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候本来想追上去的,但是无凭无据,总不能硬赖在人家头上!
一赌气,反身向来路寻去,心想只要这个姓靳的住在这里,找不到人,再去寻他算账不迟……
循着旧路向前走了一阵,始终一无发现,不过他却发现那姓靳的没有说假话,这条大路上的岔道是不少!
一直走出三四里,他才发现右边的岔道旁有一株小树,树枝上挂着一角撕下的衣襟!
他连忙走过去拿起布片,又发现这树上草上都沾着湿湿的露珠,而这布片却是干燥的,可见是刚被树枝撕下来的!
而且这走路的人一定是十分匆忙,才会被树枝扯破衣襟!
可是花氏六女所穿的衣服非红即白,而这块衣襟却是天青色,布质也不对,足见不是从她们身上撕下的!
他拿着布片沉思良久,忽地心中一动,因为他发现这一块衣襟与自己所穿的衣服倒是一样颜色!
不仅颜色相同,连质料也是一样的,于是他想到花氏六女一定是因为把另一个人当作自己,跟着进了岔道!
那时天色不明,昏暗中极易弄错也是可能的事,可是花家姊妹与自己相距不远,怎么会跟错人呢?
再说自己一路走来,也没有看见另外有人!
想了半天,他越来越不明白,可是花家姊妹绝不会无缘无故,无声无息地失了踪,目前只有这一点蛛丝马迹可循!
因此他毫不考虑地循着这条岔道前进,七绕八绕地走了一阵,结果又走到了一片树林前面!
这当然还是他先前所遇到的那片树林,只是换了一个方向而已,他在林口又看了一下,终于发现了另一点形迹!
那是一棵松树,树干的皮被擦破了一块,破痕犹新,而且破处十分平滑,像是为利器所刮过的样子!
他量一下破痕的高度,心中更有把握了!
那破处约在他的胁下,刚好是在花珠肩头之处,而且也只有花珠身上的金缕衣,才能将树皮伤损到那种程度!
他又不禁暗自心惊了,看来花氏六女经过此地是没有疑问了,而且她们也发现跟错了人!
然而她们好像连回头的余暇都没有,也没有跟人发生冲突过,因为沿途并没有打斗的痕迹!
花珍是个很细心的人,假如她遇上了什么危险,一定会留下什么记号以便让他寻来援助的!
可是花珍没有留于记号,反是花珠留下了记号,而且这记号是特意留下来的,因为那棵松树的位置不在路旁!
即使是走路不小心,也撞不到那个地方去,由此可以想到她们一定遇到了非常的危险,甚至于连行动都无法自主!
再想想那靳思齐近乎暖昧的态度,他心中狐疑更甚!
手-着那块衣襟,另一只手已抽出了腰间的宝刀!
刀出鞘之后,即呛然低鸣不止,他又有了一个预感,今天会遇上一阵厮杀,否则宝刀不会示警!
他想了一下,忽而又将宝刀归回鞘中,装作若无其事地向林中走去,他认为假如免不了有一场恶斗,倒不如放从容一点,在心里作个准备就够了,用不着装出这份紧张的样子,让人家先作了预防!
在树林中七转八转,放眼都是交叉纵横的松树,看不见屋宇,也看不见一个人影,倒使得他焦燥起来了!
可是他明白此刻焦燥不得,这片树林中一定有着什么奇门八卦的阵式变化,所以自己才找不到出路!
他自幼随着海西日学文练武,也涉猎到一些门户之学,尽着所知的一点学问,他开始研究这些树的排列变化!
八卦、五行、鸢飞、鱼跃,龙蟠、虎踞,他试着在脑中翻起那些陈旧的记忆,却没有一个能合乎目前的情景!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耳畔又响起一个声音道:“兄台怎么又回来了?”
接着在远处树后转出靳思齐的身影。
海平候心中已打定了主意,乃故作平静地笑道:“我回头找了一下,没有找到她们,想她们一定是在岔道上走散了,因为听兄台说这些岔道都可以通到宝庄!”
靳思齐一笑道:“台端真是凑巧,其他的小路可以通到寒舍,就是这一条却偏偏通到迷沼,幸亏阁下没有乱闯……”
海平候故作不解地道:“这树林真古怪,我走了半天都走不出去……”
靳思齐笑道:“这是兄弟故意在此地设了一些障眼的布置,因为这条路通过去,刚好是一片毒沼。兄弟怕有人不知道误闯了去!”
海平候又不经意地道:“那毒沼是怎么样的?”
靳思齐微微一笑道:“那毒沼是积年的树叶腐烂而成,上面铺着一层干叶,人若不慎陷人其中,立刻会全身溃烂而死……”
海平候哦了一声道:“靳兄为什么会住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呢?”
靳思齐道:“兄弟因为祖居在此,世代相安,故不忍他迁……刚才阁下不顾而去,兄弟想到也许会回来,怕兄台不慎误入迷沼,特地过来看一下,想不到阁下果然在此……”
海平候听他说话的口气十分自然,倒是无法分辩真伪,心中正在默思,那靳思齐又笑着道:“阁下去而复返,可知是有缘……”
海平候既然已经知道花家姊妹的踪迹,为了想深入寻访,遂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向他拱拱手道:“现在只好到宝居打扰一下了,至于寻人之事,恐怕还要麻烦靳兄多多费心赐于协助……”
靳思齐大笑道:“好说!好说!兄弟当得尽力!”
说着走近他的身边,在前面引路,海平候一边走,一边作暗记通行的方法,以便日后行动。
靳思齐又似察觉了道:“兄弟这个迷阵布置并无定规,系按照十二个时辰之行序变化,阁下这次走对了,下次可能就走不对……”
海平候心中又是一惊,觉得这个家伙十分精明,不过表面上仍是装做好奇地道:“在下对阵图布置之学,虽稍加涉猎,只所知有限,见到兄台这门户变化后,本来想学习一下以充知识,经兄台一说,在下倒是白费力气了!”
靳思齐笑笑道:“阁下若是有兴趣,寒舍有着一张布置草图,少时可以取出奉阅,按图讲解,才能说得明白!”
海平候也笑道:“那真是多谢了,只恐在下所知有限,无法识得其中佳妙,枉费兄台抬爱盛意,因为这类深奥玄学,习之颇艰!”
靳思齐笑道:“不难!不难!聪明人一点就透!”
海平候淡然地道:“正因为在下天资愚钝,不是聪明人!”
靳思齐大笑道:“阁下太客气了,兄弟在旁观伺良久,觉得阁下正是极顶聪明的人,所,以才现身相见……”
海平候连忙道:“靳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靳思齐笑道:“阁下一发觉这些树林有着特殊排列时,立刻止步不前,所以才未曾误陷毒沼,就凭这一点已足见睿智……”
海平候微笑道:“那是因为在下不识门中变化,是以才不敢乱闯!”
靳思齐点点头道:“就是这一点不容易,一个聪明人才知道什么时候该临岐而止,什么时候该取舍,不逞勇燥进……”
海平候听他话中有话,却装不明白道:“靳兄的话太深奥了,在下实在听不懂!”
靳思齐哈哈大笑,却不再说话,二人在林中转了好一阵子,终于转出迷林,屋舍在望,却是一片广大的宅院!
那虽是一片平房,列木为栅,绕宅有清溪,小桥横跨,栅内有假山亭池花圃,气象颇为壮伟!
海平候不禁一怔道:“靳兄仙居在此?”
靳思齐笑了一下道:“仙居二字不敢当,这只是祖上产业,几楹茅舍,聊蔽风日而已,在高明眼中,自不值一顾!”
海平候笑笑又道:“靳兄府上的人口一定很多吧?”
靳思齐一笑道:“不多!仅老母弱弟与舍妹四人!”
海平候摇摇头道:“以四个人的力量来维持这一片大宅院似是太辛苦了!”
靳思齐微笑道:“那也不算什么,寒家人丁单薄,幸好祖产尚丰,所以还雇得起几个婢仆,否则真会把我们累死了!”
海平候也不再多问了,一直向庄院走去,渡过小桥,穿过花园来到正堂之上,海平候一看那堂上的题区,心中不禁又是一怔,因为那匾上竟题着“风月别庄”四个字,下面的落款竟是靳好古!
正柱上还有着一付对联:“风月能忘忧,红颜阵里,唯我知己。”
“酒色皆可取,脂粉队中,孰是解人。”
落款也是靳好古,由这个名字,使海平候想起花家姊妹原来的主人百花庄主靳好疾!
这两个名字仅是一字之差,再从风月别庄的命名,以及对联的语气,分明一个韵味自然他们可能是一家人!
靳思齐见他对着题匾发怔。力笑笑道:“阁下是否觉得这付对联太荒唐了一点!”
海平候连忙一镇心神道:“哪里!那里!这一付联句风流蕴藉,足见雅怀,但不知这位靳好古先生是靳兄的什么人?”
靳思齐笑笑道:“是家叔!”
海平候哦了一声。
靳思齐又道:“家叔取名好古,所以寿数不永,已经作古了!”
海平候故作惋惜道:“那真是太可惜了,否则在下一定要请教一下!”
靳思齐微笑道:“看来阁下也是吾道中人,所以才带着六位如花似玉的佳人作伴遨游,如此一说,兄弟倒是交对了朋友……”
海平候心细如发,连忙问道:“靳兄并未见到在下六位同伴,怎知她们……”
靳思齐也发觉自己说漏了,连忙笑着道:“看阁下仪态风流,自然伴无俗侣,而且阁下称她们为姑娘,足证她们的年纪不大,年轻的女孩子总不会丑到那里去!”
海平候故意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靳兄见到她们后,一定会失望的!”
靳思齐微微一笑,不再置辩,只是拍了一下手掌道:“看茶!”
堂后走出两名青衣使女,年纪都在二十五六,虽是一身青衣,却都浓装艳抹,姿容也颇不恶!
她们各捧着一杯香茗,分送到二人面前,正待退下。
靳思齐却笑道:“等一下!还没有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海平候笑笑道:“在下姓海!草字平候!”
靳思齐笑向那两名侍女道:“这位海兄也是性情中人,你们可以按照常例侍客!”
那两名使女应了一声,各端起一杯茶,自己先尝了一口,然后用双手捧着,送到他们的嘴边!
靳思齐泰然自若地在那使女手中喝了一口。
海平候却颇不习惯,连忙将茶接了过来道:“我自己来……”
靳思齐脸色微愠地道:“海兄可是嫌她姿色不中意!”
海平候在未得花家姊妹的确讯前,不想跟他闹翻,是以笑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道:
“那里!那里!只是在下不惯接受这种招待……”
靳思齐神色又是一变道:“兄弟因为见海兄也是吾道中人,所以才……”
海平候为了要进一步探讨花家姊妹的下落,只得顺着他的口气道:“红袖侍茗,自是人生一大乐事,只是在下觉得如此还不够情调,假如这一杯茶能吐从香口……”
靳思齐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真想不到海兄比兄弟更会享福!怜香,你听见了没有,快照海兄的吩咐!”
那叫做怜香的使女忙端起来,喝了一口,正想喂到海平候的口中,海平候却侧身避开了道:“慢来!慢来!这位大姊的脂粉气太浓,在下不敢领教!”
那使女脸上一红,讪然退后一步。
靳思齐却一笑道:“原来海兄喜欢淡装的女子,怜香!你去换蕙芬出来!”
怜香应了一声。
海平候忙又阻止道:“不必了!”
靳思齐却笑着道:“这两个凡俗脂粉,海兄自然看不上眼,可是那蕙芬却是舍妹身边的侍女,今年才十七岁……”
海平候笑笑道:“年纪大小都没有开系,在下虽然有那种想法,却是不敢再尝试了……”
靳思齐颇感兴趣地道:“海兄怎么说不敢尝试了呢?”
海平候为了怕他缠下去,只得信口扯谎道:“在下从小就喜欢在脂粉队里混,十四岁那年初解人事,忽然想出那么一个香艳的主意,结果反而惹了一场没趣!”
靳思齐兴趣更浓,催着问下去道:“倒底是怎么一会事呢?”
海平候一面在心中构想故事,一面笑着道:“那时我年纪小,自然没有专门侍候的婢妾,家父身边虽有几个绝色女子,总因名份所关,我也不敢找她们,只好在丫头里面去试验我的新主意,有一个照顾我饮食的使女,长得还不错,我就叫她喂了我一口茶……”
靳思齐连忙问道:“那滋味怎么样?”
海平候笑道:“谁知那使女刚吃过大蒜,一股臭味,薰得我连刚吃下去的饭都呕了出来……”
靳思齐听了哈哈大笑,连那两个使女也都忍俊不止,笑了半天,靳思齐才勉强忍住笑声道:“兄弟生平从未听过这么有趣的事!不过海兄尽管放心好了,那个蕙芬生性爱洁绝不会有那种煞风景的事!”
海平候摇摇头道:“靳兄好意十分感激,不过兄弟从那一次之后,对于任何陌生的女子都不敢亲近了……”
靳思齐怔了一怔道:“如此说来,兄弟竟是无法招待得海兄满意了。”
海平候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连忙道:“这倒不一定,靳兄只要将在下的女伴找到……”
靳思齐顿了一顿才道:“难道除了她们就无人能侍奉海兄了吗?”
海平候点点头道:“不错!她们侍候我惯了,而且我看她们也比较顺眼一点!”
言下之意,大有除了花氏六女外,任何女子都看不上眼之状,虽然他知道这样不一定就能令对方交出她们,或是说出她们的下落,但至少可以免得靳思齐叫别的女子来麻烦他,果然靳思齐为之一呆,低头寻思,好像在考虑着什么事。
海平候心中却更有把握了,脸上也为之一动!
花氏六女一定是落在此地,而且靳思齐也见到她们了,以花家姊妹的姿色,自然比他的周围使女侍婢高明,所以靳思齐才无言以对!
正在他默然沉思之际,堂后忽然传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我倒不相信她们是天下无匹的绝色……”
语音方毕,海平候眼前一亮,堂后走出一个锦衣少女,年纪不过十八九岁,却美到极点靳思齐连忙站起来道:“妹妹!你来得正好!这位是海兄……”
那女子微微一笑,走到海平候前面,举起茶杯道:“海公子!假如我来侍奉你,是否也会令你作呕?”
说着举杯喝了一口茶向海平候凑过去!
海平候大惊失色,正要推拒,忽然接触到那女子的眸子时,不禁呆了,居然提不起拒绝的勇气,由着她靠过来!
因为那少女虽面带淡淡微笑,洋溢着一股使人无法抗拒的魅力,但那对眸子中却有一种怨毒的光芒暴射出来。
于是,海平候怔住了,两眼发直的看着那张渐渐移近的粉面。
四唇欲接的一瞬间、海平候心中一震,智珠顿朗。
他突然感到眼前这妙龄少女对自己是完全陌生的,但那两股毒怨的眼光,却好像在那里见过。
海平候立即身形往后一仰,避过凑上来的两瓣朱唇。
这锦衣少女对海平候的突然闪避,似也感到意外,满面媚笑,立时凝冻,一口将茶咽下,冷笑了一声道:“莫非海公子也将小妹看作庸俗脂粉了么?”
海平候立即推下笑脸回道:“姑娘切莫误会,在下自知为村夫之流,不敢妄图一亲芳泽!”
锦衣少女粉面蒙霜,寒着声道:“海公子!你知道入乡随俗的规矩么?”
海平候仍是笑吟吟地道:“请指教!”
锦衣少女粉面一扬,意态昂扬地道:“入得‘风月别庄’,若不谈风月二字,实已犯了本门大忌!”
海平候和声:“姑娘乃名门闺秀,在下焉能唐突?”
虽然海平候一味和和气气地相让,而那锦衣少女却并不让步,依然寒脸沉声道:“名门闺秀已然移樽就教,而你却避不接纳,莫非你是金枝玉叶?”
词锋犀利,咄咄逼人,海平候早已不耐,但碍于要借机探寻花家六姊妹的下落,只得强按愠怒,皱了皱眉头道:“这叫在下如何说好呢?”
两人对答之间,那靳思齐在一旁不闻不问,此时,咦了一声,用埋怨的口吻道:“海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茶从香口而吐,是你提起的,兄弟是主从客意,才命侍女以口敬茶兄台嫌侍女为庸俗脂粉,这才惊动了兄弟的妹子,亲来前堂侍客,而兄台却一味推拒,实在太令人难堪……”
海平候一时语塞,只怪自己随口一句笑话,惹来许多麻烦,连忙侧转身子,双手朝靳思齐一拱道:“靳兄责备极是,在下原是一句笑话,想不到惊动令妹,得罪!得罪!”
锦衣少女冷哼了一声道:“人言宝……”
“宝”字只说一半,锦衣少女突然噤口不言。
而海平候有“宝刀”在身,有“宝刀李平候”之誉,是以闻“宝”字而暗惊,疾声追问道:“姑娘你说什么?”
锦衣少女原本稍有惊色,只一瞬间,那股惊色便消逝了,神色极为平静地答道:“人言‘宝刀随侠士,红粉伴佳人’,像你这样忸忸怩怩,一反一覆之人,也算得了侠士?”
海平候虽明知锦衣少女已将话头转圜,仍不免暗喝一声好辩才!淡淡地笑单道:“姑娘又何以知道在下佩挂之刀,是一把宝刀?”
锦衣少女从容笑道:“鞘镶明珠,内藏紫金,谁还看不出来是一把宝刀!”
海平候呵呵笑道:“姑娘好眼力!使在下深深佩服……咳!不过,刀鞘镶有明珠,入室映辉,自然难逃姑娘慧眼,可是那包裹于鞘内之刀身是紫金打造,姑娘又何以得知,莫非……”
海平候虽然声调平和,但语气却咄咄逼人,竟将那锦衣少女问得粉面微变。
靳思齐也是听得双眉紧皱,忽然眼珠一转,眉头轻舒,放声笑道:“好了!好了!风月二字,必须有绮丽情调,像你们两人这样红眼鼓腮,则毫无趣味可言。”
说着,将头一侧,对锦衣少女吩咐道:“妹子!回后堂去吧!海公子性情坦直豪爽,谈吐温文儒雅,愚兄要与海公子把盏一叙!”
锦衣少女点了点头,复朝两名捧茶侍女喝道:“海公子既然认为风月别庄无佳丽,你两人何苦还站在这里,让人看了恶心,下去吧!”
锦衣少女语罢拂袖而去,两名侍女也将茶碗往几上一搁,曳裙跟出。
梅平候瞪视着那俏丽的身影,矫捷的步履,出神良久。
靳思齐双掌相互一击,脆响声中,帘后走出两个青衣小童,垂手候示。
靳思齐吩咐道:“去叫厨下整顿一桌上好酒筵,我要与贵客痛饮三大杯!”
“且慢!”海平候摇手阻道:“清晨打扰,已感不安,何敢再叨美食!”
靳思齐笑道:“海公子不必客气,敝庄别无所有,山珍野味倒是予取子求,至于酒么……咳!山泉酿制,还算香列。”
海平候连连摇手推让道:“我看靳兄不必费神了!在下不惯晨饮,恐将不胜酒力……”
靳思齐笑吟吟地插口道:“客气!客气!尊驾连夜赶路,备极辛劳,小饮有助于活血。”
海平候皱眉道:“盛情叨谢,只是在下同行之花氏姊妹下落未明,教在下如何能安心啖饮?”
靳思齐微微一楞,答道:“尊驾原来是为了同行女伴走失,才系忧于怀么?海公子!不是我兄弟说句大话,‘风月别庄’方圆百里地面以内,兄弟我还能说一不二。”
海平候笑道:“那就好了!烦靳兄费神代为一查……”
靳思齐肩头一皱道:“不过,那几位姑娘万一……”
海平候感觉话中有因,不待对方语尽,疾声追问道:“你是说……”
靳思齐眉头皱得更紧,接道:“兄弟是说,万一那几位姑娘误入毒沼的话,不要说是找人,就是尸首恐怕也找不回来了!”
海平候霍然离座,挽袖一礼道:“在下告辞!”
靳思齐颇感意外,骇然张目道:“兄台这是何意?”
海平候沉声道:“幸蒙靳兄一语提醒,在下何能置同伴生死不顾,在此安心待食果腹?”
靳思齐笑道:“兄弟只是说万一,不过据兄弟猜测,她们恐将无法闯过兄弟所布的迷阵。”
海平候稍作思忖,颔首道:“不错!她们六人虽然武功机智均不弱,但她们却无能破得靳兄的迷阵,是以,她们葬身毒沼的成份并不大,除非……”
靳思齐夹了夹眼睛,淡笑道:“尊驾何不畅所欲言?”
海平候目如电炬似地投在靳思齐面上,一字字如敲金击玉般道:“除非是有人引导她们突破迷阵,进入毒沼!”
“有人引导她们……”
靳思齐喃喃重复一遍,忽然面现讶色地疾声道:“尊驾是在怀疑兄弟么?”
海平候两眼仍紧紧地盯在靳思齐面上,沉静地道:“令兄妹二人言行闪烁,暖味不明,不由得不使在下大感疑窦!”
靳思齐面上讶色一收,放声大笑道:“海公子!像你这样不存疑心中,坦诚直言的朋友,兄弟极为乐意一交,不过,兄弟还不至于如此卑贱毒辣,硬要将六个娇滴滴的佳人躯进毒沼!”
二人谈话之际,两名青衣小童已然退去吩咐厨下准备酒菜,此时,海平候正待进一步顺着话头往下探询,两名青衣小童已然扛抬着一只食盒出来。
盒盖揭开,里面是一只烤野兔,一只薰山雉,一只约有五六斤重的鹿腿,另外还有一大盘油炸斑鸠。
熏烤的香味直往海平候鼻孔里冲,整夜奔腾,早已饥肠辘辘,再一见这些山珍野味,真是个馋涎欲滴!
靳思齐笑道:“兄台来得突然,兄弟无暇整备佳馔美酿,一些粗肴淡酒,聊尽地主之谊,请兄台万勿推辞是幸!”
海平候虽已暗中料定花氏姊妹失踪之事,与这个靳思齐有关,但却又不便冒然发作。
因为,自己仗着一把紫金宝刀和新近练就的修罗刀法,或可将靳思齐制服,但制服以后,就不见得能教靳思齐说出花氏六姊妹的下落。
海平候略加权衡,觉得此时此境不宜激动,于是,笑答道:“在下确实早已饿极,再三见这些烧烤野味,靳兄就是用棍子赶,在下也不走了,不过,花氏六姊妹的下落,还请靳兄……”
靳思齐拍着胸脯笑道:“这事包在兄弟身上,兄弟已然派人四处查寻,少时必有回报,来来来!先来用一点酒菜,垫垫饥!”
靳思齐这一拍胸脯,可就露出了破绽!
因为自从林中开始,靳思齐就未曾与海平候离开过半步。
海平候心里雪亮,口里却不说出来,目光朝桌上酒菜上一扫,挪椅落座,故作谦让之色道:“在下平空为靳兄增加许多麻烦,心中实感不安……”
靳思齐已然举壶斟酒满杯,将酒杯一举,打断话头道:“海公子大可不必来此客套,来!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为这两句名语就应浮一大白!”
语罢,举杯就唇,一仰颈脖,尽饮杯中之酒。
海平候也待举杯之际,忽闻“咕咕”之声,一只灰色飞鸽自帘后展翅飞出,向桌面上扑来。
这一扑,恰好扑在海平候执杯的手上,满杯之酒全部洒泼。
飞鸽并未停留,“咕咕”一声,复又展翅穿窗而出。
事出突然,海平候略有小惊,而靳思齐却脸色遽变。
海平候只是注意着那只飞鸽,感到有些怪异,可没有注意到靳思齐面色的变化。
靳思齐随即恢复平静,放声笑道:“这只飞鸽八成是闻着酒香,也想一尝醪醇,来!不要扫了雅兴,这一大白可得要补上。”
说着,举壶又将海平候面前的空杯斟满。
酒红如血,艳得刺目,方才被飞鸽扑翻的酒汁,醮染着白色的-布,原来还是鲜艳夺目,此时却已变成了褐黑色。
海平候悚然而惊,莫非这酒……?
想到飞鸽的突如其来,海平候心中又是一动。
莫非……?
接连几个问号,海平候心里已然有了底。
目光与靳思齐一接,微微一笑,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海平候酒一入肚,靳思齐颇有大功告成之态,吁了一口长气,若非靳思齐有过份好客的天性,必然是因为这酒内大有文章。
海平候干杯之后,双唇连啧,一副余味犹甘之态,笑吟吟赞道:“好酒呀!好酒呀!……”
靳思齐笑道:“尊驾且慢赞扬,我这自酿之酒,有个怪名儿,叫做‘三杯倒’!”
“三杯倒?”
这的确是怪到极点的一种酒名,海平候不由得讶声复诵。
靳思齐颇有得色地笑道:“诗人李白以善饮得名,未必能够经得住敝庄的‘三杯倒’,任你海量,三杯落肚,也要大醉不起。”
海平候虽然肚内好笑,面上却极为正经地道:“在下只觉得这酒醇而甘,劲道并不厉害啊!”
靳思齐执壶又将海平候面前的空杯斟满,笑道:“如果兄台能够直饮三杯而不醉,这酒名可得要改了!”
海平候端起酒杯,毅然颔首道:“好!在下要试上一试,不过,在下若真不禁酒力,酣醉不醒的话,探询花氏六姊妹下落一事,靳兄可得要多费神了!”
靳思齐又是一拍胸脯道:“兄台尽可放心,包在兄弟身上。”
海平候轻说了声偏劳!杯接唇,一饮而尽。
靳思齐将酒壶凑上,又将空杯斟满。
海平候毫不考虑地又是一干而尽。
果真“三杯倒”的酒力甚是厉害,只见海平候双眼迷离,摇晃着上身,一个头颅宛如有千钧重量,慢慢地垂了下来。
靳思齐一直在注意海平候的反应,及见海平候昏醉不省后,拍手笑道:“倒也!倒也!这‘三杯倒’的酒力已然惊人,再加上本庄特制的‘化力散’,你今天可栽到家了!”
一语未尽,先前那位锦衣少女带领着几个健壮婢女掀帘而出。
锦衣少女一出堂前,即疾声问道:“怎么样?”
靳思齐傲然笑道:“论心机,论计谋,他还逃得过靳某人之手么?呶!你看!你就是将他大卸八块,他也莫可奈何了!”
锦衣少女冷哼道:“哼!我要将他寸磔寸剐,方消心头之恨!”
说着,用手面上一抹,容颜顿改,赫然是那“燕来阁”中比刀落败,负气出走的燕容容。
燕容容恢复本来面目后,缓步走到海平候面前,沉声道:“李平候!你以为你易姓为海,我就不认识你了么?你就是骨头烧成了灰,我也认得出你来。”
靳思齐连连挥手喝道:“好了!好了!你说气话有什么用,他又听不见,人已经放倒了,你大可以报仇雪恨了!”
燕容容恨声道:“我要将他与那六个贱货一起处理!”
靳思齐一个箭步纵将过来,神情迫切地道:“那怎么可以?事先我们已经讲好,我为你放倒李平候,但那六个女子要听我发落,怎么你又反悔了?”
燕容容横蛮地道:“不行!我不干!”
靳思齐面色一沉,寒声道:“容容!你可不能胡闹,‘风月别庄’的庄门是你自己踏进来的,可不是我靳某人将你强掳而来,当初也曾言明,风月之事乃我家传遗训,你可不能管!”
燕容容不服气地道:“可是你已承认我是你的妻子……”
靳思齐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挪捡道:“那已是对你另眼看待,你不要得陇望蜀,妄图专宠!”
看神色,燕容容对靳思齐有几分畏惧,满面悻悻然,却未敢吭声,掉头向随行侍女叱道:“还不赶快将这小子抬到后面去!”
侍女闻声立即走到海平候的身边,拉手的拉手,扯脚的扯脚,虽然这几个使女都是体健力大,可是任你使出吃奶的气力,也无法将海平候挪动一分。
燕容容不禁看得生气,叱喝道:“无用的东西!几个人还抬不动一个人!”
侍女之一涨红脸回道:“这个人身体太重了!”
“退下!”
燕容容一声娇叱,小蛮靴一跺,箭步上前,右臂往海平候胁下一抄,左臂抄向腿弯,就要将海平候身躯抱起。
蓦然,靳思齐在一旁扬声呼道:“容容小心,恐怕有诈!”一语未了,蓦见海平候将头一别,一股腥红血箭夺口而出,直射燕容容眉宇之间。
由于靳思齐的惊告,燕容容已有惕意,遽见血箭射来,疾速无论地将螓首一偏,双手也同时夺力抽退。
血箭是避过去了,腿弯下的左手也抽了回来,可是右腕却被海平候的左手一把握住。
原来海平候早已知道酒中有诈,三杯落肚后,即用内力真-将酒逼于腹内一隅,是以酒力药力均未发生作用。
方才吐出那股腥红血箭,即是那三杯药酒。
海平候藉内力将酒射出,不难穿肤透肌,幸好燕容容闪躲得快,若“化力散”药性一入经血,燕容容的武功八成是毁了。
海平候一招得手,身形一跃而起,嘿嘿笑道:“燕姑娘,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又相逢了!”
燕容容手腕被扣,内力涣散,面色铁青,气结地道:“落在你手里,还有什么话说!”
靳思齐被这突来的变化,怔得木立良久,半晌,方清醒过来,飞身前纵,口中厉吼道:“放手!你这把宝刀在我‘风月别庄’中还没有你撒泼的余地!”
话声中,单臂疾伸,五指箕张,抓向海平候右肩。
只闻“锵”地一响,金光弧耀,紫金宝刀斜划半弧,一道金光,向靳思齐腕部缠去。
势疾悉涌,矫若灵蛇。
但,靳思齐是有来头的人物,手臂迅抽,身形一挫,突又食中二指向海平候腰部电射而到。
海平候手中的紫金宝刀可谓变化无穷,翻腕沉刀,疾速下切,一道金光又向靳思齐腕部掠到。
变招之速,刀势之沉,无与伦比。
靳思齐一套“断魂抓”,已算得上是变化诡谲,招式奥秘,自认出手之速,变招之快,犹如电光石火。
但与海平候那几招使人莫测高深的刀法一比,似乎相去甚远。
刀劲凌厉,靳思齐不敢贸进,右臂疾抽,身形横跨三尺,闪到海平候左边。
然后两手时时电出,手指如十支钢钩般向海平候胸肋之间抓到,指未到,-已临袭势极锐。
海平候左手扣着燕容容,无形中影响了步眼身法。
他本来可以轻易一带,以燕容容的血肉之躯来抵挡那凌厉无比的两抓,但他却不屑如此。
靳思齐两招厉逾迅雷,疾若闪电,不容犹豫,急切中,腾身而起,在半空中一个旋回,头上足下,反手一刀,向靳思齐两腕倒削而到。
靳思齐原以为这一袭必定奏功,想不到对方身法怪异,刀法凌厉,如不及时双臂抽退,将难逃断腕之危。
靳思齐方知江湖传誉,并非子虚,看来这柄宝刀确实有点份量。
一念之间,靳思齐已决定知难而退,双腕疾抽,飞身飘退三尺。
靳思齐飞身飘退之际,海平候也就沉身落地,双脚仍是踏在原来那块地方,被扣住腕脉的燕容容,也未被牵动分毫。
三招精绝的刀法已使靳思齐心生寒意,这一手旷世难觅的轻功,却使靳思齐咋舌不已。
海平候落地后,一语不发,双目直盯在靳思齐面上。
靳思齐心情已如汹涌波涛,面上却力持镇地淡淡一笑道:“人言宝刀李平候……”
“住口!”
海平候喝断靳思齐的话头,接道:“在下入庄之时,已然通报过姓名,姓海字平候,你休要胡乱易姓!”
靳思齐眉尖一蹙道:“只听人说过有个宝刀李平候,可没有听说有个什么海平候!”
海平候明知自己易姓是近日之事,旁人未必尽知。但也不愿多费口舌来解释,于是搪塞着道:“那恐是旁人误传!”
靳思齐道:“不管是李平候也好,海平候也好,凭尊驾那柄紫金宝刀和几招精绝刀法,谅也不是假冒。”
海平候鼻中轻哼了一声,未予置答。
靳思齐故意一皱眉头,连连啧声道:“江湖盛传尊驾是一位行侠仗义的豪杰,但尊驾今日在敝庄弄奸扣人,而且对方为一弱女,传扬开去,岂不贻人笑柄!”
海平候冷笑道:“在下并未弄奸,只不过将计就计而已!”
靳思齐状甚泰然,放声笑道:“好一个将计就计,这一点靳某人事先似乎应该想到,只是……”
海平候淡笑道:“阁下对贵庄的美酒‘三杯倒’太具信心了吧?”
靳思齐连连摇头道:“那倒不是靳某对那几杯药酒深具信心,只是太过相信了江湖上的传言,认为尊驾是一个坦荡君子,想不到尊驾心机并不弱于靳某,哈哈哈……”
一阵奚落的笑声,使海平候勃然动怒,沉声叱道:“在下自认与兄台从无瓜葛,又无宿怨,为何要设此圈套?”
靳思齐用手朝燕容容一指道:“靳某虽与你无仇无怨,但妻仇靳某可不能不管!”
海平候冷笑道:“你们也算夫妻,是凭媒妁之言,还是凭父母之命?”
靳思齐微微一怔,瞠目道:“我们两厢情愿,而且也行过大礼。”
海平候道:“燕容容大逆不孝,破坏祖训,擅逃离家,你不过是收容无家可归的逃女吧了!”
靳思齐冷笑道:“尊驾身伴六女,又当何讲?”
海平候猛然想起花氏六姊妹的安危,沉声道:“兄台不提起,我倒忘了,你如不立刻将花氏六姊妹交出,你妻子的一条命町就要毁在我的手里。”
靳思齐淡然道:“一命抵六命,看看谁划算?”
燕容容也叱道:“你不要虚声恫吓!谅你也不敢杀我!”
海平候怒不可遏,咬牙有声,厉喝道:“告诉我她们现在何处?不然你这只手腕难免一断!”
燕容容目射一股怨毒光芒,沉喝道:“杀了!杀了!”
海平候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但一瞬间,海平候豁然省悟,对方分明是讹诈之辞。
因为方才燕容容尚说过,要将自己与花氏六姊妹一并处理,显而易见,花氏六姊妹尚未遭遇不测。
海平候冷道:“燕姑娘,比刀是你之意,在下勉力相陪,姑娘虽因招式略逊一筹而落败,似也不必耿耿于怀,甚至忿而离家孤身飘落,万一所适非人,岂不让令尊悲恸欲绝!”
靳思齐挥口道:“尊驾说话可要客气一点,靳某有家有业,这‘非人’二字从何说起?”
海平候似乎胸有成竹,极为沉静地应道:“你以为我不知你的出生么?”
靳思齐微一怔神,冷笑道:“尊驾说说无妨!”
海平候星目一翻,扬声问道:“令尊何名?”
靳思齐又是一楞,双目炯炯地在海平候脸上扫了又扫,良久方淡淡一笑道:“子讳父号,而且先父过世已久,已无再提起的必要。”
海平候哈哈一笑道:“要不要我替你说出来?”
靳思齐颇有骇色,愕然张目道:“你……?”
海平候道:“兄台若及时将花家六姊妹交出,在下口下积德,也不再抖露兄台的家史。”
靳思齐满面犹疑之色,良久,方一声冷笑道:“尊驾尽管直言,靳某不在乎。”
海平候冷冷地哼道:“想不到二十年前,你父丧心病狂已极,今天你这儿子却又寡廉鲜耻已极,连在下也为你可耻!”
靳思齐中像要冒火,咬牙切齿道:“尊驾宝刀虽利,靳某人可不含糊,你不要逼人太甚!”
海平候淡然道:“燕姑娘的父亲对在下甚是礼遇,我今天一定要说出你的家事,好让燕姑娘及早回头!”
靳思齐獠笑道:“可惜她已经无法回头了!”
海平候放声笑道:“河川壮丽大地辽阔,何处不能安身立命,难道一定要将终身托付在你这魔徒的身上?”
说着,又向燕容容道:“燕姑娘,只要你点一个头,海某力保你离开这‘风月别庄’。”
可惜海平候一番善意,徒自换来一顿抢白。
燕容容叱应道:“我生是靳家的人,死是靳家的鬼,你休想挑拨我们夫妇的感情!”
海平候似感意外,因为在他意料之中,燕容容最少也会问一问靳思齐究竟为那一个魔道巨擘之后。
是以,闻言之下,楞然道:“你!……,你为何要这样固执?”
靳思齐嘿嘿冷笑道:“因为她腹内已经有了靳家的骨血!”
海平候蓦然一惊,眼光移向燕容容腹下,果见她腹部已微微隆起。
突然,窈娘述说的梦境又在耳边响起:“……那悲惨的命运已经在昨夜注定了!我相信她已开始怀孕着第十一个怨女……”
海平候顿时不寒而栗,不禁脱口喃喃道:“第十一个怨女!”
海平候的神色突变,和说出令人莫名其妙的话,使得燕容容颇感诧异,问道:“你说什么?”
海平候充耳未闻,两眼只是盯视在燕容容的面上,一不稍瞬,那窈娘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了:“……你劝她把那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杀掉,让我们怨女的命运就此结束了吧!”
“……难道你愿意雪峰神女的悲剧一直延续下去吗?”
当时,海平候还侃侃而辩道:孽由心造,祸因人生,……又何必要去杀害一个新的生命,再说我根本不信这个荒诞不经的传说!
可是,事实胜于雄辩,若非冥冥中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玄妙,那窈娘又何以知道一个素未蒙面的女郎,业已身怀六甲了呢?
海平候沉浸于玄想中,此刻若是靳思齐遽然发难,海平候是绝不会发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