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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喜屋子里?”这是一道低沉的男声,陆长亭能听出几分吊儿郎当的味道,看来应当是个纨绔。

“小公子的朋友。”

“什么朋友?安喜哪来的朋友?莫不是你们胡乱将骗子放了进来吧。”那人嗤笑一声,抬脚直接踹开了屋门。

安喜被吓得惊叫了一声,讷讷道:“大哥。”

大哥?

门外的人是安喜的兄长?

陆长亭和朱樉同时朝门边的人看了过去。

那人约莫二十四五的年纪,穿着一身蓝衫,面色微冷地大步走了进来。

安喜看了看他,小声道:“大哥,你这样很没有规矩。”

陆长亭和朱樉对视一眼,都费劲儿地忍住了想要拍桌大笑的冲动。这人确实没有礼貌,纵然是安喜的大哥,也绝不能直接抬脚踹门进弟弟屋子啊!

一般有这样习惯的,说不准骨子里便有些暴力倾向。

安喜是个可爱的。

但他这兄长,实在惹人讨厌。

这时候陆长亭还不知道,这人还能变得更讨厌。

“安喜你也敢教训大哥了?什么规矩不规矩!”男子不快地道,随后他的目光落到了陆长亭和朱樉的身上,男子冷笑一声,“哪里来的骗子?看我这弟弟傻,便上门来骗钱了吗?”

陆长亭也怼过朱樉,但朱樉全然不记仇,那是因为他知道陆长亭没有别的意思,仅仅只是针对别人对他的质疑而表现出了冷傲。但眼前这人,实在是捋了朱樉的老虎须。

天之骄子的脾气哪里会真的那样好?如男子这般不由分说找上门来,朱樉自然翻脸!

“你这年纪小的弟弟都尚且知道何为规矩,你已经及冠,却还不知何为规矩,好不知羞。瞧来,应当是没读过几天书吧。”朱樉冷漠地瞥了他一眼,转回了头。

男子哪能听不出来,朱樉这是讽刺他低俗没文化呢,顿时就被激怒了,“来人!将这猖狂小子给我驱赶出去!”

还不待朱樉再度发作,安喜就已经急了,他从凳子上跳了下去,挡在了男子的跟前,“不,不行,他,他们是……是爹爹给我、给我请来的。”安喜一着急,说话就磕巴了起来。

他越磕巴,男子就越是不耐烦。

“过去!你撒什么谎!跟着这么两个人,你就学坏了!”

“我、我没。”安喜伸手去挡,一下子就被男子挥开了。

安喜长得有些胖,不是寻常人都能推得动的,那男子推了一下,安喜却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陆长亭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安喜心思单纯,想不到什么故意为之的办法,那么也就是说男子出手确实很重,直接将安喜推地上去了。这哪里是什么大哥?实在连朱樉等人半点也不及!

陆长亭也下了凳子,冷声斥道:“阁下若是心中有疑,何不去问安老爷?在幼弟这里作威作福寻麻烦,算什么本事?”

男子也有些尴尬,他忙伸手去拉安喜,谁知安喜反倒不肯起来了,嘴里就来来回回念叨着,“大哥没规矩,没规矩……”

还这么多人瞧着呢,男子对上安喜委屈的目光,登时又是火冒三丈,“安喜你再胡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朱樉站起身来,凉凉道:“你收拾一个我瞧瞧。”他目光冰冷,再加上他身量又高,站在男子的跟前,竟是生生将他比得畏缩了不少。

第034章

下人们站在一旁,想劝又不敢劝,他们府上的大公子,脾气可着实不太好,谁上前劝,是要被一脚踢出去的。

男子约莫是没见过比自己还横的人,一时间有些气短,甚至还出于本能地往后退了退。

朱樉原本还心情不愉,此时见了男子的怂样,倒是忍不住轻嗤了一声,“怕什么?”顿时连收拾的兴趣都没了。

男子为了挽回颜面,忙冷哼一声,“去请父亲前来做主。”说罢,男子忙又弯腰去拉安喜,“怎么不起来了?方才是我不好,你不起来,我抱你了啊。”

安喜不高兴地埋着头,并不搭理他。

朱樉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道:“现在方来做好人。”

男子面露赧色,伸手将安喜抱了起来,“你老实说,这两个人是从哪里来的?”

下人见可算有了劝架的机会,忙道:“大公子,他们确实是老爷请来的。”

“不可能,父亲他……”男子的话刚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了。

陆长亭微微挑眉,看向了门外,“安老爷。”站在那里的可不正是安父么?安父拢着手,面上看不出喜怒,听见陆长亭开口之后,安父方才出声道:“长亭,这位是?”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朱樉。

竟是全然忽略了自己的大儿子。

而男子摸了摸鼻头,什么话也没说,倒像是早就习惯了这般被忽略一样。

“安老爷,他是我的兄长。”陆长亭从善如流地应道。

安父面上这才浮现了笑意,道:“陆公子好。”

朱樉面色有些怪异,这是直接默认为他也姓陆了?朱樉压下眼底的异色,倒是并未反驳。朱樉只冷淡地应了一声,连多余的目光都没分给安父。让朱樉低下高贵的头颅可不容易。不是谁都能得他温言细语的。

有些人高傲起来会惹人厌烦,而还有些人高傲起来,却只会令人觉得气质天成,本该如此。

安父暗暗打量了一眼朱樉,心底不由得一凝。安父不是个蠢笨的人,他自然能瞧出朱樉身上的不同,一番权衡过后,安父装作了什么也没发现,笑道:“这几日劳烦陆公子了。”

男子再一旁听得颇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道:“爹,你真让他们来陪伴安喜?”

“松友,不得再出言冒犯客人。”安父面色一肃,冷声道。

原来安喜的大哥叫安松友,和安喜的名字实在是南辕北辙。

安松友闭了嘴,面上连半点不满的情绪都不敢冒出来,可见安父在家中的威严。

安喜帮腔道:“是啊是啊。”

安松友捏了一把安喜的脸,口中却是不敢抱怨。

安父的目光扫向了不远处的桌子,他惊讶道:“这是……这是在教安喜认字?”这是安父着实没能想到的,顿时喜色溢于言表。

安松友忍不住插了句嘴,“瞎装什么?谁都知晓我这弟弟连话都说不全,还认字……”

安父皱眉,回头责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若是再不闭嘴,今日便跪到祠堂去。”

安松友这才连忙闭上了嘴。

陆长亭嘴角勾了勾,倒是颇有两分自豪,道:“安喜如今能将千字文倒背如流。”“安喜,背给他们听一听……”能不自豪么?安喜能倒背如流,也算得上是他和朱樉的功绩。

安喜紧张地对上陆长亭的目光,恹恹地叫道:“长亭……”

陆长亭知道,要让一个长期生活在质疑、同情目光之下的人,迅速树立起自信,那是不太可能的。但是与安喜打交道这么久,安喜对他已经形成了本能的依赖,只要陆长亭出言,安喜就定然会遵从。

陆长亭微笑道:“安喜,你今天很厉害。”

安喜脸红地笑了笑,声音细若蚊呐,“嗯。”

倒背如流?简直是在顽笑!安松友皱起了眉,道:“还是不要为难了……”谁知他话音刚落,安喜便张嘴道:“谓、谓语助者,焉哉乎也,孤陋、孤陋寡闻,愚蒙等诮,束带矜庄,徘徊瞻眺……”初时因为这么多人看着,安喜还有些紧张,到了后面,竟是背得越来越流畅了。

安松友都微微张大了嘴,有些不可置信,良久之后,安松友才道:“不对,这不是千字文……”

朱樉玩味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再仔细听一听。”

安松友不得不按捺下心中的不耐,再度仔细听了起来,而这一听,安松友是真的惊了,“……他、他倒着在背?”

陆长亭淡淡道:“我早就说过了,安喜能倒背如流,你偏不信。”陆长亭故意加重了“倒背如流”四个字。这可是实实在在,货真价实的倒背如流啊。

安松友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都未能说出来,只是将安喜抱得更紧了些。

陆长亭知道他此时下不来台,也懒得再多看他一眼。

而安父神色恍惚了好一阵,方才回过神来,“……安喜……安喜,我怎么也没成想到,原来安喜也能有这样一日!”安父越说神色越是激动,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扩大开来,最后他忍不住转身将安喜接到了怀中,好好地揉搓了一番安喜的脸颊,甚至还喜难自禁地亲了亲安喜胖嘟嘟的脸颊,“我安喜能有这一日!我日后死了也算安心了!”

安喜瞪圆了眼,“不死不死。”

安松友在一旁脸色变幻,许久才道:“爹说得不错,安喜能有今日这般聪颖,日后倒也不必再为他忧心许多了。”

安父此时才看向了陆长亭和朱樉二人,他眼底激动的光到此时都还未消退,“多谢!实在多谢二位!若无长亭和陆公子,我这小儿子还不知是什么模样呢!”

朱樉闭紧了唇没说话,他实在懒得屈尊来搭理安父。于是陆长亭便做主开口了,“不过小事,不足一提。”

“不不不……”安父激动得难以平静下来,他忙叫来了下人,“来人,去,去准备钱。”说罢,不等陆长亭开口,安父便又道:“此次长亭万不可拒绝了,这有钱还请不到老师呢,能得陆公子这样的老师,实乃安喜之幸也!”

朱樉笑而不语。

陆长亭也只是淡淡一笑。

能得秦王为师,那确实是安喜之幸,旁人是求也求不来的。

不过安父倒是误会了,这次他可真没打算推拒掉这份酬劳。让朱樉教导安喜,一方面是让安喜明是非、知荣辱,一方面的确是以此促动安父给予酬劳。陆长亭平时陪一陪安喜,在他看来,的确不值得收钱,而朱樉亲自教导读书那便不一样了。

下人很快就呈来了钱。

朱樉瞥了一眼,不由得惊异地看了看陆长亭。显然是这时才反应过来,陆长亭竟然这样不动声色的就将钱搞到手了。

安父比那日的主人家还要大方得多,他备了通宝银锭,备了铜板还有宝钞。

“请长亭和陆公子收下。”

陆长亭点了点头,淡淡道:“安老爷客气。”说着他伸手接过了钱袋,顺手交给了朱樉,朱樉两眼发亮,捧着钱袋竟是有些爱不释手。这可与他平日拿到手的钱大不相同的,这一笔钱,是他靠为人师换来的,滋味自然不一样。

安父伸手拍了拍陆长亭的肩,道:“长亭也不必客气,日后唤我‘安叔’便是。”单这一句话,陆长亭就能看出来,安父对安喜究竟有多疼爱。相比之下,安松友就显得不大受看重了。不过依安松友的性子,不受看重倒也正常。

陆长亭朝安松友又看了一眼,谁知这家伙的脸上,倒是半点嫉妒之心也没有。陆长亭心中微微讶异,他这是看走眼了?莫非这安松友也只是蠢笨了些,没规矩了些,实际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正想着呢,门外的下人道:“老爷,夫人和姨娘回来了。”

安父挥了挥手道:“我知晓了,让夫人去备一桌酒。”他顿了顿,微笑着看向陆长亭和朱樉,“今日便请长亭和陆公子在此用一顿便饭了。”

蹭吃蹭喝,陆长亭从来不会拒绝,深知自己很穷的朱樉也没有反对。于是这一顿饭,便在宾主皆欢的情况下,敲定了下来。

他们总站在屋子里说话,也不是个事儿。安父忙将他们请到了花厅中去说话,安父抱着安喜大步走在前,交代了安松友在后招待陆长亭和朱樉,安松友虽然有些不情愿,不过最后还是乖乖应了,走在陆长亭和朱樉身边道:“方才是我对不住了。”

朱樉没理他。

安松友咬了咬牙,只能看向了陆长亭,“对不住了。”

想着这好歹也是安喜的大哥,陆长亭这才转过头给了他个好脸色。

安松友松了一口气,面上带出了点笑容来,看上去透着股子说不出的蠢味儿。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陆长亭心底对他的排斥倒是减轻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轻松下来了的缘故,安松友顿时就加快了脚步。

朱樉抓住了陆长亭的手,微微弯腰,小声对他道:“小长亭不要对这样的人笑。”

陆长亭抿了抿唇,冷漠脸,“哦。”

朱樉心满意足地直起腰,将陆长亭的手抓得更紧了,一边还忍不住在心底想,当总是要操心弟弟的兄长,还真是甜滋滋的负担啊。

不久,他们走进了花厅中,下人们上前来摆好了茶水、点心。

陆长亭和朱樉刚刚落座,花厅外便又来了人。

来人到了花厅外,陡然见到里头坐了人,不由步履一滞,竟是不知该进还是不该进了。

中都这样的地方,倒并不是太过讲究,安父笑道:“快些进来吧,正巧安喜的客人在此。”

“安喜能有什么客人?”说话的是个年轻妇人,眉目端庄,表情温婉,她唇角翘起,微微笑着朝里走来,径直朝安父过去了。想来她便是安家的夫人了。

紧跟着进来的还有一名更为年轻的女子,打扮更为艳丽一些,十足的姨娘味儿。她身侧还有一少年,穿着白衣,眉目清秀,倒也算得上是清俊。

那少年极为有礼,上来便先拜过了安父,“父亲。”看来便是安家的二儿子了。

安夫人在安父的另一面坐下,伸手便要去抱安喜,“让我瞧瞧瘦了没有。”

安喜扭身躲过了。

陆长亭看着这一家子顿觉头疼,实在分不出谁与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