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陆长亭以为他要和自己追忆过去了,谁知道就说了这么个开头,朱棣便没有再继续往下了。
陆长亭静静等待了一会儿,只等来朱棣伸出大掌,盖住了他的头,轻拍一下:“睡吧,明日我有事要与你说。”
陆长亭差不多能猜到是什么事,自然心中也就不会好奇了,他闭上眼,拉了拉被子,这瞬间,朱棣突然翻过身来,无比自然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隔着一层薄薄的亵衣,温热的皮肤亲密地贴合在一处,陆长亭甚至有种,自己这样都能感觉到朱棣心跳节奏的错觉。
是他想多了吗?
他怎么觉得朱棣身上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就像是温和的人,陡然间撕下了一层伪装,变得危险起来了。
但是他仔细想一想,又没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毕竟朱棣并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同床而眠都是以前不知道进行过多少次的了。
应当是他最近过分敏感了吧……朱樉和朱棣在他眼中都变得不对劲起来了。
陆长亭翻了身,拿背对着朱棣。
嗯,睡觉!
朱棣在背后睁开眼,盯着陆长亭乌黑的发丝瞧了会儿,这才缓慢地挪开了目光。
朱棣心里只有一句话。
嗯,长亭的头发也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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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掀起了不大不小的fēng • bō。
龚佥事忙着取回自己的东西,重新回到自己升官发财的畅达路上。
而知县却是要在审理小舅子的命案时回避一二,这也就罢了,这还不值得那知县如此气愤,真正令他觉得愤怒的是,竟然有人怀疑他的小舅子死于他的手,并且还有人对这种说法举出了证据。
知县杀个人不算什么,瞒是能瞒得过去的,但知县夫人的娘家却是小有来头的。夫人娘家姓李,那李家老爷乃是平燕承宣布政使司一经历,从六品官,官不大,但承宣布政使司是做什么的呢?
管一省或数个府的民政、财政、田土、户籍、钱粮、官员考核、沟通督抚以及各府县……
布政司的辖区可乃是一级行政区,在布政司做官的,自然比旁人高出一截来,何况这布政司掌的可是经济命脉、百姓生存、官员考核的大事啊!
光官员考核一点,便鲜少有人敢得罪了布政司。
说出来,你说你怕不怕?
知县在当地是地头蛇,是了不得,是敢与燕王做抗争,但正所谓一级压一级,何况没有那老丈人,知县又焉能有今日的快活?
如今老丈人死了儿子,知县头上又被扣了口锅,谁能真的保证不迁怒到知县头上?哪怕如今还只是怀疑,那两人之间也必然会有龃龉。
怪只怪这李家的年轻公子,死得太不是时候,死的也太不是地方。
就这短短几日,北平城中便都是在议论此事了。
陆长亭想要跟着朱棣一块儿出门去听个热闹,却没想到出了门便见到了龚老夫人那憔悴的面容。
这可真够有毅力的!
这几日,龚老夫人一日也没落下,硬是摆出了年老体衰的模样,还日日都不肯后退放弃。但是尝过燕王府守卫的厉害,龚老夫人也不敢在燕王府门前大声喧哗了,她只是坐在王府门口,吸引来了不少的注意力。
陆长亭猜测她应当是想等到更多关注她的人,到那时候,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假意告知周围的人,燕王府是何等的可恶……
陆长亭今日也依旧没有搭理龚老夫人,只是和朱棣并肩走出去,正准备要上马车的时候,陆长亭还是觉得心头有些不痛快。
这龚家人在这里,他们可以置之不理,但毕竟着实抹黑了朱棣的颜面。
陆长亭将朱棣往马车的方向推了推,随后自己走到了那龚老夫人的跟前,微微弯腰,冷声道:“龚老夫人这是做给谁看呢?”
龚老夫人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他:“自然是求燕王识清你这贼人的真面目!”
陆长亭并不生气,淡淡道:“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拿回属于龚家的东西!”她说得理直气壮。
“龚老夫人啊。”陆长亭轻叹了一口气,带着浓浓的悲悯味道,就是这种口吻使得龚老夫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本能地觉得陆长亭接下来说出口的话,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若是我真给了你,你怎么有颜面去见龚家列祖列宗啊?”说来也觉心酸,古时候嫁了人的女子便是一心为夫家打算了,为了博个好名声,多少女子主动为丈夫纳妾,还要日日操心儿女前程,事事都要顾及夫家面子名声。
这龚老夫人便是典型的这样的女子。
陆长亭也正是踩着了她的痛脚之上……
“你胡说什么?”龚老夫人一下子就被激怒了,冲着陆长亭怒目而视,若非她这几日体力消耗过大,怕是就要忍不住冲上前来,揪着陆长亭一顿撕扯抓挠。
“我早便告诉过你,要么弃用这等阴损手段,安生过日子,要么便等着断子绝孙,如今瞧来,老夫人是选了断子绝孙这一条。你那儿子靠着这等手段,得到再高的位置又如何?却连后都没有!何况那些被他害死的人,便当真不会来找他吗?依我瞧,龚老夫人死后,怕是都不得入龚家祖坟的,谁让你纵容儿子至此,连家族根本都不顾了呢……”
陆长亭说罢,轻笑一声,饱含嘲讽意味:“若他真想要,便让他亲自来吧。”
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
只是这颗枣,这龚老夫人不一定敢接。
果不其然,在陆长亭说完以后,那龚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却是没敢应陆长亭这句话。被龚佥事拉回到同一战线上的龚老夫人,再次忍不住动摇了。
放在龚老夫人面前的两个选择,一个断子绝孙,一个断绝儿子前程,哪个都是极为严重的后果。
她身边的丫鬟看着老夫人脸色都白了,只得赶紧将人抬回去了。
陆长亭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回到了马车边上。
朱棣撩起车帘,伸手拍了拍陆长亭的额头:“你可真够坏的。”话是这么说,但陆长亭却从中听出了几分宠溺的口吻。
陆长亭对朱棣直白表露出的宠溺有些不大习惯。
这大概就是朱棣身上的变化之处?
变得肉麻了?
陆长亭耸了耸肩,躲过了朱棣的手,三两步便登上了马车。
“去码头?”陆长亭看了看马车前进的方向,不由出声问道。
“去吧,也正好请长亭与我说一说,这码头之上,究竟有什么玄机。”
“没什么玄机,只是一个蠢货,做了自以为是的风水,实际上,这什么也算不上,不过照葫芦画瓢,还画错了,反倒害了别人。”陆长亭说到这一点,就忍不住微微恼怒。
这等蠢人!
实在害人不浅!
朱棣拍了拍他的背,这是朱棣常对陆长亭做出的安抚动作,只是今日朱棣拍着拍着,便改为了轻抚,动作温柔得陆长亭有些不大适应。
陆长亭只得道:“我无事,只是一时气愤了些。”其实上辈子他也不是这样的,似乎这辈子他反倒变得义愤填膺起来了。
陆长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发生了这样的转变,但是更有血性些,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朱棣笑道:“长亭这样便适合做官,定能为百姓着想。”
陆长亭摇摇头:“我不适合做官,我只适合跟在四哥身边狐假虎威。”他说的可是实话的,官场水多深啊,自古如是,陆长亭自认他的脑子还玩不转的,他得修炼到道衍那个级别方才行,何况他本身对做官也没甚兴趣抱负。
朱棣心中一动,声音竟是微微低哑了些:“如此也好,那便留在我身边一辈子狐假虎威吧。”
陆长亭但笑不语。
这种话怎能当真?嘴上可以说,却万不能往心里去。
燕王哪里知晓自己说的话,并未被陆长亭当真,他见陆长亭笑起来的模样,还当是陆长亭被他所言感动到了,一时间燕王心底更仿佛融开了一腔春水般。
朱棣与陆长亭说起了别的话题,二人没多久便到了码头。
码头是什么地方?货物来往运输的地方,这北平里能有条运输的路,已然相当难得了,尽管这条水路并不宽阔,通向的地方也并不远,但这条水路始终都是无人敢动的,因而哪怕死的人是知县的小舅子,是燕平布政司李经历的儿子,这码头也不会因此而停工。
只是,就算不停工又如何?这些工人们哪个不是神色惶惶?
陆长亭指了指这些工人:“原先不重视,如今又来慌乱,那迟早还得出事。”
朱棣跟着陆长亭一起见得多了,自然也知道陆长亭为何会如此说,往往诡异的风水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不坚定,被扰乱之后便更是状况百出、心不在焉,如此下来,哪能不遭了道?
这些工人,包括船工在内,都是靠着水吃饭的,若是他们疏忽大意,那会如何?是不是也会掉进水里淹死呢?若是多出几桩事故,那这里也就可以成个鬼码头。
陆长亭快步走了上前,走着走着陆长亭发现朱棣的步履慢了些,他作为下属,自然不能越过了燕王去,陆长亭便只有伸手拽拉了朱棣一把,朱棣嘴角弯了弯,顺着他的力道便往前加快了两步。
没走上几步路,他们便到了那些船工的跟前。船工们是记得他们的,毕竟游湖游到这里来的,始终都还是少数,而前来游湖的恰好是燕王的几率那就更小了。
因而这叫他们如何会不记得牢呢?
船工双眼放光地站起身来,口中忙呼“燕王”“陆公子”。
“那李家公子究竟是如何死的?”陆长亭张嘴便如此问。
船工们自然不敢有所隐瞒,随后一一道来。
“他是来上船的,应当是要到临近的城池去。初时他要乘的那艘船是绑在岸边的,拴在桅杆上。等那李公子上船的时候,那桅杆突然晃了晃,像是要砸下来一般,李公子惊慌不已,这才掉进了水里。当时便有人下水去救了,但说来也奇怪……”
“是啊,他们可都说这个事着实离奇得很……”
“当时跳下水去救他的,确实是没能找到他的踪影,等找到他的时候,人都已经没气了。”船工扁了扁嘴道。
其实这些船工哪里管死的是谁呢?他们只管自己无事就好了。
陆长亭心底叹了声可惜。
这李公子死了,是送了个知县的把柄上来,但那么年轻一个人,这般死了,总归是让人觉得可惜的。
“难道水底还有什么能阻碍人的视线不成?”朱棣问道。
陆长亭摇头:“不是阻碍,但也是阻碍。”
“何意?”哪怕陆长亭说得含糊不清,朱棣也丝毫没有焦灼,更没有不耐,他知道这时候的陆长亭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头呢,他需要静静等着陆长亭说下去。
“不是有什么东西阻挡了视线,只是水底气场发现变化,加之那李公子陷入到了不该陷入的地方,这才导致众人被影响,一时间找不到他。”
前者乃是物理变化,后者却是玄乎极了,要与什么气场牵扯上关系。
“影响气场的是什么?”
“桅杆为何不稳固?”陆长亭不仅没有回答朱棣的问题,反而还一口截断他的话反问道。
“因为石头松动?”
陆长亭点了点头:“土克水,因而有水的地方要有土和石头,方才能维持稳固,阻挡住水。若是土地的根基被动摇,自然的,水就泛滥猖狂,这码头上的土,便是被人动过了。”
朱棣从头到尾都很平淡,并不因为陆长亭口中所言而轻易表现出喜怒,他淡淡问道:“那这动土的人,是想做什么?”
陆长亭道:“码头上都是生意人,若非为了财,谁人愿意做这样的事?”
朱棣好歹也跟着陆长亭一段时日了,自然也懂得了个中些许浅显的道理,他问道:“水生金,而土克水,于是便有人动了歪脑筋,打起了码头的主意?”朱棣觉得这实在有些可笑,打起码头的主意又能如何?难道就不能聪明些吗?
其实倒不是聪明愚笨的问题,陆长亭很清楚那人的心理。
“应当是随处学了点风水知识,便自以为能搞定了吧。”陆长亭道。这次他的口吻就要平淡多了,没了之前的不快和厌恶,这也算是受朱棣此刻的平淡冷静所影响了。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半吊子坑死了人。”这可着实令人有些唏嘘了。
朱棣对此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触,他道:“不过知县这次倒霉了些……”
陆长亭听罢,也觉得有些想笑,这可正是一个人渣坑了另一个!只是那李公子无辜。
“那人要去土石,便定然要挖空地基,引流向他的地点。”陆长亭将话题扯回到了那人的愚蠢举动上,“要找出此人很容易,找人潜水下去,便可寻到引水的方向,自然也可找到,是谁这般蠢笨。”
朱棣当即转头叫来了人,令两人一同潜下水去寻。
之所以要两人,不过是担心水下出变故,也好互帮互助一下。
陆长亭在旁边道:“水下应当不会有异,毕竟就那人这么胡搞一通,什么用也没有,连个风水局都形不成。”放在他的眼中,就好比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燕王府的两名亲兵跳下了水。
周边的百姓见状,都纷纷围了上来,口中还道:“是不是燕王派人来治那水鬼了?”“一定是啊!都下水了!”“燕王着实为我们着想啊……”百姓们感动得不行。
原来这码头的人都是当作有水鬼啊。
陆长亭为百姓的淳朴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