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常生住院期间,小常生剧团由柳胡仙管理,秦玉山等人每天练功的时间明显加长。
靠着墙角,秦玉山大头冲下,正在拿大顶。
他身边其他几个小师弟也跟他一样,一个个脑袋冲下,胳膊哆嗦着,明显要坚持不住。
“师……师伯,我们不行了。”
“再坚持一会。”柳胡仙眼皮都不抬,坐在院里的小木桌旁,悠闲地喝着茶水。
“师伯,我真的要撑不住了。”秦玉山哀求着。
“再坚持三分钟。”
汗珠顺着秦玉山的胳膊往下淌。
秋丽丽走过去蹲在秦玉山的跟前,笑眯眯的,“三分钟很快就能过去,凤燕比你们多坚持了三分钟呢,你们要加油啊。”
“二师兄能一样吗?”小师弟们齐齐抱怨。
“凤燕是人,你们也是人,有什么不一样的?”
秦玉山等人一下子没了话。
柳胡仙手里转悠着健身球,哼了声:“凤燕都能做到,你们为什么不能。”
“二师兄他……”秦玉山吞吞吐吐。
他想说凤燕是祖师爷赏饭,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时候说这种话是会被师伯用棍子抽的。
他又坚持了一会,汗珠子吧嗒吧嗒的掉在地上,就连眼睛都进了汗水,咸得他睁不开眼。
柳胡仙最后瞥了眼时间,“好了。”
话音刚落,秦玉山等人纷纷瘫软在地。
“啊啊啊啊,累死了。”
柳胡仙没有理会这些叫苦不迭的徒弟,他看向不远处的凤燕。
凤燕又在继续练倒立。
“凤燕,时间差不多了。”柳胡仙试图阻止他继续练下去。
“没事师伯,我还可以。”凤燕调整呼吸,继续坚持。
柳胡仙皱眉。
秋丽丽感觉到凤燕有些不对劲,她也看向柳胡仙。
柳胡仙冲她招了招手。
秋丽丽凑过去,“柳叔,什么事?”
“这几天找个机会带凤燕出去走一走,散散心。”柳胡仙压低声音,“这孩子心事重,别看他嘴上不说,常生这次住院给他的打击很大,在他心里,常生既是他的师父也是他的家人,他害怕失去家人。”
秋丽丽想到富常生和她说起过凤燕幼年时发生的事,心中不由得一痛。
凤燕虽然看上去很成熟,但他其实也不过是个心思单纯的男孩,从小他就进了戏班,对外面的世界很少接触。
富常生把他保护得很好,但这也造成了凤燕对富常生的依赖。
富常生重伤昏迷不醒,凤燕的心里一定充满了恐惧。
他不想失去这个家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如何做才能让师父醒过来。
所以他拼了命的练功,企图麻痹自己,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
秋丽丽咬了咬嘴唇,“行,今天下午我带他出去转转,可能要晚点回来。”
柳胡仙递给了她二十块钱。
秋丽丽愣了愣。
柳胡仙脸上带着慈爱的微笑:“拿去跟凤燕在外面买点好吃的。”
秋丽丽突然觉得,柳胡仙就像他们的祖父。
“谢谢柳叔。”秋丽丽喜滋滋地道谢,收了钱。
中午。
凤燕第一个吃完午饭,回屋休息。
秋丽丽放下碗跑去找凤燕,“我们出去转转怎么样?”
“我下午还要练功。”凤燕拒绝了。
“你已经练了一上午了,昨天也是,前天也是,你再练就要长在院子里面了。”秋丽丽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外走。
凤燕想要甩开她,但是没能成功,“秋丽丽!你放手!”
“不放,我就要你跟我去。”
“我现在没空。”
“柳叔,我们出去一下,晚饭前回来。”秋丽丽故意大声对柳胡仙道。
柳胡仙等人还坐在院子里吃饭,秦玉山和几个小师弟手里还捧着碗饭,往嘴里塞着米饭,他们眼睁睁看着秋丽丽强行拖拽着凤燕往大门口那边去。
“知道了,你们在外面小心点。”柳胡仙叮嘱道。
“好咧。”秋丽丽手上一个用力,直接把凤燕拽出门。
院门砰地关上了。
秦玉山等人:“……”
什么情况?
秋丽丽就这么把他们二师兄“抢”走了?
最离谱的是他们的师伯还同意了。
这……这不科学!
“师伯,下午我们不是还要练功吗?”一位小师弟弱弱地问,“二师兄怎么走了?”
“他跟你们不一样,学一小段新戏,他只用两个小时就能学会,你们能吗?”柳胡仙嫌弃地瞥着他们。
小师弟噎住了。
秦玉山等人纷纷低头,恨不得把脸埋在碗里。
他们不能,他们记不住词,也唱不好。
“哼,什么都不行还想着跟你们二师兄一样,过几天就是露天晚会了,你们敢保证上台不会出错?我告诉你们,谁那天在台上出错,我回来赏顿竹板子炖肉。”柳胡仙指着他们的脑袋骂。
秦玉山等人心里别提多丧气了。
按照柳胡仙的标准,他们一定会出错。
唱戏不光是要唱对词,还要唱得准,念白眼神表情全部到位。
同样一句唱词,他们唱和凤燕唱的时候,感觉是不一样的。
用柳胡仙的话来说,他们唱得没有“味”的原因在于他们对气息的把控不好,还有力度也无法收放自如。
有时一个字,唱出来的时候气息没有控制好,唱腔听上去就不美。
还有身段和云手。
他向来最引以为傲的强项,结果到了柳胡仙这里,被骂得狗血淋头。
午饭后休息时间结束,秦玉山等人在二楼的练功房里,对着镜子练身段。
秦玉山瞅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一旁小师弟问,“你在看什么?”
“你觉得我刚才的身段怎么样?”
“挺美的,如果能再加上扮相,就更美了。”
“我也觉得是这么回事,我的扮相比二师兄要好看,可师父总是夸二师兄,批评我。现在换成师伯,他也一样……”他有点怀疑人生。
“师伯说你动作不美。”另一个小师弟凑过来,“我也是怎么学都学不像。”
“我们要是能学出来,早就跟二师兄一样,能单独上台了。”秦玉山垂头丧气。
“说的也是。”
“还有师父以前说的培养台感……我都抓不住点。”
“这行太难了。”
大家坐下来休息,开始发牢骚。
“我今年如果还不能上台,我妈说就不让我再学戏了。”一个小师弟弱弱道。
众人一愣,全都看向他。
“你不学戏以后要做什么?”
“我妈说我舅舅去南边做生意,收入挺不错的,让我跟着舅舅跑生意。”
“哎,你家里有人带,真羡慕你,我们家不行,父母都在工厂上班,我只能等以后接父亲单位的班了。”
“得了吧,以后不兴接班这一套了,你得自己找工作。”
秦玉山听着小师弟们的议论,逐渐陷入了沉默。
唱戏这行挣得太少,剧团能不能养活得了他们都成问题。
听戏的人也越来越少,像他们这种草台班子出身的更是难混,电视上的戏曲节目,人家都是正规学校出来的,他们不能比。
秦玉山心里不由得一阵迷茫。
他以后……该怎么办呢?
唱戏如果不出头,他是不是也要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