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二月红

排名第二的爷叫二月红,二月红是个唱戏的旦角,在长沙花鼓戏里班子里还算个名角,二月红的盘口是旧社会典型的盗墓盘口,表面上他是个班主,带着戏班到处走南闯北,其实白天唱戏,晚上就干着盗墓的勾当。家伙都放在衣箱里,而且戏班里个个都是唱戏的武功底子,下了斗也是奇景,我爷爷说他见识过一回,那帮人倒一个小斗,根本就不碰墓底,用一根竹竿就游着墓壁走,动作行云流水,那功夫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

二月红不止唱腔优美,身怀绝技,而且据说是一个美男子,所以风流韵事不断,他和很多名媛都有暖昧的关系。而且喜欢泡在妓·院里,他最出名的事情,反而和盗墓没关系。而是他年轻时候给一个“女儿”赎身的故事。

当时卖妓女,从扬州一带来的规矩,都是人贩子背着闺女,从闹市走一圈,这就是昭告天下,这丫头就要卖进去了。如果有什么要打抱不平的,就在这一圈里站出来,你要截就拿银子出来,我们也不推人进火坑,但是一旦进了妓·院,对不起了,那就不是你说了算的了。

此外,这也是告诉那些达官贵人,今天晚上又有黄花大闺女可以开·苞了,你要准备好洋元来打那个金枝。

当时二月红还不是班主,这种戏班都是世袭的,他老爹在的时候,他只是少班主。

一日他在快·活楼早上喝早茶的时候,就看到有一个十几岁的丫头被背着游街,二月红知道世态炎凉,这种事情他也见怪不怪,在那个年代,穷苦人家的丫头,卖进妓·院也未必是坏事,因为妓·院再怎么说也可以吃到饱饭,遇到个好的恩客,说不定还能做个几房的姨太太,就是说是有翻身机会的地方,你在外面,被人遭蹋是常有的事情。

但是二月红当时看到那丫头,却是一愣,因为那丫头他竟然认识,那是他经常去的一家面摊家的女儿,小他五岁,可以说从小就是当着哥哥的身份,看着她长起来的,非常水灵和乖巧。怎么一下子就沦落到这个地步。

看着小姑娘在人贩子背上梨花带雨,二月红不禁唏嘘,因为那姑娘十分的水灵,四周围观的人很多,姑娘一边哭就一边在人群里看,绝望的在寻找什么,很快,这些人可能都会成为她的一夜恩客,她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嘴脸,试图从中寻找一丝同情和怜悯。

就在那一刹那,她就看到了茶楼上的二月红,二月红也看了她一下,那小姑娘一下认出了二月红,她好像在绝望中看到了唯一的希望,突然就用尽气力对着二月红喊了一声:“哥!”

那种绝望和乞求的目光,让二月红一下震了一下,他一下想起了当年跟在他屁股后面的牵着小手的小妹妹。自己是否可以就这么袖手旁观,把自己的一部分记忆葬送掉。

当时的人心,都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这么做也未尝不可,但是人总是有感情的动物,是二月红这样的多情之人,住住会因为一个眼神而做很多事情,他当时就知道,自己非救她不可。

但是他的父亲不可能同意让他做这种事情,所以他身上不可能有钱给她去救那个丫头。

二月红当时少年气盛,帽子一摘,施展绝技就从茶楼壁虎游墙而下,拦在了那个人贩子之前。

那人贩子吃了一惊,因为已经很久没有碰到拦街的人,他自然是不希望有人拦街,因为拦街的钱为了显一个义字,要比妓·院收的钱低两成,不由暗骂晦气。这大清早的,哪来的丧门星挡他的财路?

但是一看这几位爷的身手,那从茶楼上爬下来的声势,他知道这几个人不能惹。

于是他陪笑应酬,二月红也知道这也是外八行的一行,和他们自家肯定也有渊源。外八行之间不能起冲突,否则会使整个老九门的人闹僵,也不敢直接把这人贩子做了了事。两边一掐价,那人贩子就给了个天价,意思是你滚吧,这女的你救不了。

当时二月红没有别的选择,他不能向他老爹去拿钱,不能截人,要救这个丫头,只有出这个价钱。但是他肯定拿不出这个钱来。

那人贩子对二月红道:“这丫头是平二的老·鸨点的货色,这位爷如果拿不出这个钱来,那么还请让开。要真对这丫头好,今天晚上不妨去点那个灯,头一夜你柔点儿就是她的福气了。”

二月红当时已经无名火起,就对他道:“钱我有,我也要劝你一句,这财为不义之财,这么大桩的富贵,你要想想你担当不担当得起。你要觉得你担的起,那我给你取来,不过我劝你,小心富贵烧身。”

这事情就谈不拢了,人贩子不信有人肯拿这么多钱来赎一个小丫头,就应了。

二月红的伙计守着那人贩子,要在闹市再游一圈,二月红必须在这一圈内准备好钱财。他急赶到家中,穿戴上浑身的装备,一匹快马奔向西郊。又快马奔回,身上已带着黄土和三只金钗。

这个丫头后来成了二月红的夫人,育有三个儿子,在三十二岁的时候病逝了,短短十几年的幸福时光,她一直在二月红的怀抱中,再没有受到一点苦,之后二月红变的浪荡不羁。

作为一个女人,在当时的社会,我觉得已经可以称得的上幸福了,也是因为这样,之后女人对他趋之若鹜,但是始终没有一人能撩动他心中已经死去的情感,他心中活的永远是那个平淡无奇的面摊丫头,这种感情在哪里,我们无法知晓,也许是在那一声“哥”中,也许是飞奔回城的马上,但是这样的男人,是丫头的大幸,又是世间其他女人的大不幸。

二月红终身未娶,活到102岁,死后与妻子合葬。棺材比妻子的高了一截,好让等待多年的丫头,能够再靠在他的肩膀上,听他婉婉而唱的戏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