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陈希烈相府,顾佐路过东市,路边有间酒楼,里面冷冷清清,于是点了一桌席面自斟自饮,考虑接下来的局势。
政事堂三相,李相去了岐山,视察大震灾情,赈济灾民,其实就是跑了。顾佐对他中途开溜的猜测是,这位当场宰相似乎打算坐山观虎斗,无论谁胜谁败,于他而言都是好的。
陈相这边也说得很清楚,这事人家不想管。
至于杨国忠,不提也罢!
而高力士则算了,这件事就是为难高力士,天子都发话了,他高力士又能如何?
至于其他人,都没这个身份和地位干涉,找上门去也没什么用。
念及于此,顾佐是真想跟天子好好说道说道,问问天子究竟为何放飞自我,问问他到底想把这份家底挥霍到什么地步。
可惜了,人家不见啊
正琢磨间,气海内感知有人就在身后,修为应在筑基后期,站定了没有离开,于是回过头来,见一个头戴璞巾者正拱手拜见:“下官大理寺评事元载,见过顾长史!”
大理寺评事是个八品小官,但顾佐听了之后却怔了怔:“开元的元,厚德载物之载?”
元载喜道:“贱名有辱清听,惭愧”
顾佐示意:“评事请坐。”
元载坐下后,敬了顾佐一杯,道:“长史独坐饮酒,可是有烦心之事?”
这个套路顾佐还是很熟的,他倒想看看,元载受谁的指使来游说自己,于是凑趣:“敢问评事,何以解忧?”
元载暗道“有了”,于是故作沉吟之状。
顾佐继续配合:“评事有话但说无妨。”
元载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小蒲扇,摇了起来:“顾馆主是崇玄署分封的十八宗门之一,想必对如今的天下大势有所了解”
“评事稍等。”顾佐打断他,将正对着他的窗户打开一个角,任冷风嗖嗖吹向他:“如此就不热了。”
元载略微有些尴尬,下意识又将小扇子收了,把窗户关上:“呵呵,现在好多了。”
顾佐道:“那就好,请评事继续。”
元载思路被打断,重新整理了一番,这才道:“崇玄署的举动,其实是告诉天下人,他们打算渐渐从修行界退隐,将事务归还世人。崇玄署退出之后,修行事务当由十八家宗门打理,可顾长史以为,这十八家宗门都能守住自家的基业么?”
顾佐举杯:“来,顾某敬评事一杯。”
元载愣了愣,举杯干了,然后想了想,续道:“刚才说到,十八家宗门是否能守住自家基业,下官想问一问,顾馆主是否好,这鸭子汤的味道不错,好好好,多谢顾馆主够了,一碗足矣”
“您接着说。”
“好顾馆主以为,十八家宗门能否不,怀仙馆能否守住基业?”
“很难啊。”
“正是如此!就拿南诏来说,北有青城、罗浮如山之高,西有丽水如虎在林”
“你有什么建议?”
“啊?”
“建议?评事以为,怀仙馆应当如何?”
“哦当然是寻一处靠山。”
“评事以为,谁能做怀仙馆的靠山?”
“崇玄署之后,自然是朝廷”
“朝廷不行,太宽泛了,请评事直接点明,依靠谁?顾某是个急性子,还请评事见谅。来,再饮一杯。”
“好,饮胜既然顾馆主如此爽快,下官就明言了,顾馆主想必是知道十王宅李宅使的,李宅使义薄云天,最好结交朋友”
“李宅使?”顾佐努力思索,他还真不清楚这是谁。
元载语气一滞,恨铁不成钢道:“李宅使,十王宅使,尊讳辅国!”
“李辅国?”顾佐这才恍然,这个家伙还是很有名气的,自己一副不认识的神情,难怪元载很不高兴,于是安慰道:“说实话,顾某僻居南诏,对庙堂之事、对朝中人物都不太清楚,还望评事莫怪。”
元载悻悻着自饮一杯,将胸口那股闷气顺了顺,勉强道:“无妨,无妨。”
顾佐又道:“辅国之名,似非李宅使本名?”
元载不明所以:“不是本名那是什么?”
顾佐解释道:“我门中功法善算,顾某适才掐指一算,辅国二字,并非其名,当为贵人所赠。”
见元载一副懵圈的样子,笑道:“不信你回去问问李宅使,如果不是,接下来的话,当我没说过。”
元载疑惑道:“顾馆主要说什么?”
既然崇玄署对这天下毫不上心,天子也都放飞自我了,自己何必墨守成规?顾佐两杯酒下肚,也决定破罐子破摔,爱谁谁!于是道:“我刚才掐指算出,李宅使将位极人臣,且有封王拜爵之相!”
元载张着大嘴合不拢,如看白痴一样看着顾佐,心道这位顾馆主莫非近些时日受了挫折,竟然失心疯了?
顾佐觉得好笑,又“掐指”一算,向元载道:“奇哉怪也,元评事竟有宰相之气,莫非是顾某看错了?不会啊”
元载似乎刚刚反应过来,摇头苦笑:“顾馆主莫要戏弄下官了,哪有内侍封王的道理?下官虽有青云之至,却也不敢奢望为相咱们接着说刚才的事吧。李宅使想和顾馆主交个朋友,不知顾馆主是否有意?若是有意,下官愿为馆主居中牵线,若是无意,就当下官刚才没说过,将来再问,下官也毫不知情。”
顾佐点头,环视左右,见楼中无人,忽问:“李宅使何时成了太子的人?”
这一句话如平地惊雷,炸响于元载耳边,他不可置信的指着顾佐,吭哧吭哧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顾佐微笑:“抱歉抱歉,刚才忍不住又掐指算了算,莫不是顾某又算对了?评事放心,此事无人知晓。”
元载连忙否认:“非也,顾馆主此言大谬,甚为荒唐,荒唐至极!顾馆主,这话不要乱讲,人在京中,比不得在南诏,说错一言,恐贻害无穷。”
顾佐拱手:“谨受教!那么,评事能否和顾某说说,李宅使打算如何与贫道交这个朋友?”
元载心情无法平复,觉得坐在顾佐对面当真危险之极,也没心思谈论了,只是叮嘱:“顾馆主,切记切记,谨言慎行,刚才的话不要再说了,也不要再掐指乱算了,这是下官的肺腑之言。”
顾佐点头:“多谢评事好意。”
元载起身告辞:“下官有事,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