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音坐在车里，无灯，洋房围墙边的小路灯昏沉背光，倒是不妨碍她看见宋清泉疾步走来的身影，见她越来越近，伸长手去给她打开副驾的门。
“忘了提前给你说在这里等我了。”薛音说，看着宋清泉坐下后系上安全带，“正好蔺教授说要过去，就请他带了话。”
宋清泉拽着安全带的手紧了紧，原来真的是薛音让他来的。
这反而让她暗自松了一口气，两人在二楼走廊里那番对话，她下意识的以为蔺原出现在门口是故意来打断她和张致。
虽然却确实捞了她一把，否则她还不一定能走得掉。
她再次在心里感叹，人就不该自作多情。
薛音发动车，缓缓起步，路过洋房正门时，门口的两个男人已经离开了。
“对了，小泉。”薛音开着车，一边注意着后视镜，一边说，“回去记得把两位教授的微信加上，建个工作群，拉他们进来。”
“好。”宋清泉说，“只要他们两个么，其他人选呢？”
薛音说：“分出去了，我们科室就两个人，哪里忙得过来十个人的量，他们两人形象好，市里属意用他们来试水短视频，否则哪里轮得到咱们吃香饽饽。”
宋清泉觉得也是，这两年短视频走红，新媒体渠道愈加壮大，甚至隐隐有压过传统宣传渠道的势头，她们科室也是这两年里新设的，一开始她和薛音都在别的办公室，大领导属意薛音去抓这块的工作，薛音喜欢她，便要了过来。
“但是两人都是府南大学的教授，会不会人选重复？”
这是宋清泉得知两人身份后就一直在疑惑的事，正常来说，人才宣传，一个领域选一个就好了，没必要浪费一个位置给同样的人。
“当然重复了。”薛音说，从鼻腔里轻哼了一声，“否则市教怎么会安排今天这顿饭。”
宋清泉愣怔。
“这话咱们自己听听就行了，外头可别到处乱说。”薛音说。
宋清泉偏头看了她一眼，眉眼间挂着遇事的通透与无奈。
薛音说：“名单是上周省里定的，分完组后，有一个人临时出了事，不再适合上宣，我们内部刚消化完这个消息，市教就来了电话，推荐了一个人，人不差，短时间里不论是我们还是省里都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备选，所以顺水推舟，也就换了。”
“那，是那个蔺教授么？”宋清泉说，她撩了撩头发，为了不显得刻意，又补了一句，“他年纪不大，资历感觉不太够。”
遇上红灯，一百二十秒的等待时间，薛音停下车拉起手刹。
听见这话，她转头给了宋清泉一个白眼。
“是张致。”
“蔺教授虽然年纪不大，手里东西却不少，府南大学花了大力气聘请他过来，是正教授。”
“张致这么多年一直拿不出成果提正职，怎么能跟蔺原比。”
“但今天这场酒，你该明白的。”
回到家里，宋清泉都还没有从薛音的话中回过神来，直到洗去一身酒气。
宋清泉在床上盘腿而坐。
平板放在身边，用二倍速放着最近在追的剧，她自己拿着手机，从下载的文件里找到蔺原和张致的手机号，复制去微信里搜索添加。
张致在她的联系人列表里，号码贴进去便跳出来一个展翅海鸟头像的联系人，她有点庆幸昨天没找出来，否则后面工作交流时，总能看见让人尴尬的话。
蔺原这几年没有换号，依旧是宋清泉熟悉的Liny，头像亦没有变，是府南的长江桥，只是昵称改成了Meet。
宋清泉一边添加一边分神想，之前被她删掉的时候，好像还不是这个名字。
好友申请发出去，蔺原几乎是秒通过，宋清泉没多想，以为他恰好在看手机，一齐备注好名字，连着薛音和市教的小王同事一道拉进了新的工作群。
工作群里她习惯改掉自己的备注，方便刚接触的人认。
-市宣新媒体小宋：人才计划里两位教授的部分以后就在这个群里沟通，大家辛苦啦。
-Meet：辛苦了，早点休息。
-薛：早点休息。
第二天她起了大早，第一个到了办公室。
市教已经送来了两位教授的资料，邮箱里有电子档，也叫了闪送派了纸质版，宋清泉用了两天时间规整完毕，又催促其他科室整理好各自负责的人发给自己，最后从她手里一并报给上面做最后的审核。
府南市里明年要打造城市宣传，优秀青年人才也是其中十分重要的一环，上面的复核处理得很快，十个人的份，一共只用了三天，赶在周五下班前回复给了宋清泉。
特别是蔺原和张致，仅仅是看到宋清泉报过去的资料，市里就对二人感到十分满意。大学教授的头衔虽有距离，同样也有亲和力，加上外形出色，便打算重点推，下发了通知，要市宣深挖。
市宣领导欣然接受，最后的压力落到了宋清泉和薛音头上。
“怎么才算深挖？”宋清泉抱怨，“是要我们做成新闻专题那样的么，贴身采访记录，找几个选题做成系列片，十集打底，可是还得考虑到不同视频平台的特点，画面要竖屏还是横屏？时长多少才合适？”
“你理解得没错。”薛音说，“不会超过十四集，还有其他八个人的呢，区别只是他们两个的出场稍微多一些，其他人只有一集，他们两人有续集。”
“薛姐，别告诉我，其他人的视频也是我们去拍。”
“当然了，谁让咱们科室是干这个的。”薛音说，“不过你放心，我们只是掌镜，只‘拍’。”
有了薛音这番保证，宋清泉顿时感到轻松，她还以为从策划到脚本再到拍摄剪辑，都要他们科室去包圆。
后面一周里，宋清泉和薛音不停的跟其他科室一起过会，选定取材的范围，将会上修改后的文件传到群里请两位教授过目，等他们的回复。
周六还加了一天班，没等到那两人的消息，倒是又错过了许多吴素梅打来的电话。
吴素梅和她打电话向来不会看时间，不分上班或半夜，这么多年，宋清泉早就习惯了。
周六晚上加完班回到家里，她的电话又来了。
宋清泉摊倒在沙发接通。
“明天的时间空着，回趟家。”吴素梅说，“你小姨他们明天要带着她小外孙过来玩。”
“可我明天得加班。”宋清泉皱眉，“妈妈，你帮我向小姨道个歉，一会儿我给你转账，就当是给她家外孙的红包。”
吴素梅立马生气，说：“只有你要工作吗，我跟你爸还没退休呢，也不见像你这样天天有家不回住外面跑，明天你必须回来！没得商量！”
电话又被单边挂掉，宋清泉浑身充斥着无力。
她松开手，手机擦过耳朵掉在沙发上。
屋里甚至没有来得及开灯，还没有熄灭的屏幕成了黑暗里唯一的亮光。
电话铃声又响起，宋清泉以为是吴素梅还有没交代完的事，心里抵触得不行，生理不适到不想看也不想接的程度，任由电话响铃到自动挂断，接着，她开了静音。
那头的人过了一会儿又打了过来，不过宋清泉已经起身不在沙发，并没有看见手机亮起。
啪嗒两声，屋里灯火通明，宋清泉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在卧室铺上瑜伽垫，打算舒缓一下自己劳累了一周的身体。
她扎起长发，换上运动内衣和瑜伽裤，跟着平板里的老师沉浸在音乐里。
半小时过去，她身上笼了一层细汗，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屋里灯光照得亮晶晶。
做完运动后，宋清泉犯懒，没有将瑜伽垫收起来，赤着脚去拿放在客厅沙发上的手机。
刚才故意扔在那边是想让自己放空，不至于压迫自己到情绪失控。
但打工人离不得这个东西，现在又是工作忙的时期，薛音随时都有可能在微信里给她发消息，再放任自己，也不能在工作上失联。
卧室开了空调，门是关着的，打开门发现手机竟然还亮着屏。
她连忙过去拿起来，是宋新雨的电话。
见她终于接通，宋新雨松了口气：“姐，你要是再不接电话，我就要报警了。”
“做瑜伽呢。”宋清泉一边说一边往卧室走，“你知道我做瑜伽不看手机的。”
“那你好歹也把手机放在旁边，一直打不通，我会担心你是不是出事了。”宋新雨抱怨，“你一个人住老小区，让我怎么放心。”
“嗯嗯，下次一定。”
宋新雨瞬间听出来她的敷衍，但是人离得远他也管不到，小心试探：“要不我给你买个监控对着你那个房子的门？”
“不用，虽然小区是很老了，但门卫还是很负责的，送外卖来他都要人家登记电话当面打通。”宋清泉说，“而且你装这个，我也不好向房东交代，反正等今年年末，我的那套小房子就装修好晾出来了，到时候姐姐请你去新家暖房。”
“行吧，我记着了，到时候新家里还缺什么就给我说。”
说着，宋新雨才想起这次打电话来的正事：“姐姐下次生日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宋清泉进到卧室，窝进垫着柔软垫子的吊椅，荡了荡。
“什么都不缺。”她说，“反正还早，你随便挑挑就行。”
宋新雨无奈：“行吧，那你早点休息。”
“还有。”挂断前，宋新雨补了一句，“爸妈那边，你要是实在受不了，拉黑都可以，姐姐，不要委屈自己。”
宋清泉怔住，显然他猜到了自己为什么把手机扔开去做瑜伽的原因。
“姐姐？”
宋清泉回神，笑道：“放心，我有分寸，不说了，我得洗澡去了。”
挂掉电话后，她点开通讯记录。
宋新雨打了四个过来，她情不自禁感到心暖，父母虽然是那样，好在弟弟没有长歪。
再往上拉，宋清泉目光凝住。
吴素梅挂断之后并没有再打过来。
楼下小区的电动闸门打开，白色的古斯特驶离。
宋新雨的记录之上，是另一串她曾经熟稔于心的北城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0v0今天三更搞定，下一章是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