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在黎耀灵眼前晃,她整个人都变得无力,被抓包也只能苍白地解释:“我只是想想吓吓他们,保护自己,绝对没有想偷你的东西。”
“没看出来。”简骋北指腹摩挲刀尖,啧啧两声:“还是个硬骨头。”
简骋北后退几步靠在窗台上,偏头向下看,问她:“那几个矮骡子?”
黎耀灵掂了掂脚:“就是和赵路璐站在一起那些人。”
“为什么找你?”
“不知道。”黎耀灵猜测:“应该还是因为换座位的事,展烈和他们吵了几句。”
简骋北轻笑一声:“那等的应该是展烈啊,你怕什么?”
“不是他。”黎耀灵闷闷地答。
哪怕平时不和那些人交流,她也早就能看出来,赵路璐对展烈不一般。
区别在于他们兄妹俩家境好,在班里向来都是谁人不畏,赵路璐看谁的眼光都带着不耐烦,除了展烈。
“今天放学她还看着展烈离开。”黎耀灵垂头丧气道。
“那小子惹出来的桃花债要你扛着。”简骋北歪着脑袋:“真不是东西。”
黎耀灵久久没吭声,等他再回头赫然看见她坐在台阶上。
身上还套着自己的校服,下摆攥在她手里,像是怕他的衣服沾到灰。腰线轮廓明显,书包比她腰宽。
简骋北抬手缕过寸头,刚剃过的发叉坚硬撞在手心,他轻快地迈着脚步,下了半层楼梯回头,对上黎耀灵渴望的双眼。
“还不走?真想等着把他们耗走啊?”
“可是……”她缓缓起身。
“那都是些闲散人,想硬耗,你耗不过他们。”简骋北抬手,弯了弯手指:“抬起头跟哥走。”
黎耀灵静静跟在他身后,走出教学楼已是黄昏。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问简骋北:“你们高三放学这么早吗?”
“没放学。”简骋北随口答。
“那你怎么背上书包了?”
“逃课啊。”
他说得那样随意,黎耀灵抬眼就与赵路璐对视,从对方的眼神中能看见傲慢和得逞。
黎耀灵快走了几步,抬手虚虚握住简骋北垂下的书包带。
“喂,装看不见啊?”
才与他们擦肩而过,就听赵路璐跟在身后喊了句。
黎耀灵小小迟疑一瞬正要加快脚步,简骋北却已经转身,她险些撞在他的胸口上。
简骋北大咧咧叉着腿站在那,一手插在口袋里,语气慵懒:“是在跟我说话吗?”
“跟你后面那个。”染着黄毛的小混混伸手一指。
简骋北眯了眯眼:“找她干什么?”
“惹我赵姐不开心了,教教她怎么做人。”
简骋北轻笑一声,歪了歪脑袋:“那跟我走吧。”
他说完就转身,抓着黎耀灵的手腕带她朝那天的小巷走。
黎耀灵低声问:“你能打过那么多人吗?”
简骋北睨她一眼:“你该问,那么几个人够我打吗。”
黎耀灵说:“我不是想打架,我只想和平解决这件事。”
“不能让老师知道,她知道会告诉我妈,我妈肯定会教训我。”
“那你是想被他们教训,还是想被你妈教训?”
“……”黎耀灵沉默住了。
小巷这边人少了些,简骋北吊儿郎当地倚在墙边,懒懒抬了抬下巴:“说吧,这事儿怎么才算解决?”
赵路璐说:“让她挨我们每人一脚,再跪下给我们道歉就算解决。”
话毕又补充:“还得跟老师说之前是她污蔑我哥的。”
“这么简单。”简骋北咂了咂嘴:“我以为多大点事儿呢。”
他指着刚刚那个黄毛:“来吧,你先来。”
黄毛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顶着鼻子上硕大的青春痘,两步窜到黎耀灵面前:“这回好好让你长长记性——”
他的腿刚抬起来,突然身子一歪横着摔倒在地上!
黄毛反应过来捂住腰,声音都岔了气:“x你码的,你敢踢我?”
简骋北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丝毫没有变化,上去又补了一脚:“不是你们说的,一人挨我一脚吗?”
这一脚让黄毛直接起不来,简骋北越接近他就捂着腰蹭着地面后退。
剩下的几个小混混蜂拥而上,简骋北也没在怕的,偏头躲过一只手,抬腿又是一脚踹向心窝。
一边打一边说:“长得跟他妈鹌鹑似的也敢出来混,欠教育的是你们!”
又是一巴掌甩到某人脸上:“初中毕业了吗!x尼玛的!”
……
不到十分钟,赵路璐找的几个人都整齐地蹲在墙边,一如那日和她的小姐妹那样,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简骋北。
“你呢?服不服?”简骋北问。
赵路璐眼泪哗哗地流:“服……”
“服了该怎么办啊?”
赵路璐愣了一下,看向黎耀灵,咬了咬牙:“对不起。”
简骋北不耐烦道:“刚刚怎么说的来着?是不是差了点什么?”
赵路璐咬着唇,面色苍白看着黎耀灵。
黎耀灵转身,生硬道:“不要跪我,我怕折寿,你从今以后别来惹我就好。”
简骋北抬了抬下巴:“听见了吗?”
赵路璐眼泪漱漱落下,埋着头:“听见了。”
“不上学了,就找点事做。”他从地下捡起一根树枝,居高临下地盯着那群鼻青脸肿的混混,每顿一句就敲一下他们的脑袋瓜:“别自己不上进,还要搅得,想上学的人,不,得,安,宁!”
树枝敲到黄毛的脑袋,简骋北吩咐他:“明天中午十二点把头发染回来,过来我这报道。”
黄毛捂着脑袋点头,鼻子上的青春痘也爆了,鲜血流到嘴边。
简骋北嫌恶地撇撇嘴,吩咐他:“超过一分钟没看见你,每天到我这领三脚,懂?”
黄毛哭着说:“懂懂懂……”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过来,哭天抹泪离开。
简骋北抻了个懒腰,转头看黎耀灵,正愣愣地看着某一处失神。
他在她脸前打了个响指,见她一颤,笑出声:“看什么呢?”
黎耀灵指着他的手臂:“你受伤了。”
顺着她的视线向下一瞥,果然手臂上方有一道划痕,鲜血顺着往下流,现在才感觉到疼,简骋北伸手抹了一把血迹,骂了句:“怎么不早提醒我,早说老子非补回来不可。”
“我来帮你吧。”黎耀灵从包里拿出纸巾,不是同学们用的纸抽,而是整整齐齐的正方形叠在一起的。
家里经常用这种纸,捆在成一摞,一买就是三四提,很便宜。
她犹豫着看简骋北:“我这个纸不太好,你嫌弃吗?”
简骋北一怔:“嫌弃什么?和我家用的一样啊!”
说完,他从她掌心抽出一张擦手。
黎耀灵这才放心用纸擦去他手臂上的血。
凑近伤口时才发现,这一道不浅。
恍惚间想起刚刚打架时有人拿了把尖刀,虽然很快就到了简骋北手里,但他还是被伤到了。
“血止不住。”黎耀灵问:“怎么办啊?”
“没事。”简骋北满不在乎,抓过她手里的纸直接糊在伤口上:“一会儿就好了。”
“那样不卫生。”
“这有什么的,活得没你精致。”简骋北垂眸看她:“行了,精致女孩,快回家吧。”
他说完就走出小巷,摇头晃脑的。
黎耀灵看他进了家药店才转身朝家的方向走。
没走几步又拽着书包带折返回去,她小跑着追上简骋北,跟他说:“我帮你包扎吧。”
“你会?”
“这有什么不会的,肯定比你一只手要包得好。”
两个人找了个安静的石墩,简骋北坐在上面看着黎耀灵拆棉签和纱布,等她要往上缠的时候,提醒:“是不是得先把碘伏撒上?”
黎耀灵咬了咬唇,闷声答:“嗯。”
简骋北想笑,突然看见她红透的耳朵,和微微颤抖的手。
憋了笑,说了句:“要不白买了。”
黎耀灵耳朵更红了……
她手法生疏,包好后已经是一脑门的汗,后退几步:“那你当心一点,伤口不要沾水,我走了。”
“哎——”简骋北在背后喊她:“谢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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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秋萍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黎耀灵说在外面碰到几个朋友。
她自己热了一遍晚饭,懒得起两次火,便把茄子和饭拌到一起在锅里热。
吃的时候王秋萍坐在她对面,说:“你知道孙家那姑娘去林山港打工了吧?”
黎耀灵点头。
“去了一个月了,这个月给她妈寄了四千块呢!”
她依稀记得上次姑姑说是一个月赚六千元,黎耀灵点头:“你也想去?”
“什么我去!我去了这个家谁收拾!”王秋萍说:“要不你去吧,你这么机灵懂事,肯定比姓孙的赚得多啊!”
黎耀灵说:“那我假期过去?”
“人家不收短工!”
她放下碗:“你是说,我不上学了?”
“你学习又不好,上学有什么用啊,还不如早点打工锻炼锻炼呢!”
黎耀灵往嘴里扒饭,又说:“可我还没成年,人家能要我吗?”
“也是……”王秋萍泄了气:“正规公司都得要成年的,不像咱们这,十六七岁的做小工都没事。”
“而且,我也不想去林山港。”
“为什么?”
“我想上学。”
“你还想考大学啊?”王秋萍掰开手指给她算:“先不说能不能供起你的问题,就说你这学习成绩,上也就上个不入流的大学,浪费时间还不如不念!”
“不用你供,我听说上了大学都要做兼职,不入流的也没关系,毕业就有工作了。”
话音才落,一根手指在她脑门上重重地点:“刚夸完你聪明!你得多幸运能毕业就赚六千啊?妈给你算个账,你说你耽误这些年……”
……
面对王秋萍摆着手指的算数,黎耀灵左耳听右耳冒,一直等到吃饱了饭,才打断她的话:“我回去写作业了。”
“写去吧你,我看你还能写到清华北大去!”
顿了一下:“清华北大也不见得能一个月赚六千!”
黎耀灵关了房门,刚拿出作业就听见大门开门声,黎冬刚喝完酒回来,俩人在外面拌嘴呢。
她捂着耳朵不听,等吵完熄了灯才安安静静坐在桌前,刚拿起笔又想到什么,从书包里拿出简骋北的校服。
悄声走出门,经过洗澡间时看见一个黑影动了下,黎耀灵后退半步。
“是耀灵啊,这么晚出来干什么?”
猥琐的老陈头,他怎么不干脆搬张床住在洗澡间里?
黎耀灵翻了个白眼没回答,径直朝水房走。
洗衣粉和香皂轮番上阵,最后举起透亮的白校服,用洗到泛红褶皱的手指轻拂衣领,满意弯了弯唇。
走出门又见老头,他笑嘻嘻地跟她搭话:“这么香啊,我在外面都闻到香味了。”
黎耀灵小声嘟囔:“关你什么事……”
幸好明日是晴天,黎耀灵从窗口支了一根细棍,将衣服挂在上面才安心写作业。
第二天刚到班级,就有人凑到她身边:“黎耀灵,听说你昨天把赵路璐给打了?”
黎耀灵惊讶:“我没有啊。”
“可是大家都这么说。”
“你们怎么知道?”
“昨天她找了一群人堵你,谁能不知道?”
“那老师知道了吗?”
“老师肯定不知道啊,昨天老师走得早。”
黎耀灵松了口气:“我没打她,不信等她来你问她。”
没一会儿展烈也来了,问她:“听阿北说,昨天他替你打架了?”
黎耀灵点头:“嗯,他还受伤了。”
“这是英雄救美啊。”展烈微笑:“受伤也值得。”
黎耀灵问:“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昨晚。”他补充:“打游戏的时候。”
还能打游戏,看来伤得也不算重,黎耀灵又问:“那他今天来了吗?”
“没说不来啊,你要找他?”
是他说今晚放学等他取那些东西的。
黎耀灵摇头:“不找。”
一节数学课后,黎耀灵脑子里犹如掺了浆糊,她已经很努力地去听了,但就是听不懂。
昨夜做了一整晚的噩梦,梦里是她背井离乡去外地打工。
尽管现在生活得艰难,但她依然恋家,根本不想出去工作。
午休时,黎耀灵瞥了眼展烈,他正在做练习册,标题正是刚刚老师课堂上讲过的。
瞧他下笔如有神,黎耀灵也打开自己的,读了半天也没找到解题思路,叹了口气。
问展烈:“你可以教我这道题吗?”
展烈撇了一眼,随手在草纸上写了两个公式,“上面的数往里面代。”
五分钟后,他瞧着黎耀灵空白的练习册,又问:“不会代?”
“不会。”
“我教你。”
……
一整个中午,黎耀灵在展烈地帮助下做完了练习册。
为了验证成果展烈给了她一张卷子:“试着写一下。”
“这是你自己买的吗?”
“我姐给我买的。”展烈笑说:“写吧,你写了我就不用写了。”
黎耀灵埋头写题,也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开窍,做得正认真时,突然听见后排有人嘀咕。
“今天他爸还找到学校来了,听说还差点把副校长给打了。”
“那没报警吗?”
“这不是报警了才赶走的吗,摊上个酒鬼老爹,简骋北也够可怜的。”
黎耀灵手里的笔一顿,竖起耳朵。
“可怜什么,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啊,听说他经常带女生去酒吧。”
“啊?去那里玩吗?”
“不是,简骋北在酒吧上班,肯定是带人去做那个……”
“哪个?”
“就是那个啊!他是介绍人,有提成的……”
‘嘭’地一声。
黎耀灵吓得浑身一抖,笔尖在卷子上戳了个洞。
只见展烈转过身:“你们几个别没完没了的打听别人家的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那几个人散了后,黎耀灵用手指将破碎的地方抚平,重新做题。
拿给展烈检查后,他满意点头:“很好啊,全都对了。”
他收起卷子装进书包:“谢了啊黎耀灵,明天继续。”
放学后,她故意磨蹭了会儿,等人都走没了才离开教室。
简骋北已经等在女洗手间外,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
临近傍晚的夕阳笼罩在他身上。
身形不似往日那般潇洒倜傥,他倚在墙壁上仰头,双眼闭着。
手臂上缠着的依然是昨天的纱布,洁白变成乌漆嘛黑。
黎耀灵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透明袋子,这是王秋萍之前买大衣装的,一拉就合上,密封性很好。
“你的衣服我洗好了。”
“先放你那。”简骋北沉声道,偏了偏头:“去拿东西。”
离得近了才看见简骋北脸上有伤,伤口是新的能看见粉嫩的血肉还没结痂。
黎耀灵蹲在洗手池下,一边拽袋子,一边回忆午休时同学说的话。
她把袋子交给简骋北,对方简单翻了翻。
黎耀灵又递过去一张纸,说:“你擦擦脸吧。”
简骋北冷声拒绝:“不用。”
“胳膊上的纱布没换吗?我帮你换了吧。”
“不用。”简骋北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黎耀灵,拿上袋子就走。
黎耀灵慌乱将他的校服塞进书包,小跑着跟上去:“简骋北!”
他停下脚步并未回头。
黎耀灵轻声问:“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