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删除微信好友之前,向墨给钱琨发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分手吧。
当时这句话多少带有赌气的成分,因为向墨以为他拿分手做要挟,钱琨就会改变主意,但事实上,钱琨还是执意出国发展,面对向墨提出的分手,他只留下了五个字:我会回来的。
在向墨的认知当中,分手这事是两人的共识,没有任何疑问。
尽管当初他提分手并非是出于真心,但钱琨的态度等同于默认,因此他始终认为自己是被甩的那一方,并且花了很长时间才从中走出来。
但看现在钱琨的样子,他好像并不认为他和向墨已经分手。
“我说了我会回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画室小院里,向墨让杜池先带三妹回了楼上,只剩下他和钱琨两人。
三年时间不见,钱琨褪去了身上的浮躁,变得越发成熟。商务休闲衬衣衬托出他沉稳的气质,精致的系带皮鞋让他看起来潇洒又绅士。
哪怕说出的话带有质问的性质,他的语气里也透着一股从容不迫。
若是三年前的向墨,可能会对现在的钱琨愈发着迷,但前提是,两人没有分手的话。
“我们已经分手了。”向墨又重复了一遍,语调毫无波澜,就像在陈述画室的营业时间。
“我没有同意过分手。”钱琨环顾了小院一圈,像是不满意这个露天的谈话环境,又说道,“这件事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去我车上吧。”
讲话讲不通,浪费时间又浪费表情。
向墨有些烦躁地移开视线,发现三毛正蹲在画室门口,吐着舌头光明正大地偷听两人谈话。
看什么看?向墨心想,帮你主人监视我吗?
“宝宝。”见向墨明显不配合,钱琨皱起眉头,又叫了一声。
“别叫我宝宝。”向墨淡淡地收回视线,“不管你怎么想,钱琨,你在我这里已经是过去式了。”
所以请你不要在这里纠缠,省得让楼上那位看笑话。
——后半句话向墨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也不确定杜池有没有在楼上看热闹。
“可我说了让你等我。”钱琨的态度中带着一种笃定,仿佛只要好好讲道理,这件事就能说得通。
曾经的向墨就是被他身上这股自信所吸引,觉得他是发光发热的小太阳,连带着自己都变得积极向上。
但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自信在向墨这里已经不是什么宝贵的品质,因为他自己就是自己的全宇宙,不再需要别人来照亮。
“我没有等你。可以了吗?”
不想做无意义的争辩,也不想去回忆分手的过程,向墨直截了当地给出结论,如果是聪明人,应该已经明白他的态度——没得谈。
钱琨沉默了下来,片刻后,他突然问道:“是刚才那个男人吗?”
话题莫名扯到杜池身上,向墨没有跟上节奏:“嗯?”
“他是你的谁?”钱琨又问。
这个问题就有点难回答了。
每个人面对前任时的心情都很微妙,向墨也不例外。他可以跟谭宋瞎扯,说杜池是他的炮友,但却不能跟钱琨这么说。
因为国际通用的分手法则,是让前任知道自己过得很好。向墨不能让钱琨觉得,他在钱琨离开以后,生活就变得堕落,连个正经对象都不找,就只会找炮友。
尽管这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事实,但他的生活非常完美,并不堕落,可不能让钱琨误会。
所以最省事的办法,还是说杜池是他的男朋友。
但向墨也不知道自己在回避什么,又或者是被三毛看着心虚,他在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想法。
于是犹豫了半天,他竟然实话实话道:“他是我邻居。”
话一说出口,向墨便开始后悔,他明明可以潇洒地回一句“关你屁事”。
“那就好。”钱琨明显松了口气,“既然你认为我们已经分手,那我从今天开始重新追你。”
向墨不禁有些头疼,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三楼阳台,希望此时能有个工具人下来帮忙,但阳台边并没有出现杜池的身影。
“我以前能追到你,现在照样也能追到你。”
离开之前,钱琨留下了这句话。
向墨也不知道是谁把他的地址透露给了钱琨,现在再去挨个问微信好友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在一楼和二楼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三妹的身影,便来到了三楼阳台,发现杜池正抱着三妹坐在休闲椅上,悠然地吹着晚风。
最近的天黑得越来越晚,七点多都还能看到夕阳的残影。这会儿的风有些大,吹得路边的梧桐树发出哗哗的响声。
向墨来到另一张空着的休闲椅坐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杜池调侃道:“向宝宝?”
听他那语气,仿佛在说:宝宝,你还有多少朕不知道的惊喜?
向墨一点也不意外杜池会揪着这个称呼不放,他要是不调侃,反而会让向墨觉得不习惯。
“别这么叫。”向墨没什么反应地说道。
“前男友?”杜池问。
“嗯。”
“长得还挺帅。”
向墨转过头去看向杜池,发现他正逗着怀里的三妹,也不知有没有在认真聊天,夸钱琨帅的这句话,无论怎么听都有些敷衍。
“怎么,你喜欢?”向墨随口说道,“可以给你介绍。”
杜池逗三妹的动作一顿,漫不经心抬起视线,看着向墨问:“你舍得?”
向墨下意识地以为杜池是在说他舍不得前男友,正想否认时,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如果他没有想错的话,杜池好像是在问他,舍不舍得自己。
橙色的夕阳莫名有些晒人,晒得向墨的脸颊微微发热。他不自然地别开视线,看着远处的高楼大厦道:“你知道方禾私人美术馆吧?就是我开画展的那个。”
既然杜池去看过,那肯定知道。
杜池没有否认,继续撸着三妹:“怎么了?”
“在那里开画展可不容易,是我前男友利用家里的关系帮我介绍,我才能在那里开个人画展。”
“是吗。”
“他家里做的是房地产生意,最近这些年有许多华人去海外购置房产,他们家便把生意做到了海外。”
“哦。”
躺在杜池怀里的三妹原本舒服地打着呼噜,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从杜池怀里跳到地上,转眼间便消失在了楼道里。
尽管肚子里怀着崽崽,三妹的身手依然敏捷。
“你不感兴趣。”向墨敏锐地发现杜池的话格外地少,“那不说他了。”
“没有。”杜池懒懒地说道,“还是有感兴趣的地方。”
“比如?”
“你为什么喜欢他?”
没想到是这种毫无营养的问题,向墨没劲地说道:“谁都有年少无知的时候。”
突然见到三年没见的前男友,说心中没有一丝波澜是不可能的。
但也仅仅是小石子投入大海中,并没有掀起什么惊涛巨浪。现在的向墨对感情这些事看得很淡,也就懒得再去缅怀他的青春年少。
杜池似乎还想继续问,但这时楼下突然响起了门铃声。
正好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向墨起身走到阳台边,往楼下看了看,发现站在小院门外的人是隔壁花店的周阿姨,手里还捧着一大束红玫瑰。
“是找你的吗?”向墨回头看着杜池问。
杜池起身来到向墨身边,也看到了楼下那惹眼的红玫瑰,挑了挑眉问:“你确定不是你前男友?”
站在高处询问多少显得有些不礼貌,向墨和杜池便从阳台来到小院,结果就如杜池所料,周阿姨手中的玫瑰果然是钱琨送的。
“刚才那个客人订了99朵玫瑰,包装包了好一阵。”穿着素色旗袍的周阿姨把大捧玫瑰递到向墨手里,接着把滑到手肘的丝巾披肩重新聚拢,一脸犹豫地说道,“小向,如果你遇到心理变态的人,可以选择报警。”
对于周阿姨那个年代的人,同性恋可不是什么光鲜事。钱琨那么明目张胆地送向墨玫瑰,他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虽然知道周阿姨是纯属好心,想要提醒向墨,但向墨多少还是有些难堪,毕竟按照周阿姨的标准,他也是个心理变态的人。
正犹豫该怎么接话,身旁的杜池突然揽住向墨的肩,语气自然地说道:“周阿姨,你说谁变态呢?”
杜池说这话时的态度很亲切,带着小辈对长辈的撒娇,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向墨的尴尬。
明眼人立马就能看出来,他这是带着向墨一起出柜,颇有种陪向墨共进退的意思。
周阿姨到底是饱经世故的人,只是微微愣了愣,随即略带抱歉地说道:“小向,阿姨在国外生活过,也见过这种事,很正常。我只是以为你不是,所以……”
“没事的,周阿姨。”向墨说道,“我不介意。”
等周阿姨离开以后,向墨把手里的玫瑰塞到杜池手里:“谢了。”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周阿姨精心包装好,直接丢掉有点糟蹋别人的劳动成果,他便索性借花献佛。刚才要是没有杜池帮他解围,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不太好吧。”杜池抽出塞在花束中的小卡片,垂下眼眸漫不经心地念道,“你永远是我的宝宝。”
念完之后,似乎是被肉麻到了,他皱着眉头“啧”了一声。
老实说,向墨也有点被肉麻到,他年轻的时候怎么会喜欢这种称呼?
带着几分恶心杜池的意思,他顺着杜池的话道:“就是你宝宝,行吗?”
“行。”杜池笑了笑,突然问道,“需要帮忙吗?”
“帮什么忙?”向墨问。
“这个。”杜池晃了晃手里的小卡片,“还是你自己解决?”
工具人再次上线,正合向墨的心意。
不过钱琨和谭宋不同,谭宋至少沟通起来无障碍,还能知难而退,而钱琨成长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中,性格无比自信,他根本不会听别人的话,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
想了想,向墨说道:“这次不能假装是床伴。”
除了怕钱琨误以为他生活堕落以外,向墨还怕钱琨说不介意,自作多情地想要“拯救”他。那样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而还会把事情搞复杂。
“那你倒是让我不用假装。”
不用假装,无非就是把关系坐实。
向墨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杜池跟他说话越来越随便,好像两人本来就是可以随便话说的关系。
他无视了这句话,继续说道:“重点不是假装,是床伴关系不管用。”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高大的梧桐树挡住了外面的路灯光,在小院里面对面聊天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向墨转身朝屋里走去,杜池跟在他的身后,随手把玫瑰放在了画室的长桌上。
“他这都不介意?”杜池问道。
“不是,他会觉得床伴只是将就,不是真爱,他才是。”向墨说到这里,停下上楼的脚步,转身看向杜池,思索着说道,“你可能得假扮我的男朋友。”
声控灯忽地在头顶亮起,暗黄的灯光照亮了狭窄的楼道,台阶抵消了两人的身高差,仿佛无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向墨突然觉得有些不妥,“男朋友”这种词就不该出现在两个单身主义者身上,于是他又转过身,继续往楼上走去,淡淡说道:“算了,你别掺和。”
“呵。”身后响起了杜池的轻笑声,下一秒,向墨的手腕倏地被杜池拉住。
“既然他这么自信,那要是假扮男朋友也没用呢?”
还未等向墨反应过来,他便感到后背撞上了温热的胸膛。
杜池从背后搂住向墨的腰,下巴懒洋洋地搭在他的肩上,凑到他耳边道:“你说是吧,老婆?”
酥麻的电流从耳根传至心脏,像是负荷过载一般,又传到指尖才自行消去。向墨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后的这只大型犬,正不遗余力地散发着他的雄性荷尔蒙。
假扮男朋友的确不够带劲,直接扮成老夫老妻,那钱琨应该不会再纠缠。
嗓子莫名有些干涩,向墨轻轻舔了舔嘴唇,偏过脑袋看向杜池:“要去我的房间吗?”
箍在腰上的胳膊紧了紧,杜池直勾勾地看着向墨的嘴唇,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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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墨开画展的地方是杜狗家的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