去哪儿?”

    高铁林往外一指说:“去战俘营……警卫班,跟我来!”

    姚长青说:“那太危险!”

    高铁林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不要再废话了,你的任务是守住南大营难民收容所,绝不能丢了它!”说罢,他率领警卫班快速向外冲去。

    战俘营内外的枪声早已响成一片。高铁林和他带领的警卫班遭到顽强阻击,几名战士倒在敌人密集的枪弹下。高铁林心急如焚,他已经看见日军冲进了战俘营,而且清楚地听到战俘营里民主联军战士的枪声越来越稀,直到最后完全消失。看来里面所有的联军战士都牺牲了,为了保住有生的作战力量,高铁林果断命令警卫班撤出战斗。

    占领战俘营的日军将关押在那里的两千多名战俘全部放出来,并向他们分发了武器。放出来的野兽更凶猛,放出来的魔鬼更加残酷。放出来的战俘们高呼着天皇万岁,唱着关东军军歌,他们准备大开杀戒了。

    佐野政次命令中乡上尉马上带领500人封锁所有道路,不许任何人离开临河半步,以免走漏风声。然后又派100人立刻占领火车站,以防止共产党坐车逃走。他自己则带领其余的人攻打南大营收容所,准备在天亮之前,把这里所有的中国人斩尽杀绝。

    获释的日本战俘挥舞手中武器叫嚣着往前冲,唯恐落他人之后。

    被逼无奈,高铁林只好带着警卫班撤到南大营收容所。姚长青虽已在这里把一切布置妥当,但终归于事无补,敌人已经切断了临河对外的一切联系。电话线被破坏,火车站被占领,就连所有的道路都被封锁。眼下的形势只能孤军奋战,只有靠自己的力量坚守。高铁林命令姚长青马上清点人数,盘点弹药、食品和医药的贮存情况。一切从俭使用,为坚守赢得时间。而在人员方面,就连能走动的轻伤员都拿起武器加入到战斗行列。

    姚长青很快就向高铁林报告说:“退守南大营难民收容所的独立团三营二连的战士和野战医院的战斗人员,共计122人。食品贮存没有问题,弹药可以坚持3到5天,这还要看战斗的激烈程度。而最大的问题是药品和水,这里光难民就有一万多人,敌人一旦切断外面的水源,后果不堪设想。”

    “从现在开始严格控制用水!”高铁林当即下令说。

    就在这种危机时刻,远在本溪的独立团指挥部接到一封电报:“敌人已经占领火车站,正在攻打南大营难民收容所,南大营收容所目前可能还在民主联军的掌握之中,火速救援!完毕。”

    独立团团长邵永胜对身边的马震海说:“看来情况复杂了,临河日军战俘营里有两千多日军战俘,如果日本人已经占领了临河火车站,那么他们接着就会占领野战医院和南大营难民收容所。而高政委手上只有一个连的兵力。敌人的兵力是我们的20倍!”

    马震海说:“应该立即派出一支部队赶回临河解围!”

    “可本溪方面的战事已达到白热化程度,根本无法抽出足够的兵力驰援临河。”

    马震海说:“这里的战事再紧,俺们也得抽出一部分兵力去临河!南大营难民收容所里还有近万名等待遣返的日本侨民,暴动日军一旦冲进难民营,事情就麻烦啦!”

    而此时的临河火车站已经被中乡上尉所率领的日军全部控制了。在此之前,火车站的站务人员们就被野战医院和战俘营那边传来的枪炮声所惊动,纷纷出来观望。正当他们疑惑战争已经结束了为什么又打起来的时候,一队关东军端着枪朝火车站方向跑来。一时间又像回到了一年前的那种恐怖状态。

    性情孤僻懦弱的报务员佟明亮当即就吓坏了,但他却严格遵守规程制度始终没有离开报务室。这就引起了中乡上尉的怀疑,当他摸到发报机还热的时候,他断定肯定有人向外发报了,于是开始对佟明亮进行毒打,直打得佟明亮跪地求饶,抱住中乡上尉的大腿把头磕得“咚咚”响。

    所有的站务人员都被抓起来,有反抗和企图逃跑的被当场击毙,他们都被关在火车站漆黑的地下室里。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佟明亮是最后一个关进来的。

    考虑再三的邵团长还是决定让马震海率领三营驰援临河,以解燃眉之急。以一个营的兵力对付2000多个鬼子,简直就是杯水车薪。所以邵团长命令马震海必须做到三点:

    一、不能暴露自己的实力,以迷惑敌人;二、必须找到临河火车站的发报员,没有他,临河的危难将不可想象;三、必须尽快与高政委会合,而且一定要坚守三天,以等待本溪战事调停后,调集大部队全歼临河暴动的日军。

    临危受命的马震海征战沙场多少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迫过。站在战士面前,他首先出了一脑门子汗。待邵团长训话完毕,他握了握邵团长的手,率队出发了。

    佐野政次知道南大营收容所是一座兵营,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因此下令将其团团围住,等待天亮再开始大屠杀。然后他拿着一只喇叭向收容所里的日本侨民发出最后通

    牒:“躲在南大营收容所里的所有难民听着!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们,如果天亮之前,你们还不走出收容所,那么就将视为叛徒,我们将把你们同这里的中国人一起杀死!你们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赶紧做出选择。是出来还是继续在里边待下去,你们自己定,是生是死,你们自己说了算!”

    大召威弘等人直挺挺地站在收容所的空地上,听着佐野政次的喊话。鹤田洋一说:

    “这是佐野中佐的声音。”大召威弘望着墙外说:“是他……这家伙还活着!”松藏作次跑过来说:“大召君,你看这事怎么办?咱们还是出去吧!”大召威弘呵斥道:“闭嘴!你要敢再往前迈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其实,这是大召威弘借骂松藏作次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因为他知道有许多难民是没有主见的,他们很有可能在这种时候做出错误的选择。所以他呵斥的声音非常大,就是为了让这样的人能够听得见。果然,随着松藏作次灰溜溜地离开,许多心如浮萍的难民也安定下来。

    佐野政次离开南大营难民收容所后来到火车站,并把自己的指挥部设在这里。中乡上尉上前说出自己耿耿于怀的心事,那便是在占领这里后发现有一台电报机。

    佐野一听差点儿跳起来:“什么?电报机?!”

    “是的,”中乡上尉说,“不过我已经审问了这里的电报员,他说他今晚没有向任何人发过电报……而且,这个人是个软蛋,不像敢撒谎的人。”

    “不!没有一个人会对我们说实话!把他带来,我要亲自审问他!”佐野政次咆哮道。

    于是,佟明亮很快就从地下室里被提了出来,临行前关在地下室里的其他站务员还骂他是孬种、叛徒、胆小鬼。因为他竟向日本鬼子跪地求饶,尤其是老站长,气得咬牙切齿。

    新一轮审讯开始了,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佟明亮被吊在房梁上,4个日本兵手持皮鞭轮番拷打,打得他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尖叫,还有哭爹喊娘的求饶声。但佟明亮就是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向外发报。

    佟明亮的叫声和求饶声传到地下室,地下室里的站务人员骂道:“看这个孬种平时说话连大声都不敢出,求饶的声音却这么响亮……真把中国人的脸丢尽了!还不如让日本鬼子趁早打死得了!”

    佐野政次见佟明亮就是不招,便不敢小觑这个外表柔弱的中国人。因为他确信一定有人向外发报,而中乡上尉他们占领火车站时只有他坐在发报机前,那发报的人只能是他。于是他又采取另外一种策略,命令把佟明亮放下来,给他洗干净,又治了伤,让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又摆上一桌丰盛的宴席,由佐野政次亲自作陪。除此以外还有这里所有人的一张张笑脸,就像亲兄弟一样看着他,招呼着他,伺候着他。佟明亮看着这些香喷喷的饭菜,咽了咽口水。又悲悲切切地看了看对面的佐野政次,他突然抓起筷子就大吃大嚼起来。

    佐野政次抽出指挥刀放在桌上,笑着说:“很好,很好。”

    佟明亮头也不抬地只顾吃,不过他的饭量很小,很快就吃得酒足饭饱了。佐野政次吩咐把宴席撤掉,然后对佟明亮说:“好兄弟,我想你现在一定精神倍增了。”佟明亮茫然地点点头。“那好……我再请你发个报。”佐野政次仍是笑着说。“发什么报?”佟明亮就像刚走出粮仓的耗子听到了猫叫一般,顿时吓得哆嗦起来。“给你发过报的地方再发一个报……就这几个字……临河车站的日军已经撤离,请立即派兵乘火车增援临河。”

    佟明亮就像案板上已经挨过刀的猪一样,无力地睁着绝望而悲哀的双眼,看着佐野政次。但不同的是,他这双眼睛竟然眨了两下,这让本来就对这双眼睛惊异不小的佐野政次感到毛骨悚然,他下意识地拿起军刀。

    “我……我从来就没往哪里发过报……你让我……让我再怎么发?”佟明亮用毫无生气的声音吞吞吐吐地说。

    这使佐野政次强装出来的脆弱的忍耐性瞬间崩溃了。他咆哮道:“浑蛋!浑蛋!你这只可恶的中国猪,大大地坏了!你在用你的软弱欺骗我们……发不发?否则,你会死得很惨!”他把佟明亮逼到发报机前,“快发……我数五个数,你不发我就剁掉你的一根手指……直到你的手指全部剁掉!”

    佟明亮一听,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求饶道:“太君,我真的没有发报……你……你就放过我吧。”

    佐野政次气得“啪啪”扇他两记耳光,掰开他的双手按在发报机前,怒吼道:“发!快发!”

    佟明亮双手哆嗦不止,痛哭流涕地求饶。

    “一、二、三……四……五!”佐野政次的话音刚落,便手起刀落,佟明亮的一根手指“啪”的掉了,崩出好远,血流如注。

    “妈呀……妈呀……我的那个妈呀……”佟明亮捂着断指大叫不止。他浑身抽搐着,好像骨骼随时都要散掉。

    佐野政次狞笑着,但仍不依不饶。他又掰开佟明亮的双手按在发报机前。

    “一……二……三……四……五!”佟明亮的又一只手指被剁掉。

    这回佟明亮没有再喊叫,而是脖子一歪,昏死过去。气急败坏的佐野政次见状,又一刀下去,剁掉其余三指。然后吩咐手下人把他拖回地下室。

    佐野政次走回设在老站长办公室的指挥部,无力地坐下来,摘下手套,去擦溅在军刀上的血。忽然,中乡上尉进来报告说:“佐野中佐,哨兵报告有列火车驶向这里!”佐野政次扔掉带血的手套霍地站起来说:“是军车吗?”“好像是。”“还有多远?”“不到两公里。”

    佐野政次露出一丝冷笑:“一定是共产党的援兵!放他进站,架好重机枪和迫击炮,杀光车上所有的人,一个不留!”

    “已经架好了,而且还在铁轨下面埋了不少炸药。”中乡上尉兴奋地答道。

    “走!我要亲眼看着这些中国人是怎么死的!”佐野政次一摆手说。

    被拖进地下室的佟明亮在一个角落里苏醒过来,睁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竖起耳朵什么也听不见。这无名的黑暗和可怕的死寂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有人吗?有人吗?我要死了……让我看看你们……好吗?划亮一根火柴,让我看看你们。”他一边说着,一边爬着。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说:“孬种!你还有脸看我们?快给日本鬼子当孙子去吧!”

    “日本鬼子都投降了,他们还能蹦跶几天……你还向他们跪地求饶?哪有你这样没骨头的人!”这个声音也很响亮。

    佟明亮的意识已经模糊,他没再说什么,而是拼命地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爬去。爬着爬着,他摸到一个人的大腿。“求求你……点亮一根火柴吧,让我看看你们……我要死了……他们剁掉了我的手指……又打折了我的肋条……”佟明亮气若游丝地说。

    时间过去了好久,突然,一根火柴亮起来。可随之又被人“噗”的吹灭了。没有人说什么,黑暗和死寂又压下来。

    “求求你们……求求……”佟明亮没有把话说完,他死了。众人都知道他死了。

    被他摸到腿的人就是老站长,吹灭那根火柴的人还是老站长。老站长伸出手来,正摸到佟明亮被剁掉4只手指的那只手,还有黏糊糊的血浆。他强忍着哭声把佟明亮揽到怀里说:“亮子,亮子……你吃亏就吃亏在软弱上。要知道……野兽向来先拣软弱的下口哇!这些日本人,连野兽都不如哇,你怎么能向他们跪地求饶呢?!”

    地下室里久久地响起老站长的自言自语,直到这声音被外面的枪炮声覆盖。

    这是火车站月台上四挺重机枪和八挺轻机枪一起开火以及埋在铁轨下面的炸药同时起爆的声音。

    每节车厢上都矗立着一根烟筒的军用列车,徐徐驶进火车站,瞬间被飞蝗般的子弹打中,随后又被一同起爆的炸药炸脱节,铁轨被炸上了天。爆炸和射击持续十多分钟,车厢里没有一点儿声音传出来,没有一扇门窗打开,也没有一个人跳车逃命。

    中乡上尉一摆手,首先是重机枪停止了射击,接着轻机枪也安静下来。数十个日本兵从掩体里跑出来,跳下月台,弯着腰冲向那列被打得支离破碎、千疮百孔的军用火车。推开车厢门进入硝烟弥漫的车厢里,十几支手电筒在烟雾中晃来晃去,居然没有看见一个人,而且连一具尸体也没有,这是一列空车。一个日军中尉向月台上的佐野中佐和中乡上尉喊道:“佐野中佐!车里没人!一个人也没有!”

    佐野中佐和中乡上尉大惊失色,大呼上当。

    正在这时,在离车站100多米远的给水塔后面,马震海带领数百名民主联军战士在夜色的掩护下向火车站跑来,从容而迅速。惊慌失色的日军还没有来得及反抗,就被数百条枪打得落花流水。临河火车站再次变成一片火海。尤其那些钻进车厢里的日本兵,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全被乱枪打死。

    佐野政次慌忙向中乡上尉命令道:“共产党的主力部队来了!快离开这里!撤!”

    中乡上尉遵命行事,指挥还活着的人撤出临河火车站,向山口方向仓皇逃窜。独立团三营战士呼喊着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军号嘹亮,战旗猎猎。在猛烈的扫射下,日本士兵一片片地倒在逃命的路上。马震海见日军大势已去,便分出两个连去追杀仓皇逃窜的日本兵,自己带领另一个连迅速控制了火车站。他带人找遍了火车站的各个角落,也没发现一个火车站的站务人员。“难道这里的所有人都被日军杀害了?还有那个给我们发报的报务员?”马震海向身边的人问道,又像是自言自语。但没有人能说清这个问题。这时,一位战士跑过来报告说,在地下室里发现几个人,说他们全是火车站的站务员。马震海带人匆匆向地下室走去,十几个手电筒发出强烈的白光,把地下室照得如同白昼。

    “你们都在这儿?”马震海问。

    “都在,都在!一共7个人。”老站长答道。

    “谁是这里的发报员?”马震海又问。

    老站长指了指躺在自己身边的佟明亮说:“就是他……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马震海走过去,俯下身去仔细看了看。然后他站起身来,绝望地叹了一口气,摘下自己的帽子,一脸肃穆地望着躺在地上的年轻人行一个军礼。与此同时,所有的战士一同齐刷刷地脱帽行礼。

    当老站长听说是佟明亮向外发报通知这里的情况时,他不相信地问:“长官,您确信是他发的电报吗?”

    “如果你们这儿没有第二个电报员的话……那一定就是他了。”马震海沉痛地说。

    老站长一听,一头扑过去,大声哭道:“儿呀……我的儿呀。你从小就胆小……谁知……”

    地下室里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有人提议马震海把所有的手电筒都关掉。马震海虽然不知这是为什么,但他还是照办了。

    于是,六根火柴同时亮起来,摇曳着,忽闪着,像在为那个勇敢的亡灵招手送别。

    “他叫什么名字?”马震海问。

    “佟明亮。”他们几乎同时答道。

    派出去追杀日军的那两个连的民主联军见佐野政次和中乡上尉带领着残兵败将与守在山口处的暴动日军会合后便停止追击,返回火车站。马震海清点人数,整顿队伍,此次战斗独立团三营大获全胜,无一伤亡。在天黑之前,这支队伍突破暴动日军的包围冲进南大营与高铁林会合。此时,天才渐渐放亮。

    高铁林和姚长青他们早已被火车站方向的枪炮声所震动。但他们万没想到竟是独立团的三营杀了回来,因为这里的一切信息都被切断。当他们得知是火车站的报务员佟明亮及时向外发报并因此付出生命时,他们以久久的沉默向这位勇敢的报务员表示敬意。马震海又详细地汇报了本溪的情况,并说明只要在这里坚守3天,国、共、美三人小组的美方代表贝克上校便可以调停本溪战事,到那时,邵团长就将率领独立团主力增援临河。

    高铁林听后,紧咬牙关说:“马营长带回400多人,加上这里二连的100多人,我们现在的全部兵力大约有550人,而敌人是2000多人,4倍于我们的力量。好在南大营地形复杂,易守难攻,而且还有许多地下工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马上把日本难民和伤病员转移到地下工事来。我想敌人的炮击马上就要开始了。”

    马震海和姚长青答应一声,便去执行任务。这时,雷鸣医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报告:“政委,奉你的命令,我已经在这里建立了临时救护站,可以同时做两到三台手术。”

    “好!干得不错。”高铁林称赞说,“我们万事俱备,足可迎接一场大的战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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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伤病员都转移到地下工事,下一步是难民进行转移。可就在还有一少半的难民没有走进地下工事的时候,日军的炮击开始了。他们的许多同胞倒在炮火下。没有倒下的在绝望地哭号,盲目地狂奔乱跑。因为知道这是自己人干的,他们的内心都郁结着愤怒。

    高铁林拿着望远镜指挥阻击,为了节约弹药,他等到能够看清敌人的脸时,才下令开火。于是在日军轰隆隆的炮声中,想起了民主联军的重机枪的“嗒嗒”声,十几个重机枪手一起射击,他们忽左忽右地转动枪身,杀伤力很大,使已经冲到前沿的鬼子一片片地倒下去。

    高铁林一边用望远镜看着,一边喊打得好。但有一刻他的喊声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一个中佐和少佐正挥舞着军刀向退下来的暴动日军吼叫着。而那个中佐有些眼熟,他调了调焦距,认出这个家伙竟然是佐野政次。

    日军的第一次进攻被打退了,中乡上尉很快又组织第二次进攻。这一次敌人是采用的一字长蛇形进攻方式,并把两挺重机枪架在前沿阵地。有几名联军战士倒下了,战斗形势有些逆转,眼看着敌人越来越近,马震海抓起身边的冲锋枪向敌人扫射,一枚炮弹落在他的身边,一名战士上前就把他扑倒。炸弹轰然一声响了,身上的联军战士中弹身亡。

    时间不久,地下工事里就聚满了受伤的难民和从前线抬下来的负伤战士。痛苦的呻吟声和小孩子的哭叫声在地下工事里回旋着,又好像回到了血雨腥风的年代。

    雷鸣、高铁花、亚美、高岩、小雪等人在地下室里的临时救护站忙碌开了。他们都默默无语,表情紧张严肃,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两只手上,让轻伤者得到救治,让重伤者脱离了危险。随后有几个极重的伤员抬了进来,雷鸣医生挨个查明伤势,不禁皱起了眉头。回到地下室的高铁林看在眼里,可面对雷鸣医生的一筹莫展,他霸道地说:“无论你进行什么样的手术,哪怕是穿颅术,我都不管。我要的是他们活,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雷鸣默不作声,站在一边的亚美非常替他难过,但她也非常理解高铁林此时的心情。她想自己只有用加倍的工作来尽量挽回损失,弥补各种条件的不足。

    高铁林别有深意地看了亚美一眼,离开救护站又来到地面阵地。此时已经是敌人的第六次进攻被打退了,阵地上出现了难得的安静。

    高铁林通过望远镜看到距指挥部200米处有一处高地,高地上有几间平房,便放下望远镜对马震海说:“看见蔡大胡子的二连一班坚守的那个高地了吗?如果失去那个阵地,整个南大营收容所和指挥部就将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所以必须守住它。那几间平房下面是关东军早年修建的暗堡,十分坚固,现在你带领二连的其余人马全部过去,一定给我守住这个高地!”

    马震海和蔡大胡子答应一声,便迅速行动起来。他们带上充足的武器弹药还有吃的,发誓就是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要把那里守住,而且守住3天。临行前,高铁林又特意派出自己的警卫员魏小强,要他必须确保马营长的安全,否则,军法从事。

    高地平房下面的暗堡果然不错,分上下两层,十分宽敞,可以容纳七八十人。墙壁不但厚,而且中间有钢夹板,一般的炮弹是难以摧毁的。在得知暗堡除了进道口外,还有一条暗道通往外面,马震海命令堵死暗道。战士们一听,表情都很凝重,知道这是破釜沉舟的时候到了。

    敌人也很快知道这个高地的重要,佐野政次派出一小股部队冲上来,想提前占领这个高地。不料走到中途,就被二连打个措手不及,这小股部队全部被消灭在高地的下面。佐野政次气坏了,他让中乡上尉调集所有的炮火向高地轮番轰炸。最前边的两间平房被炸塌了,远远看去,像一片废墟。佐野政次以为这里的有生力量全被消灭,便大叫一声,挥刀相向。于是,趴在战壕里的联军战士便发现足有200多个日本士兵个个都光着脊梁,头上扎着白带子,“嗷嗷”叫着往上冲。

    联军战士一时愣住了,瞪大双眼瞅着这群疯狗一般的日军,不知道他们这是玩的什么战术。一名战士说:“这不是找死吗?俺们要想打中他们不是很容易的事吗?”蔡大胡子看了一会儿,嘿嘿笑了,骂道:“这帮狗娘养的,纯属吃错药了……这是在跟我们玩精神战术!”于是他命令所有的战士都出动,每人准备5颗手榴弹,只等这群日军走近了,一齐扔出去。

    这群日军端着上了刺刀的长枪,跺着步子,“啊啊啊”地勇往直前,有的战士着急了,问蔡大胡子:“连长,打吧!”蔡大胡子一摆手说:“再近点儿。”眼瞅着这群日军离联军阵地不足十米远的时候,马震海从地下工事出来,正在他也疑惑不解的时候,蔡大胡子大喊一声:“打!”于是,无数颗冒着烟的手榴弹在空中飞舞,全部落在这群日军的中间,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前沿阵地立刻变成一片火海。

    已经冲到前沿的日军顷刻倒下一片,侥幸活下来的日军士兵一边胡乱开火一边往后跑。联军阵地响起战士们一片哈哈大笑声。

    随后不久,气急败坏的佐野政次一连进行几次大规模的进攻,但都被独立团二连压了下去,同时二连的伤亡也不小。

    太阳即将落山时,高铁林来到战斗激烈的二连阵地。马震海向表情凝重的高铁林报告说:“自占领阵地以来,一共打退敌人12次进攻,阵亡13人,重伤27人,轻伤46人,能继续投入战斗的57人。弹药和食品足够了,就是人员……”

    高铁林不假思索地说:“我只能替你把重伤员和部分轻伤员送回救助站,但无法再调人到这里来。现在到处都需要人……”

    马震海点点头说:“我知道。”

    高铁林看一眼整个阵地说:“必要时全部撤到暗堡里来……即使敌人掐断了这里与指挥部的联系,只要这个暗堡还在我们手里,鬼子就不敢肆无忌惮地向指挥部和难民收容所发起正面进攻。”

    马震海一立正说:“报告政委,我们也是这样想的……我们向政委保证,人在阵地在,就是打剩最后一个人也要守住这块阵地。”

    高铁林拍一下马震海的肩膀说:“好!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因为它关系到指挥部和近万名等待遣返的日本难民的安全!”

    “保证完成任务!”马震海和全连战士齐声说。

    高铁林看过地面工事,又到地下暗堡里走了一遭,然后很欣慰地回到南大营。一天下来了,雷鸣也一脸倦容地向高铁林汇报:“到目前为止,一共救护了113人,其中日本难民71人,剩下的全是我们的战士。做手术50例,死亡13人,其中8人是我们战士,5人是日本难民。”

    高铁林望着这些连续工作30个小时的医护人员对雷鸣说:“高岩医生、园田医生和亚美、小雪等人,他们毕竟是日本人,应该多给他们一些照顾。”

    雷鸣说:“这里已经没人再想到他们是日本人了。尤其亚美和青山小雪,救护站的伤员都把她们当成了自己的妹妹……她们对所有的人都那么亲切,那么体贴和有耐心。”高铁林对此很满意。他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落在亚美身上,觉得只一天时间,她好像瘦了很多。

    晚饭后,高铁林坐在木箱旁摊开地图在上面画着标记。突然他的手停住了,他太累了,不知不觉睡着了。亚美端着一杯热水走进来,她很想往杯子里放一点儿茶叶,哪怕一点点,但那是无法办到的。她满脸惆怅地走到高铁林身边,见高铁林斜歪着身子已经打起了呼噜,左颊好像在梦中抽动着。望着这个困乏的顽强勇敢的人,她的心里一热,端茶的手便有些颤抖。她轻轻地把茶杯放在一边,小心地用帽子遮住了照在高铁林脸上的灯光。她为自己能在这个人身边感到幸福和骄傲,坐在木箱的另一边,她疲惫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