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瑞王如今最讨厌谁,太子自然首当其冲,这第二个嘛,自然就是把《括地志》这么大的功劳按在太子头上的李裕锡了。
他恨啊,前脚他去了护国寺刷名声,后脚李裕锡就把《括地志》献出去了,结果皇父大喜,不但为太子赐下“文敬”的封号,还大赞李元嘉,也为他赐下“恭孝”二字封号。
如今太子是文孝太子了,瑾王是恭孝瑾亲王了,而他瑞王还在原地踏步,连后出头的弟弟都比不过了,这叫他如何不恨。
手下问他现在要怎么办,他哪儿知道去。太子都身体大好,能够理事《括地志》了,他这个为太子祈福的瑞王就别丢人现眼了,打道回府吧。
回王府后,瑞王自然就不需要像在护国寺里那样静心斋戒了,他心里又有气,回来就钻进了宠妾的房里,一通宣泄后,当晚他正搂着爱妾入眠呢,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骤然从床上跳起来,一扫白日的心烦意乱,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哈哈哈哈,就是这样,老爷子都出手了,可见死胖子病得不轻。哈哈哈哈,好啊,老天有眼!文敬,呵,是封号还是懿号且说不定呢,本王不跟一个将死之人争。”
想通这一点后,瑞王浑身舒坦,呼呼大睡去了。另一边本该风光的李元嘉却睡不着了。
杨小满起来揉揉眼睛,柔声问:“爷还不睡吗?”
李裕锡坐在桌前,哄道:“睡不着,小乖先睡吧。”
杨小满于是坐起身来,裹着棉被,踏踏踏踢着绣鞋蹦到李裕锡怀里,甜甜的说:“那我陪你。”
李裕锡给她把被子裹紧,将她锁进怀里,闻着她头发上的香味说:“让我抱一会儿。”
杨小满乖乖让抱着,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脖子不舒服,微微动了动,于是把沉静在自己思绪里的李裕锡惊醒。
“回去睡吧,天渐冷了,仔细别冻着。”李裕锡想把杨小满推起,谁料小孺人勾他的脖子勾得越来越顺手了,转瞬间就挂在了他身上。
“不要,没有爷,被窝里都冷了。”
李裕锡气笑:“本王堂堂一个亲王,竟成了给你暖床的了?要是冷就叫奴婢拿个汤婆子,你指望我是指望不上了。”
杨小满把他的头掰到和自己一个水平线,面对面望着他,仿佛要一眼望到他心里去。
“爷在烦恼什么呢?”
少女的话似乎有某种神力,让李裕锡不自觉打开心扉。他轻声问:“如果你的父亲还在世,你又惹了他生气,生了很大很大的气,你该怎么办呢?”
“啊?”杨小满想了想:“我爹去得早,所以我不知道要是惹了他生气该怎么办。但我惹过我哥生气,想来应该是一样的,每次他生了很大很大的气后,就寻竹条子想揍我,我就装可怜,对他哭一哭求一求,他的气就消了大半了。”
李裕锡失笑:“装可怜是吗,确实是个好主意。”
他把杨小满抱起,一路抱到床上,被窝确实太冷了,于是他从善如流的抱着小孺人贴在了一起。
因为太子的强势归来,朝堂之上再无争议,连圣人都对太子和颜悦色了很多,就好像储君地位从未出现过动摇一样。
信王和益王倒还想一争,虽然暂避太子锋芒,可还是时不时会搞出些事情。反而曾经大势的瑞王沉寂下来,许久不曾见他有什么动静,安静的好像那个闭关著书的恭孝瑾亲王一样。
多么奇怪的事情啊,两个亲王安静如鸡,两个郡王却上蹿下跳的,让朝臣一时也看不懂该不该站队。
如此这样又过了月余,便又到了年关时分。按往年惯例,除夕夜李裕锡应该携家眷入宫参加国宴。寒衣节时,陈怡被李裕锡扣在家里,这回是她自“养病”后第一次在外亮相,如她这等人自然要好生打扮。
但李裕锡是无心欣赏王妃的美的,应该说进宫路上他怀有心事,与陈怡两个人相顾无言。
随着马车轻微的颠簸,陈怡看了看身边的男人,率先开口道:“这几日王爷也不来找我,妾有好久不曾与您说说话了。”
李裕锡回声:“王妃有什么想说的?”
陈怡轻笑:“妾心里有几个疑问,一直苦于无解,十分想向王爷请教。”
“是吗,王妃倒是说说看是什么疑问。”
陈怡直勾勾看着李裕锡:“妾想问王爷是否有青云之志,是否甘愿为他人走狗!一条狗要是被训久了,就会产生屈从的心里,这样以后就算主人重伤再也没办法辖制它,它也不敢对着主人吼。王爷这条狗做的,连到手的肉骨头都能让出去,真让妾佩服,只是妾想问王爷想做这条狗做到什么时候?”
她声音不重,谈话间似乎没了陈氏女骄纵的戾气,但她讲的内容,却一字一句无不显示着她还是那个锋芒毕露的她。
李裕锡在心里叹气,他早知道这个女人的温顺都是假装的,一旦自己显出弱势,她就会扑上来咬一口。用训狗比喻的话,陈怡就是一条训失败的狗。
李裕锡无意与陈怡争辩,也不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打算掰开揉碎讲给陈怡听,于是他只回了一句:“王妃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陈怡想要尖叫,但她忍住了,她实在想看看李裕锡那藏在无害面孔下的到底是怎样一副心机,可惜这个男人总是让她无从下手。
两人各有心思,机械的做着属于自己份内的应酬。席上最出风头的自然是文敬太子,但即便文敬太子几次想讲李裕锡引到话题中间来,可参宴到皇子、朝臣们,都还是敏锐的感觉到圣人不喜瑾亲王,因此大家都下意识的冷待这位新出炉的恭孝瑾亲王。
李裕锡始终泰然处之,就算皇父都没喝下他敬的酒;他也依然没事人一样。太子看不下去几次想来拉他,都被他给阻了,如此这般后太子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赐了好几道自己桌上的御菜给李裕锡送去,以视东宫对瑾亲王的亲近,让别人不敢慢怠李裕锡。
席上种种热闹暂不累述,只说酒阑人散后,圣人喝得有几分醉意,也不幸后妃了,去了尚元宫歇息。此时御内总管大太监张如会来禀:“圣人,恭孝瑾亲王贵在门外求见。”
圣人发怒,把刚脱下的靴子扔出去老远,怒道:“让他跪着,什么时候参透了‘恭孝’二字,什么时候再起来。”
张如会只好遵旨办事,让李裕锡在门外跪着。好在这奴才怕皇子跪出事,给李裕锡送去了藏着小汤炉的发热跪垫,又使几个小太监站在风口为其挡风,这才让李裕锡好受了些。
这一跪就跪了一个半时辰,圣人早就入寝了,张如会听着圣人的呼噜声,连忙来请李裕锡进屋休息,却被李裕锡拒绝:“公公的好意,小王心领了,只是皇父有命小王不敢违背,既然父皇的圣意是让小王跪着,那小王就不能站起来,还请公公见谅。”
张如会急得不行,他怕真让李裕锡这么跪一晚,明天早上圣人起来,酒也醒了气也消了,得知儿子跪坏了一双腿,会踢死自己这个不会办差的奴才。
张如会都快给李裕锡对着跪下了,可李裕锡打定主意用苦肉计,怎么可能被张如会劝下,梗着脖子跪着,半刻都不敢歇。
张如会也看出来了,叹了口气咬咬牙,回去听着圣人的呼吸声,揣摩着圣人觉浅的时候,他发出响声,将圣人从梦中惊醒。
圣人睡的迷糊:“什么时辰了?”
张如会上前答:“回圣人,亥时三刻了,瑾亲王还在门外跪着呢,圣人不如先打发他回去?”
圣人清醒了一些:“他还跪着?”没装晕没装病?
他言语间有些诧异。
张如会连忙说:“正是呢,奴才瞧着外面要变天了,下半夜说不得要扬雪呢,您看?”
这倒是个实诚孩子,圣人叹了口气:“叫他进来吧。”
李裕锡踉踉跄跄地被扶进殿,圣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跪瓷实了,一点假也没掺,于是心里对这个儿子又软了一分。
但他还是怒的,李裕锡罔顾他的意思,这让圣人十分火大,于是开口就斥责道:“不肖子还不跪下,朕赐你恭孝二字,你可想明白了?”
李裕锡立马又跪下,刚好转一些的膝盖钻心的疼,但他咬着牙挺住,回说:“回父皇,儿臣想明白了,恭孝二字,是指对君上要恭敬,对父亲要孝顺。”
圣人冷哼:“这两条你有哪一条做到了?”
李裕锡哐哐地磕头,不多时头上就有了血印:“儿臣两条都没做到,请父皇责罚。”
圣人看不下去,喝止住他:“好了别磕了,你以为磕几个头就能让朕气消?老五,你瞧着也是个聪明孩子,朕将你拎出漩涡,你安分在家编书就是了,何必来趟浑水呢?”
李裕锡双眼含泪,把杨小满可怜兮兮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他道:“父皇,儿臣确实可以置身事外、独善其身,可是,儿臣怕啊,怕的夜不能寐,怕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才想出了这个馊主意,儿臣知错了,请父皇责罚。”
瞧他又要磕头,圣人不耐烦道挥手:“得得得,朕不缺你磕的几个头,你倒是说说你怕什么?有朕在你究竟怕个什么!”
李裕锡继续红着眼说:“儿臣……父皇,自打儿臣记事以来,太子哥哥就是太子,是一朝储君。这么多年来,儿臣视他为兄长,也视他为未来之君,儿臣都已经习惯了,如果…如果您再给换一个储君,儿臣真的不知如何是从,所以儿子怕啊!因此儿臣想着,倘若能用我来换太子安定,那儿臣什么惩罚都愿意受!”
“你混账,储君之事岂是你可以议论的!”说这圣人就把枕头给扔了出去。
但是眼见枕头砸在五儿子身上,他又一阵心酸,这老实胆小的孩子,怀的是最纯正之心,这叫他没法罚下去了。
老五的心思,何尝不是他的心思呢,这个太子,是他亲自教养大的,从太子启蒙起,儿子的学问都是他一手抓的,当中灌注了多少心血,简直不能海量。
且这太子立得不是一两年、两三年,而是一立就立了二十年啊,朝臣们早就将他视为未来之君,倾力辅佐;百姓们也认可了太子,愿意在他百年之后拥立太子。
这样一位储君岂是说改立就能改立的?这让朝臣们如何是从,让百姓们如何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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