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住脚步,简单打量了一番朱标,他可以肯定的是,朱标的模样看上去并没有转好,不仅没有转好……瞧着似乎还不如在宫中见面的时候。这是怎么了?在他走后发生了什么吗?
朱标没有要与他寒暄的意思,他抓着陆长亭的胳膊,便将他往门外带。
陆长亭回头看了一眼吴观玄,与吴观玄点了点头,算作是示意他自己要先行离开。吴观玄端起了手中的茶盏,冲陆长亭淡淡一笑。陆长亭却从中看出了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朱标没留给他仔细打量吴观玄的机会,朱标拉着他大步朝外走出,很快便跨出了大门,随后将他推上了马车。
“到底出了何事?”陆长亭这才终于得了机会问。
朱标叹了口气:“长亭……信国公府出事了。”
又是信国公府!
陆长亭不得不想到了刚才吴观玄的未尽之语,他也提到了信国公府。信国公府还能出什么事呢?连朱标都来了?吴观玄刚才的表情,是否说明吴观玄已经知晓他们的作为了,那一笑不过是心照不宣的味道罢了?
“汤晟险些死了,被人带回来的时候,就上气不接下气了,请了大夫,还求了太医去瞧……这命算是勉强吊着了。”朱标冷声道。
朱标是深受白莲教在风水中动了手脚的苦。
就是因为受了苦,朱标才会格外对信国公府的事上心。
“怎么会如此?”陆长亭皱眉,很快想起了那日那下人说的话:“汤晟是被人从青楼楚馆抬回来的?”
朱标惊道:“你怎么知晓?此事传出去着实不大好听,信国公府上下都严令不许将此事讲出去。”
“吴观玄在铜钱上做了手脚,汤晟会撞几日的桃花运。我见那下人神色畏惧躲藏,那汤晟便多半是去青楼楚馆了。只是当时老夫人在场,我便没有捅破。但此事应当不致死才是……”陆长亭暗暗皱眉:“除非是吴观玄还留了后手。”
朱标脸色更沉。
陆长亭见他如此,倒也不好出言安慰。毕竟这种伤痛,并不是轻飘飘两句伤痛便可抚平的,如此倒还不如不说。
很快,马车停住了。
陆长亭又一次见到了信国公夫人,这次信国公夫人见了他,便差点在陆长亭跟前软了腿脚,幸而身后好几人忙将她扶住了。
“……有劳,有劳给事中。”信国公夫人颤声道。
陆长亭点了下头,快步朝里走去。
这时候寒暄显然是不必要的,与其在这里寒暄,倒不如快些进门去瞧一瞧汤晟。
等进了屋子,陆长亭便闻见了一股怪异的味道,像是腐烂混合着血腥的味道。陆长亭险些转头呕出来。
“太医呢?”陆长亭问。
“在此。”说着,一个老人站了起来,这人是认得陆长亭的,倒是极为配合陆长亭的问话。
“他的病不是风水上的问题。”陆长亭斩钉截铁地道:“不过病情加重,确实与风水有关。”
“何意?”信国公夫人颤声问。
屋中早已挥退左右下人,只剩下太医,陆长亭一行人,以及信国公夫人与汤晟的娘亲。
“还记得那日我来取六铜钱吗?我给出来的时候还是好的,但之后却被人做了手脚。上面的手脚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会叫人撞些烂桃花,因而当时我才不曾出声提醒。没想到,这人没在风水上做大手脚。却是在那烂桃花身上动了手……”
太医此时也才淡淡道:“汤公子身上所染,乃是花.柳.病。”
信国公夫人一听,登时险些晕厥过去,幸而朱标从后面一手扶住了她:“夫人先莫要慌乱。”
信国公夫人点点头:“是、是……可,可那钱是我亲手挂上去的,之后我也叮嘱晟儿,莫要让别人接近。这怎么会……”
“有人动了手。”因为此时还要靠吴观玄钓大鱼,朱标便只是简单提了下,却并未往深了说。
信国公夫人也不是个蠢人,从那日陆长亭取走钱,却并未多说什么来看,可见这背后还有些暂且不能说的东西,信国公夫人也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便也装作不知道一般没有追问。
反正只要能救下汤晟便好。
“汤晟身上应当早早就被人用过风水了,那时没什么事,但却能在他重病时,致他于死地。”
“那、那该当如何?”汤晟的娘亲颤抖着道。
陆长亭想说很难救了,但是想到当日自己没有说出来,也有两分责任,陆长亭便没将这话说出来。
他看向了汤晟的娘亲:“夫人可曾给汤公子绣过些荷包香囊?”
“有、有的。”
“都取来。”
“是、是。”妇人忙不迭地出了门,令丫鬟去取东西了。
过了会儿,便有各色的荷包香囊放到了陆长亭的跟前。多数为母者绣此物给儿女,都带着浓浓的祝福之意,此物也可作风水物。
陆长亭挑了几个出来,放置在了汤晟头顶,胸口,脚底,和床下。人身上之上,有几处极为紧要的地方,便是头顶之穴、脚底之穴、以及胸口之穴。因而搁在这几处,是镇住煞气。而放在床下便是避免二黄五黑煞的。
“剩下的便不必了。”
“可还需要做些别的?”信国公夫人问。
陆长亭摇了摇头:“不了。”剩下也得看汤晟的造化了,其次还得靠大夫医治。
“这是病,太医便能处置。”陆长亭道:“夫人放宽心吧。”
信国公夫人虽然心底仍旧惴惴不安,但也不敢再追问。只颇有些不舍地将陆长亭送了出去。她恨不得将陆长亭留在府中,能随时瞧一瞧才好。
“这样容易便好了?”待走出来,朱标不由低声问。
陆长亭点头:“他如今已是濒死之态,别的风水阵、风水物,他都承受不来。便只能挑着温和简单的法子来了。其实汤晟之症,还得瞧他自己的身子和太医。还有,当初他身上究竟被动了什么手脚,年代已久,很难得知。”陆长亭说到这里顿了顿:“如今更可以肯定吴观玄身上的嫌疑了,他从前与汤晟关系不错,若是他要动手,想来容易得很……”
朱标脸色一沉:“走吧,去你家中,便让我瞧一瞧,这吴观玄还能如何掩饰自己的嘴脸。”
马车回到陆家。
朱标收敛起脸上的冷意,但就算是如此,他也仍旧带出了属于太子的威仪来。
待跨进门去,陆长亭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吴观玄居然还是没走。
吴观玄的胆子是顶天了吗?
第220章
见他们走进门来,吴观玄立时站了起来,还朝朱标见了礼,而后面带微笑,半点心虚都不见。
“参见太子殿下。”吴观玄行了大礼,挑不出一点错处。
吴观玄的风采出众,文采斐然,本人也极有本事。
不过陆长亭知道,正因为这样,朱标心中才会更加憎恶他。还有什么比看着贤才与白莲教扯上关系,更令人觉得痛心的呢?
朱标果然没给他好脸色。
在白莲教一事上,朱标是无法做到克制情绪的。
吴观玄却似乎并不在乎,他低声道:“既然太子殿下前来,我便改日再来拜访沅茝吧。”
“坐下。”朱标冷声道。
吴观玄顿了顿,还真听了朱标的话慢腾腾地坐了下来。
因为太子的到来,宫月几人忙换了新的茶水和点心上来,然后他们便都退了出去。
朱标是有意来试探吴观玄,言语间多往白莲教上扯,吴观玄坦坦荡荡,有问必有答。陆长亭看着这一幕,暗暗摇头。这样委婉温和的手段,是半点不能拿吴观玄如何的。
果然,过不久,先失去耐性的是朱标。
“太子,你今日也累了,我送你出去吧。”陆长亭道。他觉得吴观玄还有话要与他说,但是太子在这里,吴观玄便不好说了。
能对太子下逐客令的,也就陆长亭独一份儿了。
朱标整了整情绪,站起了身,这才微微笑道:“长亭说的是,你便陪我出去吧。”
陆长亭起身陪着朱标走了出去。
等到了门外,朱标脸上的怒色才渐渐浮现了出来:“你说得不错,此人的确极擅伪装。”
陆长亭忍不住笑了笑:“您倒是不曾怀疑过,一切都是我推断出了错。”
朱标打断了他:“长亭怎么可能会有错?”
陆长亭觉得有些好笑,圣人都还会犯错呢。不过不得不说,朱标说出口的话实在太打动人了,他很满足于这样被信任的感觉。陆长亭笑着道:“那大哥便等我的好消息吧。此人……跑不了。”
朱标点了下头:“辛苦你了……日后……”说到这里,朱标又突然顿住了。
日后什么?
朱标却不再说了,径直上了马车,待马车车帘落下之前,朱标还道:“小心些,莫要将自己搭了进去。”
“嗯。”陆长亭点了点头,目送着朱标的马车远去。刚才朱标未尽的话是什么呢?是日后要送他什么大礼吗?但为什么说到一半又不说了?陆长亭心下疑惑,倒也没过分纠结。
陆长亭返身回去,就见春夏又凑到了吴观玄的跟前去,吴观玄简单与她说了几句,见陆长亭进来,便将春夏打发走了。
陆长亭走到吴观玄身前去重新坐下:“吴兄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吴观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竟还带着笑意。
陆长亭让屋子里的下人都退了下去。吴观玄瞥了一眼他们的身影,而后道:“我从前便听闻了沅茝的大名。”
“从前?”果然在客栈中的时候,吴观玄待他那样亲近是大有原因在的。
“我听闻有个少年,极为擅长风水之道,能择阴宅改阳宅。竟连太子东宫的风水都着手改整过……”
陆长亭眸光闪动了两下,救朱标并不是什么秘密,但从来没人知晓这事与风水有关,此事乃是洪武帝严令不许传出去的。毕竟风水虽然可怕,但正因为可怕,便更不能传出去乱了人心。吴观玄突然提到此事,便是在承认他自己的确与白莲教有牵扯了吗?
“所以呢?”陆长亭问。
“所以我便想瞧一瞧,这人究竟是何等本事……”他微微一笑:“我听闻燕王有一义弟,在北平请了大儒教学,今年便要入应天参加会试。正巧,我来了应天,果然在客栈中见到了你。”
“……”陆长亭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吴观玄实在是个赌徒性子,他刚见了朱标,现在就在天子脚下,却还能如此镇定地缓缓叙述而来。他就不怕自己立刻将他拿下吗?
吴观玄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抬头看着陆长亭笑了笑:“沅茝可是在疑惑我为何如此大胆?沅茝,我今日与你说的话,哪怕说了再多,也不能成为证据的。”
是的,这个年代没有录音笔,哪怕吴观玄就如同影视作品里的反派一样,将自己所犯下的事都叨逼叨一一道来,这些也都成不了证据。
但是……“有时候哪里需要证据呢?”陆长亭淡淡道。只要被皇上记上了心要办你,哪里还要证据呢?
吴观玄依旧不慌乱,他低声道:“如今的皇宫有一处风水极为致命,能逐渐消磨帝王之气,百年后,大明便将倾覆不存。”
陆长亭:“……”吴观玄可真敢说!
吴观玄还是那副温文儒雅,悠哉哉的样子:“我等了许久,但见沅茝似乎从未发觉到那处不妥,我很失望。可见,沅茝之才,还是不敌我的。”说着,吴观玄微笑了一下,半点不觉自己厚颜。
“是吗?”陆长亭垂下目光,一点也不生气。
吴观玄低声道:“沅茝为何要为那对父子做事呢?”那对父子显然指的就是洪武帝和朱标。
陆长亭有些想笑,吴观玄竟然关心起他来了。吴观玄难道不知道他自己将这事捅破出来,待踏出这个门,便要被送入刑部了吗?
“因为谁呢?”吴观玄顿了顿,道:“是因为燕王吗?因为你年幼时在中都,燕王与秦王对你多有关照吗?那时候,应当是你对他们恩情更大吧?”
陆长亭皱了皱眉。显然,吴观玄话里透出的意思代表着,当初他在中都对宅子的风水作改动,吴观玄也是知道的。那时候吴观玄的年纪也大不到哪里去吧?他在白莲教中究竟是什么身份地位呢?才能知晓这么多内幕。
“哦,当然,不能以恩情来衡量。毕竟沅茝与燕王关系非凡……”
陆长亭的脸色霎时冷了下来,甚至心底有一瞬间涌起了杀意。
他没想到吴观玄竟然连这也知道!
吴观玄进刑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不希望吴观玄对着洪武帝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除非是有会飞檐走壁的人前来将他救走,但那可能吗?陆长亭甚至已经开始掂量,怎么样才能将吴观玄的性命完整地留下来,绝不留给他半点见到洪武帝的机会。
杀意是很难隐藏的,尤其是当陆长亭心底的杀意渐渐强烈之后。吴观玄当然也感受到了。
吴观玄并不惊讶,只是面露伤心之色:“没想到与沅茝相交几月,我自以为已然能与沅茝称友,沅茝却已然想要杀我了。”
陆长亭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吴观玄低声道:“与皇家相交有甚好?沅茝自然如何担忧我将燕王之事说出去,不如便将我放走如何?”
难怪吴观玄不紧不慢,丝毫担忧也无,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吴观玄想用此事来要挟他。可他平生最恨被人要挟。
陆长亭的脸色越加地冷了。
“沅茝若是担心事后被那对父子责罚,便随我一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