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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满意的,于是他的脸上闪过了赞赏之色,随后才将为首的男子叫了起来:“毛骧,柳氏何在?朕要亲自审讯。”

若是寻常诏狱,自然不需要堂堂洪武帝前来,但谁让这柳氏,害的乃是太子的嫡长子,他原本的皇太孙呢!

毛骧并不知道具体出了何事,将那柳氏族人拿回来以后,这还是头一次面到了圣,自然心中嘀咕不已,怎么皇上亲自来了……

随后,毛骧的目光还落在了陆长亭的身上。

陆长亭目不斜视,看也不看他。

毛骧此时或许正盯着他在想,这小子是谁吧?

因为洪武帝有令,等进去了之后,毛骧也不敢多言,直接便带着他们前往锦衣卫诏狱了。

锦衣卫的诏狱,狱中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

当陆长亭踏入之后,便觉得一股阴寒将他紧紧裹在了其中,用风水学上的角度来看,这样的地方,实在是糟糕到了极点,那绝对是要绕道走的。

正胡思乱想着,便听那毛骧道:“皇上,便是此处了。”

陆长亭将目光从湿滑的地面移开,抬头看向了跟前的牢狱。这间狱房的栏杆极为粗壮,应当由精铁制成,中间缝隙极为细微,只能容一指通过。这样的地方,阴寒不散,易聚阴魂,可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好人到了这里,都要变成糟糕的人了。

就在此时,陆长亭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

里面饱含着怨憎的味道。

陆长亭顺着看了过去,而后便看见了栅栏的缝隙里,有一双猩红的眼睛,陆长亭都差点被吓了一跳。

“将她带出来。”朱元璋瞥了一眼后道,随即他便转过身去,朝着审讯的刑室去了。

洪武帝何等人啊,这诏狱就算再阴森,也半分都影响不到他。

陆长亭抽回目光,也跟了上去。

明朝乃是刑法、刑具都极为完善的一个朝代,这个时候的刑具,可以玩儿出不少的花样来,陆长亭向来都是在文学作品中瞧过,毕竟这在电视上都是不让播的,眼下瞧着却是要近距离上演了……

陆长亭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刑室因为皇帝的到来,特意被人清理过,显得整洁了许多,朱元璋踏足进去后,只瞧了一眼,便道:“换个刑室。”

候在一侧的锦衣卫颇有些不能理解,这好好的,为何要换呢?

陆长亭却是第一时间,便猜到了朱元璋的想法。

这样干净的地方,是方便了皇上,好不污了龙体,但同时也降低了对那嫌犯的恐吓性啊!

什么样的环境便会带给人什么样的感觉,之前那逼仄不透风的狱房,带给人的感觉便是阴沉沉、寒气萦绕的味道……那么一个刑室带给人的绝对不该是整洁亮堂。

毛骧观察到朱元璋的神色后,也心念陡转,瞬间便明白了过来,马上请罪,并且令身边锦衣卫重新准备了刑室。

陆长亭跟随着朱元璋换了地方,没多久,次妃柳氏便被带了上来。次妃柳氏还是穿着之前的华服,只是这身华服满是脏污,甚至还有破损的地方,瞧上去可实在不怎么好看。柳氏的头发倒也没怎么乱,只是有些发丝垂下,瞧着模样狼狈了些。

柳氏的面容惨白,模样却是出奇的沉静,唯有在接触到刑室里的血污后,才微微畏缩了几分。

这换了之后的刑室是何般模样呢?

刑具都挂在一面墙上,上面还带着锈迹和血污,第一眼看去的时候,便会觉得上面都是死气。而地面上也是脏污的血迹,深深的,仿佛嵌进了地里,见着的人,都能隐约想象得到,当时受刑的人,那血液是如何从他体内流出来浸染地面的……

再瞧瞧这昏暗的灯光,和一旁面容冷酷的锦衣卫。

哪怕是大汉进来了,也会被刑室里血腥逼仄的味道,吓得浑身发软……更不提柳氏这样娇宠长大的女子了。

果然,就算柳氏已经竭力压制了,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了起来。

朱元璋这才慢腾腾地坐了下去,冷眼看向了柳氏:“你还没见过你的家人吧。”

柳氏被锦衣卫按倒在了地面上,艰难地抬起脸来看了看朱元璋,她满眼恐惧,面无人色的脸上渗出了密集的汗珠。

“皇上既要冤枉我,不如便一刀杀了我,何必又牵连我的家人?”柳氏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说出这等话倒也不亏心,人证俱在,还敢不认?”朱元璋越是听她如此辩解,便越觉得愤怒烧头,他的孙子啊!就是丧生这女人的手中啊!她却还敢如此狡辩!她疼惜她的家人,这朱家的皇子皇孙难道便不是人了吗?越想,朱元璋越觉得可恨。

只怕这柳家在背后也多有指使。

毛骧上前一步,道:“皇上,听闻柳家长子的第三子刚满月……”

陆长亭的心猛地一挑,顿时反应过来了毛骧是什么意思。柳氏害死了皇家子孙,那他们便可拿柳家的子孙下手。

柳氏喉咙里顿时便爆发出了嘶声的尖叫:“不!不!我柳家并未做错什么,皇上为何如此待我们!”

陆长亭看向了朱元璋和毛骧,这二人神色都未改变,想来对这样的场景竟是毫无感觉。

朱元璋似乎察觉到了陆长亭的目光,还转过头来,微微笑道:“长亭怕是第头一次见着这样的场景吧,第一次见了害怕也是正常的。”

陆长亭笑了笑:“劳皇上关心了。”

柳氏冷酷地瞧着他们这般温言细语,脸上神色忍不住扭曲了起来:“皇上……这人明明是胡言乱语,栽赃于我!皇上如何能信他呢!皇上,求您明察啊!我柳家一片忠心啊!”

陆长亭转回头看了一眼柳氏。他都有些佩服她了,若是换做寻常人,这时候已经是涕泗横流了吧?哪里还有力气为自己,为自己的家族申辩?柳氏怎么就不知道,自己越是这般作为,便越是暴露透彻呢?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在刑室外响起了:“皇上。”

众人转头看去,就见站在门口的那位锦衣卫,怀中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原本还天真无邪地笑着,只是在看见了这么多人以后,孩子受气氛所感染,立即便哭了起来。

陆长亭的心里不免一紧。

洪武帝能是什么手软的人吗?自然不是,哪怕是小儿到了跟前,该下手的时候,他一样能下手。

作为曾经生活在民主法制社会的陆长亭,实在有点不大能适应这样的行事,但是他是什么身份?这时候,他不能开口,就算开了口也没有用。

柳氏此时已经忍不住吼叫连连了。

“皇上!皇上怎能如此待我柳家!”

朱元璋正待点头,陆长亭忍不住出声道:“皇上。”既然他见着了,那便也没了法子,见着也不能不管,只是这个管的方式,不能太蠢,愚蠢的行径只能是将自己搭进去。

“可是觉得不适?”朱元璋倒是很有耐心地转过了头。

陆长亭摇了摇头:“柳氏的嘴捂得太紧了,光这样,是没法子,怕是只会越发激得她嘴硬。”

毛骧扫了一眼陆长亭,瞧他这般文文弱弱的模样,心下登时觉得好一阵不屑,这般书生气,想来是没见过什么血的,自然不知道这刑讯的手段何等厉害,这进了锦衣卫诏狱的,嘴捂得再紧,都能问出来。

“小公子是没见过这等手段吧……”

陆长亭点头,很是实诚地道:“确实没见过,所以我也想了个法子出来。”

“什么法子?”朱元璋倒是并未生气,反而还很给面子地问出了声。

“草民不过通些风水,自然也只能从这上面作文章了。柳氏不怕死,或许她连家人的生死都不在乎了,可若不仅仅死,而是就此断子绝孙,世上再无柳氏一族呢?”

朱元璋静静听着他说话,并没有急着应答陆长亭这句话。

毛骧皱眉道:“此话何解?”不过毛骧倒是没出声嘲讽陆长亭,概因陆长亭口中所谓的断子绝孙、再无柳氏一族,着实有些惊人。

这话便也只有皇帝才有底气说了!

陆长亭道:“指挥使莫要以为我在说笑,只要柳家人身死,哪怕在外仍有未能捉拿到的柳家人,也都没有关系,只要将柳家人的尸体,埋入我指定的地方,再设下风水阵,想要柳家断子绝孙便可让柳家断子绝孙。”这还是陆长亭头一次说这般反派言论。

但虽是第一次,陆长亭的表现却极为优异。

他面无表情,口吻冷淡,语速缓缓说来的时候,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柳氏在一瞬间的呆滞过后,已经忍不住冲着陆长亭破口大骂了起来,旁边的锦衣卫冷酷地堵住了柳氏的嘴,于是昏暗的空间里便只剩下了柳氏呜咽的声音。

毛骧咋舌不已,“这等本事……着实……令人惊叹。”

就算是锦衣卫指挥使,也忍不住为这等狠辣手段咋舌。

家族、香火、光耀门楣的概念,是深深刻进中国人骨子里的,而这些在古代时尤为深重!尤其是明朝,本就是一个极为讲究宗族的朝代!

柳氏一人,牵连柳氏一族,就此在世上湮灭……

柳氏就算死了,怕也不敢下黄泉吧,她敢面对她柳家的列祖列宗吗?

这一招……太狠了……

柳氏憎恨地看着陆长亭,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一般。

虽然被柳氏这样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怵,但陆长亭是何等沉得住气的人啊?他站在那里没有丝毫的动摇。

朱元璋此时方才出声道:“这也是柳氏一族该得的,柳氏初时对皇孙下手,对太子下手,难道不曾想过牵连家族吗?想过,却还是做了,那自然该承担应有的罪责。”

陆长亭不得不说,洪武帝这话说得还挺对的。柳氏自己都不为自己的家人着想,怎么还能奢望受害者去同情可怜她的家人呢?

陆长亭此时出声,也不过是不愿见到婴孩受刑,这对于他来说,出于人道主义也实在是太难坐观下去了,等这过了之后,柳家人如何被满门抄斩,那都不关他的事了。

“长亭说的建议极好,就依照如此做吧。但该受的刑,还是要受……”朱元璋冷声道:“柳氏一人犯下的罪孽,岂是柳家身死便能偿还,唯有刑罚惩之,再送上断腿台,方能解朕心中怒火。”

柳氏瑟瑟发抖,两眼眼泪混着污迹从她的脸上滑落,她奋力挣扎了起来,手下竭力地挣扎着,奈何她却被死死地摁在了地上……

“既然她不说,便都带下去吧。”朱元璋淡淡道。

此时陆长亭稍微有些心虚,也不知道洪武帝是不是瞧出他的心思了?

陆长亭清了清嗓子,又道:“皇上,不如将柳家年幼的子弟,都同她关入一间狱房如何?”

朱元璋微微诧异:“这是何用意?”

“她残害了皇家子嗣,自然不能轻饶,便让她日日瞧着柳家年幼的孩子,也叫她好好想一想,被她害死的皇孙,此时也正如柳家的孩子一般,正盯着她,瞧着她,想要问她为何下得了如此狠手……”

话说到这里,柳氏就剧烈地打起了寒颤,显然已经被陆长亭这番话带入到了那个场景之中。

朱元璋抚掌称好:“不错!好法子!”虽然有些话陆长亭没有说出来,但朱元璋也能从中窥出来。这不仅是给柳氏制造恐惧,还是用柳家的子孙来敲打她,她越是瞧着柳家子孙,便越会想到,这些孩子将因她而死,就是这些,柳家未来的希望,将会彻底不复存在……

如此下来,柳氏还能忍得过心底的拷问吗?

柳氏自己也清楚一点,所以她畏惧、害怕,瑟瑟发抖甚至是到了抽搐的地步。

柳氏的手指用力地抠住了地面,喉咙里发出了激烈的吼声,但是谁让她的嘴被堵住了呢?

“将她送回去。”朱元璋道。显然,他觉得陆长亭提出的法子都很有意思,可以好生惩治柳氏,消心头之恨。

毛骧点点头,命人将她抓了回去。

柳氏却是朝着陆长亭的方向伸出了手,脚下蹬地,竟像是不愿意离开一般,但锦衣卫的力气何其大?轻松地便将她带了出去,柳氏只能瞪大眼,眼瞧着自己越来越远。

婴孩啼哭的声音还在耳畔,柳氏也已经是泪水满面。

待脚步声渐渐远了,陆长亭便见毛骧目光微亮地瞧着他,道:“这位公子真人不可貌相啊……皇上,这等人才,正应当到锦衣卫来啊!”

陆长亭:“……”谁想到锦衣卫啊!

朱元璋此时的心情好了不少,他笑道:“他不能来做锦衣卫,朕觉得,应当考科举做官,长亭这般人才,若能为官,那定然能为大明做出不少贡献!”

陆长亭这瞬间有点懵。

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一下子都赶着上来夸我了?

毛骧说他该到锦衣卫也就罢了,他方才装腔作势说的那些话,的确是将他塑造成了一个,人面兽心、歹毒心肠的衣冠禽兽,或许正是这点很得毛骧的心。但是,洪武帝又为何这般夸他?他不过是展露了点儿风水本事,若是夸,那也应当是说他当入钦天监才是,这和科举出仕有什么关系?

朱元璋瞥见陆长亭面上的错愕,不仅不生气,反倒还觉得心情大好,起身道:“走吧,回宫去。”

陆长亭点点头,没有忘记提醒锦衣卫一声。

“不出两日,她必然软化,再久下去……”陆长亭顿了顿,道:“我怕她疯了。”

毛骧看着陆长亭的目光更为欣赏,他抬手一掌拍在了陆长亭的肩背上:“你着实聪慧啊!当真不考虑一番,到锦衣卫任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