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艰难的庆阳攻坚战

大军长期苦耗在庆阳城下也不是办法,徐达现在真有了手捧一段烫手山药的感觉,吞下黏牙烫嘴,丢下又不舍得,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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诈降成功并且初战获胜的张良臣对于固守庆阳充满信心。

原因有三:

其一、庆阳城城高险要,城内又有众多水井清泉,粮草足够两月敷用,水粮既然不缺,徐达就是再怎么狡猾强悍、兵力众多,也是爬不进城墙的。

其二、兄长张思道虽被扣押在了王保保那里,但也正因如此,王保保当更清楚了解庆阳城实力,在这风雨飘摇的亡国之秋,定然明白唇亡齿寒的浅显道理,陕西甘肃若完蛋,你躲在宁夏就能舒服?

其三、这时固守庆阳,也未尝不是在努力保住哥哥的性命,若投降了明军,那王保保一怒“撕票”咋办?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张良臣舍不得庆阳这方“风水宝地”。

庆阳(今甘肃西峰市)位于陕甘宁三省交界处,乃大西北黄土高原中的一个平川“小高原”,土地肥厚,良田广阔,用以养军再适合不过,等实力发展之后,便有一地控三省之势!

至于部下?除了自己的“七条枪”七位养子以外,士兵几乎都是哥哥张思道亲自带出来的忠勇死士,均曾历经血战历练,先前王保保身居高位兵力强悍之时,不是也没有蹭掉“关中四将”几根汗毛吗?那徐达能上天入地?会变戏法变进庆阳城内来?

就在前几天,不是略施小计就击溃他的数千精骑么!

而这时的徐达实在是不得已下了狠心,一来朱元璋明令坚决拿下庆阳,二来便是因为张良臣的背信诈降了,将士们无谓牺牲且不说,又怎能开了这个作恶之后不受惩罚的先例?

前文说过,徐达委派傅友德等四将于外围封锁了庆阳与外界的一切交通联系,自己亲帅大军于五月二十一日开始对庆阳城开始了四面围攻!

没想到,城中的张良臣不但没有胆怯气馁,反而来了个带有挑衅性质的先发制人:毫不犹豫派兵出城,列阵挑战徐达的围城大军。

张良臣意图很简单:依仗自己麾下“七条枪”,于战阵之前煞一下明军威风,宰多少明军倒在其次,关键是能进一步鼓舞庆阳将士士气,守城作战,依靠的就是这点,部队士气若能此涨彼消,说不定能使徐达知难而退。

古代冷兵器为主时期的城池攻守作战,作战双方一般都有个“潜规则”,即在守方表示出城对阵之时,攻方会“大度”地留给守城者一块地盘,以便人家用于派兵列阵,这也是中华古国泱泱君子之风的遗传吧,战场上可以拼个你死我活,但偏要追捧什么堂堂列阵、磊落厮杀!

这种圣人吹嘘的上古遗风没啥实战价值,所以在春秋之后的各代征战中被逐渐淘汰遗弃,几乎所有的著名军事将帅都信奉兵家老祖孙子的教导:“兵者,诡道也!”

到了元末明初,事实上没有多少傻瓜理睬这种“潜规则”了,游牧民族的烈马、弯刀、呼啸而来、瞬间即去的灵活战术早就教会了中原农民如何作战效益最大化,“胜者王侯败者寇”的真谛早就“深入人心”,所以,战争也就开始遵循一个原则:欲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是,战争总有它自己的规律——也就是实质上的无规律!任何“潜规则”都有它的两面性,也就是说:都有它面世并生存的理由,在一些个别战例中,我们还是能够见到这种“潜规则”的影子。

这主要出现在敌我双方都需要之时,例如城池的攻防战:守城方希望大量杀伤敌军有生力量于城外,进而减轻自己城头作战的压力,而攻城方何尝不是如此?能在城外干掉敌军主力,必将大大有利于城头作战!所以,给敌人让出战场用于厮杀这一“潜规则”,也就不时成了保留剧目。

这种“潜规则”的具体实施却需要双方配合,也就是大家都要守规矩,出城列阵者不能有意拖延时日;攻城者不能刻意乱箭封堵城门。否则这“生意”就做不成了,大家都将得不到期待中的“利润”。

张良臣的出城挑战就是基于这点,也是想当然地认为徐达会恪守上古遗风,我出兵你自然应该让地儿,我列阵你自然应该前来冲阵,我出将领挑战你自然应该派将迎战,大家这样公公正正见个高低才是君子之战。

可是,张良臣偏偏忘了:自己率先使用诈降毒计,也就早破坏了这种“潜规则”的实施基础,徐达怎会给他玩儿个“君子”到底?

约战之初,倒也有些徐达“心领神会”的苗头,战书送到徐达大营,明军还当真后撤了三箭之地,马步三军也基本按时出动列阵,张良臣的部队也基本顺利出城,也有时间摆好了对阵架势,随着双方的鼓角相闻,“七条枪”也就鱼贯而出,于阵前示意挑战,就等明军应招了。

谁知,张良臣于自己阵中只闻明军战鼓响,不见明军阵门开,并没有等到预料中出战的明军将领,张良臣这才开始忐忑不安。

明军怯战?不大像;准备懈怠我军?估计就是如此!

张良臣深谙一鼓作气、三鼓而怠的基本道理,焉能让这种小伎俩得逞?眼见“七条枪”争相跃马突击明军大阵,张良臣急忙传令吹起暂停挑战的号角:敌军弓弩长枪密布的战阵可不能轻易接近,就是强行冲阵也要集中兵力、士卒打头,自己的养子爱将们可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从而“长使英雄泪满襟”。

“七条枪”遗憾回归己阵,回头之际,却突然发觉明军阵门大开,从阵门跃出数将,位于正中的却不是别人,正是敌军主帅徐达!

七人立时兴奋,可是若回马求战却也有犹豫,少主干爷军令如山,谁敢擅自出战?

其实这一切都被张良臣看在眼中,本来举起了出战的令旗,挥下之际却突然打了一个冷战:不对!即便阵前厮杀,也没有徐达出阵的道理!这局面有诈!

急切之间来不及细思,只是凭着本能换了一把令旗:全军急速撤退,回城!

此举格外及时,明军随后号炮大作,几乎全军同时出动,箭矢如雨,呐喊如潮,自己撤退中的将士纷纷落马……顾不得了,安全退回城内就是胜利!

张良臣预感得还真挺准:就在主力奔进城门吊桥的那一瞬间,不知啥时来到城边的两股明军骑兵已经紧贴城墙汇合于城门之外,主力尾巴被切断,张良臣惊魂未定之余却长长舒了口气:虽然损失了千余勇士,那也是万幸!这两路骑兵分明是偷袭城门而来,若再“恋战”片刻,自己将无所归也!

可恶的徐达!竟然不按规矩出牌?那好,来而不往非礼也,咱张良臣也给你来一个不按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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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天,张良臣又向城下发箭书约战,如前约定,还是城下围城大军于西门后撤了三箭之地,张良臣还是明令放炮——却暗暗传令:这炮是放给徐达听着玩的,将士们还是照样轮值城头,该休息的照常休息。

徐达正在命令步兵完善攻城器械,接到敌军约战书信,压根也没有相信:张良臣于城外刚刚败了一阵,哪能老牛破车走老路?这里面哪有什么不对头之处还不敢断定,反正绝不能相信这个小人玩弄些小人手段。

于是也就命令部队:放几下空炮应战,不必出动,全军还是该干嘛干嘛,留意城中动向,莫要放出去必然会有的求救信使就行。

这下针尖对上了麦芒,奇怪的现象出现了:攻守双方你两炮我两炮,如同相互致敬一般断续打了一天招呼,却任何实际战事没有发生,张良臣没有挥师出城,徐达也未开始真正的攻城战。

夜晚,正值月初,月亮害羞躲在幕后,天地尽同墨染,张良臣紧急集合了白日睡了一天的千余精选勇士,吩咐莫走城门,一律缒城而下,每人带足引火之物,摸进徐达大营点燃大火即算全功!

“一颗脑袋十两现银!本帅在城门口等着给你们兑现!”张良臣亲率主力骑兵于城门口接应奇袭队勇士,干过壮行酒之后又附带了一句:“哪位弟兄运气好带来了徐达的脑袋,万贯铜钱外加一个侯爷!”

张良臣满怀希望等在城楼,夜袭队员们满怀激动悄悄下城,渡过护城河之后,那份激动才掺杂了一些恐惧,士兵们骑兵改行客串步兵难免有点不适应,人人心想:张帅若是允许弟兄们跨马出城多好?不就是马蹄上裹几层布片吗?那时马刺一磕,马缰一松,瞬间即到明军大营,岂不痛快干脆!

千余勇士摸黑瞎火气喘吁吁来到了明军大营之前,费劲搬开鹿角木栏等障碍之时,不免弄出一些声响,但这下可就糟了!突然听得明军营内警报铜锣大作,顿时火把遍营亮起,紧接着便是明军营门大开,大队骑兵恶狠狠扑出,来偷袭的步行骑士立时傻了!

平日都是催动坐骑铁蹄践踏敌军步卒,今个却一切反了过来,一下沦为别人马蹄下的肉团,谁能不惊恐气恼?

耳边只听“砰砰”作响,天空好似流星落雨,一道道都是明军借助发射铁筒射出的火箭,那东西据说能一响射出二十支拖着亮尾巴的箭矢,手足无措的夜袭队员们如何应付这种密集箭雨?

最可怕的却不是这些“远程武器”,黑暗中最使人恐惧的是突然而至的敌军战马,大家对这东西太熟悉了,两条腿是怎么也逃不过四只铁蹄的,唯一的求生之道就是立即跪下高举兵器,就这还要看对方骑手心情如何,甚至要看对方战马的心情如何,能在马蹄前逃得性命实际上大多靠运气!

幸亏老天有眼,今夜无月光,漆黑的夜幕掩护了不少生命,张良臣在城门洞还是等到了数百惊魂未定的勇士,却是一个个狼狈不堪,进得城来大多一头栽倒,更有百余士兵从此再没能醒来!谁都明白,这是被剧烈奔跑累死的。

张良臣这才明白:敌军有备,徐达看来确非凡品!自己偷鸡不成反而蚀了一把米。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自诈降成功实施之始,张良臣便堵死了自己的一切退路,现在就是有心投降也不可能了,活命唯有一途:持城固守!希望不是没有:徐达二十几万大军聚集庆阳四周,每日需要消耗粮草多少?

徐达自然更明白这点,经过充分准备之后,随即开始了对庆阳的攻城战。

一经城头接战,徐达才真正领会了张良臣另一面:狡诈之外更有凶狠。

张良臣亲自坐镇城头,镇静指挥协调守城各部,中军卫队几乎成了救火队员,哪个城门出现危机就扑向哪里,所有城墙乱石积堆,根本不用什么抛石机之类,俯在城墙花垛后的元军士兵只要看见明军云梯,顺势推下去就是,问题是这种情形往往出现在明军的突击队员攀爬到一半时,这下伤亡大增,就连撤回都要遭受城头弓弩的大量杀伤。

强攻无望,徐达也打造了高于庆阳城墙的“云车”——即装有木轮的高木架,上有牛皮掩体,能抗住敌军的箭矢——但张良臣的弓弩兵强弩不但射程极远,箭头更绑上了火把,往往“云车”距城尚远就被点燃,根本靠不上去!

徐达也曾试过偷挖地道进入城内,结果也是以失利告终:张良臣也早就防备此招,于城墙下屯兵洞埋设了许多大瓦缸,地下一有动静监听的元兵就能判断出大体方位,于是元军紧急从城内该处开挖横沟,城内水源不缺,横沟内被灌满了水,明军的地道无法继续施工——连连发生“透水事故”,就算地下有着精煤、金矿又怎么了?也不能以生命换效益呀!

但是,城内的张良臣日子过得也不轻松,这么一来二去,转眼一月将过,庆阳城内的粮草只耗不进,算来也就仅能支撑月半左右,事情就明明白白摆在这儿了:一线生机在于外援!

外援何在?说穿了也就宁夏王保保有这个实力,这真是造化弄人!转来转去还是要依赖这位昔日的大敌。

只是,有能力与实力不代表有气魄,那个王保保能看在大元帝国的份上尽释前嫌么?出兵进击一个刚刚战胜过自己的对手,毕竟要冒天大的风险,更何况,这个对手已经不是昔日太原城下的两万轻骑,而是十倍于此的兵力,这几乎是在主动招惹猛虎发威!

就像一个快要淹死的落水者,张良臣只能绝望伸手,哪怕是在捞一根纤细的树枝。六月十九日这天深夜,张良臣的亲信竹苛等人缒城而下,前往宁夏向王保保求援。

俗话说“车到山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不定这位朱元璋口中的“当世奇男子”能够创出奇迹。庆阳城能否解围转安,也就只能寄托在此人身上了。

俗话说的好:有枣无枣打几杆子再说!反正行动胜于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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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是这唯一的求援行动让张良臣更加丧气。

半夜出城时甚为顺利,根本没有惊动明军,哪知道第二天中午,庆阳城下便挂出了竹苛等人的脑袋!

事情不用多加分析,这是在前往宁夏的路上遭遇了明军,至于是被阵斩还是被俘杀已经不重要了,徐达这是在提醒张良臣:别做梦了!外围的封锁更严密,这是一张天罗地网,一只麻雀也飞不出去!

关键在于,徐达将竹苛等人悬首示众于庆阳城下,也是在告诉守城的人们:这是一方死地!再跟着张良臣卖命,这就是下场!没有什么万一,放下武器是唯一出路!

像是在配合高杆上竹苛等人的头颅宣传,明军一些大嗓门的士兵开始对着城内齐声喊话:“归降免死得优待,只杀汉奸张良臣!”

竹苛的请援行动虽然被明军外围部队截杀,但也同时提醒了徐达:庆阳城内的张良臣并没有绝望,还会继续派人潜出包围圈的,必须防范于未然!于是紧急派遣参随王敬祖率兵助守彭原——位于庆阳西南部宁州路的枢纽要道。

大军长期苦耗在庆阳城下也不是办法,徐达现在真有如同捧了烫手山药,吞下黏牙烫嘴,丢下又不舍得,也不可能!

时间一晃,七月已到,徐达只得在围困庆阳城的同时分兵收伏甘陕各部元军残余,派遣归降的元军将领李茂等人,率领千骑赴西南部的隆德、秦安等处,招降、擒拿还没有归附的元将杜伯不花、罗左丞相等人,且喜降将也不负所托,隆德、秦安等甘陕边城均被李茂平定。

庆阳城内外,守者持地利,攻者仗人多,但双方的日子其实都不好过。

庆阳攻防战的情形,其实不用接到求援也传到了宁夏王保保的耳中,王保保虽然拘押了死敌大张——张思道,但还是无法坐观庆阳小张被困毙,不管从哪方面着眼,都要出手了!

七月十九日,王保保祭出了杀手锏:派出了部下悍将韩札儿——估计大家应该没有忘记,就是前文说过的韩店一战击溃汤和、杨璟的那个韩札儿(也译作哈札尔),密令其夜行晓宿,长途奔袭,力争一举拿下庆阳西部门户原州(今甘肃镇原)。

原州,其实与庆阳近在咫尺,中间也就相隔一个驿马关,原州若失,驿马关即危,一旦驿马关被元军占据,也就等于明军的庆阳之围被击破,但是,偏偏明军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庆阳城头,对原州的危险丝毫没有察觉。

驻守原州的明军将领是指挥陈寿,恰恰这陈寿也是一名“好战分子”,本来就对徐大将军把自己置于这种观战境地非常不忿,整日面朝东方长啸:“庆阳!庆阳!克日必亡!可惜陈寿,只能观望!”

突然手下急报:“禀将军,城西突然出现扬尘,看来是有大批骑兵驰近!”

本来陈寿若当机立断关城门据守,也许原州之战就是另一种结局了,但此刻的陈寿反而兴奋起来:莫不是鞑子们的救兵到了?来得好!

陈寿不假思索率部出击迎敌,这时陈寿心中唯一的理由就是:为将者哪能依靠城墙自守保命?若鞑子兵绕过原州城进袭驿马关咋办?——实际上,只要原州城掌握在明军手中,长途奔袭的元军哪里敢进行这种“越城”作战?后路不要了?被人追尾怎么办?

韩札儿作战还是老作风,行军中保持一定马力,遇敌则是简单的三个字:冲上去!

甚至连蒙古铁骑惯用的骑弩强弓都不屑先行施放,在韩札儿看来:骑弩这东西也就是用在阻敌追击时最合适,沙场还是要凭一股杀气、血气、勇气!

近战中方能展现勇士风采,弯刀下才能劈出英雄魂魄!

大家千万莫要以为韩札儿是一位“只识弯弓射大雕”的蒙古莽夫,一会大家——连同明军的主帅徐达将会领教到韩札儿的另一面:极为狡诈,尤其在局部进攻战事中,指挥甚是果断,并且善于出奇制胜。

自陈寿看见韩札儿骑兵部队那一刻,陈寿便没来得及判断来将何人?多少兵力?如何确定最佳应对措施?甚至连最起码的派兵列阵都没来得及,才要下令长枪队前出,蒙古兵已经扑到了大队阵前,没有呐喊,没有号角,连骑弩开路都没有,只一愣神功夫,蒙古弯刀已经劈在了头顶!

更不可思议的是:两军主将竟然处于同一位置!陈寿率先挥枪迎敌,而蒙古军也是韩札儿一马当先,双方的主将首先于马背上交手了!

这一瞬间陈寿吃了大亏:马战单骑对决,马速是极为重要的因素,谁的速度冲了起来,谁的力量就会借马力大增,启动坐骑迟一些的骑手往往显得气力不如对方,其实是由于对手马力夹带人力。

而韩札儿却是有备冲阵,百步以外就已经将战马加速到了极致;陈寿沦为被动迎战,战马刚刚起步就与强敌兵器相交了。

陈寿眼见势头不对,便在紧急之刻把大枪抖了一个大大的枪花,先阻住了敌将势头再说吧?因为这时在敌人眼里,会出现几个、甚至十几个虚无的枪头,一般敌将即会带马避开,如此持枪方便会占到枪长刀短的便宜,也就基本占据了上风。

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韩札儿不为陈寿的长枪枪花所动,反而在距离丈余的那一瞬间猛磕坐骑,身子却突然不见,马战行家当然对这招一看便知,叫做“蹬里藏身”,骑手全身挂在一只马镫上,身子低伏,以披甲战马作为自己的掩护,主要是为了躲避对方弓弩。而韩札儿却把这一招用在了短兵相接。

意想不到的奇招收到了奇效!陈寿竟然愣住了:原指望趁敌人眼花给敌人一枪,却突然看不见了具体目标,谁能不犹豫片刻?而在这片刻的犹豫之际,敌人突然又出现在了马背,此时对手已经扑入长枪防守圈内,长兵器顿时优势尽失,陈寿心中一凉,瞬间脑海出现了两个字:完了!

陈寿心中的那一凉却是对方的弯刀刺入心口!韩札儿连弯刀都没有挥起,反而采取了最不适合蒙古弯刀搏杀的招式:如长剑一般突刺!

借着闪电般的马速,韩札儿一招制敌,陈寿在感觉到那心窝一凉之后便失去了知觉,随即栽倒马下而亡。

主将照面即被干掉,明军还能再鼓起什么斗志?失去了统一指挥的明军几乎立即溃散,就算有几个各自为战的勇士也无法改变总体战局了,最为要命的是:溃逃中的明军竟然大部回头奔向了原州城,而城上留守的明军却无法狠心将自己的战友关在城门之外任敌杀戮,等到发觉苗头不对之时,城门已经关不上了——是被明军自己拥挤而无法关闭。

韩札儿更不客气,直接带队杀入了原州城内,这下大势已去:原州城就此被轻易袭破。

散骑败兵逃到了庆阳城下,徐达闻报大惊,立即召集冯胜、傅友德等将领商议如何应对这种突变,会议召开之前,徐达也是采取了紧急措施,派了右丞徐礼率军助守首当其冲的驿马关;又遣指挥叶石真增援彭原;调指挥韦正助守豳州。

其时的冯胜正率傅友德、薛显所部驻守灵台,冯胜与傅友德接令紧急来到了徐达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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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急军事会议上,冯胜向徐达建议:“现在我们大军围攻庆阳,张良臣虽然受困,但我军却不能急切攻下;而王保保令韩札儿袭占原州,无非是声援张良臣,并不一定继续进兵庆阳为张良臣解围,实际上我军只要加强驿马关军力,便足以扼制占领原州的元兵,韩札儿不会有什么施展余地。”

冯胜如此有信心,徐达还能说什么?于是便令冯胜率领本部官兵向西南再次加强驿马关防守,冯胜大军紧急出动,当天没有赶到驿马关,仅仅离庆阳城三十里即安营扎寨——这冯胜也属帅才一级人物,虽然自告奋勇扼守驿马关,一路行军之刻,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头的地方:韩札儿能按照所有人的预计进犯驿马关么?

冯胜的预感没错,韩札儿并非莽撞之将,不然王保保也不会放心让他独当一面,就在当夜,韩札儿却别出心裁,没有理睬上马即到的驿马关,反而连夜绕南东进,一个奇袭又攻陷了泾州!

泾州,原来即是徐达出兵攻击庆阳的大本营,是庆阳的南大门,韩札儿此举更使庆阳局面乱七八糟了:乍看徐达主力退路被断,韩札儿竟然在围困庆阳的明军主力背后又完成了一个弧形包围圈!

只可惜,徐达兵力实在雄厚,先袭原州、再袭泾州,连续成功的韩札儿却不敢当真直击庆阳接应张良臣,主要还是为了分散徐达兵势,以达到解围庆阳的目的。

此凶信于二十九日被冯胜得知,这时的冯胜简直有点庆幸自己所部并未开至驿马关,就地救援泾州最为近捷,现在的韩札儿正在全力窥觑庆阳方向,想必反而对侧翼驿马关方向疏于防范,何不跟这位韩札儿学一回?带兵连夜奇袭这个兔崽子!

战事如同变戏法,冯胜开始时期的慢吞吞反而大大帮助了明军,而韩札儿千里奔袭,两天袭破明军两城,实在是人困马乏了,也就滞留泾州休息了一天,除了庆阳方向,竟然没有派出游骑警戒,因此,等在韩札儿在泾州城甜蜜蜜一觉睡醒,却陡然发觉:城外密密麻麻全是明军!

自己前来救援庆阳,难道要把自己搭进去?

韩札儿也是明白之将,深知自己所部铁骑擅长野战,用来守城却非所长,一旦被明军四面围困,那就会沦落为庆阳第二,甚至连庆阳城内张良臣的处境也不如:张良臣被围还有自己率军来救,自己若被困何人前来救援?

但韩札儿是果敢之将,立即率部出城,趁冯胜大军尚未合围直下东南而去,此刻的韩札儿不理睬部队进军的方向了,离庆阳当然越远越好,甚至回师西去也会在明军意料之中,而东南方向却是明军地盘,估计会大出明军意料。

韩札儿估计的不错,冯胜还就是没有预料到韩札儿会出走东南,大军围空泾州之后,捕捉到了一些元军散骑,才得知韩札儿真实去向,索性得势不饶人,由傅友德、薛显左右两位前锋展开包抄阵势,一直追到了豳州(今陕西彬县东北),虽然缴获不多,但总是把韩札儿驱赶的远远了,这才率部返回驿马关。

而韩札儿的远飏,却代表了王保保首次解围庆阳的就此失败,从此庆阳城的张良臣彻底绝望了。

究其几乎成功又归于铩羽的原委,却不得不把责任算在王保保头上:既然决定出兵为庆阳解围,为什么不给韩札儿派出后续兵力?致使韩札儿连下两城却无实际功效。

也许王保保是在“下一盘大棋”,因为,王保保为解除庆阳之围也许动了不少心思,除了韩札儿这一路孤军突进之外,还几乎同时从远远的东西两翼在加上南面三个方向对明军展开了攻势,这大概是根据“围魏救赵”之法,设想徐达会分兵应付,如此庆阳之围自解。

王保保怎么也不会料到,现在就算徐达有撤围庆阳的意愿,却也没有权力实施了,小小的庆阳已经引起了南京朱元璋的极大关注,已经遥控下旨:东路北伐大军合兵到西边来!常遇春、李文忠诸将全部集中于庆阳城下,不信以大明举国之力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庆阳?

皇帝如此大怒,前线的主帅徐达自然领会其中意味,可是,战争这东西,有时候皇帝也说了不算,就算这时常遇春、李文忠都来到庆阳,就能顺利吓开庆阳城门么?未必!

这时的徐达,不管心情再怎么苦涩尴尬,也要根据庆阳城的实际战事行事,心中发狠解决不了问题,还是要暂停对庆阳的明暗强攻,从战术上将攻城战改为围困战。

但是从战略上看,目前庆阳持久不下的不利战事其中也蕴藏有利因素:这像一颗明军舍不下的棋子,元廷也舍不下了!

没拿下庆阳的这段时期内,庆阳将成为一个巨大的磁石,会源源不断地吸引过来诸多的元军残余,假如能运用得当,这不是即将出现许多歼灭元军有生力量的战机?

这总比将来满山追野兔一般追逐胡虏于大漠草原省事。

于是,徐达开始抽调组建一支用于机动作战的骑兵部队,数量一万,选将为傅友德、薛显,专门用来打击可能出现的元军援兵,或者增援哪座被王保保袭击的城池。

就是这支机动部队,在不久后为庆阳的围困战立了大功!

但是,从数量上来看,怎么也觉得略微单薄,而此时的徐达却不能剜肉补疮一般随意抽调围城部队,徐达斟酌再三,还是狠心依照朱元璋的旨意,向东线的常遇春、李文忠下达了西调参加庆阳作战的命令。

本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种有关前线军事将领的调动连皇帝也是不能越级插手的,这也是因为东线战场发生了巨大变化:元上都已经被常遇春攻克,元顺帝远逃大漠深处的应昌,在徐达看来,东线已无大型战事,那就不妨集中兵力于西线。

可是,有一种变化任何人都无法预料,那就是战事转变的戏剧性;有一种规律任何人都无法把握,那就是人生祸福的突变性,哪怕是大将军徐达的军令,哪怕是大明皇帝朱元璋的圣旨!

常遇春与李文忠的北伐收尾之战就出现了这种戏剧性的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