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十一章 君要臣死

如果你在高空俯瞰,你会发现在这片广袤的天地间,在这块雪白画布上,在郑和东北方向的远处,也有一条黑线在默默的向着长平进发。

人数更多。

奴儿干的冬天,比之草原的冬天,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支在奴儿干组建起来的军队,于雪地之间行军,在门外汉看来,简直匪夷所思,但在奴儿干那边,这是家常便饭。

也许会有人迷茫,朱棣既然在奴儿干那边有兵力,也能雪天打仗,为何朱棣五次北伐,都会因为下雪的缘故而建下不世之功?

很好理解。

行军和打仗完全是两码事。

奴儿干的兵力,还不足以支撑朱棣在冬天针对瓦剌、兀良哈和鞑靼大作战——不能确保必胜,那么对于君王亲征,性价比就不高了。

不过在朱高燧看来,三千人,足以荡平整个长平布政司。

长平布政司,只有一个千户所。

千户朱阳,还是朱能的远房侄儿,一直是支持自己的,只不过因为此人早些年在军中声名不显,自己也没曾太过于拉拢他。

略有遗憾。

不过无关紧要,这一次自己帅兵西进去长平,正是他表忠心的机会,朱阳岂会错过。

怎么看,长平都没有丝毫希望。

但对于朱高燧而言,却是大大的希望——是完成父皇这一次和大家不言而喻的配合的希望,也是自己和老二走向东宫的希望。

杀一个黄昏,自然走不进东宫。

但若是黄昏在长平收拢兀良哈残兵,企图打造他自己的势力,而黄昏打造他自己的势力,是太子朱高炽授意的呢?

那就有希望了。

朱高炽骑在马上——雪天,不敢高头大马,都是草原上生产的矮脚马,燕云十六州在大明掌控之中,不像弱宋,大明不缺战马。

矮脚马的好处,爆发力差一点,但耐力优异。

最适合这种气候。

朱高燧的身影随着战马的起伏也颠簸,前面牵马的亲兵沉默无言的前行,神情有些麻木,但他的心里,早把朱高燧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

打你妹的仗。

现在是冬天啊,到处都大雪封路,你赵王当然不苦,可我们这些当兵的日子就难过了,这一路上都是老子给你牵马,走得那叫一个辛苦,关键还提心吊胆。

万一战马脚下打滑,把你朱高燧摔伤了——那也还好,最多就是杖责。

要是摔死了,老子全家老小不都得跟着你陪葬?

咱们陛下什么性情谁不知道,虽然打造出了永乐盛世,天下百姓无不歌功颂德,可你也要明白,咱们陛下生气后灭族也是最擅长的。

亲兵忽然就很能理解那句“兴亡皆是百姓苦”了。

不过没办法。

职责所在,既然出军了,他就要恪守军人的天职,作为亲兵,保卫好将军朱高燧,希望所有的付出,都能变成军功成为回报。

和朱高燧享受一样待遇的还有一人。

赵王长史顾晟。

此次他作为幕僚和朱高燧一起出征。

两人一前一后。

该说的话早就说完了,不过朱高燧此刻心情不错,咳嗽一声,问身后的顾晟,“顾晟,你说黄昏看见咱们神兵天降,是不是会懵逼得像个傻子?”

顾晟沉默了一阵,脸上浮起皮笑肉不笑的笑意,“现在不知道长平那边的具体情况,不太好说,主要是不确定李友边、梁道等人和黄昏的关系如何。”

顾晟也是人才——无论何种情况下,他都能保持脸上的笑意。

又道:“不过无论怎么看,长平那边都不可能有多少兵力,朱阳的千户所绝对是倾向于我们的,至于那些兀良哈残兵,败军之将不足言勇,退一万步,就算黄昏真的聚集了大量的兀良哈残兵,这不正是咱们希望看见的么。”

朱高燧嗯了一声,“没错,只要黄昏敢聚集兀良哈残兵,那么他的生死就不重要了,接下来就是如何将这个事情按在老大头上,让他挣扎不开。”

敢让黄昏在兀良哈聚集残兵,经营成属于你们自己的势力,父皇能容忍?

朵颜三卫不是谁都可以建立的。

顾晟又继续笑道:“其实局势已经很明朗了,陛下几乎已经打下了中南半岛,吴哥和满剌加不过是时间问题,接下来,我大明雄师便只剩下两个地方,一个是瓦剌,这个肯定是要打的,有神机营在,再有鞑靼延平王马儿哈咱和顺平王失捏干的配合,瓦剌不足为患,至于亦力把里,其实可打可不打,如那鸡肋一般,都看陛下的意思,所以陛下让黄昏去长平,明显就是在做收尾工作,黄昏这样的人,陛下可不敢留他到盛世,他有此威望再利用境内安定,朝堂官员又开始为己谋事的时候拉拢党羽,陛下也要忌惮他三分,所以这一次陛下让他去长平,其实就是杀黄昏。”

圣意难测。

这是顾晟按照正常情况下分析出来的,毕竟君王都鸡蛋臣子功高盖主。

陛下忌惮黄昏,最直白的一个表现:没让黄昏去参加科举。

朱高燧点点头,“若非这个原因,咱们现在也不会冰天雪地里行军,我只是在想,以黄昏这样的人,他应该料到了这种情形的出现,明知长平是个死局,为何愿意去,却又把家眷留在京畿?”

顾晟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许久,才叹道:“这是一个臣子的悲哀。”

无论怎样,你斗不过皇权。

黄昏只能去长平。

不敢带家眷的原因也简单,带到长平,家眷是真的必死无疑,留在京畿,也许陛下一念仁慈之下,众多妻妾和儿女之中,在曾经好友赛哈智等人的帮助下,也许还能有侥幸活下来的。

朱高燧摇头,“黄昏不是这种等死的人,他一定还有准备。”

千万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对手。

尤其是黄昏这样的人,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成为他翻身的契机。

顾晟不置可否。

他实在想不到这一次黄昏凭什么翻盘。

朱高燧沉默半晌,“其实男儿大丈夫,爱美人更爱江山,如果黄昏真的在长平聚集了上万的兀良哈残兵,他不是没有拼死一搏的机会。”

顾晟哈哈一笑,“就算他在长平有上万士卒,甚至可以收拢更多的人,可他没有资源,他如何打造神机营,打造不出神机营,他凭什么拼死一搏来翻盘?”

不可能的。

不论怎么看,黄昏去了长平,注定是死路一条,除非……陛下不想他死,留着黄昏来功高盖主,但这几乎没有可能。

哪个君王能容忍这情况?

连孙权都不会这样做,所以周瑜才英年早逝,何况咱们的永乐大帝,现在大明外扩将要完成,陛下发现大明已经不需要黄昏了,君要臣死,他黄昏活得了?!

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