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龙桥为一偏僻的镇集,素少人知,位在宁乡上首,一条不过数百家店肆的街道,沿着资水支流而建。
朝阳甫升自东山,其赤如火,映射出半天红霞,湛碧清溪泛出金鳞异彩,炊烟四起,点缀得晓景分外壮丽。
衡龙桥这日正是三六九当集圩期,四乡商农肩挑负载涌来,肩摩踵接,喝卖之声,烦嚣鼎沸。
镇首一家“安通”客栈外石阶上,立着四个黑衣汉子,抱臂斜支在墙上,目光虽是炯炯往来扫视拥塞于途人群,但已显得无精打采。
人群中忽走出一袭白衫,面目森冷的吕松霖,望这家“安通”客栈走来。
尚未踏上石阶,一个黑衣大汉突伸臂相阻,喝道:“店住满啦!尊驾不妨去对面两家客栈问问有无房间。”
吕松霖冷冷望了这汉子一眼,道:“你可是店伙么?”
那汉子一瞪双目,喝道:“这家客店是咱们包下,好意说与尊驾,还要怎的?”
吕松霖冷笑道:“凭你这付尊容,恐没有如此大手面,闪开。”伸手一拨,身形倏往内迈去。
汉子经吕松霖一拨之力不由打了两个旋转,只觉一条右臂酸麻飞涌,不禁“啊呀”出声。
其余数个汉子惊怒交集,扑往内面,喝道:“朋友竟敢与我龙虎……”
话尚未了,吕松森突然转身,目中威棱暴射,沉声道:“本盟有你这几个酒囊饭袋,怪道处处都落了败着,这里只你们数人?”
三个黑衣汉子闻言,就知事情有差,不由惊得呆了,惶恐悚立,一人躬身禀道:“你老何不先打手式,免得小的冒犯,林香主他们尚未返转……”他有意探问吕松霖身属何舵,却又不敢,只嗫嚅出声道:“你老是否奉……奉了……”
吕松霖立即面色一沉,伸手取出三角小旗一挥。
三个黑衣汉子面色肃然,躬身抱拳凝立。
吕松霖缓缓收起令旗,道:“本盟九名弟兄遭人残害,可查出了何人所为?”
“尚未查出,沈香主为此率领本盟弟兄出外跺探,一直未归,对过两家客栈中武林群豪相继赶至,形势对本盟极为不利……”
吕松霖沉声道:“这个本座知道,此事关系本盟存亡,非同小可,你等切不可泄漏本座来过,即是沈香主亦不宜吐露,违者立即处死!”
三个汉子,心中一凛,连声称是。
吕松霖又道:“倘有武林人物投宿此店,应来者不拒由店主接待,你等不可越俎代疱,更藉敌对方面口实,引起拼搏。”
三匪徒除了应是外,自无话说。
吕松霖微微打量店中景色一眼,道:“你等领本座去一僻静密室,非奉本座宣召不得惊扰。”
三人立即引吕松霖入内,吕松霖择了五进院最靠墙一间,紧紧合上门窗。
片刻,只闻一阵急促步履声走入厅内,一个嘶哑低沉语声道:“本盟有什么人赶至么?”
“禀沈香主,本盟无人赶至。”
“奇怪,骆香主丁香主应早就赶来接应了。”
吕松森从门隙外望,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目光阴鸷四旬开外中年汉子,一面说话,一面来回踱步,神情显得焦燥不宁。
突然中年汉子身形一顿,毅然决定道:“本座率领弟兄发现紫衣少女,挟着一人进人镇西一座荒庵中。不言而知,那荒庵乃七星帮分舵。本座为谨慎计,乃命弟兄散伏庵外监视,现本盟接应未至,时机又刻不容缓,本应立即赶往冒险人庵侦视,倘有本盟接应赶来,速通知前往。”
说后即迈步出厅而去。
吕松霖立即将窗页打开一线,穿窗外出……
……
镇西郊外是一片绵密冈峦,松杉葱郁,山道崎岖难行。
沈姓中年汉子一路疾奔而去,急不择径,朝林枝纵横交柯中穿行。
蓦地——
林中忽传来一声:“无量寿佛!”
两个蓝袍背剑老道并肩走出,身形迅快,迎着沈姓中年汉子阻住去路。
“贫道金天观明智,施主可是沈昌荣么?”
中年汉子面色一惊,倏即厉声道:“在下正是沈昌荣,两位道长为何阻住在下去路?”
明智道人冷冷一笑道:“烦劳沈香主,领贫道等去见崔瑚施主。”
沈昌荣面转笑容,轻轻道了一声:“好。”倏地身形一榻,拾指箕张,蓄含十二成真力,猛向明智道人攫去。
锐啸破空,势如奔雷。
明智道人不料他猝然发难,距离既近,待警觉时已是不及,被沈昌荣拾指洞戮两肋,脾裂肺穿,不禁出声凄厉惨嗥。
沈昌荣身未落地,头仰脚中央,一式“黄鹄穿云”掠空,疾射飞出,两手带着漫空血雨,远去七八丈外。
只听另一道人暴喝道:“暗算逞凶,你能逃得了么?”振吭发出一声长啸,回空荡谷,随风播扬开去。
沈昌荣虽然棘手毙了明智道人,但仍心中危惧,惴惴不安,东挪西闪,迷惑追踪者眼目。
他一口气跑出五六里外,只觉身后并无追蹑之人,心情方始微宽,目光向外一巡,见自己置身一片桃林中,触目红艳灿烂,嫣放眩目。
沈昌荣默审地形位置,已知距那座七星帮分舵荒庵不远,却不胜惊疑,暗道:“自己手下弟兄怎么一个未见,莫非均遭了毒手不成。”
他身形步法未稍停顿,突然发现一具尸体,背上呈露七个小孔,尚不断汨汨溢出黑色血丝。
不言可知,此人罹受暗袭之时并不太久,沈昌荣瞧出那正是自己手下,不禁惊得呆住。
突然,四面涌出二十余人,将沈昌荣围住。
沈昌荣不禁骇然色变,伸手拔出肩头一柄鬼头刀护住胸前,扫目望去,只见东方立着三个灰衣僧人,面色狞恶。
沈昌荣久走江湖,阅历素丰,知三僧人乃五台山伏虎僧释镜、释空、释宏。
西面并肩立着一高一矮怪人,身着红黄长衫,目光森冷,嘴角泛出一丝狠毒谲笑,他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暗道:“怎么祁连双怪尉迟森、尉迟林也赶来了。”
南面分立七个金天观持剑道人,北面是昆仑神剑手葛钧摩云雕张华弼。
沈昌荣面色大变,来者无一不是内外双修,武学上乘能手,他武功就是再高,也逃不出去,犹豫了一下,强自镇定冷笑道:“诸位此举是何意?”
释镜大师合掌沉声道:“贫僧并无恶意,只求施主带领贫僧三人去见崔少令主。”
沈昌荣城府甚深,狡黠善变,听出释镜大师话风,显然他们并非同路,眼珠骨碌碌一转,计上心来,当下朗笑道:“敝盟崔少令主平素与我等暇谈,对三位大师素为推崇,既然如此,在下就引三位大师前往。”
说时疾向三僧之前走去。
忽听一声大喝道:“且慢!”
一个三角蛇眼老道挥剑而出,冷笑道:“沈施主,你残杀本观同门,血债血还,岂可一走了之。”
沈昌荣转身朗声道:“道长此言差矣,是贵观明智道长恃强拦袭在下,出剑狠辣,在下岂能束手就戮。何况武林拼搏,死生难免,若在下命丧明智道长之手,又当何论?”
祁连大怪尉迟森嘿嘿冷笑道:“这话确有道理,我辈江湖人物,本是在刀光上行走,朝生夕死,谁也难保自己万无失足之时,死了那只好自怨投师不明,学艺不精。”
此话阴损嘲讽,极为尖刻。因黑白两道对金天观均无好感,雷震子杰傲自负,夜郎自大,为此得罪人不少。
那道人气得一脸通红,做声不得。
尉迟森转注沈昌荣道:“老朽无意过问你们双方恩怨,也无须与崔瑚小辈晤面,请问沈老师,此次崔瑚下手劫夺永胜镖局是为了紫府奇书附录下七页么?”
沈昌荣暗道:“既然都已知情,我何必再来遮瞒,徒然自讨苦吃。”遂颔首答道:“正是为此,但未能夺获。”
尉迟森道:“如今下七页附录何在?”
“谅仍在彭天梁处,或另觅地藏起,不过彭天梁已潜逃无踪。”沈昌荣道:“经获线索谓彭天梁等人奔向衡龙桥,是以在下来此搜觅。”
“彭天梁遁逃必有目的。”尉迟森道:“沈老师可知情么?”
“这个恕在下无从知悉。”沈昌荣摇首道:“据闻他们乃受紫衣贱婢接引,投效七星帮。”
“什么?”尉迟森大诧道:“七星帮!”继而鼻中冷哼一声道:“沈老师不可无中生有。”
沈昌荣正色道:“在下句句实话,尉迟大侠十五年前可曾闻听过龙虎十二盟么?”
尉迟森不禁语塞,半响似自言自语道:“这样看来,老朽兄弟乃是适逢其会,倒要瞧瞧这七星帮主是何人物。”
沈昌荣微笑道:“那紫衣贱婢狂言他们帮主盖世才华,一身武学旷绝当代,与七星帮为敌者,当死无葬身之地,敝少令主闻言大是不忿,决意欲与七星帮主一拼高低。”
尉迟森不禁发出一声悸人心魄的冷笑道:“当今武林中怪杰奇士,武功不知有多少高过那崔瑚,崔瑚未免大言不惭。”
沈昌荣闻言怨毒在胸,暗暗冷笑一声,道:“在下所知已尽,未便久留。”转眼目注五台三僧接道:“在下带路,三位大师请。”
声犹未落,脑后忽生金刃劈风之声,只见释镜大师面色一变,大袖疾拂而出,厉喝道:“明如道长!竟敢当着贫僧面前恃强凌人,须知金天观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贫僧一向不屑一顾,如今说不得也要出手了。”
按理来说,金天观武学诡异,严然执西北武林牛耳,但派赴江南的均是第三代弟子,武功尚未窥堂奥,处处受人所制,百岁追魂索铁寒武功虽臻化境,却非金天观死党,暗怀心机,另有图谋。
释镜袖拂禅门气劲,奔空怒潮,猛将明如道人长剑荡了开去,身形亦震得踉跄跌出数步。
沈昌荣见诡计已售,暗暗欣喜。
昆仑葛钧、张华弼两人明知沈昌荣用心阴谲,虽不直言释镜大师所为,却也对金天观门下并无好感,乐得坐山观虎斗,神情悠闲之极。
明如道人脚下一沉,猛踩千斤坠,方始将身形稳住,目中怒焰逼吐,冷笑道:“金天观虽非名门正派,但却立身无亏,自问无甚恶行劣迹,龙虎十二盟未必见得就是好相识,不要崔瑚未曾相见,却被沈昌荣送上虎口。”
释镜大师呵呵大笑道:“沈昌荣还没有此胆量,他若怀有异心,管教他身受‘分筋错骨’之苦。”
沈昌荣闻言只觉心神一颤,忙冷笑道:“在下素重然诺,一言九鼎,道长挑拨离间,最好别枉费心机。”
明如道长沉声道:“据贫道所知,出了桃林就是七星帮辖境,三位大师随沈昌荣一跨出桃林,无异坠入沈昌荣借刀杀人之计。”
此言一出,在场群豪不禁微微色变。
释镜大师冷笑道:“七星帮主又非三头六臂人物……”
话犹未了,忽闻一声银铃娇笑传来道:“敝霸主虽非三头六臂,却取诸位住命易于折枝反掌。”
说时只见一个明眸皓齿,貌比花娇的红衣少女,经步姗姗由桃林深处走了出来。
红衣少女右手执着一束盛放桃花,迎着芙蓉双靥,嫣然含笑,露出一列雪白如玉的编贝,益显得人间殊色,美似西子。
在场群豪除了金天观七道外,无一不是色中饿鬼,不禁看得呆了。
红衣少女忽地跃在沈昌荣身前,疾如电光石火伸掌一拂沈昌荣面门,娇笑道:“龙虎十二盟无一是好人,饶你不得。”
沈昌荣应掌倒下,五官窒息,面色青紫气绝。
五台三僧见状面色大变。
释镜大师喝道:“女施主,在贫僧面前可容不得你如此心狠手辣。”
红衣少女如一朵红云般飘开七尺,“呦”了一声,柳眉微挑,娇笑道:“出家人怎能疾言厉色,可见六根未净,嗔、妄、贪、杀,件件都犯,你可是五台伏虎三僧之首释镜么?”
释镜大师道:“贫僧便是释镜。”
说时戒刀一式“风卷落花”挥出,寒光电奔,左手五指跟着穿起,疾点红衣少女“乳中”穴。
招式诡异阴损,红衣少女面色一红,目眨杀机,倒睬九宫方位,身形一旋,左掌疾拍而出。
释空、释宏两僧亦同时发动,身形一分,呼地四掌同推,狂飚猛生,攻向红衣少女身后。
祁连双怪见红衣少女美艳无伦,不禁色性大动,互望了一眼。
尉迟林大笑道:“见者有份,我俩助三位大师一臂之力。”同跨出一步,各占方位。
尉迟森右手一招“火中取栗”抓向红衣少女左乳而去,尉迟林打出两只“天狼钉”,奔向少女两股。
红衣少女右掌疾拍而出,迎着释镜戒刀,仅距两寸,倏地翻腕一把扣住刀尖,猛感两股劲风生自脑后,忙将右手一束桃花震腕反挥。
桃花飞洒离枝,漫天花雨般望释宏、释空两僧罩射而下,劲沉力猛。
红衣少女却未料得祁连双怪阴毒无耻出手,眼看着一掌两钉电奔袭至,无法化解,大感焦急,不禁把心一横,硬接一掌两钉。
蓦地——
两支天狼钉距红衣少女盈寸,似遇外力所阻,突然坠地,尉迟森冷哼一声,撤臂旋身跃退。
随即,释空、释宏两人惨嗥出声,原来漫空罩落桃花,多半嵌入面颊鼻梁,血流满面。
昆仑葛钧、张华弼及金天观七道不禁大为失色,见红衣少女飞花摘叶力能伤人,分明内功已臻化境,自问不是敌手,不由气馁。
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转瞬间事,释镜大师戒刀被红衣少女纤纤五指扣住,眼见师弟二人均负伤,不禁大骇,疾飘而退,弃戒刀而不顾。
红衣少女芳心一怔,知暗中有人相助,剪水双眸灵活一转,已明就理,暂不说破,目注释镜大师轻笑道:“你的武器竟不要了么?”
五指疾震,一溜寒光奔向释镜而去。
释镜大师伸掌一晃,一把接下戒刀,目光怨毒,狞笑一声道:“女施主今日之赐,贫僧无恩不报,愿女施主青山不改,有缘再见。”
说着转身招呼释空释宏两僧离去。
两僧双手掩面正欲随着释镜退出桃林,忽闻尉迟森大喝道:“三位大师且慢走!”
释镜不禁一怔道:“尉迟施主何事喝阻,贫僧向例一击不中,不予再击,除了再度重逢,拼个你死我活。”
尉迟森冷冷一笑道:“今日之事大有蹊跷,并非你我不敌,而是暗中有人相助红衣贱婢。”
红衣少女嫣然辗齿微笑道:“祁连双怪不愧武林高手,究意料事如神,但七星帮高手如云,强过姑娘者不计其数,有姑娘一人足够,何必现身露面,他不过是眼见你等出手无耻,才略施薄惩,亏你还有面目口出狂言。”
尉迟森阴恻恻一笑道:“如果是姑娘七星帮中人,老朽自甘认输,恐未必如姑娘所言。”
只听朗朗一阵大笑传来道:“果然姜是老的辣,被你猜中了,在下虽非七星帮中人,却也不直阁下等所为。”
群豪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貌相奇丑的白衣少年衣袂飘飘缓步行来。
红衣少女心中一震,暗道:“此人语音似在何处听过。”明澈双眸凝视着白衣少年面上,却想不出在何处见过。
只听白衣少年又道:“若诸位单打独斗,在下自然袖手旁观,决不过问。”
随即朗笑道:“倘不出在下意料,诸位必讨不了好处,奉劝诸位不要轻动无名,抽身远退,以保令誉。”
尉迟林阴恻恻笑道:“阁下很会说词,怎奈老朽偏不中你的诡计。”
白衣少年不禁一怔,诧道:“在下使的什么诡计?”
尉迟林鼻中冷哼一声道:“阁下与七星帮素无渊源,获知紫府奇书附录下七页为七星帮主得去,阁下又志在必得,藉此获进身之阶,慢慢图谋是么?”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道:“尊驾睿智过人,委实猜得不错。”
红衣少女呆得一呆,忽向白衣少年嫣然娇笑道:“可是真的么?”
白衣少年道:“这就要问姑娘了。”说罢展齿一笑。
红衣少女暗道:“此人貌相奇丑,怎么牙齿长得如此洁白平整,齐如编贝,秀在其中,语音又异常稔熟。”
不觉心神不属,沉吟未答。
昆仑神剑葛钧,摩云雕张华弼见红衣少女不答,心中一动,忖道:“莫非尉迟林所说是真,既然如此,则不能坐视红衣少女安然离去。”
两人同一心意,葛钧倏地拔出肩头长剑,平胸一圈,洒出一片银星,摩云雕张华弼霍地抽出一对狼牙棒,向红衣少女身前逼去。
经此一来,在场群豪均误认尉迟林所说并非虚诳,齐向红衣少女走去,五台伏虎三僧也自动改变心意。
白衣少年亦发现红衣少女心神不属,不禁为尉迟林惑词所动,双眉一蹙,见群邪身形一动,神色不善,忙道:“姑娘……”
红衣少女猛然警觉,群邪已自猝然发难,刃光掌风交击出手,不禁啊呀惊呼出声。
白衣少年右掌回旋一挥,左臂疾探,迅如电光石火抓住红衣少女腕脉,带着冲霄拔起,向林外飘滑疾泻。
群邪纷纷喝叱拔空追来,白衣少年带着少女,一路疾奔,快如流星奔矢,片刻时分,已距群邪三四里外,在一片幽壑内停住身形。
红衣少女霞飞两颊,嗔道:“你放开手好不好?”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松开五指。
红衣少女白了他一眼,道:“阁下无端相助于我,只怕别有用心吧?”
白衣少年不禁一怔,答道:“姑娘猜得一点不错。”
红衣少女慢慢移开两步,柳眉一剔道:“也是为了紫府奇书么?”
“不是!”
“那为了什么?”
白衣少年道:“在下欲探问一位知友,风闻为贵帮擒来。”
红衣少女愕然瞪目,道:“阁下知友姓什名谁?只要我所知道,无不奉告。”
白衣少年道:“此人姓朱名玉琪,为贵帮一位冯姓紫衣姑娘所擒。”
红衣少女不禁妩媚格格娇笑,一双水汪汪双眸,上下打量白衣少年不停。
白衣少年见状诧道:“姑娘发笑却是为何?”
红衣少女掩嘴答道:“阁下弄错啦!朱玉琪被人暗算,辛被冯家姐姐相救,怎能诬之为擒。”
白衣少年闻言呆住,意似不信道:“朱玉琪为何人暗算?”
“乃煞神恶判桑微尘父女,目前朱玉琪四肢仍绵软无力,武功暂时失去。”红衣少女清澈双眸瞟了白衣少年一眼,笑道:“阁下似对朱玉琪友谊非浅,关心备至。”
白衣少年道:“义共生死,情若手足,如何不关心……”
红衣少女柳眉一扬,眸中露出异样神光,道:“情若手足,说得多好听,怎奈我难以置信,哼,阁下用心叵测,看来,尉迟林一点说得不错。”
白衣少年正色道:“姑娘倘一口咬定,在下将百词莫辩,无论如何,在下斗胆恳求姑娘领在下探视朱贤弟一面,助他恢复功力后,在下立即就走。”
红衣少女目露疑容道:“我冯家姐姐武功已臻化境,颇擅医理,尚对朱玉琪一筹莫展,无法救治,阁下未免出言夸大……”
说着语音略顿,眼珠一转,接道:“好吧,念在阁下相助之德,做个顺水人情未尝不可,不过阁下请示来历姓名,以免帮主获知,责我带一不知来历之人进入本帮重地,获罪不小。”
白衣少年踌躇了一下,答道:“在下复姓诸葛单名一个文字,微末武功乃先父母所授,姑娘姓名可否赐告?”
红衣少女嫣然一笑道:“我叫郑品梅,时刻不早,诸葛少侠我们走吧!”
突然,远处忽腾起两声尖锐刺耳风啸随风飘送入耳,白衣少年情不自禁,循声回视,忽觉耳后疾伸过来,一只柔荑,一股异香扑鼻,头晕目眩,倒地人事不知。
郑品梅冷笑一声,提起白衣少年如飞奔去。
郑品梅提着白衣少年转出幽壑,向一座危堑插天,怪石嶙峋的峰岭飞驰而登。
峰回九转,眼前瞎然开朗,呈露一片盆谷,桃李万株,红白斗妍,浓郁清香沁人心脾,一望无际,如入一片霞浪云海中,令人悦目赏心,不禁神往。
郑品梅身人花丛,放下白衣少年,右臂曲伸了两下,娇呼道:“累煞我啦。”
忽闻一个曼妙语声传来道:“郑姐姐回来啦!此行如何?”
花丛中走出一个妙龄黄衣少女,年方十四五,盈盈含笑,清丽出尘。
郑品梅道:“群邪不知在何处得来风声,纷纷赶向衡龙桥,愚姐逼不得已,自作主张,撤走北雁分舵,并废去龙虎十二盟手下二十六人,日后情势,如何发展,尚难预料。”
黄衣妙龄少女笑道:“郑姐姐才气纵横,临事长于机变,帮主屡加夸赞,堪膺方面之臣……”忽手指着昏迷不醒的白衣少年,道:“此人是谁?”
郑品梅冷笑道:“这人坏了愚姐大事,北雁分舵外群邪纷至窥伺,其中五台伏虎三僧、祁连双怪尉迟昆仲、金天观七道、连昆仑后起高手神剑手葛钧、摩云雕张华弼亦参与其事,愚姐本欲一鼓成擒,不料此人无端插手,致愚姐所愿顿成泡影。”
“梅姐姐不知他来历姓名么?”
“他自称诸葛文。”郑品梅冷笑一声道:“这话谁相信,最难饶恕的,他是坚谓乃朱玉琪至友,烦求愚姐引他一见,说什么情如手足,义共生死……”
黄衣少女格格娇笑道:“朱玉琪就是为冯紫萼姐姐带回那人么?此人竟不知朱玉琪本是女儿身?”
郑品梅道:“就是这点,所以愚姐动了疑心,此人显然心怀叵测,藉此进身,意图不轨。”
郑品梅嫣然一笑,道:“冯师姐呢?”说时右手提起白衣少年。
“现在松茗小筑。”
两女穿出花林,却是一片广坪,坪上数十株古松,株株铁鳞苍干,虬柯放攫,龙飞凤舞,苍郁笼荫,形态之奇,叹为观止。
松荫中隐隐现出一幢白色精舍,两女身法加快向精舍中奔去。
廊下紫影一闪,冯紫萼惊鸿般掠出,目注郑品梅手中所提之白衣少年不胜惊惶。
郑品梅扼要说明了经过。
冯紫萼沉吟一阵,答道:“据我所知,武林群邪及六大门派高手,均纷纷赶来,崔瑚放播流言,说我等已夺获紫府奇书附录下七页,此早在帮主意料中,但永胜嫖局彭天梁等赶来北雁分舵之行踪,不知何人走漏。”说时目注白衣少年,接道:“看来,蹊跷似出在此人身上。”
黄衣少女道:“冯师姐如何推恻?知就是此人?”
“不然,他如何知道愚姐救回朱玉琪,如无他一路暗蹑发现愚姐行踪,何来风闻二字。”
说时提起白衣少年走人厅内,搜索白衣少年浑身上下,赫然搜出一面上织“龙虎风云”黄缎红绣三角小旗及一瓶丹药。
郑品梅一见龙虎十二盟令旗,不禁玉容一变,冷笑道:“不出我所料,此人实是崔瑚所遣,此人武功卓绝,不如趁早废了他的性命,以免后患。”说着两指一伸,往“期门”死穴点下。
冯紫萼忙低声喝道:“且慢,问明情由,再处理不迟。”
郑品梅一怔,飞撤右臂。
蓦地——
一个低沉的哨音突从远处随风传来,冯紫萼面色疾变,忙道:“谷外传警,我等速赶去查明是何人物侵扰。”
三女疾掠出室而去。
室内一片岑寂,屋外风送松涛,音韵如簧,春阳透窗射入,正照在白衣少年身上,身旁一方三角小旗与药瓶,三女忙中不遑取去,仍弃置在地。
白衣少年正是那吕松霖,他因身赋异禀,功力深厚,在郑品梅施展迷香粉之时,虽在骤不及防下,但仍能摒住呼吸,是以吸入之量甚微。
经过郑品梅一阵疾奔,他已渐渐苏醒过来,三女前后说话,均清晰人耳,但却仍不能动弹,心中大感焦急,忙运真气徐徐打通阻滞穴道,依然佯装昏迷不醒。
三女一走,他已气运周天,畅行无阻,手足缓缓舒展了一下,只觉无碍,正待翻身跃起,忽闻室外衣袂破风之声入耳,知有人来,忙伸手将旗及药瓶收置怀中,眯着眼缝,凝耳倾听。
只听窗外起了一片阴沉冷笑道:“这几个鬼丫头,居然能找得这百花谷好地方作为七星帮分坛,倒也难得,不过!她们无福消受。”
继而又扬起另一个刺耳尖锐怪笑道:“蒲老大,这百花谷你口中称许,尤其难得之极,但你总不能鹊巢鸠占,无福消受之言,未免过早。”
“谁说我不能据有此百花谷。”
“因为七星帮主你还未见过高下,蒲老大你纵然暂占有百花谷,必睡难安枕。”
“哼!我就不信七星帮主是个三头六臂人物,凭他鬼鬼祟祟偷组这七星帮,不敢明目张胆,普发武林帖,邀请天下群雄参与开坛大典,他的能耐也未必见得十分高明。”
“蒲老儿,你真是目高于顶,轻视于人,不说别的,他能将紫府奇书附录下七页弄到手中,就凭这点也非简单人物,你如不信,慢慢往后瞧吧。”
“嘿,你准说他到了手么?”
“在未水落石出之前,我们不妨人云亦云。”接着又道:“蒲老儿,你怎么知道这百花谷是七星帮分坛,而不说是总坛?”
“哼,你这一点还懂不透,亏你还是誉满当今武林的三手灵官隗独……”
吕松霖猛然忆起其师圣手韩康庐燕谈过,在青海宁夏边境龙首山内,隐居一双成名怪杰,一为三手灵官隗独,另一为过天星蒲寿,此两人武功之高,几与天外六凶相埒。
只听得蒲寿接着说下去:“倘百花谷是七星帮总坛,一定是伏桩凶险,高手如云,怎容我们如入无人之境,登堂入室,何况七星帮主也不能视若无睹,任我等来去自如。”
隗独冷笑一声道:“眼前你还未能登堂人室,安知七星帮主不在?”
蒲寿哈哈大笑道:“隗老二,我们打个赌如何?这松茗小筑内定阒无一人。”
“若有人在内呢?”
“一年之内,准你发号施令,我薄老大奉命唯谨,说一不二,哼,否则我要你东就东,要你西就西,不准磨牙。”
“好,好,好,就此一言为定。”
一双人影先后疾掠人室,目光如炬,四外扫视。
吕松霖暗中打量来人形象,只见蒲寿身高八尺,熊背虎腰,朱砂阔脸,鹰目钩鼻,四方海口,法令纹深勒两颊,一部花白疏须根根见肉,不怒自威。
那三手灵官隗独与蒲寿同样魁伟,一张阴阳睑,鼠眼短鼻掀唇,争衬得格外森冷骇人。
只见隗独嘿嘿笑道:“蒲老大,赌注无疑是你输了。”手指着吕松霖接道:“这不是人么?”
“一个半死之人,又非七星帮中人物,亏你还有脸说出。”蒲寿一面说一面向吕松霖走去。
吕松霖暗中已蓄势戒备,一俟蒲寿走近他所选择极适当的部位,立即搏击出手。
忽听一声娇叱道:“胆大鼠辈,竟敢闯入我姐妹的松茗小筑。”
叱时,冯紫萼、郑品梅及黄衣少女飞扑入室,各占方位,三支长剑平指,任凭龙首二霸避向何方,均逃不出她们剑势之下。
吕松霖暗中瞧出三女所立方位,剑诀捏拿,蕴含着无数精奇变化,不发则已,一发威力惊人,不由心头一凛,暗道:“七星帮主果非常人,手下三女就具有此上乘剑学,可知一斑。”
哪知龙首二霸正眼也不望三女一眼,面现鄙夷之色,隗独目注蒲寿冷笑道:“我俩纵横江湖数十年,头一遭听得被叱喝为鼠辈,真是江湖风水轮流转,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
蒲寿冷冷说道:“不知者不罪,岂可与她们一样见识。”说时目光转注着冯紫萼脸上,沉声道:“你们帮主呢?为何不见?”
冯紫萼冷笑道:“想见帮主不难,你们两人自断双臂,才可带你们前往。”
蒲寿淡淡一笑,望着隗独道:“隗老二,你听见了么?”
说时,倏地转身出臂,迅如电光石火向冯紫萼抓去,左掌呼的一式“云外天风”直向郑品梅劈去。
动作奇快,掌力雄厚。
冯紫萼不但未退,而且身形斜切欺进一步,掌中长剑振腕一式“穿针引线”直刺而出,嗡然破空,寒光电奔。
姑娘身法奇诡玄奥绝伦,剑招用险逞僻,令人意料不到。
郑品梅冷笑一声,右腕一震,腕大寒星直奔蒲寿掌心,左掌一翻,身形横推,人出掌发,刁向蒲寿腹结重穴。
蒲寿究竟是卓负盛名武林高手,一见二女身法出招,无一不是诡奥无匹,不禁一惊,赶紧撤臂挪身,旋风般滑开三尺。
饶是他闪避得快,右臂袖管“嘶”的一声,被冯紫萼剑尖刺穿了一个豆大小孔。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郑品梅掌劲如山,扫及右腿,撞得身形歪了一歪。
这时,蒲寿杀机顿萌,目中逼吐慑人寒光,右掌已圈在胸前。
二女也未追击,身形复归原位,居然毫厘不爽。
三手灵官隗独阴恻恻一笑道:“蒲老大,我隗老二说得不错吧?人家才不让你要来就来,要去就去,看来龙首双霸非栽在这百花谷中不可。”
冯郑二女一听两人就是昔年凶名久著江湖的龙首双霸,不禁心神一震。
黄衣少女一直监视着隗独,叱道:“什么龙首虎尾的,赶紧束手就……”
言还未了,隗独倏地双臂齐出,一个斜扑过来,两手十指劲风罩袭黄衣少女而下。
黄衣少女大喝道:“你在找死!”
剑式“太极飞虹”挥出,寒飚如轮,削取隗独双臂。
岂料隗独双臂本是虚招,招到半途疾掀下沉,左肩之上,突冒出一只铁臂钢爪,身形斜移,让开黄衣少女剑势,那只铁臂钢爪飞攫而下。
只听得黄衣少女一声凄厉惨呼,五只钢爪正嵌在黄衣少女背上,鲜血直冒。
冯郑二女见状大惊失色,心神一分,眼前蒲寿人影一晃不见,猛感胸后紧抵着一只手掌,五指虚按着死穴,只听蒲寿阴森森一笑道:“老夫本不愿与你等无名小辈计较,无奈……”
突然,吕松霖一个鲤跃龙门翻起,身本沾地,两指已点在隗独胸后命门穴上,目光森厉,望着蒲寿喝道:“放开手来?”
冯郑二女见吕松霖竟会醒转跃起,猝然出手制住隗独,不禁又喜又忧。
隗独不禁长叹一声道:“老夫一时失察,上了你的大当。”
蒲寿不禁大震,道:“看你并非七星帮中之人,是敌非友,为何相助她们?”
吕松霖冷笑道:“诚如你所言,但二位穷凶极恶,在下委实不能容忍,而且二位也非共事之人,自当有所抉择。”
蒲寿怒气难伸,狞笑道:“好,老夫此次认栽,那么阁下先放开隗老二。”
吕松霖道:“不如说尊驾先放开二位姑娘?”
过天星蒲寿激怒得肺腑几乎要炸裂开来,缓缓撤去紧抓二女背后的双掌,怒道:“阁下未免小人之心。”
吕松霖大笑道:“君子小人之别,在乎一念方寸之间,尊驾过于责人而疏于责己。”说时左掌疾送,隗独一个踉跄几乎冲在蒲寿怀中。
蒲寿伸手抓住隗独迅疾无伦掠出室外,只听阴沉语声传来道:“老夫已在二个丫头身上使了手脚,如想活命,哀求乞饶还来得及,不然,除了武当‘槐叶参露丹’救不了二个丫头残生。”
冯紫萼郑品梅二女料不到蒲寿老鬼如此阴狡狠毒,不禁花色惨变。
吕松霖冷笑道:“在下有知人之明,亦在隗独身上做了手脚,尊驾心胸如此卑鄙,枉称江湖高手。”
室外已寂然无回声,显然蒲隗二凶已离去。
吕松霖目光忽落在黄衣少女身上,鲜血已濡染了半身,爪伤创口内仍是汨汨溢血,不禁微叹一声,疾走在黄衣少女身前,徐徐伸指点了二十七处穴道,止住溢血,取出药瓶,倾出三粒丸药喂服而下。
他抬目望去,只见冯郑二女银牙紧咬,汗流满面,背倚粉壁强自支撑着,面色一变,道:“二位姑娘感觉如何?”
冯紫萼目光一黯,出声道:“尊驾请离去吧,敝帮与龙虎十二盟誓不两立,甚难受惠尊驾,何况尊驾也救不了我们。”说后,面现不胜痛苦之容。
吕松霖怔得一怔道:“在下不是什么龙虎十二盟中之人,无论二位姑娘相信与否,在下哪有见死不救之理。”
郑品梅眸中现出迷惘之色,道:“你救不了我们,蒲寿说得一点不错,他们分筋错骨绝乘手法,错开我俩五截脊骨得毒蛛指力侵透脊髓,两者互相克衡,若先将脊骨复位,蛛毒立即泛布全身而死……”
吕松霖道:“若先解除蛛毒呢?”
郑品梅自忍着苦痛,答道:“脊髓血络已然腐蚀,若先解除蛛毒容新血注入,必择错开脊骨内另生血行络脉,势难复归原位,若稍一不慎,致肇逆血攻心,再蒲寿分筋错骨手法无人可解,尊驾德意我们心感,请离去吧!”
吕松霖朗声道:“二位姑娘如信得过在下,可否让在下一试,如在下意料不差,龙首双霸及其他妖邪,片刻之后,必卷土重来……”
正说之间,忽觉脑后急风破空袭至,身形疾向右一歪,旋面探臂攫出。
他听风辨位,居然毫厘不差,五指一把扣着一柄金刀,只见一个虬髯黑衣大汉啊呀出口,目露骇容。
冯紫萼低声喝道:“杜八,不得向此位少侠无礼,速返谷外巡视,发现侵入匪邪立即传警。”
杜八眼中现出疑诧之色,道:“属下遵命!”
吕松霖松开五指,杜八收回金刀,望了吕松霖一瞥,纵身跃出室外。
郑品梅冯紫萼痛苦难奈,身形摇摇欲倒,汗流如浆。
吕松霖忙伸指疾点在二女脑后“风池”穴上。
要知“点穴”一道,练武人无不习练,但易学难精,其部位之拿捏,出手之轻重,毫发之差,即肇生死之分。若非武学已臻化境,过人之禀赋,更诸晓人身周天血脉运行之必经穴道移位之变化,甚难融汇玄奥,登峰造极。
二女“风池”穴一为点上,苦痛立即消失。
吕松霖面现愧疚之色道:“在下不得不出手截阻二位姑娘感觉经脉,六个时辰内,痛、痒、酸、麻诸般感觉暂时消失,对于脊骨复位时大有帮助,不过在武功方面必减退十分之一,望祈见谅。”
二女顿感全身瘫痪一般,不能动弹,但仍耳聪目敏,启齿出声。
郑品梅道:“诸葛少侠……”
吕松霖似若无闻,急掠入邻室搬来十数张长凳,横七竖八乱无章则的将三女圈在当中。
冯紫萼郑品梅在七星帮中,才华极高,诸晓行兵布阵,深明六韬三略,却瞧不出吕松霖摆的是什么阵式,但推测系一种极高深不测之玄幻奇门,心中暗暗惊异。
忽见吕松霖掠出室外,须臾抱着一捆折下的桃杏柳松,不下数十百株。
郑品梅大奇,暗道:“这又是做什么?”望了冯紫萼一眼,露出诧异神色。
吕松森将折来松柳桃杏以“金刚大力”手法一枝一枝插入地面,布成交叉纵横的具体而微的园林。
此间大厅均以极坚硬的花岗石,琢磨平滑,厚约一尺,铺砌而成,但看花枝插人石内如针贯腐,根根深人五寸,错非内家真力炉火纯青,焉曷臻此。
吕松霖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声,拭净满面汗水,走在三女身前。
蓦然,谷外响起了一片长啸声,飘送人耳,吕松霖目光往外一瞥,自言自语道:“果然不出在下所料,龙首双霸卷土重来,而且来者不止两人。”
郑品梅目露忧容道:“敝帮新创未久,帮主又慎选极严,非才德兼优之武林高手,不能获准延揽入帮,是以实力薄弱,帮主又外出未归,恐诸葛少侠一人难以抵挡。”
吕松霖微笑道:“无妨,在下所摆小小奇门,足可阻住他们一日半天,不过二位姑娘切莫出声。”说着回面伸指疾点了黄衣少女睡穴。
室内寂如止水,针尖坠地均铿然大鸣。
此时,啸声已嘎然而止,室外微风飒然,人影疾闪,只见掠入的正是龙首双霸过天星蒲寿,三手灵官隗独,及一双头戴英雄巾,两鬓各插一朵红樱球,貌相阴森的江湖人物。
其中一个黑斑满面,三角蛇眼五旬开外的瘦小老者,一飘身站地,忽惊噫出声。
蒲寿等也目露惊愕之容,隗独道:“怪事!”
原来他们眼中所见景象,只是一片花林,桃红杏白,夹植着奇松挺秀绿柳以佛,竟是满坑满谷,一望无际,芳香袭鼻。
天色晦暗如暮,林中飘浮着一片薄薄烟云,卷舒幻变,拂触目睫。
四人不禁面面相觑,蒲寿道:“我等明明进入松茗小筑,怎么仍在百花谷中,莫非七星帮会使邪术不成?”
他顿萌抽身之念,目光回望,仍是桃杏满谷,由不得心底冒上一股奇寒,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
隗独大喝道:“这分明是障眼法,我隗老二就偏不信邪。”错步欺身,右掌呼地一掌推出。
只觉发出掌劲,如遇胶滞阻力,闷粘难前,一株桃树只微晃几下,飘落数十瓣即将凋谢的桃花,回身一望,却不见蒲寿三人形踪,不禁大惊。
蒲寿三人一见隗独身形跨出,立即消失无踪,大喝一声道:“隗老二,速退。”身形前扑,顿如隗独遭遇一样,发现自己已形单影只。
一双头戴英雄巾江湖人物面色大变,回身后窜,却是仍在屋中奇门阵式中绕奔。
此时,吕松霖已将二女身形伏卧,各在二女背上插了四十九支金针,命二女闭目徐徐行气运行,免为外骛所引。
吕松霖疾掠出室,将一方乌巾蒙住面自,身形隐在一株奇松之后,目光凝向松坪外。
只见桃林中流星奔电,掠来十数条身影.吕松霖认出那正是祁连双怪尉迟森尉迟林、神剑手葛钧摩云雕张华弼、金天观七道。
接着又奔来五台伏虎三僧、雷火金环卜秋淦、百步追魂索铁寒。
吕松霖暗道:“他们怎么竟会沆瀣一气?”眼珠一转,猛生一计。
群邪一奔人松林内,均止步停身,神剑手葛钧道:“有人目击龙首二霸、太行七燕老大老二已先行侵入谷中,为何不见他们四人?”
“何人目击?”尉迟林沉声道:“葛老师此话有据么?”
葛钧冷笑答道:“鱼鹰徐飞亲眼目睹。”
尉迟林不禁一怔,徐飞方才在谷外遇袭身亡,眼前却事无对证。
突闻一声阴冷语音传来道:“葛老师未说错,龙首二霸现在屋内残杀多人,七星帮主身负重伤,那紫府奇书附灵亦为蒲寿得去,可惜诸位来晚了一步,枉费心机。”
尉迟林目中凶芒电射,身形倏挫,两臂抖足内力,猛望吕松霖现身之处扑去。
两掌之力何等惊人,劲风如雷电疾卷起地面一片尘土,劲势播及树杆,簌落松针,飞坠如雨。
但吕松霖形影早就杳失无踪,尉迟林瞪目发愕,他不信他的耳力有误,那么,此人竟在倏忽之间避身远遁,轻功之高可想而知。
尉迟森高声道:“老二,此人如让你伤在手下,他也不会出声了。”
尉迟林想想极是有理,但经此一来,群邪暗暗纳罕这出声之人,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龙首双霸当年名头确实十分响亮,武功诡异卓绝,比祁连双怪等人威望较高,一闻知七星帮主伤在蒲寿手中,均逡巡不前。
突然,在松茗小筑内窜出一人,须发凌乱,神色疲惫,正是他们深怀戒惧的龙首双霸,老大过天星蒲寿。
祁连大怪尉迟森最是凶辣,目睹蒲寿情状,料他虽然得手,但也经过一场极激烈的拼搏,真元损耗过巨,此时不趁机劫夺更待何时。
心念一定,杀机猛泛,身形一晃,疾迎着蒲寿来路,冷笑道:“蒲老大,拿来!”
蒲寿身形猛地斜滑出一步,怒道:“你这是何意?”
尉迟森鼻中冷哼出声道:“蒲老大,你少在兄弟面前装聋作哑,赶紧献出紫府奇书附录。”
过天星蒲寿在松茗小筑内为奇门所困,东奔西窜,犹如冻蝇撞窗,疲于奔命,幸而脱困,本就憋着一肚于怨气,闻言不禁怒火高涌,纵声狂笑道:“尉迟森,你把蒲老大当作何许人?休说你们祁连双怪手底艺业在蒲老大眼中还不屑一顾,就是那久未出世几个老鬼当面,蒲老大也不见得甘心献上,何况薄老大……”
他尚未将自己并未获得紫府奇书说出,群邪却已认定他自承得手,昆仑神剑手葛钧已自电闪欺前,沉声道:“蒲老师,俗话双拳难敌四手,你就武功再高,也难逃过我等合击之下。”
蒲寿不禁面色大变,他未料到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冷笑道:“蒲老大就是举以相赠,葛老师,你也未必能活着离开这百花谷。”
葛钧冷冷一笑道:“那是在下的事,不劳蒲老大烦虑。”
蒲寿嘿嘿发笑,右手伸入怀内,道:“葛老师接着。”倏地抽出,腾身猛向尉迟森一式“推波助澜”打出,巨飚如山中,夹着漫空豆大金星罩袭而下。
群邪只道蒲寿势孤力拙,犯不着以身殉书,无可奈何只得献出,却料不到,蒲寿竟会拼命。
只听尉迟森闷哼一声,踉跄倒退。
尉迟林大怒,腾身拔空,打出一掌“天狼钉”双掌平胸吐出一股罡风,凌头压下,势如排山倒海。
葛钧亦长剑出手,寒光电奔,迅诡疾猛,刺向蒲寿胸腹重穴,张华弼、五台伏虎三僧不甘后人,跃跃欲动。
他们均有一种心意,唯恐蒲寿身怀的紫府奇书落在别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