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便是地狱般的磨练了。
朱棣在王府给陆长亭陪练了一次,第二日便又将陆长亭踢到营地去了。
将人送到校场外后,朱棣就离开了。
而其他士兵,盯着陆长亭瞧了会儿,才不可置信地围了上来。
“你又来啦?”
“王老六!王老六!快过来!你等的人到了!”
他们一窝蜂地扎了上来,恨不得将陆长亭分成好几块来陪练才好。
陆长亭当然不会和他们挨个打,他直接目光灼灼地看向了王老六,而对方的双眼里也都满是战意。
陆长亭拨开人群,朝着校场中心走了过去。
众人哗然,自觉地让出了路来,只是有人忍不住说:“别逞强啊!”
“是啊,上次伤得那么厉害,都养了半个月吧……”
“看上去还是个公子哥儿呢,实在不行就算了呗。”
这些话,陆长亭都充耳不闻。
他冲着王老六勾了勾手指。
那头朱棣带着程二从营帐里出来,恰好便见着了这样一幕,他的嘴角抿了抿,低声道:“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动作。”实在不大正经。
程二笑了笑,“也许是以前逗那个安家小胖子逗习惯了吧。”
朱棣还是有点儿不快。
那个动作在他眼中看来,显得有些不大规矩。
而这头王老六已经朝着陆长亭扑了上来。
陆长亭一身白衣,当即和灰衣的王老六打在了一起。他的身形被王老六一衬,登时就显得弱势了许多。看得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地为之揪心。
谁让陆长亭的模样,实在带有天然的优势呢?
让人实在忍不住看着他被揍。
当然此时王老六是很舍得下手的,他出手一次比一次狠辣,非要从陆长亭身上找回上次的脸面。有好几次,陆长亭甚至都有一种死亡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感觉。
这些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实在是不一样。
陆长亭心有余悸地想,但随后他也变得凶狠了起来,将朱棣教给他的,都用到了王老六的身上。
王老六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陆长亭受过伤之后,动作竟然变得更敏捷了,出手也更有力了。
陆长亭可不管他惊讶不惊讶,脑子里直接将对方模拟成了敌人,然后拼尽全力往上揍。
朱棣因为站得远的缘故,总是数次看错了眼,以为陆长亭又受伤了,他不自觉地往前挪了挪步子,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朱棣就已经站在校场外了。
程二跟在朱棣身后,也是说不出的复杂。
让人去打架的是您,这会儿担心的也还是您。
就在程二走神的时候,突然间他听见了一阵欢呼声,程二知道,应该是定胜负了,于是但他立即抬头看去,就见自家主子当先大步跨上了校场。
而校场之中,士兵们已经一窝蜂地围了上去。
朱棣恼人地皱起眉,怒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众人闻言一惊,陡然作鸟兽散。
而校场中心的两人也重新露在了人前。
陆长亭和王老六都是站着的,只不过王老六的身形微微有些踉跄,看上去狼狈了许多。而陆长亭衣衫上多了些灰尘和脚印,脸上也覆满了汗水,耳边的鬓发在打湿过后紧紧贴在了脸颊上,反倒衬得他的模样更为昳丽了。
众人忍不住大笑起来,“王老六你这也太狼狈了吧哈哈哈……”
朱棣微微笑了笑,走上前去抓住陆长亭的手腕,便将他往旁边带。
那头王老六啐道:“不就是我没人家长得好么!我哪里狼狈了!哪里狼狈了!”
其他人却是还在不遗余力地取笑着王老六。
朱棣已经顾不上什么王老六了,他递给了陆长亭一块手帕,“先擦擦汗。”
陆长亭点了点头,用手帕擦去了脸上的尘土和汗水,其中还夹杂了一点血迹。和人打斗,流血是难免的,只是这一次陆长亭受的伤都太轻了。
朱棣摸了摸他的头顶,“头发湿了,一会儿随我回王府洗一洗,不然要受风寒的。”
陆长亭颇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想到这时候的朱棣会这样温柔。
“好。”在他应声的时候,心底也不自觉地一软。
若有朱棣这样的兄长,倒是他的幸事了。
陆长亭又一次在营地里昙花一现了,当王老六再一次被他扫了面子之后,他随着燕王离开了。军营里对于他的讨论,再一次轰轰烈烈了起来。
这头上了马车,程二忍不住问道:“这次到底是谁赢了?”他方才不过是走了个神,一回神来,谁知晓陆长亭和王老六的战局就结束了。
陆长亭笑得灿烂,“自然是我。”笑容里还有那么一点儿骄傲。
朱棣看着他眉眼间溢满了欢喜,一双桃花眼水雾淡去,透着熠熠的光芒,不经意间便能打动人心。
朱棣不自觉地跟着骄傲一笑。
程二也跟着笑了,“小长亭着实厉害啊!”
陆长亭道:“名师出高徒。”
这个马屁拍得不留痕迹恰到好处。
朱棣脸上笑容更深,道:“不错。”
程二笑了笑,回转身赶马车去了,只是他心底知道,瞧主子这般模样,怕是真心将陆长亭当幼弟在养了。
……
回到燕王府,朱棣当先带着陆长亭去沐浴了。
陆长亭洗完澡出来,朱棣便已经拿着长巾,欲为他拭擦头发了。
陆长亭有点儿不大好意思。
在吉祥、安喜等人的跟前,他一向以长者自居,偏偏在朱家兄弟的跟前,他们倒是将他当年幼的弟弟一般疼宠。
但是陆长亭再不好意思,他也拗不过朱棣那双有力的手臂。朱棣将他扣在怀中,用长巾给他拭擦到了半干的幅度,而后便又取出了伤药。
陆长亭偏过头看了一眼,发现并非那日道衍取出的木盒。
接收到陆长亭疑惑的目光,朱棣道:“换了新药,你试一试这样的。”
陆长亭也就识趣地不再问道衍的药了。
朱棣给他擦了药,又让大夫来给他复查了,确认身上没什么伤了之后,朱棣便将陆长亭打发到了自己的书房去练字。
陆长亭坐在书房中,看着朱棣的身影渐渐走远,这会儿心底才渐渐浮现了胜利的快.感。若是没有朱棣,他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来尝试这样的事。
下人推门进来,小声问:“陆小公子,小的为您研墨。”
“不必了,出去吧。”陆长亭还是不大适应有人伺候在自己的身边。
他想起了头一次朱棣教他写字的时候,便是握着他的手,带动着他一块儿研墨。陆长亭抓起墨块,想着那时候,然后动作缓慢地研好了墨。
之后陆长亭便大方地享用了朱棣的纸笔。
写了些字过后,陆长亭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他推门出了书房,正好撞上朝他走来的程二。
程二笑道:“长亭,主子方才让我给你找铺子去了。”
“铺子?什么铺子?”陆长亭自己此时都是一头雾水。
“买风水物的铺子啊。”
没想到朱棣真这样上心啊。陆长亭心底掠过了一丝甜味儿。这种被重视起来的滋味儿,是真不错!
“那找到了吗?”他问。
“有,且只有一家。”程二遗憾地道。
陆长亭却并不失望,卖风水物的地方本就少,能有一家倒也不错了。
“地址我都写下来了,主子说何时你要前去,先从我这里或者管家那里支个账,而后再让下人引路带你前去。”说完,那程二顿了顿,笑道:“不过最好是让管家支账了。”
陆长亭会意,他也知晓这两者的区别,管家那儿走的是公账,这些都可能是会报给洪武帝的,而花的钱也都是洪武帝发下来的。程二这里自然是私账了,也就是朱棣的私房钱。
陆长亭忽然有点儿好奇,以朱棣花钱的本事,现在他的私房钱是不是很少?
程二此时追问了一句,“小长亭,听明白了么?”
陆长亭点头,“知道了。”
陆长亭从书房离开不久,朱棣便回到了书房,他推开门进来,见人已经不见了,不由得笑骂了一句,“实在懒惰。”
连字都不好好练了。
朱棣走到书桌前,上面还摆放着陆长亭练的字,比起过去实在精进太多,朱棣这个做老师的,自然忍不住为之开心。
只是他的目光突然被另一叠纸吸引住了,他将纸拉过来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那纸上,竟是写着他的名字。
朱棣……朱棣……朱棣……
中间夹了个不合群的“四哥”。
胆敢写他的名字,按理来说,他是该生气,并且责罚此人的,但此时朱棣却只觉得好笑,他捏着那叠纸看了好一会儿,那几乎能想象得出,当时陆长亭坐在桌子前,拿着纸一遍又一遍写着他名字的模样。
那场面想必好玩儿极了……
朱棣坐了会儿,然后将下人叫了过来。下人端着火盆进来,朱棣将那叠纸按了上去,火舌很快吞噬了这叠纸。虽然他不在乎,但总要避免被有心人看见。
这样可着实不好。
————
之后几日,陆长亭便跟随着朱棣,在营地和王府之间来回。
陆长亭身上的伤很快就好了,皮肤恢复白皙,鼻子没歪,嘴也没裂,脸上再也看不出半点受过伤的痕迹,还是那样的好看。
在陆长亭迅速和王府亲卫们混熟了之后,朱棣便很少让他去和人打架了。
一时间从凶狠的战斗状态恢复到不温不火的训练之中,陆长亭还不大能适应。
陆长亭实在好奇,朱棣的心思怎么变化得这样快?
朱棣哪能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于是笑道:“之前让你去打架,是让你感受疼痛,居安思危。现在不让你去,是因为你已经感受到了,也凶悍起来了,便不再需要前去了。只是平日里多练一练,若是哪一日北平出了事,你也好能护佑自己。”
说完,朱棣似乎觉得还说漏了什么,于是又立即补充道:“长亭,四哥可以护佑你,也想要护佑你,但真到了危急关头,我也难以保证一定能护你安然。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想来想去,还是你能自保最好。”
陆长亭又一次被朱棣惊到了,他没想到朱棣会是这样坦诚的态度。
陆长亭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本也不会怪朱棣,此时听朱棣这样说,陆长亭心底就更是只剩下一片柔软了。
或许他应该改观一下?
并非未来要当皇帝的人,便一定是玩弄人心,有所目的的。
陆长亭心中想归想,却是不敢在朱棣跟前暴露出半分来。
这番谈话结束之后,陆长亭便准备叫上下人,带着一块儿出去买风水物。
这几日虽然都是在前往营地,但陆长亭也丝毫没放下风水之事,他早已经画好了图纸,也预计好了宅子里要做的改动,现在便需要去挑选合适的风水物了。
朱棣见他要出府,便立即问道:“去做什么?”
“买风水物。”
朱棣滞了滞,出声道:“我随你一起前去吧。”
陆长亭想了想,也就让朱棣一块儿了,若是能碰上与主人相通的风水物,那也是好事儿了!
朱棣带路到了城中唯一的一家风水铺子。
铺子店面不大,看上去甚至还有些狭小,店铺掌柜在见到朱棣的身影之后,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燕、燕王?”掌柜忙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迎了二人进去,不待陆长亭和朱棣开口,掌柜已经当先开口说了个天花乱坠,“燕王是来买风水物的吗?燕王可是要为王府采购?不是小的吹嘘,小的风水本事还有那么一些,若是燕王能瞧得上,不如先让小的到府上一瞧?”
从前没能遇到燕王也就罢了,毕竟他不敢到燕王府上去毛遂自荐啊,但是此时燕王来到了他的铺子里!那不就说明燕王有风水方面的需求吗?此时不自荐何时自荐?若能搭上燕王,他用愁吗?
看掌柜说得口干舌燥的模样,朱棣不由皱眉,心底微微有些厌恶,但当他转头看见陆长亭一脸兴味的笑容时,朱棣心底的厌恶这才退去了一些,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朱棣伸手在披风底下掐了陆长亭一把,陆长亭回头瞪视。朱棣用眼神示意,不教训他一下吗?
陆长亭很惊诧自己能读懂朱棣眼神的意思,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拉着朱棣直直地往里走。
见二人不搭理自己,掌柜也不觉得尴尬,还在自顾自地推销着他自己。
在府宅之中安置风水物,自然是适合放龙虎的风水摆件。毕竟风水学中有“龙虎相登贵上才”的说法。
但龙和虎是寻常家里能摆的吗?摆了还不得完蛋。
朱棣或许可以摆虎,但却万万不能摆龙,不然迟早得被一状告到洪武帝那里去,他自然得吃挂落。他身为王爷,摆虎自然是成的,毕竟许多贵人家宅子外都还摆狮子呢!但偏偏这个风水局又讲究一个平均,也就是说,有虎就必须得有龙,要摆一起摆,要不摆那便都不能摆,反之便要引起灾祸。
于是这一类摆件被陆长亭过滤了。
而那掌柜却在此时凑上前来了,只见他掌心托了个虎雕,还满脸兴奋地道:“燕王请看,此物若是放在家宅之中,必然邪祟不侵!还会保佑您次次战胜蒙古兵!”
陆长亭嘴角抽了抽,这是多么不符合专业水准的推荐词啊,这说得还哪里像是风水物啊,倒像是吉祥物了。
所谓风水物,便是要契合风水来的,他张嘴就说放个老虎在家中邪祟不侵,保佑主人,这就跟路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