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莺看着他:“随你,听你的。”
展翊鸣说:“我更想征求你的意见。”
“姐姐给了我很多工作。”黎莺指着被他推到身后的电脑和文件,平静道:“有种想让我把休息时没做的事情加倍补回来的感觉,估计这月都不会放我的假。”
说话间他的手指一直在她唇上摩挲也没退开,有几次差点咬到。
展翊鸣低低地笑了声:“宝贝,你是在跟我告状吗?”
“电视台没了我可能要倒闭。”黎莺现学现用。
展翊鸣从桌子上下来,这回看她更需低头,他轻揉她的发,又拥了她一下,开口:“工作比娱乐重要,那就别去了。”
他走后,黎莺重新将电脑拿回来,对照着刚刚查过的资料写新闻稿。
心无波澜。
两天后回到电视台,右右问她:“玩得开心吗?”
“很开心,还给你带了些陆水的特产。”
“真的?”右右看她只拿出一份,悄声问:“只有我有?”
黎莺点头。
毕竟她和其他同时都有一层莫名其妙的隔阂。
生活已经很累,她也懒得去讨好那些匆匆过客。
“哇,谢谢你!”
右右又给她讲起八卦,说新来的两个同事一男一女,都是实习生,Rita非常生气,因为她跟台里申请的是老手。
“可是谁有老手谁舍得放人呢?上面那个意思是,要就给她两个,不要连实习生都没有。”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Rita这几天气不顺,我都连呼吸都害怕被她挑毛病。”
说着,展鸢的高跟鞋声传过来,右右赶紧回到自己工位装成透明人。
“黎莺,这两个就给你带。”展鸢说:“一个星期内我要看到他们有质的飞跃,听见了吗?”
黎莺点头:“好的。”
临走前,展鸢又吩咐:“这周末别休息了,耽误事。”
黎莺还是点头:“嗯。”
两个实习生看上去年级不大,腼腆地站在她身后,黎莺也很少与新朋友打交道,安静了几秒钟给他们每人一个视频,说:“半小时的时间,写个新闻稿给我看看。”
虽然是实习生,但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学校里名列前茅,写新闻稿这种事对他们来讲很轻松。
几天后展鸢问了一句,黎莺说:“表现得很好,很有潜质。”
展鸢:“行,那你好好带。”
实习生问题繁琐且多,黎莺这几天时时刻刻盯着他们,回家也用微信随时回答问题。
今晚,她刚结束了一则通话,肩膀突然附上一双微凉的手,黎莺一缩肩膀又被从身后拥住。
“在给谁打电话?”
“公司的实习生。”
“男的?”
“打电话这是个男的,实际是一男一女。”
“你现在都能带实习生了。”展翊鸣发笑,拿起她的手机。
黎莺不露痕迹叹了口气,往脸上贴了张面膜,这样就不需要再有任何表情。
看了五六分钟左右,手机重新回到她手里,展翊鸣没说什么,黎莺知道这件事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把全部精力都倾注在新直播上,C市最近温度升高,气象局预测五天后将会下雨,黎莺让实习生写一篇新闻稿。
第二天,她选择了余峰这篇。
当天直播结束后,余峰请全组人吃饭。
他还特别感谢了黎莺:“如果没有你的指点,我恐怕永远也写不出可以放在直播上的新闻稿。”
说完,还从身后拿出一束花。
黎莺没想到,这是她来到电视台后鲜少收获的善意。
余峰和她们一直坐在一起,这顿饭结束,还陪黎莺、展鸢站在路边聊天打发时间,他语气幽默,甚至连平时不苟言笑的展鸢都被逗笑。
展家的车开过来,余峰贴心地为他们打开门。
后排车门刚打开就见展翊鸣坐在里面,半个身影隐匿在黑暗中,双腿交叠。
余峰笑问:“这位是?”
展鸢说:“我弟弟。”
余峰问了句你好,刚巧旁边驶过一辆鸣笛的汽车,展翊鸣充耳未闻,不知听没听见。
车里被冷气包围,展鸢坐在副驾驶,问:“翊鸣,你今天怎么有空接我们?”
“工作不多。”
“对了,过段时间我打算做个专访节目,你到底来不来?”
展翊鸣低头笑:“你不如叫爸去。”
“爸爸拒绝我了。”
“那我也不去。”
展鸢埋怨:“你们男人啊,但凡有点小成绩就开始居功自傲,家里人的事都嫌麻烦,看刚刚那个余峰,人家多会做人。”
“是吗?”展翊鸣握住黎莺的手,轻轻捏她的手指尖。
展鸢说:“就因为黎莺选了他的新闻稿,人家今天自费请整个组吃饭,还给黎莺送了花。”
那束花自从上车就一直放在黎莺身侧,再也没被她拿起,此刻被点了名字,黎莺的太阳穴开始跳。
“余峰……”展翊鸣默念这个名字。
“你听说过吗?”展鸢问。
“大概吧。”展翊鸣说:“京州好像是有个余氏企业,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家。”
“十有八九。”展鸢说:“能进电视台的也没几个普通人。”
展鸢今晚回她在北街的家取文件,太晚就懒得折腾住在那里,她下车后,车内重新恢复安静。
沉默让空气稀薄,赶在被压垮之前,黎莺主动开口:“实习生还都是在校大学生,小孩子表达欢喜的方式很特别。”
他还在轻揉她的手指:“我们也才刚毕业没几年。”
黎莺凑近:“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一样早熟?”
展翊鸣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经历够多,知道人情冷暖,更早地明白了谁才是最合适的人。”
他的冰山脸总算得到一丝瓦解,将黎莺搂在怀里:“那就让我提前帮小孩子看清社会现状吧。”
黎莺问:“你要怎么样?”
展翊鸣没答,只是在下车之前吩咐司机:“把车上的垃圾扔掉。”
唯一可以扔掉的,只有那束花。
黎莺说:“刚才吃饭,他和你姐坐在一起,收到最多恭维的是你姐。”
“宝贝。”展翊鸣轻揉她的耳垂,“都到家里了,不要再提别人了,好吗。”
第二天。
黎莺就注意到余峰心不在焉,当天下午甚至请了假。
右右说Rita肯定不批,但很快就见余峰拿着请假条离开。
此后三天桌子上落了一层灰。
某天,展翊鸣故作无意提起,黎莺早已猜到原因,也没细打听。
展翊鸣自觉无趣,又说:“明天跟我去吃个饭。”
“去哪?”
他说了位置,黎莺倏地想到,这是他教练上次给的位置。
她问:“不是说让我上班吗,而且我没法开口和你姐请假。”
“篮球队教练对我很好,他想见见我的女朋友,我没理由拒绝。” 展翊鸣看着她,平静道:“姐那边我来说。”
黎莺永远无法共享他的脑电波,这个人想的、说的、做的完全不同。
可能今天说过的话第二天就完全颠覆,总让人应接不暇。
生活在他的羽翼里,黎莺就必须得被迫适应他的习惯。
她经常这样想,当初如果不是展翊鸣的坚持,自己现在一定已经流落红尘,过着人不人鬼不鬼,见不得光的生活。
哪还有这样光鲜亮丽站在衣帽间里选衣服的时刻。
黎莺拿着一条裙子站在镜前比量,展翊鸣问:“最近不是喜欢运动装吗?”
黎莺心里一颤。
转而说:“你好像不喜欢。”
展翊鸣轻笑:“宝贝,穿衣自由,爱穿什么就穿什么吧。”
“没关系。”黎莺说:“柜子里还有那么多裙子穿都没穿过呢,你给个意见?”
“这款好像不大合适。”展翊鸣给出理由:“夜晚天凉。”
黎莺就放弃了吊带星空裙,转而拿起一件半袖polo裙配上平底鞋,一只手抓起头发,问他:“怎么样?电视台新来的小女孩都这么穿。”
他起身轻吻她额头。
“很好看,你也是我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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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的地点是个度假村,外面有篝火烤全羊,里面则是大大小小的水缸,鱼虾龟蟹在乱窜。
和展翊鸣走进包厢时,不少人已经到了。
教练见了黎莺,犹豫了下,说:“怎么看着你这么眼熟?”
黎莺微笑介绍自己:“我也是京州高中的学生,和翊鸣一个班。”
“这么巧啊……”教练脸上还有残存的迟疑,这时门再次被推开,来的是简骋北和卓资。
教练一眼就认出简骋北,刚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转头看向黎莺:“诶?我想起来了,你以前陪他来过体育馆是吧?”
同时安静下来的有三人。
简骋北最先反应过来,熟络地搂着老师坐下:“陈哥,最近身体还好吗?”
陈老师也意识到自己说得话惹人尴尬,顺着简骋北的话继续说:“挺好的挺好的,年轻的时候天天和你们打篮球,现在五十岁了,感冒发烧都没有,身体好得很!”
展翊鸣先绅士地替黎莺拉开座椅,而后在桌上扣住她的手,“我还记得陈哥以前比我们跳得都高。”
“现在还能跳吗?”简骋北问。
“现在可不敢了,万一把骨头跳碎了犯不上哈哈哈……”陈老师摆摆手。
“碎了去我们医院接,我再赠你一副假牙。”
“哈哈哈哈……”
他看向桌上的同学们,这十几个人每人都带了家属,还有两个连孩子都抱来了,最后视线落在简骋北和卓资身上。
“怎么就你们俩孤家寡人?”
卓资红着脸:“陈哥,你就别往人心上捅刀子了。”
简骋北突然抬手,挑了挑他的下巴,吊儿郎当道:“怎么?跟哥来还委屈你了?”
“北哥你快别闹了。”卓资都快哭了:“万一陈哥相信了,我这清白可毁了。”
这话说完,大家笑作一团。
黎莺脸上挂着不到眼底的微笑,偷偷瞟了眼展翊鸣,他的唇也在上扬。
推杯换盏之际,大家都在聊从前的事,话题慢慢聊到了简骋北。
陈老师问他:“听说你大学还去做了交换生?”
简骋北指尖夹着烟,脸喝的泛红,说:“当时学校给了名额,去香港交换一年,我想着也没出过远门,就去玩玩。”
“别人去上学,你去玩?”
“学着玩呗!”
“就你小子聪明。”陈老师和大家称赞他:“当初他班主任死活要我放人,说篮球队耽误他学习,我说那小子聪明的很,耽误不了,后来都毕业三年了,他班主任还生我的气呢!”
简骋北勾了勾唇,笑得得意。
陈老师又说:“我记得她风风火火来找我,说你月考名次掉出前十了,拿着教案就往我身上拍,那次是发挥失常了?”
简骋北点头:“遇到点事儿。”
和他走得近的,都知道他家庭条件不太好,有个不成气候的老爸,和一个苟延残喘的奶奶。
陈老师又问:“家庭情况解决了?”
简骋北点头:“走了的走,进去的进,终于安生了!”
“接下来就该自己组建家庭了,你喜欢什么样的跟我说说,我那些退休的老同事们家里孩子也比你大不了多少。”
简骋北转了转酒杯,突然笑了声。
陈老师:“傻笑什么啊,说说喜欢什么样的。”
简骋北抬眼,剑眉挑起:“喜欢人小脾气大的,爱说谎、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
陈老师皱眉:“你这喜欢的可跟正常人不一样。”
“陈哥你这就说对了。”简骋北吸了口烟,吐出说:“我就喜欢不正常的,最好带点满嘴跑火车那种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上辈子啊我就是个算命的,这辈子就爱揣摩女人心。”
话音刚落,黎莺的手机响了。
“你姐打来的。”黎莺低声跟展翊鸣说:“我出去接。”
展鸢问了一些新闻稿的事情,同时又给她邮箱发了几份文件,黎莺看了一会儿,眼前出现黑影。
她抬眸,展翊鸣坐在她身边,伸手帮她揉了揉颈椎,垂眸看她的手机:“小可怜儿啊,出来玩还得工作。”
“小事。”黎莺说:“整理一下就好,你出来干嘛?”
“透透气,顺便看你是不是困了?”
“有点。”黎莺附和着,又问:“你们还有下一场活动吗,我就不跟去了,待会儿自己开车回去。”
“没有了,有也不去。”展翊鸣坐在这陪了她一会儿,突然问:“你知道那个余峰现在怎么样了吗?”
他一直没来上班,办公室的人提过几句被展鸢呵斥,就再也没人提起。
黎莺猜到展翊鸣肯定出手了,但她不想知道细节。
展翊鸣拾起她一绺马尾在指尖把玩,自说自话。
“我发现余氏的账务不清晰,浅浅地提醒了上面一下。”
“可惜是我行动太快了,否则等那小孩也沾上,就可以一起进去了。”
黎莺心突突地跳,手上动作也停下来。
“不过这样也没关系,他余生都会活在忏悔中,”展翊鸣微笑着帮她揉颈椎,像是掐住了柔弱小猫咪的命脉,幽幽道:“忏悔,怎么就看上了我的宝贝。”
“你别乱说。”黎莺甩开他的手:“是不是什么都要拖我下水?”
“余峰只是感谢我用了他的新闻稿,一束花而已,你至于把他全家都送进监狱?”
展翊鸣平静道:“你应该说,一束玫瑰花而已。”
黎莺缩在椅子里不吭声。
展翊鸣微讶,“开个玩笑,怎么就生气了。”
“他们家的确有问题,吞了政府的钱,我友好提醒一下,总比那小孩以后干出了名堂,被上头查出来要好,现在至少保住了他,不是吗?”
黎莺闭上眼:“真该感谢你为民除害。”
“你错了宝贝,我从来没这么伟大。”展翊鸣说:“我只是……太过于爱你。”
“好了。”他牵起她冰凉的手:“走吧,我们去和老同学道个别,回家。”
他的手抓得很紧,黎莺慢吞吞跟在身后。
脚下突然踩到什么,低头一看,是一截烟头。
不远处还有些零星的烟灰。
她眉心一跳。
回到包厢,所有人还都沉浸在重逢的欣喜中,简骋北也是一样,搂着卓资的肩膀,强硬地灌了他一杯酒。
展翊鸣礼貌地跟各位告辞,陈老师叫住他:“先别走,阿北送了我们每人一样礼物。”
有人已经拆开,里面是珍贵的红酒。
简骋北起身:“都是一样的,你们拿了再走。”
展翊鸣说:“谢了,下次我给大家补上。”
简骋北说:“客气什么,我这不是有渠道吗。”
回到家里,展翊鸣让黎莺把礼盒打开,拨开碎纸条,他看着两瓶相同年份的红酒抬了抬眉:“阿北真大方,这酒比我逢年过节送给股东的都贵。”
“他今天说的是不是你啊?”
黎莺垂眸:“说什么了?”
“喜欢的类型。”
“怎么说的?”
“人小气大,爱说谎,不撞南墙不回头。”
黎莺抬眼:“我脾气还大?我对你说过谎吗?不撞南墙……”
她轻笑一声:“我不是最识时务的吗。”
“你不要再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了。”黎莺抱着他的手臂:“让我们快乐地过现在和未来,不好吗?”
展翊鸣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弯了弯唇抵着她的额头,告诉黎莺:“放到酒架上吧,我先去处理几封邮件。”
黎莺舒了口气,抱着盒子来到酒架前,拿起其中一瓶时突然发现盒子底下好像还有东西。
将那些碎纸条翻开,一颗糖静静地躺在底下。
镭射色糖衣,两头拧紧,在灯光下折射出彩光。
再翻,还有个小型玩偶。
木头制的。
长鼻子。
她把玩偶拿在手里,即刻辨别出它的名字。
匹诺曹。
作者有话要说:友情提示,回忆里面女主是用【黎耀灵】的名字叙述的,现实里就用【黎莺】,如果不好分辨只需要看名字就好啦~至于为什么改名字,后面也会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