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说的不错。这种可能性很小……
“那……那若不是风水……还会是什么?”在政事上能干的朱标此时却露出了些微的茫然之色。
“还有可能是因为早年环境给太子妃留下了不好的情绪,或者说阴影,我们可以将它比作一颗种子,然后随着年纪渐长,身边环境变幻,身边的人变换,太子妃再次受到影响,不好的情绪得到助长,于是这颗种子最后成为了参天大树。这棵树屏蔽了人心底的其它感知和情绪,只留下太子妃最为之执念的。于是她的表现便和从前有了差别。”
简而言之,就是说,可能是抑郁导致的情绪变化,让吕氏潜意识里将朱标当做了唯一的可依靠的大树,所以从此她的眼里就只剩下了朱标,因为别的人只会让她感觉到危险和不确定,所以她便直接漠视了。
陆长亭觉得尤其那些生长在古代的女子,是最容易抑郁的吧。
“还有呢?”
还有就是人格分裂。陆长亭组织了一下语言,低声道:“也许是太子妃遭受了什么伤害,于是她的心底便渐渐滋生了自我保护的情绪,而这些自我保护的情绪,最终形成了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人。”这个人格更极端,更激烈,所以她只愿意盯着朱标,而漠视其他所有人。
总不至于……是鬼上身吧……虽然,也许这种人格分裂,在别人看来就是鬼上身了,而抑郁在别人看来也就是疯了。
陆长亭低声道:“若是前者,太子妃会表现出对生活没有期待,觉得生死都可以置于身外,情绪少有高昂的时候。若是后者,她会有自言自语的时候。”
刚才吕氏表现得太过正常,两种都不太能瞧出来,只能指望朱标平日里的观察了。
此时朱标摇了摇头:“没有,她都不曾有过。”朱标说罢,自己也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不太能听懂陆长亭描述的二者有何分别,但他知道这些症状便和癔症疯病一般,堂堂皇明太子妃,如何……如何能是个得了癔症疯病的女子呢?
幸而……幸而都不是。
陆长亭也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更为紧张。
若是这些问题,那么便与他没了干系,交给别人来处理便是了,他就不用再继续掺和下去了。偏偏,这些都被否定了……
可他不得不说,若是这些的话,那么此事怕是再难有挽回的地步,而若是风水之故,至少还有可挽回的余地。毕竟风水有迹可循,有法可解。
而抑郁症和人格分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开解的,而是要长期的心理治疗,以及辅助药物治疗。这些都不可能做到,太子妃便只有……死这一道了。
“还有便是……中了什么巫蛊,降头……”陆长亭无奈地道:“应该……应该也不是。若是巫蛊加身的人,会日渐衰弱。太子妃不对劲的时日已经不短了,但却面色红润,看不出半点不对劲的地方,自然不可能是巫蛊了。而中降头,也有个明显的征兆,那便是人的上眼白会有一道竖线,灰色为符术,黑色为降头术。”
朱标从前哪里听过什么降头术,此时听得浑身发冷。
吕氏柔美的面孔频频从他脑海中闪过,勉强抚慰住了他那颗越发冰凉的心。
“所以……如此一排除,倒是风水的可能性最大了。”
陆长亭没说话,照他看来,什么可能性都不大。他低声道:“太子可请过太医为太子妃瞧一瞧?许是误食了什么东西呢?”
朱标叹气道:“昨日我已经请太医瞧过了……没结果,瞧上去一切都好。”
陆长亭只能再次叹一声。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朱标这是铁了心的,要让他认下这是风水之故啊!
朱标马上又道:“若是长亭方便,明日我便带长亭再在东宫中走一走……”此时在朱标的眼中,陆长亭已然比钦天监要值得信任百倍了。
朱棣始终在一旁冷眼看着,没有插嘴说一句话。
在他看来,太子妃是死是活,都与他的长亭无关。那太子妃既然有了过错,朱标却还为这样的人,拉着他的长亭下水……朱棣心中更加泛起了冷意。
此时朱标迫不及待想要带陆长亭去看东宫的举止,更令朱棣不喜。
但朱标哪里会顾忌到朱棣的心思呢?
想着洪武帝的生辰就快到了,陆长亭便应下了明日的东宫之行。当然,太子妃的居所也是要去走一走的,只是朱标没有挂在嘴上,陆长亭却不会忘记这一点。
朱标揉了揉疲累的眼角,让人送着他们出去了。
陆长亭和朱棣步履不紧不慢地跨出了宫殿。
陆长亭缓缓松了一口气,他有些想要去握一握朱棣的手,但是又碍于还在宫中行走,最后只能强行忍下了。
陆长亭对情绪极度敏感,尤其是朱棣的情绪。还没走出那宫殿,他便感受到朱棣的极度不悦了。朱标与他说的话越多,朱棣就越是不悦。他当然知道这并非出自吃醋,而是因为在朱棣看来,他就是这样无力的、眼睁睁的,看着朱标拉着陆长亭去做一件高风险的事。
这种滋味儿肯定糟透了。
所以他才想要安慰朱棣,起码可以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对方。
两人面上挂着如出一辙的冷淡,只是一人因为心头不快,一人则是因为忍着牵手的欲.望。
因为两人平日也常这样表现,旁的人倒是没觉得诧异。
等出了皇宫,燕王府的马车已经等在外头了。赶车的是程二。两人一上了马车,自然就没了什么顾忌。反正程二是极为信得过的。
陆长亭想也不想就一把握住了朱棣的手,然后低低地叫了一声:“四哥。”
朱棣的情绪骤然被拉了回来,他转头看了看陆长亭,低声道:“怎么了?”冰冷的味道消失了个干净,他拿出了自己此刻最大的耐心和温柔。
陆长亭心底软了软,低声道:“四哥莫要生气。”这句话说的有些没头没尾。生谁的气,生什么气?
不必多说,朱棣已然知道他的意思。朱棣紧闭着唇没有说话。他当然是生气的,气朱标的过分,更气自己的本事不够。
这时候的朱棣哪里知道,日后的胜利者正是他自己呢?
陆长亭看了看朱棣面上的情绪,发觉到他的情绪还有些不稳,于是伸手悄悄勾了勾朱棣的小拇指,甚至还像是不经意间一样,磨蹭过了朱棣的腿。过于暧昧的动作在朱棣身上点了一把火,于是效果奇佳地让朱棣再没有了生气的机会。
朱棣将陆长亭用力揽在怀中,陆长亭觉得自己的胳膊都有一点点疼,但是想到这样的姿势也算是一种极好的发泄方式,便干脆放弃了挣扎,就这样任由朱棣将自己狠狠扣在他的怀中。
而这个动作过后,朱棣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别的动作也没有。陆长亭只是从他下.身某个部位的变化,才感觉出来了他此时并不是呆滞的。
车厢里静寂极了,一时间只能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朱棣方才贴着陆长亭的脖颈道:“长亭与太子说,太子妃的眼中只有他一人?因而才对旁人漠视?”
陆长亭点头。
“不是巫蛊,也不是降头?”
陆长亭犹豫了一下:“我对这两样并无多少研究,但应该不是的。”
朱棣似乎在他耳边轻叹了一口气,似乎还带着些惋惜的味道。
陆长亭当时便愣住了,他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四哥?”他以为自己方才听见的都是错觉。
朱棣这才又道:“可惜了……若世上真有这样的法子……”
“真有,如何?”陆长亭有些想不明白朱棣此时话中的意思。不过朱棣这会儿没了方才的不悦,就已经很好了。
朱棣贴得更近,嘴唇几乎碰到了陆长亭的耳垂。陆长亭身上敏感地微颤了一下,随后就听朱棣压低声音,带着迷醉人的音色,还带着一点儿不怀好意的味道:“若是真有,我便恨不得让长亭变得眼中只有我一人,待旁人都视若无物才好。”
陆长亭万万没想到他口中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陆长亭以为自己会肉麻到不行,但现实却是,他的耳垂泛起了红,心跳加快,甚至四肢都有种如同过电般的酥麻感。陆长亭颇为无奈,难道他骨子里还是个受虐狂不成?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方才朱棣展现出的强烈的庞大的占有欲,的确会点起人的肾上腺素。
陆长亭不自觉地掐住了朱棣的手背。
而朱棣的目光紧紧盯着陆长亭白皙中泛着红的耳垂,眼底渐渐浮现了些迷醉的味道。哪怕只是瞧着长亭的耳垂,他竟也有种“情.色”的味道……于是朱棣不受控制地伸出舌头轻舔了一下。
陆长亭忍不住再度颤了颤。
他很快想到了外头还有个程二,外面还围着太监、侍卫……于是陆长亭一把推开了朱棣,朱棣毫无防备,就这样被他推开了。
陆长亭觉得这样下去,实在太容易从擦枪走火发展到大战一炮的,待会儿下马车那还能看?
朱棣被推开之后,明显露出了没被小白兔填饱的大尾巴狼的不满……
陆长亭这时候突然接回了上一个话题,道:“若是我变成了那样,那我也离死不远了。”生活中从来就不是只有“爱情”,若是他眼中只剩下了朱棣,那还了得?且不说他自己会想死,周围的种种因素加身,他也总会死的。
朱棣被惊了一跳,忙抬手轻抚过陆长亭的头顶,低声道:“四哥胡说的,莫要与四哥计较。”
陆长亭浅浅松了一口气。看来朱棣也不会与他计较,他让他欲.求不满的事了。
车厢内重归于安静。
又过了一会儿,陆长亭才低声问:“明日四哥还和我一同进宫吗?”
朱棣皱了皱眉:“不了,明日……明日你也推了。”
陆长亭一怔:“为何?”
朱棣冷声道:“虽说太子之请,无人可拒,但你却不必那般鞍前马后为他操劳。明日随我去见白莲教的人。”
陆长亭想了想,也就点头了。的确……小人物不能反抗大人物,但却可以让大人物知道,小人物也并非挥之即来的人。
待回到燕王府后,二人都没再提起马车上的话,他们早早洗漱过后,便分屋睡了。
燕王府人心不齐,朱棣如今想要维护住陆长亭的心思一日比一日强烈,自然不愿在应天轻易暴露了他同长亭的关系。
……
月上中天。
年纪不大的宫女被驱出了院子,昔日与她同住的姐妹在里头奚落她。
“她都被赶到小厨房去劈柴烧火了,怎的还有脸来与我们同住?”
“正是正是,我听总管说,她可是得罪了王爷,我们可不愿再沾上她,惹得一身骚!”
“诶,这是她的鞋没拿走呢……”
“给她扔出去罢……”
那宫女咬住了唇,泪眼盈盈。是……是她做错了吗?
可、可她们不都素来如此吗?
宫女在院外蹲下,想要回想从前在宫中的生活,但是此时细细一想,竟是有些想不起了……好半晌,她才隐约记起当年宫中姑姑说的话。
“我们是奴是婢,生死都是皇家的,皇家的主子便是我们伺候一辈子、效忠一辈子的对象。若是哪日得了好的去处,也莫要得意过头,便忘了自己的原形……”
————
翌日,天亮起。
陆长亭难得一个人睡,他睡得竟是有些不大安稳。他早早起身洗漱完毕,又换了一身衣裳。朱棣仿佛与他心有灵犀一般,竟也是早早就醒了。
两人用了早饭。
随后便听人报,太子的人来了。
这方话音刚落下,又听人报,皇上派人来了!
这后者自然更非比寻常,那前来报信的奴仆脚快得仿佛要飞起来了一般。
朱棣亲自起身迎了人。
朱棣正要替陆长亭拒了太子那边,却见洪武帝派来的公公笑道:“这位可是陆公子?”不待陆长亭回答,那太监随后又道:“皇上要召见陆公子,说是许久未见了。”
陆长亭微微惊愕,他对老朱家可没什么作用了吧?洪武帝怎么会召见他?
其实那太监传完话也有些惊讶。这陆长亭从前是有点本事,但那也只能算是微末本事,如何值得皇上召见呢?
太子这边的人,燕王府的人……大家都是这样想的,他们都猜不透皇上的心思。当然,若是猜透了那还了得?所以那太监没有再多想,只是在陆长亭的跟前将自己的言行放得更为尊敬有礼了。
有了洪武帝的话,太子那边派来的人也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
陆长亭整饬一番后,便跟着朱棣一块儿上了马车。
只是马车并非往皇宫去,陆长亭忍不住问:“这是……这是往刑部去?”毕竟白莲教的人犯似乎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朱棣摇头:“是诏狱。”
陆长亭小心地掀起车帘看了一眼,勉强从这条路上找出了一点熟悉感来。看来的确是往诏狱去的。也是,白莲教的事何等重要,动用诏狱也并不奇怪。
很快,马车就停住了。
朱棣和陆长亭先后下了马车,随后陆长亭便一眼瞥见了旁边灰扑扑的马车。
那马车虽然看上去极为不起眼,但是陆长亭却觉得那说不好便是洪武帝的座驾。
朱棣趁着旁人没注意的时候,暗暗捏了一把陆长亭的手,道:“走吧。”
陆长亭点头,跟着一块儿走了进去。
熟悉的一条道,倒是没刚进来的时候那样惊奇了。陆长亭波澜不惊地走过诏狱的小道,然后抵达了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