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冤大头

杜池家的别墅位于市中心某湿地公园内,出门即是偌大的人工湖,偶尔还能看到白鹭飞过。

汽车缓缓驶过对外开放的区域,进入公园一角的私家住宅区,四周忽然变得一片静谧,只剩下汽车轮胎碾压柏油路的声音。

向墨始终把脸对着窗外,看似在欣赏风景,实则在消化内心的紧张。

尽管杜池说,他爸对他的性向没有意见,应该不会干预两人的事,但他口中的“应该”,就像留了下1%发生意外的可能性,让向墨感到不安。

“不用紧张。”杜池左手把住方向盘,空出右手,按住向墨的手背,“我爸多半就聊下你的职业。”

——多半。

跟“应该”一样,都是代表不确定性的词。

其实向墨也想不出能有怎样的意外,或许就如杜池所说,一切都会很顺利,但他到底不是社交恐怖分子,没法像杜池那样,大大方方地应对陌生的长辈。

可容纳十几人同时用餐的长桌上,用人接连不断地端上精美的菜肴。

长桌一头坐着一个身穿白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他手腕上带着运动手表,身材保持得不错,若不是眼角偶尔冒出的鱼尾纹,向墨几乎看不出他会有杜池这么大的儿子。

“画展的事,”他缓缓开口,脸上不带任何情绪,打断杜池道,“联系我秘书就好。”

人的微表情可以解读出许多信息,向墨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从杜池父亲说话时视线全程都没有落在他身上来看,他隐隐感觉到,这位长辈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他。

是时主厨来到餐厅,给用餐的三人介绍起了菜肴,画展的话题便没有再继续。

福建建安的竹笋、四川峨眉的腊肉……向墨对食材向来不讲究,但不得不承认,在被人排斥的时候,专注美食可以让人心里好受不少。

“我是说,是他的画展。”

让向墨意外的是,主厨才刚刚离开,长辈都还没来得及拿起筷子,杜池便又提起了开画展的事。

他把“他”字咬得很重,又强调道:“不是别人。”

“我知道。”杜池父亲的语气仍旧没什么波澜,不疾不徐地说道,“我没说不给开,所以让你联系我秘书。”

听到这里,向墨忽然意识到,杜池的父亲并不是不喜欢他,而是压根没把他放在心上。

就像他起初告诉向玫,自己交了男朋友时,向玫也不怎么在意,只是让他注意安全措施。

是之后他让向玫回国来见见,向玫才开始变得认真起来。

杜池的父亲显然也是这样。

他不愿意花时间在没个定性的小情侣身上,因为要是哪天两人分手,他付出的时间和感情都会打水漂。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向墨是长辈,以他那淡漠的性子,他很有可能也会是这样。

同性情侣始终没有异性情侣来得稳定,少了那张结婚证,誓言都显得那么没有分量。

想到这里,向墨猛然惊醒。

他什么时候开始,竟然羡慕结婚证这块“爱情的墓碑”了?

“我爸就是这样。”

用过午餐,杜池牵着向墨往三楼卧室走去。

宽敞的别墅里,墙上挂着不少名画,有好些都是向墨喜欢的画家,他不经意间看得出了神,完全没注意身旁的杜池在说些什么。

“他觉得没意思的事情,他就不怎么关注。”

“我设计字体,他压根不了解,就不允许我去做。”

“后来我得了奖,他去了解了这个行业,现在还主动帮我开工作室。”

“你说他这人是不是特别矛盾?”

“老婆。”杜池突然站定,看着向墨的后脑勺问,“你生气了?”

“嗯?”向墨这才从名画上收回视线,迎上杜池的双眼,“生什么气?”

意识到杜池是在说自己老爸,他又摇了摇头:“没有。”

被无视总比被讨厌好,非要说的话,无论是恶言相向,还是热情相待,向墨都会感到有压力。现在这样保持陌生人的距离感,他反而觉得很轻松,因为不用思考太多。

“画展的事我会再去找他秘书。”

“真不用。”向墨第无数次这么说,“在老洋房开画展也挺好。”

“不行。”杜池皱起眉头,“你的画展必须开在方禾。”

杜池做事向来随性,对很多事都不在意。他难得这么执拗,向墨也知道说不动,索性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要给我看什么东西吗?”

跟着杜池来到他的卧室,向墨最先注意到的是环景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望不到边的湖面。

在正儿八经的景区,这样的风景算不得什么,但在繁华的闹市区,能有这样一处养眼的地方实属难得。

向墨走到窗边,放空地欣赏着窗外的碧水蓝天:“风景确实不错。”

然而杜池突然走到他的身后,按住他的肩膀往侧后方一转:“我是让你看这个。”

视线被硬生生拉离窗外的风景,最后落到了卧室里的一面墙上。

只见整洁的床头上方,挂着一副半开大小的画作。

画上的天使有着象征圣洁的翅膀,以及代表欲望的生,殖器,乍一看去,画面会给人非常大的冲击,等回过神后,又会不自觉地探索作者想要表达的寓意。

向墨顿时瞪大了双眼,看向身后的杜池:“你怎么?”

甚至来不及说完一句话,他又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幅画:“你怎么会有这幅画?”

“看黄片儿的时候买的。”杜池没个正经地说道,“当时那个画家还不怎么愿意卖给我。”

美术馆的工作人员来询价时,向墨的确不怎么想卖。但奈何对方话术高超,说得极为诚恳,他实在不好拒绝,便报了个远超他平均水平的价格,想着用价格去劝退买方。

谁知买方二话不说就付款,他当时还隐隐想过,这到底是哪个冤大头。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向墨一直很后悔卖掉这幅画,特别是前些天整理自己作品的时候。

这幅《天使的欲望》不是向墨难度最大、技法最厉害的画,但却是他最喜欢的一幅。

如果把画家的生涯分为几个时期,那这幅画就是向墨的早期代表作,因为它代表着的就是曾经敢想敢做的向墨,也正是现在的向墨丢失掉了的那个自己。

而现在,这幅画又回来了。

“怎么会这么巧?”向墨仍旧处于震惊当中,“你搬去老洋房,是专门去找我?”

“当然不是,就这么巧。”杜池从向墨肩上收回手,改为搂住他的腰,“你没发现吗?我们是命中注定在一起。”

说到这里,他让向墨转了个身,面对面把他搂进怀里:“所以你能不能别整天想分手的事了?嗯?老婆。”

向墨是真的没有想到,他竟然在三年前就和杜池结下了渊源。

现在看来,那人哪是冤大头?买走的根本不是画,而是他的心。

曾经失去的东西一点点回归,赶走了向墨心里那仅剩的不安。

“怎么办?杜池。”他环住杜池的脖子,微微扬起下巴,“我发现……我好像有点爱上你了。”

“现在才?”杜池略微不满地挑了挑眉,低头吻住向墨的嘴唇,“早在第一次吻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