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五十二街的
一家小酒馆
惶然又害怕
当粗鄙欺瞒的年代
慧黠的希望死灭
愤怒与恐惧的浪潮
席卷光明
暗淡地球上的国度
迷惑我们个人的生活
令人无法启齿的死亡气息
激怒了九月之夜……
——W·H·奥登《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
每次想象这件事,我脑子里总是一个完美夏日,太阳高高挂在明亮的蓝天上。当然,这是在夏天,但我无从知道天气,或甚至是不是发生在白天。某个跟这件事有关的人提到了月光,不过他也不在场。或许他的想象中出现了月亮,就像我的想象选择了明亮的太阳、蓝色的天空,还有飘散着的棉絮般的白云。
他们待在白色农舍敞开的门廊上。偶尔我会想象他们在屋里,坐在厨房的松木餐桌旁,但我更常想象他们坐在门廊上。一个大玻璃壶里装满了葡萄柚汁掺伏特加,他们坐在门廊喝着咸狗鸡尾酒。
有时我想象他们在农场散步,手牵着手,或者搂着彼此的腰。她喝了很多酒,因此变得话多而亢奋、脚步有些不稳。她对着牛哞哞地叫,对着鸡咯咯地喊,还朝着猪发出哼哼的叫声,然后嘲笑全世界。
或者我会看到他们穿过森林,出现在溪旁。数百年前有位法国画家,笔下总是理想中的乡村景色,赤足的牧羊人和挤牛奶女工在大自然中嬉戏。我想象中的画面可能就是他画过的。
现在他们在溪边,一丝不挂,然后在凉凉的草地上做爱。
我的想象在这个地方受到了限制。或许只是对别人隐私的尊重而已,反正我脑中只有她脸部的特写画面。她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然后他们就像梦中的报纸文章一般,在我可以看清楚之前就已经变形模糊了。
他亮出刀子,她睁大了眼睛,然后他们两个的影像变模糊了。一片云飘过来遮住了太阳。
这是我的想象,我并不认为我的想象跟实际情况很接近。怎么可能接近呢?即使是目击证人的证词也是出了名的不可靠,何况我根本没有亲眼目击。我没见过那个农场,甚至不知道那儿是不是有条小溪。
我也从没见过她,只看过照片。我现在就看着其中一张。我好像可以看到她脸上表情的变幻,还有她睁大的眼睛。不过我当然看不到这些,根据这些照片,我只能看到时光冻结的那一刻。这不是魔术照片,你不能从中看到过去或未来。如果你把照片翻过来,就会看到我的名字和电话,不过只要再翻过去,就永远是那个姿势,她嘴唇微张,双眼看着镜头,谜一样的表情。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可是照片不会告诉你任何秘密。
这点我明白。我已经看得够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