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的人也不该来得这样快啊!
“人、人拦住了?”汤一海问,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只有他自己能听清的颤抖。
小厮苦着脸:“没、没拦住。”
“没拦住你不早点说!”汤一海眉毛胡子都快扬起来了,这一刻用火急火燎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了。
那小厮很是委屈:“是您说勿要慌张……”
“滚!滚出去!不……等等,去,派人去请燕王!快去!快他妈去!”汤一海一脚踹在了那小厮的屁股上。
汤一海好歹也是汤和的族弟,他曾跟随在汤和的身边见过他们的皇帝,如今回想起来那位皇帝的威严面孔,还是令汤一海止不住的心肝打颤。当洪武帝没有注意到平燕府来的时候,他汤一海就可以在这个地界上作威作福,横行霸道……说是一声地头蛇也不为过。
但是……谁能与皇帝作对呢?当锦衣卫来到了汤家,汤一海甚至是连反抗的心思都生不起来了。之前他在平燕府所做的一切,他拼命地掠夺钱财,拉拢关系,建立起自己的势力。此时却又能算得了什么?仔细一想,竟是半点阻挡不了锦衣卫……
就在汤一海为自己的想法而恐惧的时候,他的书房门又一次被撞开,哦不,准确的说是踢开了。
“汤一海?”来人冷声问。
汤一海再度咽了咽口水:“……是。”
“拿下。”汤一海看着跟前冷酷的男子转过头下了命令,随后便有两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走上前来,将汤一海撂翻在了地上,随后锁住了他的手臂,方才将他从地上拎起来。
汤一海的那点力量,仿佛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
汤一海心跳如雷,他只能……只能等着燕王来救他了……燕王一定会救他的!皇上说不定也会轻饶了他,毕竟……毕竟燕王怎么能有一个被判罪的岳家呢?
汤一海却是忘记,要想没有一个被判罪的岳家,那比出手去搭救更容易的是,直接丢弃整个岳家,一旦汤芸成不了燕王妃,谁还能说汤家乃是燕王的岳家呢?
……
锦衣卫这一次的手段比到高家抓人的时候还要狠,汤家所有家眷、下人统统被带走,金银扣下,整个宅子都被封了起来……说是抄家也不为过了。
汤一海看得眼珠子都红了。
这些……这些可都是他奋斗大半辈子换来的啊!他怎么能允许一朝都被锦衣卫剥夺了?汤一海实在忍不住了,怒吼出声道:“锦衣卫便能肆无忌惮抄了我的家吗?好歹我也乃是朝廷五品官!”
张行瑜朝属下伸出了手,属下忙将圣旨递到了他的手中,张行瑜这才慢条斯理地展开了圣旨,道:“看清楚了,也听清楚了……”
其实要处置一个小小千户,全然不到用上圣旨的地步,朱元璋此举也是为了在大战之前,先为朱棣将声势张罗起来。再加之北平地远,有圣旨在手,总是方便了朱棣和锦衣卫等人行事。
待汤一海看见圣旨的时候,便有了极为不好的预感,待他听完之后,便更是一头栽倒在地。
哪有什么轻饶……皇上这道圣旨,是要将他打入地狱!不,是要将整个汤家都打入地狱!
皇上连燕王的脸面都不顾了吗!
汤一海悲愤至极,死死地咬住牙关,说不出半句话来。
“带走。”张行瑜一声令下,汤家众人都被浩浩荡荡地驱赶往了府衙,那牢狱已经为他们而空出来了。
这番动作之大,就连百姓们也注意到了。
很快,汤一海被抓的消息传遍了平燕府。
近年来朱棣在平燕府的声望越发地高了,百姓们也不愿见到燕王如此没脸,他们也只能茶余饭后叹上两口气,心道从前怎么没瞧出来这汤家是这么个货色!
汤家还是惯会做戏的,除却汤芸私底下的名声不太好以外,百姓们并不知道汤家所干的那些恶事,也正因为这个缘故,之前朱棣才没有立即动汤家,而是选择徐徐图之,再连根拔起。
百姓们很快就听闻了那锦衣卫闯入汤家抓人时的情景,此时百姓尚且不知锦衣卫的可怕之处,他们只是争相传着那锦衣卫当时的英姿。既然是皇上派来的,那定然是好的!而汤家被抓了,那定然是贪官污吏!
陆长亭很快都听见了汤一海被抓的消息。
“动作这样快?”陆长亭不由得看向了朱棣:“可是因汤夫人突然来访导致计划变动?”
朱棣摇了摇头:“本来也快了,早些拿人也好,这汤家实在让人多看两眼都觉生厌。”
陆长亭深以为然。
他也觉得汤家实在讨人厌了,尤其汤芸母女……
此时陆长亭和朱棣坐在酒楼之中,能清晰听见楼下百姓议论的声音传入耳中。
陆长亭倒是又想起了舆论这个东西。
“四哥手下可有能人,能主导百姓们议论的风向?”陆长亭问。若是从扳倒汤家便开始刻意训练这方面的人才,待到日后朱棣夺位时便能用上了……至少也不至让他被天下百姓那般诟病。
陆长亭是从未考虑过洪武帝将皇位让给朱棣的这一可能性……洪武帝的心是偏的,当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这种偏心也是好的,至少在洪武帝看来他从一开始就杜绝了其他人的心思,也就避免了兄弟相争的情况。但是当朱标病逝,朱允炆担当不起大任的时候……洪武帝的美梦就被打破了,他的儿子们都开始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陆长亭不愿意等着洪武帝哪一日昏了头让朱棣做皇帝,那就只有早早便开始下手准备了……
朱棣微微诧异:“长亭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这个自然是没有的。”朱棣手底下打仗行军的人有,搞情报工作的有,甚至想要暗杀个谁,也能拉出来几个厉害的人……但却唯独没有陆长亭说的这等能人。
朱棣也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
不过因为问这话的是陆长亭,所以朱棣表态极快,他想也不想便道:“若是长亭对此有兴致,我会让人去搜寻这方面的人才。”
陆长亭当然不会告诉他,这都是为了将来造反做准备,所以陆长亭淡淡一笑,算是默认了朱棣的兴趣说法。
两人随后草草用了些食物。
朱棣道:“长亭可要去瞧一眼那汤一海?”
让汤一海就这样被判了罪实在太没滋味儿,还得让汤一海知道朱棣动了手脚,但又无力回天,那才叫好。
于是陆长亭想也不想便点了头。
他们一行人很快就悄然从酒楼离开了,那些尚在议论咒骂汤家如何坏的百姓们,并未注意到他们的燕王自他们身后离开了。
这是相隔许久之后,陆长亭再一次见到知县。
正如陆长亭和朱棣原先计划的那样,知县倒了大霉,却还不得不戴罪继续为明朝奉献最后的力量。
当陆长亭见到戴着脚镣的知县时,顿时觉得新奇又好笑极了,再看那知县面色却是又青又白,极为勉强地对着陆长亭扯出了个笑容来。
知县早就心知大势已去,在这样的时候,他也只有对着燕王一派的人露出笑脸,以求得生存的余地了。
知县甚至还想到了,陆长亭或许会出言讽刺他……毕竟当初他和陆长亭之间结下的梁子可不小。
但令知县想不到的是,陆长亭扫了他一眼之后便未再多看了。
知县咬着牙松了一口气。从他戴罪以后,县衙众人对已然对他不如从前那般敬畏了,若是陆长亭再当着这么多人扫了他的面子,那他在县衙岂不是更为举步维艰?
“汤一海在何处?”朱棣直接了当地问。
知县忙低下了头,道:“下官带王爷过去。”
朱棣“嗯”了一声。
知县不敢再多看他和陆长亭,忙老老实实地带路走在了前头。
陆长亭看着知县如今夹着尾巴做人的模样,心底忍不住觉得好笑。他这是怕自己报复他?不过对于如今的陆长亭和朱棣来说,这知县已然是不值一提了。
陆长亭怎么会报复他呢?让知县留在这个位置上,戴罪为明朝奉献出最后的光和热,已经是对知县最为严酷的惩罚了。
别人的嘲讽和白眼,心底巨大的压力,还有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的俸禄……种种都化作重担压在知县的身上……可他还不能卸任,他会一直留在这个位置上,就这样一直承受下去……陆长亭光是想一想,都不由为知县掬一把同情的泪水。
有知县带路,他们很快便进入到了牢狱之中。
在阴暗的环境里,陆长亭也不知道行了多久,直到他隐约瞥见了那个张行瑜的身影,他们方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张行瑜听见脚步声,敏锐地转过了身来:“燕王?”
张行瑜的声音在寂静得可怕的牢狱里响起,自然也清晰地被其他人听在了耳中。
“燕王?是燕王殿下来了吗?燕王!燕王!”汤一海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明显是从张行瑜对面的牢房里发出来的。
陆长亭心中觉得好笑,汤一海这辈子没少算计人,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下手,这等心性凉薄甚至是狠毒之人,他竟然还会奢望朱棣看在将来的翁婿情分上帮他一把?不得不说,汤一海天真起来,也着实太过天真了。
陆长亭伸手从背后捅了捅朱棣的腰,示意他走过去。
朱棣这才仿佛收到指令拔腿继续前行。
陆长亭紧随在他的身侧,两人一同出现在了汤一海的视线之中。
汤一海呆了呆,喉中的呼喊声戛然而止。他看了看陆长亭,又看了看朱棣,心底渐渐浮现了一个猜想,但是汤一海很快就打住了自己的这种想法,毕竟……毕竟此时他只有燕王可以倚靠了,哪怕已经有了那个猜想,他却也不敢继续想下去……
张行瑜指了指里头的汤一海,道:“一句话也没交代。”
这句话,显然是对着朱棣说的,这种明显的向上级汇报的口吻,终于戳破了汤一海最后的那点侥幸。
汤一海又不是蠢货,此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的未来女婿,燕王殿下,狠狠摆了他一道!
燕王怕是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正经娶他的女儿……再想一想从前燕王初到北平时,他给燕王增加的那些麻烦,汤一海这才意识到自己想要安心做燕王的岳父,是何等愚蠢的想法!汤一海本能地想要否认,从婚旨到现在便都是燕王的计谋,但是,汤一海就算再否认,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
锦衣卫与燕王早早就通了气,燕王知道他会被抓,其中或许就有燕王的手笔……
再想到这段时间,自己被对方耍得团团转,汤一海便觉得胸中好一阵戾气翻滚……可这个时候他不能仇视锦衣卫,不能仇视燕王,汤一海仇恨的目光便只有落在了陆长亭的身上。
燕王要让他没有好下场,那他也不能让燕王快活了去!
汤一海低声道:“燕王怕是半点援手都不愿伸了吧?”
陆长亭和朱棣都没有说话,这时候他们哪里还需要与汤一海对话呢?只看着汤一海陷入无边的窘境就够了。
汤一海也根本不在意他们回应与否,他接着道:“王爷是为了他?”说着汤一海便看向了陆长亭。
陆长亭拧了拧眉,他对上了汤一海不怀好意的目光,几乎是瞬间的功夫,陆长亭便明白了汤一海想要做什么。
这是走投无路想要将他们拉下水了?
锦衣卫乃是洪武帝手中的利刃,还是他的喉舌耳目。汤一海笃定了他今日在这里说的话,定然会传进洪武帝的耳朵里去。
坑害了他汤家没关系,他就看看一个断袖的王爷,又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汤一海在心底冷笑一声,放声道:“燕王敢做不敢应了吗?拿我汤家当挡箭牌有甚意思?可怜我那女儿……”
“可怜?”朱棣冷笑道:“你也有这个资格?你就三个女儿,哪个没被你坑害过?你是用什么手段拉拢了那些官员,还消本王一一说来吗?”
张行瑜也早就知道了汤一海的这些龌蹉手段,此时自然是忍不住皱眉,看向汤一海的目光里也充斥着厌恶。
汤一海被噎了噎,险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但他随即一想,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罪责了,他不可能逃脱!他再辩解也是无用……还是将力气都花在拉燕王和陆长亭下水更好。
汤一海也跟着冷笑道:“燕王好生正直的面孔,可惜众人不知你有断袖之癖,假借义弟之名,将陆长亭留在身边狎.弄……”
这个词用得实在太过恶心,陆长亭立时便拧起了眉,看着汤一海的目光也变得尤为冷酷了起来,仿佛在瞧一个死人。
反倒是朱棣此时格外的镇静,仿佛已经预见到汤一海会如此攀咬一般。
张行瑜忍不住道:“倒是个嘴利的,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抹黑燕王……你的女儿是什么货色,众人都知晓。你也就歇了心思吧。你那女儿永远也不可能做得了燕王妃。”从锦衣卫的口中说出来,自然便代表了皇帝的意思。
汤一海的脸色白了白,却仍旧不死心:“皇上知道燕王有如此癖好吗?怕是赐再多的婚,也都没用……是,我那女儿配不上堂堂燕王殿下,难道陆长亭一个男人便配得上了吗?大明皇家的脸面,岂不是要败于此?”
汤一海根本不知道张行瑜与陆长亭还有点关系,此时他肆无忌惮地在张行瑜跟前攀扯陆长亭,已经令张行瑜不耐厌烦到了极点。
“若是你女儿嫁给燕王,那才是令皇室蒙羞!”张行瑜冷声斥责道:“汤一海,你打的什么算盘,我们一清二楚,闭上你的嘴吧,或许还能多活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