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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宴中响了起来,许是因为喝过了酒的缘故,陆长亭的声音里还含着一丝醉意,令人不自觉地熏熏然也。有的人听得入了神,有的人听得痴迷,也有人听得皱起了眉努力压抑着心底的厌恶……

地方官吏笑着抚掌,夸道:“陆公子不仅才学过人,吟起诗来也叫人多有沉醉……”

陆长亭环视了一圈,将众人各色的表情都收入了眼底。

零星几个,连眼珠子都红了。

这样的人,就算是入了仕途,又能如何?何况以陆长亭看来,他们恐怕也只能止步于此了,想要再向前,可难得很。

待到鹿鸣宴结束时,整个宴会俨然已经成为了陆长亭一人展示才华的地方。这当然不能怪陆长亭,只能怪余下的人,确实不如陆长亭的落落大方,明明都身为举子了,却到底碍于地方官吏和王爷在场,而多有畏畏缩缩。这样一来,可不就只剩下陆长亭一人尽情大放华彩了吗?

鹿鸣宴很快散去。

朱棣主动走到了陆长亭的身旁:“走吧。”

陆长亭点了点头。

旁的人小心地打量着他们,等陆长亭和朱棣渐渐走得远了些,陆长亭才隐隐听见他们说:“谁知道……得……是啊,毕竟……王爷……”

他们的声音虽然模糊,但陆长亭却深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无非就是想说他乡试非靠自己之力罢了。

朱棣耳力也不差,当即就冷了脸色:“他们怎敢如此胡说?”

陆长亭笑了笑:“嘴长在别人身上,这可管不了。”说到这里,陆长亭不由得顿了顿,“对了,我若日后去了应天,四哥对纪紫蓝和三子手中的东西可要上心些!”

掌握了平燕府的舆论与喉舌,日后靖难之变到来那日,才能更好地掌控住整个平燕府。

朱棣点了点头,将陆长亭推上了马车:“长亭,你醉了。”

“是吗?”陆长亭眨了眨眼,眼底荡开了点点波光。

朱棣压下了心底躁动的情绪,跟着上了马车。

燕王府的马车很快离开了这里,众举子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神色各有不一。

“还当那陆长亭会沉不住气,谁知道他竟然如此忍得!”有人忍不住失望地道。

“什么忍得忍不得,都已然取得头名,他自然不屑再与我们争执。”

“还当他会有些血性,敢清白示人,请求考官重新举行乡试……”

“你们就胡想吧!这也是能重新举行得了的吗?都快闭嘴吧,莫为自己招来灾祸!”

平燕府的举子们对燕王朱棣还是极有崇敬的,他们忍不住道:“也不知燕王怎会如此容忍这样一人……”

他们叹了口气,谁也不肯承认是自己心底的嫉妒在作怪。

乡试结束以后,离会试、殿试便不远了。

道衍特意又将陆长亭叫到了庆寿寺去。都走到这一步来了,陆长亭自然不愿因为半分的懈怠而导致洪武二十一年的失利,他丝毫没有抗拒地回到了庆寿寺中。而出乎陆长亭意料的是,邹筑墨居然也跟着来了庆寿寺,其后还跟了个罗贯中。

邹筑墨板着脸道:“一日为师,便要负起为师的责任。到了此时,我能教与你的或许不如道衍,但也总有些东西还能传授给你。”

陆长亭还是颇为感动的。

邹筑墨这样的人,便是眼中将谁看了进去,便会真心对待之。

道衍对于邹筑墨的到来没说什么,毕竟他此时在陆长亭跟前占了更大的优势,邹筑墨在他眼中俨然成了不足为惧的存在。

如此几日过去,朱棣便要往庆寿寺来一趟。

次次都是趁着浓重夜色而来,顶着熹微晨光而归。陆长亭有些心疼朱棣如此来回奔波,但不得不说,此举更让他心中觉得舒坦,似乎还有点儿不可忽略的甜蜜滋味儿都跟着飘了起来……

陆长亭这才意识到,原来喜欢人竟是这样的滋味儿。

秋冬转眼而过……

洪武二十一年,陆长亭与朱棣一同过了年。

北平大雪纷纷,这个冬日似乎格外的酷寒。

陆长亭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将道衍迎进了府中。陆长亭没有问他为何此时还要往燕王府来。众人都心照不宣——待新年过去,陆长亭便该启程往应天府去了。不然便该赶不上二月会试了。

燕王府中热闹地挂好了灯笼,摆上了佳肴美酒。

纪紫蓝、纪韵两位女眷也都出来了。

因是燕王府中家宴,讲究便没了那么多。哪怕女眷在座,也没人多说什么。

陆长亭令人制了鸳鸯锅出来,特地弄了个火锅出来。只可惜,三保此时还未下西洋,自然没有带回来那些新鲜的土豆、辣椒等玩意儿。这火锅也就只能凑合凑合一番了。但过年到底不是为了吃东西,暖意袭上身来便足够令人眉开眼笑了。

陆长亭还令人特制了烟花。

待到用饭时,便让下人燃放。

烟花升空,照亮了燕王府中每个人的脸庞。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喜色和宁静。

陆长亭沉默地饮下一杯酒。这样的平静日子不会有太久了……朱标体衰,难以长久支撑下去。等到洪武帝决定扶持皇太孙朱允炆开始,原本没有半点夺位心思的王爷们都将生出心思来了……

那时,不知二哥当如何?

陆长亭再饮了一杯酒。

朱棣突然从旁边捏住了陆长亭的手腕。陆长亭因为一直捏着酒杯,所以手指始终是冰凉的。朱棣微微粗粝的手掌摩挲着他的手指,没一会儿,陆长亭便觉得暖和了起来。

陆长亭不自觉地松了松握着酒杯的手,然后便听朱棣道:“长亭可是不舍离开北平?这才闷闷不乐?”

闷闷不乐?

他有吗?

陆长亭一愣,自己都全然未曾想到,原来自己此时的表情是不愉快的。想必置身在这么多欢愉的人之中,很是扎眼。

“长亭。”朱棣的声音突然哑了下来,他伸手将陆长亭拉到了怀中。

众人都在看烟花,无人注意到这个方向。

陆长亭放松地靠在了朱棣的怀中,感受着朱棣那双手强有力地将他禁锢在其中。

“……四哥也舍不得你。”朱棣的声音突然更见嘶哑。

陆长亭颤了颤。

原来朱棣的喉中也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吗?

他本能地想要扭头去看朱棣脸上的神色,但朱棣却死死地抱住了他,容不得他转身。

陆长亭茫然地靠在他的怀中,心中翻起了巨浪,但一时间种种情绪交杂,他倒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四哥。”陆长亭喃喃地喊出声,“四哥……四哥……”

道衍突然朝这边看了过来。

朱棣慢吞吞地放开了手,陆长亭忙转头去看,却见朱棣面容冷硬,再瞧不出半分外泄的情绪。

陆长亭的手在桌案底下捉到了朱棣的手,他翘起小拇指勾了勾朱棣的掌心:“四哥等我。”

“嗯。”朱棣虽然目光看着前方,但声音却是冲着陆长亭应的。

陆长亭抿了抿唇,端起酒杯来又喝了两口。

朱棣也没有拦着。

很快,夜色深了,众人留下贺礼后都各自散去。

朱棣将陆长亭抱在了怀中,在桌案边静坐了一会儿。

外头风雪甚大,清冷的月光落下来。

程二不知为何,觉得主子此时瞧上去竟是有几分寂寥的味道。

灯笼被北风刮得摇晃了起来。眼看寒风越发冷厉,朱棣终于抱着陆长亭起了身。

待回到暖融融的屋子里,陆长亭几乎是立刻就醒了过来。“四哥?”陆长亭于朦胧中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

屋中烛火微弱,导致周围的光线都是昏暗的,陆长亭那双迷蒙的眼便愈加看不清朱棣的模样了。他本能地伸出手去抓朱棣的衣袖,却突然被朱棣推倒在了床榻上。朱棣的身躯紧跟着压了上来,伴随着而来的是朱棣落下来的一个灼热而粗暴的吻。这个吻里甚至带了两分凶性。

陆长亭这下彻底清醒了过来。

“四哥……”他的声音低低地从唇舌间溢出去,但很快就没了声音。

朱棣吻得更加霸道了,像是恨不得将他嚼碎了吞下去一般。

陆长亭晕乎乎地享受着这一切,隐约间感觉到唇舌间似乎有点儿淡淡的血腥味儿。

朱棣的手劲儿极大,轻轻松松地就替陆长亭“解”了衣衫,撕破的襕衫就这么被随意地丢弃在了地上。

接下来,陆长亭就感觉到自己仿佛被一把火点燃了……

炙热难当。

屋中烛火微弱,屋外狂风呼啸。

陆长亭疲惫地合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原本他还有很多话想要和朱棣说,但是此时困得连眼皮也睁不开。陆长亭倒是什么话都没法说出来了。

这一宿睡得有些久,陆长亭从睡梦中陡然惊醒过来,头疼欲裂,身下的某个部位也有着浓浓的不适感。毕竟昨夜朱棣下手实在太过凶狠……陆长亭低低道:“来人,伺候我洗漱。”可不能误了启程的时候。

只是等话音落下,陆长亭打了个激灵,陡然发现自己竟然在马车之中!

只这马车摇晃并不严重,所以他一时间竟未察觉。

“您醒了?”马车门被打开,外头探了个脑袋进来。居然是久不见的三子。三子笑了笑道:“还是小人跟着您,更叫人放心些。”

陆长亭脸色沉了沉,打开马车门往外一看。

风雪拂面而来,让他不自觉地眯了眯眼。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看清了自己的队伍里,除了三子以外,还有个会功夫的小厮潇潇。而后面还跟了一辆马车……这是何意?陆长亭不由问出了声。

三子殷勤地笑了笑道:“后面是那两位纪姑娘呢!王爷说您到了应天,恐无人照顾。便让两位纪姑娘跟上来了。”

陆长亭脸色一黑,朱棣这是没将他的嘱托放在心上啊。

虽然……虽然朱棣这番动作,也是为了让他在应天的生活更为舒适。

可三子等人在北平已经小有根基,做出了些成效,就这样派出来跟着他往应天府去,岂不是太可惜了吗?陆长亭想到这里,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过可惜也没用了。

“我们走出多远了?”陆长亭问。

“我们都走了整整一日了,再过上一个时辰,天便该黑了。”三子道。

一日了……那有着不短的距离了,陆长亭自然无法再往回去。既然朱棣未曾放在心上,哪怕将三子等人送回去也没用,还得等日后亲自让朱棣瞧一瞧效果,他方才知道其中的作用究竟如何奇妙和强大。

陆长亭扫了一眼三子,见三子眉开眼笑的模样,顿时也明白过来,恐怕三子等人都不能理解为何要那样去做,所以三子虽然按照他说的去做了,但到底没有理解其中原因,所以此时跟了他往应天府去,倒是不见半点伤心,反而还高兴得很。

陆长亭无奈,只能继续躺回去歇息。

三子钻进了马车里,将食物取了出来:“这用暖炉煨着呢,王爷特地吩咐给您带上的。”

陆长亭接了过去。

其实里面不过是些清粥小菜。毕竟昨夜疯狂之后,他的某个部位的确承受不来大鱼大肉的油腻之物。

陆长亭捧在掌心,不自觉地发了会儿呆。

他来到明朝,虽做过乞儿,也经历过苦寒之时,但是打那之后,左有朱樉爱护,右有朱棣悉心照料。如此一番下来,倒是对他们的亲近照顾习惯不已了……这会儿想到要孤身一人留在应天,陆长亭心底才的泛起了淡淡的失落。

不过这些情绪也只是一时的,陆长亭很快调整好了自己。

用过食物,暖了胃,陆长亭便仰躺了下去。

睡吧……

一路睡过去,便到应天了。

一月底,陆长亭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了应天府。

陆长亭来到应天府的消息自然是瞒不住宫里的人,当日抵达后,陆长亭让三子订下了客栈房间,之后便有一小马车前来,将陆长亭接进宫里去了。这时候乃是科举时,正是应天府最为拥挤热闹的时候。客栈中来往的举子秀才数不胜数,当然也没谁对陆长亭另眼相看。若是对陆长亭另眼相看了,那么那人必然是断袖无疑了。

也正因如此,客栈无一人知道,那位生得极为俊美的公子,竟是个出入皇宫的主儿。

请陆长亭进宫的并非洪武帝。这点倒是没出他的意料。

他直接被请进了太子东宫。

不过这整个皇宫都在洪武帝的眼皮子底下,洪武帝怎么会不知道呢?想来也是洪武帝默许为之的。

朱标更见苍白羸弱了,但他的双眼却越发地亮了,瞧上去竟是分外的有精神。但以陆长亭看来,这未必是什么好征兆。一般来说,人出现这样的症状表现,要么便是病症当真有所好转了,要么便是……如同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一般。而陆长亭觉得,多半是后者。

不过朱标能坚持到现在,都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

其实只有朱标活着,他在应天府才更有保障。朱标待他确实不错,可称真心。但若是朱标没了,换上了朱允炆。这位皇太孙待他定然是不同的……

陆长亭拜见了朱标。

朱标笑着引他到一边坐下,细细地问了他的课业。

“莫要紧张,我已然考校过你了。以你如今的学识,要考中进士不难。”

陆长亭点了点头。其实只要他考中进士,将来都是一片坦途了。毕竟他年纪太轻了,若能中进士,将来都还有大把的年岁去提升自己……年少有为,这是别人都比不过的优势。而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