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团只在白天演出,当天的演出结束后大家可以自由活动。
秋丽丽过来时什么行李也没带,她跟剧团后台的管事说了声,想回家一趟拿点随身换洗的衣物什么的。
管事同意了。
反正现在秋丽丽也没有定下做什么活,她留在后台还挺碍事。
秋丽丽出门时发现凤燕也在门口,跟一个村里的小孩子在说话。
他穿着件洗的泛旧的素色衬衫,脸上的白色油彩还没来得及洗去,眉间的胭脂让他透着一股别样的美。
凤燕觉察到视线,抬头发现是秋丽丽,他嘴巴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可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出来。
秋丽丽觉得奇怪,“你在这做什么?”
“没什么。”凤燕接过村里孩子递给他的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那孩子看到秋丽丽时就像猫看到耗子,转身就跑。
“喂,你住站,跑什么?”秋丽丽喊了一嗓子。
结果那孩子跑得更快了。
就连凤燕都忍不住露出微笑,“村里的孩子好像很怕你。”
“估计是因为他们的爹在小时候都被我揍过。”
凤燕目瞪口呆,“你才多大……”
秋丽丽耸了耸肩,“我们村男的18岁就结婚也大有人在。”
凤燕目光落在秋丽丽的身上,“你也结婚了吗?”
“怎么可能。”秋丽丽嗤嗤的乐,“结婚就得在家带孩子了,谁家敢要我这种女人。”
“你这种……也没什么不好。”凤燕弱弱道。
“你说什么?”秋丽丽像是没听清,把头凑过来些。
凤燕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与秋丽丽之间拉开距离。
他的动作幅度过大,就连秋丽丽都愣住了,“你怎么了?”
“没,没事,你要出去吗?”凤燕掩饰着尴尬。
“我回一趟家,把行李拿过来。”
“那你去吧,晚上村长家管饭,你要是回来晚了不一定有你的份。”凤燕移开目光不敢与秋丽丽对视。
秋丽丽满不在乎,“那我就在我叔家吃完再回来。”说完她潇洒一笑,冲凤燕摆了摆手,出了院门。
凤燕定定地注视着秋丽丽的背影,过了许久才想起手里捏着的那张纸。
他把纸展开,只见上面有一行歪歪斜斜的笔记:“想知道秋大哥的事,晚上来村南小桥边上,谁不敢来就不是男人。”
凤燕反复把上面的字看了几遍,在看到最后一句“谁不敢来就不是男人”时,他的眼睛里泛出冷光。
“哎呀,我地妈呀,不好了,谁把喜神翻过来啦!”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凤燕也被这突然间的一声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院里众人纷纷冲进屋内。
“喜神翻过来啦!”
“啊啊啊啊,这哪个缺德的干的,欠打啊!”
“秦玉山呢,是不是他干的?”
“上次他还睡大衣箱呢,说不定就是他。”
“秦玉山!”
屋里吵吵嚷嚷,乱成一团。
凤燕挑帘进屋,看到众人围着大衣箱。
“快,先把喜神脸盖上。”
“手帕呢,快拿来……”
凤燕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二师兄,不知谁把喜神翻过来了,脸朝上。”一个衣箱师傅气得脸色发青,“太不像话了!”
凤燕一愣,“师父知道吗?”
“班主被村长请去喝酒了,现在还不知道,要是等他回来我们就要遭殃了,打通堂是免不了的。”
凤燕也跟着发愁。
梨园这行有很多规矩,如果有学徒犯了大错,不管犯错的是几个人,全体都会遭到师父或班主的处罚。
大家一块被痛打,这种就称作“打通堂”。
有人拿过块戏里的道具帕子过来。
衣箱师傅小心翼翼打开大衣箱,露出躺在最上面的那个娃娃,然后毕恭毕敬地用帕子把娃娃的脸盖住了。
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盖上箱子后,众人一起向大衣箱拜了几拜。
“快,在班主回来之前,把翻喜神那人找出来!”
“先找秦玉山问问吧,他向来爱闯祸。”
秦玉山早就跑出去玩了,管事派人出去找。
凤燕看着大衣箱,突然想起什么,“也许……不是秦玉山。”他喃喃自语。
“不是秦玉山会是谁干的?”衣箱师傅问。
凤燕嘴角抽了抽,“我也不确定。”
他转身走开,生怕衣箱师傅看到他脸上的笑。
秋丽丽跟秋大哥还真是有点像……凤燕回忆起往事,脸上笑容更加灿烂。
在他的记忆里,秋大哥总是闯祸,虽然那时他们都是孩子,但是秋大哥总是护着他,有一次因为他没有背住戏词遭到师父责罚,不给饭吃。
秋大哥在夜里偷偷翻墙给自己送烤红薯吃。
那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甜的烤红薯。
晚饭前秦玉山回来了。
他刚回来就被衣箱师傅逮住,拎着棍子在院子里追着打。
秦玉山跑得比兔子还快,一边跑还一边叫屈,“真的不是我!我哪敢动喜神!”
“不是你还有谁能干这种事?”
“真不是我,我又不是新入行的,我知道喜神不能翻过来。”
喜神虽然看上去只是个娃娃,但它却是戏班里最神圣的存在。
如果台上需要,它可以被演员抱上台去充当戏里婴儿道具,但是只要下了台,大家都会对它十分恭敬。
其中一条规矩就是喜神必须脸朝下放置,不得脸冲着天。
如果有谁坏了规矩,剧团就要倒大霉。
还有的说法是喜神发怒后会离开所在的戏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管是哪一种传说,剧团里的这些人都不想亲身体验。
特别是发生了这种事,富常生富老板是要生气的。
到时一通打是免不了。
现在的问题是谁把喜神翻过来,就得让那人去把喜神再“请”回去。
如果不是秦玉山翻的喜神,那会是谁?
剧团众人全都懵了。
晚饭后,凤燕一个人独自离开院子,去了村南的桥边。
剧团内,大伙吃完了晚饭三三两两的休息,没人注意到他去了哪。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悄悄溜进存放衣箱的屋子,打开大衣箱。
喜神脸上盖着手帕,静静地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