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掐了电话的祁野看着手机,一脸莫名其妙。
正好,电脑上。
他账号也登录进去了,他点开选课的页面,扫了一圈。估计是因为外院的女生人数比较多,男女比例悬殊,所以这些选课列表里给篮球,足球之类的项目人数少的可怜。
付星空想选的游泳,网球,射击也早都选没了。
祁野看着时间,已经转钟过了个半圈。
她该早点找他的,南区网速是快些,但后街网吧那儿比学校里的校园网络更快。扫两眼校群的消息就知道,去那儿抢课的新生也不少。
他把页面拖到底,默记了两三秒后,把还能选的课都一并发给她。
祁:体育舞蹈,乒乓球,太极拳,毽球,越野短跑。
发完消息后,半分钟,一分钟。
她一直都不回复。
祁野回想了一番刚才,她听筒里传过来的声音。
心说,她们寝室该不会是在组团看片儿吧。不知道怎么整出那种声儿的…听着腻腻歪歪的,让人心里发毛。
他又发了几条消息催她。
结果,只等到一句,
星:都差不多了,你帮我随便选吧。
祁野:“…”
她都这么说了。
祁野就直接帮她选了最前面的第一个,体育舞蹈。选完后,他就退出了系统。
事都办完。
祁野瞧着手机,看着那通被挂掉的微信电话,和她简短的回复,心里还有一丝丝疑问挂悬着。
他想了想,敲字。
祁:你刚那边什么声?
另一头,付星空为了避开室友热情的问候,已经爬上床,把自己卷在被单里头听歌发呆。
她听见消息铃。
拿起手机一看。
恢复正常的耳根若有似无地又开始发热。
都怨她们起哄。
星:没什么,室友半夜发春了,想男人。
祁野看见她的回答,咧嘴失声一笑。
他想也没想,就回道:你没一起?
付星空看见他的消息,心口一紧。
心想,祁野怎么会这样回?
不是应该说,有病,或者冷淡回个哦字。
她一时想不通。
因为从初中的时候起,祁野身上的气质就很干净阳光,了解他的人估摸还能感受到一些他外表下的内质,冷硬,清朗,隐约间透着点儿傲气。
他虽然和人打嘴仗多,但与人调情说污段子这种事,基本没发生过。
祁野就像有精神洁癖一样。
每逢班上有男生聚在一堆,神情猥琐地聊点什么,他总是不屑加入他们,甚至很鄙夷那种人谈论这些恶心的事。
从小到大,他就是和“浮浪轻佻”这种词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男生。
此刻,却这样接了她的话。
是因为成年了,所以没顾忌吗?
付星空虚停了半天,抿抿唇,最终尴尬地打了一串省略号回去。
星:……
后面,祁野就像察觉到她的心思一般,没回消息了。
安静持续了好片刻…
付星空看着自己发的消息,以及他的回复。
在腹内嘀咕道:就这么说完了?不再讲点什么吗?接话呢?吐槽呢?拜拜呢?
卡在这里也太奇怪了吧。
就像两个进度有度的朋友,不经意聊到某个有点不该聊的话题,然后同时感到不妥,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就此不了了之。
只留下死寂的空气里,飘着让人余韵未绝的微妙欲望,和存在突兀的尴尬。
付星空有点心烦,像写了一段文章却没有结尾段。她强迫自己关掉手机,闭上眼睛忍了一会儿。
到最后,还是没忍住。
她睁开眼,拿起手机,准确地打开和祁野的聊天页面。
输了几次后,才打字发送道:密室,你真要来吗?
只两三秒钟后。
他回:看情况吧,没事的话,就去看看热闹。
付星空:哦。
星:那我睡了。
祁:拜。
星:嗯,晚安。
祁:晚安。
付星空看着他发的晚安两个字。
过了会,把页面往上滑了几下,目光定在他之前发的消息上。
她忽然莫名其妙的想。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在她苦熬高四的那一年中。
祁野上了大学,来到异地,接触无数像姜学姐那样主动漂亮又有女人味的女生。
他也许已经像个成年人一样谈过几个女朋友,或者有过了几段感情呢?
……
付星空想着想着,心里产生了点儿莫名的慌乱。
就像有人在觊觎她怀里的宝藏,又或者她们根本已经拿走了它,只是她自己傻傻的不知道罢了。
她为这焦躁的情绪不安,却始终没有往“男女感情”那头想。
从小时候起,付星空拥有的东西就比一般的人要少得多。无论是漂亮衣服,还是玩具,朋友,家人…
每当有人想拿她的东西多玩一下时,她总会害怕别人抢走她,兀自惴惴不安。
所以她想,她是把祁野当成很重要的家人,才会像现在这样胡思乱想的。
长长地喟叹一声后,她把手机放在枕下,闭上眼,任困意侵袭而来。将她带入注定混乱骚动的梦境里。
——
国庆第一天,夜晚八点半。
凉风就像浸过溪水的柔纱,轻盈地滑过城市的地表,剥离空气中白日的燥热与粘腻。
付星空坐在蜜果密逃店的门口街道的消防栓旁边的石凳上,趁下一场密室开始前,抽空混碗面吃。
一线城市的假期人流跟平常简直不是一个重量级别。她上次周来玩,还没有这么多人,稀稀拉拉,一整天也拼不成几场。
今天却是无缝衔接。
她在年代本里扮女鬼,在不见天光的小电视机里蹲着,一蹲就是好几个小时。抽不出时间休息吃饭,一直饿到现在。
脸上的鬼脸妆也没卸,厚厚的□□底像泥膜面具捂在她的皮肤上。
左边眼下还有一道小口子,就像面具上裂开的一条红色缝隙。
这是在上一场里,一对小情侣来玩,女生被吓到,男生下意识保护她,在黑暗里扬臂挥了一把,指甲划伤了她。
是很小的伤口,付星空就没在意,也没和老板说。
她几口吃完面,空荡的胃里终于舒服了许多。她抬头瞧了瞧对面游乐场售票口的时间。
还行,还能再坐个五分钟。
手机玩了一会。
她又回去继续工作。
…
一个小时后。
剧本杀那块还有通宵场,但付星空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她去卫生间卸完妆,换回自己的衣服,和老板打了个招呼,背上包包就直接走出店。
外面的空气清新通透,风清月朗。
她狠狠吸了两口,朝地铁口走。
走出两步,看着流动的霓虹灯中,熙攘人群来往,情侣相依而走,朋友结伴而行,亲昵又热闹。
付星空因为装npc而卡带了大半天的脑子,这才忽然想起,祁野之前是不是说要来找她玩来着,结果也没来。
果然都是讲的玩笑话而已吧。
她捏了捏背带,不可否认地在这个应该举国同庆,阖家团圆的假日,更加深邃地感到了一丢丢孤独和失落。
没回家,也不知道老太太一个人在家怎么样?
那些要债的人会不会又到棋牌室里惹麻烦?
付星空望着远处,忍住思绪,让自己不要往坏处想。
负情绪于她而言,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她停了一会脚,继续往前走。
走到地铁口,包里的手机忽地响起来,是电话的铃声。
她一边下楼梯,一边掏出手机按了接通。
“喂?谁啊?”
她按键时,也没看清名字。
“你在哪?”
付星空一秒辨别出,这是祁野的嗓音,清润冷冽。
她疑惑了一下,“啊?什么意思?”
祁野:“我在店门口,十点了,没看到你出来。”
付星空猛地想起她那场结束得早一些,没到十点,后面没有新的场,老板就先一步放她离开了。
祁野…是来店里接她下班的吗?
付星空心里塌陷下去的那一小块虚空,好像被人用手托了一把。
她忍不住地抿唇笑,手搭在栏杆上,随着跳跃下楼的脚步,手也一拍一拍地,
嘴上还是压着喜悦情绪,不让他听出端倪,轻声说:“我提前下班了啊。”
祁野:“那应该错过了。”
付星空:“我在地铁站等你吧,一起回去。”
祁野:“…嗯。”
说完,付星空挂掉电话。
此时,她还没有意识到,十一假日的地铁站里,会是怎样一番人流极度膨胀的情景。
…
三分钟后。
付星空站在拥挤地阶梯上,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头挨在一团,涌在车门前,密实得膨满整整两长条地铁站。
她不禁要想。
祁野是怎么过来的?
她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这么挤的。
大学城里,大家都是混夜生活的是吗?
付星空呆呆站在楼梯上,一时不知道是该进还是退。进的话,怕她这个小个子混在人堆里,祁野来了找不到她。
说退,现在这人流下行的密度和冲力,就好比从瀑布往上游一样困难。
“让一让啊…不下别挡路…”
身后的“瀑布”烦躁地叫嚷道。
付星空没办法,立马跟着人群往下走。
周围都是人,连个能扶能靠的东西也没有。她抱着自己,孤零零地站在其中,低眼看手机,给他发消息。
星:地铁好挤啊。
星:你去年出来玩也这么挤吗?
祁:去年国庆没出门。
星:哦…
星:那你节假日的时候,没在南城玩过吗?
祁:有。
星:约会?
祁:?
付星空刚想具体问问他这个问号,到底是有过,还是没有过。他的新消息就跳了进来。
祁:抬头。
人群的呼吸,染汗的衣衫,嘈杂喧闹的杂音,一片闷重滞塞的积压中。
付星空慢慢抬起头。
几乎是一秒钟内。
她就看见他的身影,高高瘦瘦,立在繁杂庸俗,急躁流动不止的人群里,安静又清俊,出挑得过分。
他看着她。
一步一顿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白短袖,淡蓝色的宽松牛仔裤,冷黑的明眸。
他又何尝不是,与她一般同样精准地,在人群中一眼就锁定到她。
中央空调的冷风像天堂里流泻而下的清泉水。他们对望的时间,每一个毫秒都像慢镜头移动。
两人间距离一米一米缩短。
仿似日系电影里的痴男怨女,隔着浩瀚人群的惊鸿一瞥,然后就被吸引住那般,一步步地靠近彼此。
付星空的手心不明缘由地冒了汗,也许是热的。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第一次才明白过来,单看外表和气质,祁野是真的很帅很迷人啊,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小女生喜欢他,追他。
思路一歪,她看着他的眼睛也绷不住,心虚地朝别处闪了一下。
身后有个大叔被人挤到,脚没刹住车,臃肿的身体笨拙地往她这边撞了一下。
付星空这小鸡仔似的瘦体格,被他撞得踉跄了几下。
在空中摆动,找不到支点的手腕忽然被一个人的大手握住,那人用的力不大,却稳稳当当地扶住了她不稳的身姿。
付星空也顺势反手把住他结实的小臂,仰起头。
祁野正低眼瞅着她。
顿了两秒后,他一脸冷淡地喃,“…小矮子。”
付星空:“…”
个狗东西,我他喵滤镜碎了。
他念完她,就背过身往地铁站的深处走。
里边等车的人通常会少一些。
“祁野,我们必须坐地铁吗?真的好挤。”
付星空被他拉着手,一路往里。
她从地广人稀的三线小城来这边,哪里见过这么大阵仗,环顾四周,以及楼梯上依然滔滔不绝往下“滚动”的瀑布,忍不住问他。
祁野的手卡着她的冰凉的腕骨,像攥着一条轻易会被急流卷走的小白船,手握得紧紧的,一时没吭声。
付星空的视线绕了一圈。
又落回他宽挺的肩膀上,服帖纯白的短袖上被左右的人流挤出凌乱的褶痕。
而她前面的路似乎一直很开阔,不会和别人撞到,是祁野帮她在乌压压的人海里开出了一条小小的路。
付星空皱起眉,看见旁边的人一直搽到他的肩膀,“我们挤得上去吗?祁野。”
祁野听到她重复的抱怨声,没有回头,扬声说:“上面的路堵了,不走地铁,就赶不上宵禁。”
付星空:“好吧…你来的时候也这么挤吗?”
他们都是普通的大学生,没有私人车。平常的出行方式无非就是公共交通。
南城市面积大,人口多,高校数量多,学生就更多。祁野在这里已经待了一年,他应该知道节假日的时候外面会有多挤。
这种高峰期时间段,他本来可以在寝室舒服地待着打游戏,却还是来接她回家了。
付星空:“嗯?”
祁野:“…”
他没有回话。
取而代之的是地铁进站的声音。
入站后,几扇车门同时打开。
付星空拉着他,同时被身后的人流推着背才进了车厢。里面的盛况比之外面的密集程度,又更胜不少。
人们身上奔波一天的腻湿汗气,女孩子面上晕开的化妆品微微发出的香味,和空调的凉风氤氲在一团,胀满整个车厢,湿浓发酵。
因而氧气滞重难闻,被锁在这空间里的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鞋抵着鞋,背贴着背。随便一抬头,就能和前面,左边右边的人,来个近距离对视。
长得矮点的人拉不到上面的吊杆,尴尬得连手都没有空间放,紧紧贴在身上。
身高才过一米六的付星空显然也在“摸不到吊杆”的队伍里。她只好一只手谨慎地拉着祁野的袖口,低着头,轻轻地换气。
车辆驶动,他们正好站在车厢与车厢连接处的地方。
冲劲儿涌来,人们就像放在筷子筒里的木条,止不住地往前倒。
祁野长得高也不费力,稳稳地拉着吊杆,动都没怎么动。
倒是付星空,一下没站稳,两只手像抱着柱子一般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小臂。
冰冰凉凉的指尖陷入他手臂紧实温热的肌理。祁野垂下头,晃了她一眼。
她也抬起头,看着他,“…”
没有互怼的话题,这两三秒的沉默,暧昧得甚至让人有种慌张感。
何况,她还抱着他的手臂。
果然,前几天她室友说的话,还是起了点污七八糟地导向作用。
平常,她都不会这样的。
地铁和公交车不同,除开发动和刹车,车体内部几乎没有晃动。
付星空见势,看着他冷清安静的双瞳,慢慢地放开了手。
祁野仿若没在意地侧开脸,看着车门玻璃的方向,上面的倒影正映出付星空小心翼翼的脸。
他顿了须臾,忽然不咸不淡地丢了句话,“你扶呗。”
“嗯?”
付星空有点惊讶,因为他极少“温柔”得这么表面。
紧接着,她就听见他说,
“关爱低海拔人士,人人有责。”
付星空:“…”
过了片刻。
她才像赌气一样,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祁野微微一滞,朝她侧了点脸,接着又望回车门的方向。
他面上平静淡定,没露任何表情。
看不见的低垂角落,祁野被她抓住的那只手,细微地作势握了握,仿佛在用身体动作,即时去抵消一种不可言说的情绪。
…
回校需要九站路。
他们坐到距离学校只有两站远时,地铁停在了南城火车站。本就拥挤鼓胀的车厢,迎来了第二次的全面压缩。
付星空抓着祁野的手臂,无奈地被挤压到了车门那块。
她的后背抵着门,祁野就站在她面前,和她面对面,高阔的身躯像一堵墙一样隔开后面一群身上臭烘烘的中年男性。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可怕,稍微重点儿地呼一口气,口腔的味道都能被彼此清晰得闻到。
付星空看着他领口露出的白皙锁骨,和骨骼撑起的那一段细韧的皮肤上的一颗浅浅小痣。近在咫尺。
有种不知名的强迫症,催使她想动手摸一下,那洁白无瑕的皮肤上的一点痣,是不是黑笔不小心戳出来的。
奇怪的欲望在冒芽,分枝。
付星空抓着他手腕的小手越发地不自在起来,她慢慢地松开,像让自己放松一小会。
她也不想引起他的注意。
谁知。
祁野却很明显地低头,往她收回的手看了一眼,平静地说:“你还是抓着我,一会这边车门开了,免得倒过去。”
付星空干干地笑了笑:“没事啊,我到时候再拉你就可以了。”
祁野:“…”
“下一站,北南松街。”
火车站后的站点,等在车门边的人明显少了很多。
因而车门一开,外面的人先一步往里挤的行为也就没有发生。而是车厢里的人,先往下挤。
付星空只感受到后背刺来一股凉风,身旁的人当即接连不断地往外走,把她纤弱没有倚靠的身体,冲得往后靠。
如同祁野预判的那样。
倏尔间。
她还没伸手去拉他。
祁野握着吊杆的手就松开了,从上往下按住她向后倒的脊背,再顺势往里一紧。
宛如一个单手的拥抱。从她的上胳膊,后背,这一溜都被他的长臂紧紧地环住。
他热热的呼吸有点乱地喷洒在她的发顶。体温从薄薄的布料晕发而出,有温差地熨帖到她冰凉敏感的皮肤。
付星空定住不动,眼睛微微瞪圆。
一两秒后。
他的手臂似乎也后知后觉地僵住了。
两个人仿佛都很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超过朋友范围的举动,却青涩得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它。
等到人都下完,车门关上。
付星空感觉到他的手一点点松开,冰冷的空气重新环绕周身。
她半垂着脑袋,心跳个不停,于是偷偷地从发帘瞄了一眼。
心里想着,他也许只是随手一扶啊。
根本就没有她室友讲的那些门门道道的小心思。
抱着让自己不胡思乱想的念头,
她抬眼后,却看见,
祁野的喉结在上下滚动,
冷白的脖颈,打尖凸起的那一块皮肉,
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入v了。还没甜起来,不过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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