幡多温泉的旅馆是一座颇有年代的建筑,因为坐落在悬崖下面,而且有的房间都已经探出河床了,所以即使客流量增加了许多,也没办法进行改建。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这里没有大型的宴会厅,遇上眼下这个人数众多的宴会要求,便不得不拆下各个房间之间的拉门,把好几个房间打通作为会场,然而其中因为有一个房间是探出河床的,所以整个会场实际上弯成了一个字母“L”的形状。
傍晚五点左右,回廊上的窗户全都大开,河面上吹来习习凉风,酒桌上的菜肴也都上齐了,刚刚泡完温泉的客人们全都面色红润,一个个穿着浴衣陆续入席。
幡多温泉位于连接越后山脉的五莱山上,由新泻市内坐巴士到这里要四个小时。能势龙夫一行人是在东京,当然更是不得不清晨一早就出发。除了能势,一同随行的还有新近负责新车“蔬菜”销售的第三营业部部长难波、负责技术和零部件的两位科长,还有一个营业部的职员,共计五个人。
接受能势他们邀请的有新泻市内数十位特约销售店的老板。到了明天,难波手下的科长和职员将会去新泻市内,给经销商的销售业务员、机械师等人进行培训,讲解维修等方面的知识。
两个科长等了半晌才在宴会上露面。他们两个人早上出门前没来得及解手,在大巴上忍了一路的颠簸,一到旅馆就冲进厕所,费了半天工夫,所以泡温泉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又因为坐大巴的时候开着车窗被风吹了一路,不得不洗了个头,也就迟到得更加厉害。
“哎呀,真是抱歉。”
两个人顶着油光锃亮的头——是用房间里预置的发蜡抹的——出现了,宴会终于得以开始。
出席宴会之前,能势只在温泉里泡了一会儿,便回自己房间小睡了一下。这段时间他积累了太多的疲惫。本来他一直都牵挂着帕布莉卡,这一次也不想来的,但是无奈于社长的委托,只得出面应付一下。
宴会的气氛很快就到了高潮。有人说夜风伤身,于是拉上了隔一窗。天花板被壁灯照得一片辉煌。能势身边的空地上开始了节目表演。总公司营业部的职员各个都是身怀绝技,新泻销售店的那帮人里也是能人云集。搞到最后大家乱作一团,都分不清是哪边的人在献艺了。而且有人还会因为得不到表演的机会而生气,请他们上场反而变成一项招待内容了。
一个刚刚步人中年的销售店老板,把西服倒穿在身上,搭着钱袋和烟管扮成中国人。在场的人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差不多都要满地打滚了。然而就在这时候,一个女服务员从走廊连滚带爬地闯进了宴会,她的头发散乱不堪,和服都卷到了大腿上。她紧紧抱住“中国人”的腿大声叫唤。
在场的众人以为这也是表演的一部分,笑得更加开怀。
“哎哟,小妞也上场了!”
“演得真像啊。”
能势一开始也以为只是表演而已,但是仔细一看,却发现女服务生的样子实在有些异常,而且看她脸色发紫,嘴唇打颤,整个身体也在瑟瑟发抖,似乎是被吓得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回事?!”
对于能势的怒喝,女服务生颤抖着回答说:
“老……老虎!有……有老虎!”
温泉旅馆里怎么可能会有老虎,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但是能势脸色愈发凝重。这个女服务生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莫非,是我之前做梦时梦见的那只老虎?我因为来到这家日式的温泉旅馆,不由得想起了虎竹,所以刚刚做了一个关于老虎的梦,结果那只老虎通过残留在我身上的迷你DC的副作用来到了现实里……
不对,这怎么可能——能势转念一想,所谓“无法分辨梦与现实”的怪异说法,终究只限于同帕布莉卡相关的世界中吧。
能势恢复了常态。他记起曾经看到过的一篇报道,说是某个人养老虎做宠物的。说不定就是那只老虎逃出来了吧。
这时候有些人也发现女服务生的惊恐不像是装出来的,笑声渐渐停了下来。难波向能势望了一眼,问女服务生说:
“你说的老虎在哪儿?”
“在楼梯上,正要……正要朝这里过来。”
“不好!”
坐在靠近走廊位置上的一个男人探出脖子向走廊张望,然后一言不发地把桌上的酒菜推到一边,往地上一趴,像只蛤蟆一样跳了出去。旁边的人被他的举动搞得目瞪口呆,然而就在这时,一头老虎就像受到了那个男人动作的启发一般,猛然从走廊跳进了宴会。那可不是毛绒玩具,而是一只真真切切的老虎,而且个头相当庞大。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一头现实的、活生生的、绝非电视或者关在动物园笼子里的老虎。
众人“哇”的惨叫起来。老虎的狩猎本能似乎被这叫声激发,跳向旁边的一个人,随后像是要证明自己的野性一般,一口咬上了那人的脖子。
大家全都尖叫着拉开隔窗,争先恐后地越过栏杆跳出去。有人摔在河滩上,座位悬空在河床上的那批人蹿到走廊里推搡一番,最终结果还是跳进河里逃生。有人干脆被吓得半死,瘫倒在地动弹不得;有人紧紧抱住立柱想要拼命站起来,有人屁股瘫在榻榻米上,像个女人一样蜷缩着;有人死死拽着正要往外逃的人的腿不放;有人紧紧贴着墙壁,胡乱蹬腿。
总公司的营业部职员茫然无措地呆看着被老虎咬的人,看他脖子里喷出的鲜血还有临死前的抽搐。老虎扔下口中的猎物,转而向他扑去——年轻的职员便成了下一个牺牲者。
那个装扮成中国人的销售店老板早已逃去了走廊,脚下还拖着紧缠住他的女服务生。能势和难波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呆若木鸡,身边的人全都逃光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我……我们……逃吧!”难波伸手拍上了能势的肩头,他颤抖得近乎痉挛的双腿总算是站了起来。
老虎的血盆大口上沾满了年轻职员脖子里喷出的鲜血。它刚扯下一块肉,便被难波的动作吸引了注意,睨视着难波和能势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