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陆长亭之间的龃龉了,朱棣笑道:“我本就是你身后的靠山。”说罢,朱棣朝那王昭看了一眼。王昭在这头才刚松了一口气呢,便突然感觉到有人朝他扫了过来,那道目光锐利非常,冰冷得教他心胆俱颤。
王昭抬头看去,正好看见那燕王正阴沉沉地看着他。
王昭大惊失色,脸色直接转为了煞白,他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甚至直接藏到杜乘兴的身后去了。
陆长亭的注意力早已不在那王昭身上,并不知道王昭被朱棣一个眼神吓得恐惧至极,他继续朝里走去,打量殿中细节,以及瞧一瞧宫殿之中的气运可有变化。
一番检查之后,自然还是无事,陆长亭也不愿多留。这里的人多不是喜欢他,而他更是不喜欢这些人,所以也没必要扎堆在这里,还互相瞧着心烦了。
只是陆长亭没想到,他刚和朱棣走了出去,便见一个太监朝着他们过来。
那太监笑着躬身道:“请燕王殿下同陆公子到皇上跟前走一遭吧。”
想了想洪武帝此举的目的,倒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儿子进宫来了,自然要见,这边还有个督工大儿子宫殿的,那也要见。所以便有太监来将他们二人一同请去了。
跨进大殿的时候,陆长亭一眼便能瞧见那个伏在案上工作的声音。许是伏案的动作维持得有些久了,听太监报他们来了,朱元璋猛地抬起头来,面上瞧着像是还有些晕眩。
“嗯,先过来。”朱元璋低声道。
于是陆长亭和朱棣上前去了,等他们站定以后,朱元璋都还没有立即说话,陆长亭便知道他这是在平复刚才那阵晕眩呢。
这皇帝,果然也不是人人都能干的活儿。
半晌,朱元璋才出声道:“老四这几日休息得如何了?”
朱棣点头微笑道:“劳烦父皇挂念,如今已经精神极了。”
“那就好,许久不曾见你,我瞧你又长高了不少。”朱元璋笑了笑,倒是一派慈父模样,口中说的也都尽是家常话,倒是没有陆长亭想像中那样的皇室该有的味道。但是仔细一想,本来也该是如此。老朱家都是很有小家庭风格的,明朝的皇帝们也并非时时都端足了架子,他们也会在日常中自称“我”,也会做些接地气的事。
朱棣依旧笑道:“父皇敏锐。”
朱元璋意犹未尽地还和朱棣说了好久的话,真真是闲话家常。
原本陆长亭还觉得气氛挺好的,恰好这时候太子朱标来了,朱标高高兴兴地喊了声“四弟”,然后便走到了朱元璋的跟前来,朱元璋面上神色越见柔和,出声道:“今日来得早了些,身子如何?我让人送了食物到你宫中去,怎的太监回来说没用?”
朱标温和笑道:“是太子妃亲手做了些吃食,我早早带着允炆一起用了,后头父皇令人送来的食物,自然是用不下了……”
朱元璋皱眉:“那得让她按太医嘱咐下的去做。”
朱标点头称是。
陆长亭瞧着这父子二人之间的对话,这才终于察觉到,为何朱棣和洪武帝说话的时候,气氛显得有些怪异了。朱棣和朱元璋说话,那分明就是分别许久,对儿子都不熟悉了,这才有了这些看似关怀但实际算不得如何亲近的问话。什么休息好了吗,长高了吗,在封地如何?你若是换个八卦邻居住隔壁,他也能问你这样的话来。
相比之下,洪武帝面对朱标时更为慈和不说,言语间更显熟悉和亲近,而朱标更是如此,在洪武帝跟前,仿佛将洪武帝当作民间普通的父亲一般。
之前朱棣回答的时候,却是看似挂了笑容,实则回答都很简练,可以说是较为公式化的。
种种心思从陆长亭的心底闪过,面上他却就是个一言不发的背景板。
直到那厢朱元璋和朱标说完了话,他才转过头来,又问:“长亭怎么和老四在一处?难道在北平时,你们便认识了吗?”
朱棣点头道:“回父皇,陆长亭在我府上做事。”
朱元璋点了点头,倒是对这个结果不奇怪,毕竟陆长亭也说了自己父母双亡,若是背后没有个托着的,那他怎么能舒舒服服地活到现在?还养成这般出色的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朱元璋突然将话题扯回到了朱棣的身上:“你年岁也不小了,你二哥都有子嗣了。若是你无相中的女子,待明年开春后,我便将沐英的女儿指给你如何?”
陆长亭眨了眨眼。
沐英???
难道不应该是徐达吗?
朱棣微微皱眉,道:“女子如何能受得了北平的艰苦?”
“怎会受不了?北平那样多女子,是如何活下来的?”朱元璋想不通自己的儿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那些都是北平世代生活的,自然不一样。”朱棣摇了摇头,道:“沐英乃是开国功臣,父皇的得力臣子,儿子娶了他的女儿,带到北平去,若是苦了他的女儿,这是结亲还是结仇呢?”
朱元璋眉头皱得更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皇家要他一个女儿,乃是他之大幸!能跟着你前往北平,那也是他沐家的福气!”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女子之命实在轻贱,在这等君臣博弈之中,算得了什么?
陆长亭记得历史上的沐英是个聪明人,表现得对皇帝很是尊敬服从,因而那么多开国功臣都死了,沐英的下场倒是还不错。
只是陆长亭着实不记得,这位镇守云南的西平侯,哪里有个女儿了?不过……以古时候对女子的不重视程度,也有可能只是记下了儿子的名字。
朱棣还是摇头道:“娇滴滴的女子,去了北平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模样?”
“那你想如何?一辈子也不成亲吗?”朱元璋有些怒了,“朕也是为你好,若有王妃随你去北平,至少你身边也有照顾之人。那沐家如今镇守云南,沐家的女儿想必也是吃得了苦的……”
朱棣此时却是突然道:“父皇,若是真要娶妻,不如由儿子自己来挑吧。”
朱元璋皱眉:“你想挑谁?”
“信国公有个族弟,在北平任职,此人有一子一女,他的女儿便是在北平长大,不如便定下她吧。”朱棣淡淡道,语气沉稳得很。
朱元璋这会儿倒是不怒反笑了:“从前我还当你不通男女之事,比你弟弟都不如,原来这是心底早已有了人,还憋到今日才说……那么这个女子便是信国公的侄女了……信国公膝下无女,若是侄女倒也如亲女一般……”朱元璋低头思索了起来。
陆长亭猜测,洪武帝这时候思考,绝不是在思考这个姑娘如何,是否适合朱棣,他是在思考,让信国公汤和的侄女儿嫁给朱棣,是否能起到相应的作用……
皇帝的子女,多半都是用于联姻,巩固皇权与兵权之间的联系。
当初徐达的女儿嫁给朱棣也正是如此,只是这一世不知为何,徐达似乎没有女儿,只有儿子。
徐达显然比汤和更厉害,不过徐达死得早,也没什么大用,反倒是汤和极为长寿,足足活到了七十岁,在诸多开国功臣之中,这可着实太难得了。之后汤和还会加入攻打乃儿不花的队伍。据说野史记载,朱棣领命打乃儿不花的时候,汤和这等老将,还不大能瞧得上朱棣。若是有了姻亲关系,届时汤和必然是对朱棣知无不言的罢。再想一想,汤和告老还乡之后都是被恩准到中都修建府邸。而汤和的儿子全都死光了,必然更会竭力帮助朱棣这个侄女婿吧……
陆长亭觉得细细一合算,还……挺有缘分的!
若是没了徐达,有汤和也不错。
只是这番理智地分析完之后,陆长亭总觉得心底怪不舒服的。
像是……就像是有什么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间没有了一样……
陆长亭不知不觉地便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了。
朱元璋还在思考。
倒是朱标没那么多心思,他笑道:“四弟难得有喜欢的女子,不如父皇便允了他吧。”朱标可不如朱元璋的远见,当初朱元璋为皇权扫清开国功臣的时候,朱标便很是难以理解,甚至多次劝谏,那时候还有马皇后在世,两人合力,还真劝住了不少朱元璋的行为。那时候朱标没这么敏锐,这时候也还是一样。
此时朱标都已经出声了,朱元璋若是再不说话,那便是有些不像样子了。
“罢了,那便遂了你的意,待年后我便下旨赐婚。”
回过神来的陆长亭,这会儿更是难受了。
这话怎么听都怎么觉得不顺遂……
日后燕王府就要多了个燕王妃了啊……多个燕王妃了啊……这句话就跟车轱辘似的,在陆长亭心底来回地转悠,心底就跟被碾过似的,不舒服极了!
此时朱棣却是很严肃地更正道:“不是喜欢,只是儿子觉得,此女在北平长大,正好。”
朱标笑道:“四弟害羞,不愿承认吧。”
朱元璋也跟着被逗笑了起来:“头一次成亲,你从前也是如你四弟这般……”
那厢朱标和朱元璋又父子情深去了。
陆长亭还在这厢忍不住皱眉呢。
朱棣这时候突然回头来看了他一眼,看得陆长亭一头雾水,心底也更为不痛快了。你要娶燕王妃你看我干什么啊?
“好了,老四便回去休息吧,这几日长亭也辛苦了,也回去好好休息。”
朱标在旁边补了一句:“也好好看书。”
朱元璋笑了:“说的是,待日后,你便可成为太子麾下得力之人。”朱元璋对陆长亭是当真欣赏的,不是因为陆长亭的风水本事有多好,而是在他看来,这个人的可塑性极强,又有原则,不卑不亢,想来甚是合太子的脾胃,若能为太子所驱使,也是一桩好事。
朱棣带着陆长亭告了辞。
待出来之后,陆长亭总觉得朱棣的面容似乎冰冷了许多,连带着五官都显得锐气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建文帝会被搞死呢?因为四哥想了想,我不能让我媳妇儿去别人麾下干活儿。所以……就干死建文帝自己上位好了,这样长亭就是给我干♂活♂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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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赐婚不要慌张啊,这是老奸巨猾的四哥为一劳永逸做铺垫的,四哥不会娶妻的……
第115章
若是旁人得了赐婚,定然喜笑颜开。偏偏朱棣不同,这一路走出来,陆长亭就没见他有面色恢复的时候。
是洪武帝哪句话惹得他不快了?
陆长亭思来想去,最后只能想到,或许是那句“待日后,你便可成为太子麾下得力之人”。自己如今明显是跟朱棣绑在一处的,洪武帝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的确有可能惹得朱棣不快。毕竟……这可是在抢朱棣的人啊!
陆长亭想了想,还是出声道:“四哥在想什么?可是生气那句话?”因为身旁还有太监宫女在,陆长亭自然不好将话说得更为直白。
幸而朱棣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嘴上却并未说话,像是还沉浸在怒气之中。
陆长亭想了想,便不着痕迹地用手背碰了碰他。
朱棣陡然感觉到手背上一片温热的触感,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心底一阵酥软,但面上却依旧是冰冷锐气的模样。
陆长亭见他这般模样,不由皱了皱眉。只是心底却渐渐浮现了不可忽视的欢喜。
好吧,他不得不说,朱棣如此看重他,是会让他情不自禁高兴起来的,也终于叫他放下了心。年少时,哪怕朱家兄弟待他再好,他却始终认定那是随时都可能会变的。这跟陆长亭一直以来的人生经历有关。所以他绝不可能轻易地放下了戒心。
到这时候,陆长亭才真正觉得,自己身上的确是有令朱棣舍不得丢开的东西。
陆长亭思考这些的时候,便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去,视线也渐渐垂了下去,瞧上去便是极为不高兴一般。
朱棣看了看他,心往下沉了沉,但同时又冒出了一点儿欣喜。
长亭又是为何不悦呢?可是因为父皇要为他赐婚的事?……
朱棣忍不住伸手搭在了陆长亭的肩膀上,他总觉得自己应当说些什么……至少应当解释清楚那汤和侄女的事。
朱棣望了望眼前的宫门。
陆长亭这会儿想了个透彻,抬起头来,神清气爽,面带微笑。
朱棣心底的那点儿欣喜,顿时就碎成了渣渣。
都这样了,长亭也半分反应都没有?
两人出了宫门,上了马车,陆长亭便马上道:“四哥若有不快,不如说出来与我听听?”
朱棣看了看他:“若我成婚,长亭待如何?”他心道,但凡长亭表露出了半点不快或难受,他都能道出“长亭待我之心,便如待长亭之心”的话来。
陆长亭闻言,略去心头那丁点儿的不快,道:“若是四哥成婚,我自然便搬出燕王府,住到买好的宅子里去。”
朱棣顿时失望不已,同时他也没有掩饰自己面上的遗憾,道:“你要搬出燕王府,日后可是要当真到太子手底下去?”
陆长亭心说,你是不是傻!
若非朱棣傻,便是朱棣以为他傻。
他和朱棣、朱樉都很是亲近,而后又亲口在洪武帝面前承认,他的确是在燕王府做事,那么毫无疑问,他身上不是被打上了秦王的标签,便是被打上了燕王的标签。就算他真的不在燕王手底下干了,听了洪武帝的话,去给太子打下手。太子啊!早早就被立为储君的太子啊!他手下会缺人吗?可以说谋士三千!
在这样的情况下,陆长亭还一头扎进去,身上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