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还未褪去,又是一道砸过来,黎莺大脑一片空白,用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时隔多年,简骋北依旧不改那副浪荡模样,大言不惭地跟她讲起了天方夜谭。
落在他脸上的视线又看向他身后,再收回来时已然恢复成平静。
黎莺说:“你更不适合我。”
说完就提着包向远处走了几步。
简骋北见状发笑,痞里痞气地将双臂环在胸前:“你看你,怎么这么多年不见脾气都变大了。我开玩笑的,翊鸣说你们很快就要结婚了,还邀请我去参加婚礼。”
黎莺心中一紧,她并不知道要结婚这件事。
“这么多年不见,不适合开这种玩笑。”黎莺板着脸:“司机来了,我走了。”
展家司机亲自下车给她开门:“黎小姐,我接你回家。”
黎莺上车才收到展翊鸣十分钟前发来的信息:“司机到了吗?”
她手指抬了抬,最终熄灭屏幕,吩咐司机:“空调开大一点。”
不到两分钟,司机的电话响起,蓝牙连着手机,是展翊鸣。
司机说接到黎小姐了。安静几秒钟后,又说黎小姐看着有点累,好像睡着了。
黎莺根本睡不着,她觉得自己被包裹在蒸笼里整整一天,温度蒸不死她,却能叫她翻来覆去、不得安宁。
她打字问他:【我可以洗澡了吗?】
展翊鸣回复很快:【当然可以我的宝贝。】
她上了楼,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直到脱掉那件该死的长袖长裤站在冷水之下,才总算找回自我。
沐浴露将身上的笔迹变淡,稀释的笔墨流走,足足洗了三遍才总算将展翊鸣留在身上的痕迹洗去。
将自己浸泡在浴缸里,平时这个温度会冷的发抖,今天只觉得上天堂。
越来越疲惫,不知过了多久,她察觉到脸上有东西在爬,猛地睁开眼。
展翊鸣蹲在浴缸边,指腹抚摸她的脸。
“睡着了。”
黎莺轻叹了口气:“嗯。”
她从浴缸里走出来,拒绝了展翊鸣要为她擦拭的动作,接过浴巾将自己裹住。
展翊鸣跟在身后,细心地将浴缸里的水放掉,又清洗一遍才出来。
黎莺坐在镜子前,被他从身后拥着:“我托人问了,原来那家店真是她朋友的。”
一句话,暗喻他的神通广大。
不需要询问当事人就能查清想知道的一切。
黎莺面无表情拍着脸蛋,等精华在脸上稀释。
展翊鸣从镜子里看她,又觉得不够似的,垂眸盯着她的侧脸:“宝贝,我误会你了。”
黎莺不紧不慢答了句:“嗯。”
他微笑,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礼盒送到她面前。
“又买了什么?”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黎莺打开盒子,有些出乎意料,这个礼物不符合展翊鸣平日送的珍贵珠宝。
这是一条用细线编织的成的手链,五颜六色的,像是小孩子爱戴的东西。
黎莺拿起来看了看,才发现手链暗藏玄机。
她曾在网上看过,女孩子剪下一缕长发,编在绳索里送给男友,这似乎是浪漫爱情的象征。
只是,展翊鸣是短发。
黎莺看着镜子里的他:“谁的头发?”
展翊鸣微笑直视她的眼睛:“赵路璐的。”
下一刻,黎莺手一抖,手链也掉在腿上,像是见了鬼一般拂到地下,如同吃了个死苍蝇,脸色泛白:“你……”
展翊鸣惊讶:“怕什么?”
他问:“你就不好奇,我能拿到她一缕头发,她会经历什么,她的下场又是什么?这不令你开心吗?”
她不好奇也不开心,她只觉得恶心,如同不小心用讨厌人的杯子喝水。
展翊鸣察觉到黎莺在她怀里轻颤,他安抚:“没关系,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她再也不能欺负你。”
“我早就走出来了。”黎莺起身,冷着脸:“只是不想我生活的地方出现让我恶心的东西。你把它扔掉,不,烧掉!”
她刚坐到床上就听见展翊鸣低低地笑,捡起手链靠近。
黎莺生理性厌恶,正要躲开倏地听他说:“宝贝,我逗你玩的,我怎么可能把她的头发放在这么有新意的礼物上送给你呢。”
戏谑的笑声配上得逞的眼神,犹如死神闲来无事拨弄琴弦,让鬼卒们以为马上就要魂飞魄散。
他轻吻她的额头,亲自给她戴上手链,又弯腰趴在她腿上,给她看自己的后脑:“这是我的头发。”
细看才能看出,被外层头发遮挡的里层的确少了些发丝。
“可这分明是长发。”
“你再好好看看。”展翊鸣说:“这是我找了专业理发师,四节接成一接,费了好大的劲呢。”
“接头发,你是女人,应该比我懂吧。”
黎莺松了口气,手腕的异样感少了些。
展翊鸣问:“现在喜欢了?”
黎莺:“还好。”
他笑:“看来真把你吓到了,怎么办呢,过几天带你出去玩?”
黎莺说:“不如让我一个人出去散心。”
“不想和我一起?”展翊鸣的脸沉下来。
“是你工作太忙,每天守着电脑和电话,”黎莺垂眸:“玩也不尽兴,不如让你工作。”
所有误会都是误会,展翊鸣明显情绪高涨,他点头:“可以,那我的宝贝想去哪里,我给你订机票,玩够了再去接你。这样还生气吗?”
黎莺抬眸,展翊鸣还穿着西装,挽起的袖子湿了小块,是刚才收拾浴缸弄的。
她抿了抿唇:“快去换衣服吧,我困了。”
这是她不计前嫌的标志。
展翊鸣没急着走,看了眼腕表:“我的生日礼物呢?”
黎莺伸手一指:“包里。”
展翊鸣一听这还是款需要提前付定金的定制手表,心情明朗更多,抱着在她脖颈上留下个浅浅的吻痕,说:“谢谢,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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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黎莺上交了一份校对好的发言稿,迎来了自己的假期。
有了展翊鸣的首肯,哪怕电视台再忙,展鸢也不得不放人。
只是改不了嘴上教训人的姿态,看见黎莺收拾好的行李箱,她怒斥:“我那都忙成什么样了,你可倒好,还有闲心跑出去玩!早知道就不让你进我的组。”
展翊鸣闻言握着她姐的肩膀把人推走,一边推一边说:“黎莺毕了业就在你那,哪个企业员工没有假期,这次休息几天就当是年假了。”
他转身回来,带着新手表的手指插进她的披肩发,握住她的脖颈摩挲,又抚摸她的钻石耳钉:“去陆水好好玩,玩够了给我打电话。”
黎莺点头:“嗯,我会给你带礼物的。”
展翊鸣笑:“只给我?”
黎莺说:“全家人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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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水是个有山有水的城市,黎莺入住酒店第一件事就是扎进游泳池。
四年前她发现游泳是最能解决心理压力的一项运动,漂浮在水面上,犹如登上外太空,身心失重的感觉让她迷恋。
晚上,她又来到海边,抱着一个椰子躺在沙滩椅上,一躺就是几个小时,熬走了大部分人,沙滩静悄悄的只剩下潮涨潮落的声音。
黎莺望着远处被海水吞噬一半的月亮,缓缓朝前方走。
海水撞击膝盖依旧阻挡不了她的脚步。
……
买椰子的老板收好了摊子,推着车往回走。
他还经营一家排球馆,夜里潮涨潮落,沙滩排球改到室内,剩下的椰子倒进容器里,作为饮品出售。
吧台前,有人点了杯野格,老板端给他目光突然落在他身后的大海上。
两秒后,惊诧道:“完了!”
点了野格的男人闻声抬眼,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眯了眯眼。
老板本来要冲出吧台,但客人比他更快,犹如闪电般,等反应过来,剩下的半杯野格洒在桌上。
黎莺突然听见身后有万千浪花激起的声音,以为遇见了什么洪水野兽,缩着肩膀刚要回头就被一把扯住手臂。
这个人的力气很大,掐得她手臂瞬间失去知觉,浪花铺面,她用另一只手敲打对方坚硬的胸膛:“你放——”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腾空而起,她的视线所及之处只剩男人精壮黝黑的腰肢。
腹部被他肩膀硌得生疼,黎莺痛到要晕过去时,总算被放下。
她头晕目眩:“你……是你?你要干什么!”
“我还想问问你想干什么?”男人垂眸,视线死死盯着她涨红的脸:“想不开?投海自尽?你让后面的游客怎么玩啊?”
“你才要自尽。”黎莺皱眉斥他:“简骋北,怎么在这里也能遇见你。”
“我也想知道。”简骋北冷笑一声,声音懒懒带着痞气:“你怎么总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我撞见。”
上一次是她和展翊鸣争吵,这一次是她一个人跑进大海里,那海水都要没过她的胸了。
简骋北低头抬眼去看她的神色:“真不是想不开?”
“我有什么想不开的。”黎莺说:“我是来旅游的。”
简骋北刚要张嘴说话突然想起什么,一股脑把裤子口袋里的东西全都掏出来。
黎莺看见手机、烟、打火机一一掉在地上,带着未干的潮湿。
隐约瞧见他腹部两侧位置还有纹身,只漏出一点,剩下的隐藏在里面,不知道是什么图案。
简骋北先检查手机,按了几下开关键毫无反应,草了一声。
紧随其后又一样东西从他口袋里掉下来,小的,正方形,蓝色,月光之下闪闪发亮。
黎莺别开眼,刚转身——
“喂——”简骋北在背后叫她。
他捡起一支还算完整的烟,按了好几下打火机才勉强点燃,吸了一口跟她说:“手机借我。”
一边说一边把蓝色小正方形撕开,从里面抽出一张湿巾擦脸。
黎莺微诧,眨了眨眼说:“你可以跟别人借。”
“大小姐,我以为你要自杀,跑过去把你救回来,你就这么对我?”
“可我没打算自杀。”
“那我也有苦劳吧。”
“……”
“我这条裤子是来陆水之前去Tiber买的,知道你家大业大不在乎这小一万块,但我在乎啊。”
默了默,黎莺把手机解锁递给他。
简骋北按了几下,电话接通后他走到远处叉着腰打电话,声音渐渐被海风覆盖。
黎莺后知后觉感到腹痛,是肉疼,被他坚硬的骨头硌的。
她找了个地方坐着,看着简骋北一点点走近。
嘴里那支烟没抽几口就自然熄灭,他拿下来卡在耳朵上,将手机还给了黎莺。
双臂环在胸前,垂眼看她:“怎么了?”
黎莺揉着肚子:“托你的福,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顿。”
简骋北盯着她上下打量几番。
头发还湿着,发丝柔柔坠下宛若月光下的大海般柔顺,白皙皮肤,一看就不是经常风吹日晒的人。
他漆黑的眸子也如海浪般翻涌,先是抿了抿唇,待看到她脖颈上有一淡淡的,看样子像是很久之前的吻痕时,错开眼神。
将卡在耳朵上的半支烟拿下来放到鼻间嗅。
复又看向她,扯了扯嘴角:“那给你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