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军首领踱着方步上前,眼神锁定了仓皇站起身,被钟伯等人围上的少女。
赤木郡郡主的画像,他们都看过,谟王已经死了,抓个小郡主回去讨赏也不错。
赤缇忽略了他,眼神有些呆滞,看着一望无边的大漠。
在赤木郡螣旰大漠中,只有一个地方有毕法天十二仙女庙。那就是她射鹰打狼,种花拔草的赤缇湖。可眼前密密麻麻运送木材的队伍似是群蚁,已经饮干了湖水。
她的目光像是大漠落单了的狼,无助逡巡着,最终在微末处,发现了一朵红赤缇花。那是谟王曾经的宅院。
游子归乡不见乡。
赤缇还没有反应过来,钟伯忽而大喝一声:“小郡主!”
玄铁重箭破风擦过,赤缇身子往后猛然一错,她被冲出来的钟伯拉到了背后。箭头棱角锐利,插进钟伯的血肉中。
这批砍伐禁沙柳的命军里,还有鹰卫队的人!
幸好留神了小郡主。
赤缇方才回神,伸手想去扶他,却抓了满手心口的血。
钟伯身影逐渐滞住,僵硬着转过头,道:“小郡主,跟着神仙……别淘气。不要担心王妃。”
赤缇想到在春来客栈,钟伯喊自己回家。她任性要亢龙刀,钟伯量了尺寸,找了许多工匠,最终打成了一把仿品,血槽差半寸,刀锋太厚。
……可怎么此刻鹰卫队的玄铁箭,却一丝一毫没有差,正中钟伯的心口。
钟伯其实叫“钟长义”,但是他看着小郡主长大,赤缇自小就喊他钟伯。
他弥留之际的目光和那位神仙云霁相接。
拜托照拂照拂小郡主。
他张了张嘴。
赤缇往腰侧一摸,摸了个空,那把陪她负气出走的仿冒亢龙刀已经被她丢到犄角旮旯里去了。
她红着眼,抽出匕首:“你们来给我爹和钟伯陪葬!”
仙庙前沿用禁沙柳雕篆的翘角弯曲如蛇,伴随着宽斧头一击斩下,前边的横梁坠落,赤缇也已经窜出数十米远,一刀扎进了命军首领的颈脉。
在鲜血喷涌出来的时候,赤缇的脑子空住了,铁腥味弥漫,她转头,去看云霁。
金属甲戈爆鸣,云霁举起亢龙刀,格开玄铁剑,她身材娇小,此刻站着,却全然挡住了赤缇面前初生的朝阳。
方才她失神,没有注意到这里。
如今无力弥补,让赤缇多扎人几刀也是好的。
云霁道:“你继续。”
她的“继续”让赤缇胸中似燃起一团烈火,赤缇竖着匕首,一下又一下往人身上扎。
赤缇像是投入烈油中的一枚火石,引着数千人的队伍燎原而动。
命军见主帅被追击的残寇所杀,围困住他们,和钟伯带来的十几个年轻护卫厮杀在一块。
毕法天神庙已经矗立了几百年,恢弘殿宇下是摇摇欲坠的基,伴随着横梁坠落,副殿拱门,接连崩塌。只留下肃穆的十二座神像在断壁残垣中俯视着。
十二仙的眼睛还看着底下小如尘沙的人。
云霁望着神像,勉强想起了些被沙尘湮没的往事。
千年前螣旰大漠的部落心善,常送鲜果和水给进了大漠的旅人,后来有十二名女子被凿做石像,供奉其中。
后来地裂沙飞,小泉成了绵延数里的赤缇湖。
再后来赤木郡的禁沙柳被人砍走,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十二仙看到了揭竿而起的命军,从此命军所到之处甘霖降落,不惧风沙。
但是命军却靠着仙人襄助,归顺大周鱼肉旁人。
云霁横举亢龙刀,飞身向十二女仙石像,砸了下去。
那个圆脸的女仙石像头颅坠落在地,含笑望着厮杀的人和无尽的禁沙柳。
沙尘纷飞,她眼角不知道是泪,还是快干涸了的赤缇湖水,随着余烟一块蒸发。
十二仙看着赤缇湖千百年,已经疲软心累了。
石像崩裂成大块的碎石往下坠,阿蛮不躲不避,站在原地往上看,喃喃道:“立庙成仙……毁庙仙死……”
他狂热抬头,觉得自己已经悟到了天底下最重要的规则,小包袱里他那只形似螣蛇,被烧了尾巴的小蛇重新爬出来,嘶嘶吐着蛇信子。
赤缇魔怔般,见到就拿匕首杀,她想起被一箭穿心的钟伯,被砍死的父亲,下落不明的母亲,鲜血漫洒下,她哭的像个初生的孩子。
赤缇狂奔三百余米,躲过刀枪剑戟,把云霁等人远远甩在身后,找到了支起巨弓的鹰卫队卫兵。
她高举匕首向他刺去——
尖刀没有落下,射箭的卫兵已经瞪大双眼死去了。
从他背后,爬出了许许多多的蛇,赤缇握紧刀柄,后退一步,彷徨转头。
蛇大都只有二指粗细,和大漠中的螣蛇长相相似,同样灰黄的鳞片,但是螣蛇没有毒牙,而赤缇面前的有,带着与大漠不符的湿冷黏腻。
蛇群窸窸窣窣。
而此刻,赤缇湖旁细沙涌动似浪,急风如雷霆骤降。
又是一场沙尘暴。
亢龙刀和石像相接,震得云霁手麻,她抬头往赤缇处望去。
砸完庙,待会去护护她,云霁心道。
昨日知道父亲死了,今日又死亲近一人,不知道会不会再哭。
云霁抬手,示意赤缇她已经看到了。她对没头的神像道:“别让那姑娘出了事。”
风不休,沙连天。
前有蛇群,后有狂沙,赤缇站在原地,肝胆俱颤,心跳如擂。
却不料那来势汹汹的风沙,竟然划分两半,轻轻绕过了赤缇。连一块沙尘都没有沾上她,只余下干净的风拂动她鬓发。像是同她打过招呼。
赤缇总觉得沙尘像是昨日桃源中,那个给她青葡萄的中年女人。
飞沙卷走了蛇群,赤缇趁机踩过尸体,往空处逃去。
自从毕法天十二仙女护佑他们起,命军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风沙冲面的滋味了。
此刻沙如天龙腾飞,破晓金光穿过昏暗的天,隐隐约约勾勒出些形状。数千命军在抬头,缕缕光化成了十二个垂眸的女人。
那是十二仙。
“出事了。”白苍道。
李惊风雕刻着手里的玉摆件,那是一朵沁粉的白玉桃花,略有些焦躁,他道:“废话。”
天动异象,如果没事才奇怪。
他阖眸:“白苍,我总觉得阿霁那儿会出事,是不是我多想了?我真的很想她,特别特别。”
白苍翻了个白眼,这句话,李惊风今天已经念了不下数十次。
云霁站在石像的脖子上,衣摆披拂,抬头看着十二仙虚影。
地上人如列队虫蚁被打乱,命军在刹那间人仰马翻。
云霁朝天上十二仙遥遥点头,再提起亢龙刀,她借风腾空而起,亢龙刀横挥而去,没有碰上石像,但剩余十一座顷刻坍塌。命军抬头,只看到她红衣飘摇。
“了却你一桩心愿。”
云霁低声道。
十二仙守着这一片地方,也确实够累了。要是换她,别说千年,一个月都撑不下去。
狂沙卷起百丈之高。
铁链相连,摆放着禁沙柳的车队,大周朝廷派来的鹰卫队,赤木郡的命军,全部都被掩埋在黄沙底下,她刀间风还未歇,仙庙残垣断壁一塌再塌,最终被夷为平地。
天一阴再阴,最终倾盆大雨淋下。
那些被黄沙掩埋的地方,重新长出了一丛又一丛的赤缇花,禁沙柳钻出沙壤,没一会就蔓延过广漠,其中露水蒸腾成湖水。
遥遥长天似有什么东西破了,伴随着仙庙坍塌,毕法天化作甘霖降下。
从此赤木郡再无十二仙。
大周永和三十一年,赤木郡命军触怒神仙,毕法天降,黄沙吃人。神仙再临,赤木郡复又茂树荫荫。
赤缇跌倒在地,望着重生的赤缇湖。
甘霖又来,她记忆中的人已经被掩埋不再来。
春来客栈云霁同她说的“你会后悔”,这句话一语成谶,如同跗骨之蛆,一直跟着她。
她支起身子,摇摇欲坠往云霁的方向走,身后,忽而有人叫住了她:“喜欢蛇吗?”
赤缇回头,阿蛮一掌劈晕力竭的她。
李惊风步子越走越急,白苍气喘吁吁跟在后头,边走边道:“我都说了,她不会出事情的,你出事她都不会,咸吃萝卜淡操心……”
李惊风拨开禁沙柳坚硬的枝干,循着赤缇湖旧迹往里走,看到一个靠坐着的人影。
未见到时百般念想,此刻见到了,反而胆怯不再向前。
李惊风略有些急促整理过自己的衣冠,他今天不该穿绛红色,他好像压不住,没法子叫云霁眼前一亮。
李惊风过去时,云霁半靠着插在地里的亢龙刀,阖着眼,面容疲惫。绑好的麻花辫被风吹散了,长发散落。
影影绰绰的光从禁沙柳密密麻麻枝叶里穿梭而过,光斑落在她侧颜。
云霁眯着眼,在盘算自己的事情。
她得去一趟沼洚郡,把先前阿蛮提到的姑射山神庙砸掉。
如果赤缇去寻谟王妃,那她们也正好同路。而且她答应了赤缇,要去护好她的母亲。
“阿霁。”李惊风站在她三步开外,开口道。
他刚讲出话,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他的尾音像是发着抖,“霁”字都没法念完。
云霁问:“赤缇呢?”
此刻再见面,云霁连他名字都没有唤一句,就去问赤缇的消息?他不在的数月,赤缇究竟给云霁灌了什么迷魂汤?
李惊风心内没有来由的酸涩。
李惊风勉强笑道:“阿霁,许久未见,你能先叫叫我名字么?”
云霁道:“好,李惊风。”
她话音落下,桐傀从禁沙柳林中绕出,沉默着站在了云霁身后。桐傀以为那一句“李惊风”是在叫他。
傀儡面容和李惊风九成相似,剩下一成就差在了李惊风多的那份阴郁里。
桐傀抓起云霁的胳膊,和他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大人们欢迎来看小的预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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