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伐序幕:傅友德的徐州保卫战

徐州不远在望,李二大跌眼镜:傅友德竟然把一些步卒摆在了城外,阵势倒也像模像样,可是,哪有舍高城之地利出城野战的道理?这不是不顾士兵性命送己入虎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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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伐主帅为朱元璋新建的吴国重臣中书右丞、信国公徐达。

徐达,字天德,朱元璋的标准老乡——濠州钟离(今安徽凤阳东北部)人。也是当初跟随朱元璋起家的二十四人之一。

据史载,徐达其人虽出身农家,没有进过学堂,却是个自学成才的没有文凭的白丁文化人,每逢带兵出征,常“延礼儒士,说古兵法”(《明实录》),和平时期也攻读刻苦,经常“单车就舍,延礼儒生,谈论终日”(《明史·徐达传》),这种“好好学习”之态度终于使徐达得以“天天向上”,因此而熟知古代兵法,被朱元璋重用于诸将之首,依赖为“万里长城”(《明实录》)。

徐达善于通过实践总结经验,在实战中提炼出了自己的真知,不仅作战勇敢,而且“尤长于谋略”,到了明军北伐时,徐达已经成长为一个具有高超的战场指挥艺术以及驾驭整个战争发展变化的能力的帅才。

其实自朱元璋起兵反元以来,朱元璋所占领的任何地盘都是徐达在作战前先在军事地图上描绘出来的,朱元璋的任何功业都是徐达努力的结果。大家请看徐达的战争脚印:随朱元璋渡长江、克采石、下太平、攻溧阳、收溧水、占集庆,使朱元璋终于有了建都之本。

之后徐达奉命以大将军职务领兵取镇江,克常州,攻略常熟、江阴等地;与副将左翼大元帅常遇春设伏于九华山下,击退了陈友谅进犯;继而遵朱元璋之命设伏于应天城下,大败陈友谅军。

至正二十一年(1361年),升为中书右丞,之后从援安丰,败张士诚部将吕珍,移师围庐州,旋从援洪都。

决定朱元璋生死的鄱阳湖之战中,徐达不惜亲自冲锋陷阵,败陈友谅水军前锋,首战歼敌一千五百人,坚定了吴军士气,奠定了大胜基础。

之后任左相国,引兵略庐州,挥师克江陵,平定陈友谅余部之后率师东向,遵朱元璋之命先克淮东、再占浙西、次克泰州、悉平淮东。

至正二十五年八月(1365年),徐达以大将军号令三军,率舟师二十万,由太湖进围湖州,数败张士诚大军,迫其守将李伯升、张天骐献城归降,十一月,转兵北上,合围平江,一路并申明军纪,禁掠民财,大军过处,秋毫无犯。

至正二十七年九月(1367年),率将士破平江城,俘张士诚,因战功被晋封信国公。

这就是北伐之前朱元璋的统帅部,可谓雄才大略的统帅带领着一群骁勇善战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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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看看朱元璋的对手——大元朝的统帅部。

严格说,面临打击的蒙古人并没有一个施发统一号令的统帅部,这的确是一种极为奇怪的现象:猛虎即将扑过来了,野狼们竟然还在争执谁该在群狼中的位置靠前一点!

当时的元朝皇帝名叫妥欢·贴睦尔,一般史称元顺帝,其实他的谥号是元惠宗,是朱元璋认为此人相当识时务,采取了“坚决不抵抗”的“顺应天意”避战政策,所以谑称这位老兄为元“顺”帝。

一来二去,元顺帝这个名字叫响了,也就代替了元惠宗本名。

很遗憾,这位元顺帝或者说元惠宗实际上既不“顺”也不“惠”,就实际说,这位老兄在葬送蒙古人在中原建立的庞大帝国方面“居功至伟”。

这位名字既顺又惠的蒙古哥们儿把对汉人的摧残推向了极致:多次下诏,禁止汉人、南人、高丽人持军器、养马匹;还专门颁布一条法令:蒙古人殴打汉人、南人,被打的不得还手;允许蒙古人占有战俘中的汉人,男曰奴,女曰婢,总称“驱口”(有点驱赶牲口的意思吧?),并规定打死这些奴隶不需偿命。

这位蒙古皇帝极为霸道,农民的土地被收归“国有”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但也绝对大方:转手便大量赐给大元皇亲国戚、权臣、寺院等。据载,仅他赏给宠臣伯颜一人的土地就达二万多顷;还曾一次性赐给一位公主田地五千顷;和尚们替他念了几遍超生经文,这位大方哥们儿便一次赐给大承天护圣寺土地十六万顷,加上以前所赐,总数达三十多万顷,成为富甲全球的元代中国大寺!

元顺帝对自己更大方,花钱潇洒无度,初即位便使宫廷开支猛增二十多倍,为了维持这巨大的开销,光是名目繁多的加税显然不大解渴,于是这位“散财”皇帝摇身一变成了“生财”皇帝。如何生财呢?最简单的措施,“变钞”!——也就是大量多印新钞票,发行一种新纸币“至元宝钞”,代替流通中的“中统宝钞”。

结果这“变钞”政策变得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元顺帝成功地使蒙古帝国的经济崩溃先于帝国总崩溃!

元顺帝倒也不是仅只有暴行,也还做些“善事”,例如“开河”。

黄河决口了,老百姓房屋倒塌,农田被淹没,水灾后是旱灾,旱灾后是瘟疫,灾民达五百万之巨,出现了百姓相食的惨状。这时的元顺帝便开始修治黄河了,这利国利民的好事到了元顺帝这里就立时变得善恶难分了: “发民十五万、兵二万”,百姓出力,军队也出力,百姓出力筑堤开河,军队出力鞭打劳工,致使修河民工待遇不如囚犯,口粮常常被扣,一时天怒人怨,民工们竟然从河底挖出了独眼石人,上刻:“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

事实上,元顺帝的“开河”工程成了点燃中原遍地火药的导火索。韩山童、刘福通的红巾军大起义就是爆发于“开河”河工之中。

据史载:公元1333年,京畿大雨,饥民达四十万;1334年,江浙地区水旱疾疫并发,饥民多至五十九万;1358年,京师大水、蝗灾并发,疾病流行,饿、病致死的贫民遍地皆是,京师十一座城门外,到处挖掘了大坑掩埋尸体,一坑掩埋竟至数万具之多。

与此同时期,元顺帝却亲自动脑又动手设计制造了一条长一百二十尺,宽二十尺的巨型豪华龙舟,搂着嫔妃、宫女登舟去内湖嬉游饮宴;又去天宫高阁处筑豪华舞台一座,日以继夜,观赏舞蹈,真个是:充耳不闻民间苦,到处莺歌燕舞乐!

其时的元顺帝坐镇元大都——也就是今天的北京,面对的是应天——也就是今天的南京即将杀来的大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首次南北二京进行对决,在之后的六百年中,这种对决还要重现多次。

那么,这个不屑备战的大元统帅部是不是觉得备战也是无用呢?

也不是如此,只是因为此刻真正有战斗力的蒙古铁骑并不在蒙古皇帝掌握中,如何打仗的事儿皇帝说了不算。

在谁手里?分散的很:驻守在河南一带的元梁王阿鲁温,驻守在山东一代的脱因帖木儿、貊高、完哲,驻守在关中甘陕一带的元中书省平章政事李思齐等等,而真正能对朱元璋产生威胁的蒙古部队唯有一支:元朝的左丞相,河南王,总统天下兵马的扩廓帖木儿。

扩廓帖木儿,汉蒙混血儿、父亲乃河南沈丘一王姓汉人,母亲却是蒙古勇将(明史载为色目人后裔)察罕帖木儿的姐姐,这点《明史》中有明确记载。不过,除了明史中的:“扩廓帖木儿,沈丘人。本王姓,小字保保,元平章察罕帖木儿甥也。察罕养为子,顺帝赐名扩廓帖木儿。”这段以外,再也找不到其他旁证。

令老孙疑惑的是:整个元朝蒙汉禁止通婚,这个王姓汉人是如何娶得一个蒙古靓妞做老婆的?就算是与色目人结亲也是匪夷所思,因为,那时察罕帖木儿的家庭出身乃王公贵族,其老爸即是汝阳王阿鲁温(梁王爵位是后来升迁的)。

但不管怎么说,“王保保”这个汉人名字也是载入正史的,以下我们也就正式启用“王保保”这个容易记住的名字吧。

此人,是朱元璋以及他麾下部队今后数年中的主要对手。

事实上朱元璋对待这次北伐还是颇有顾虑的,这主要是因为这位王保保的舅舅养父察罕帖木儿,此人曾指挥蒙古铁骑连续摧毁刘福通号称百万的红巾大军,于蒙古帝国差点提前垮台之即力挽狂澜,几乎恢复了蒙古人在中原的一半版图,若不是一个意外中的意外,朱元璋能否进行这次北伐都是难说的事儿,甚至被蒙古人南征也有可能!

朱元璋首次北伐时,劲敌察罕帖木儿已经死于一次暗杀,但据说其养子王保保尽得养父真传,战场凶悍狡诈不亚自己的娘舅兼养父,朱元璋不得不谨慎进兵。

此刻的王保保何在?说来令人啼笑皆非:正被大元皇帝下旨撤销一切职务,并明令被大元各方将领征讨!——不过,也就是一道不大管用的圣旨而已,军事实力远超其他蒙古将军的王保保还是安逸的很,除了王保保的冤家对头以李思齐为首的“关中四将”,其他蒙古将领们没有人会认真征讨这位蒙古军事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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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朱元璋首次北伐时的政治举措,最有代表性的莫过其颁布的《奉天讨虏北伐檄文》,文中不懈余力宣称自己乃上天圣人,是专门为实施“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的历史使命降世而来。

稍令后人奇怪的是:文中对“非华夏族类”的“胡虏”的谴责泛泛几句带过,大量篇幅宣传天命不可违,“胡虏无百年之运”,到了滚蛋的时候了!

甚至还夸赞元初“君明臣良,足以纲维天下”,只是到了后来,“元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才使天下不可收拾,而且主要的罪责是生活作风以及人伦道德问题:“废长立幼,泰定以臣弑君,天历以弟鸠兄,至元弟收兄妻,子征父妾”等等。

虽然之后声明自己“志在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但还是没忘了优待顺民:“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

仔细琢磨,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老朱在玩文字游戏,前面貌似夸赞元朝开国君臣,但紧接就是一句:“然达人志士,尚有冠履倒置之叹。”也就是在告诉中国人:元初“君明臣良”之时,只要是个会喘气的汉人,也会有倒戴帽子反穿鞋的感觉,更不用说今天了,明白人应该怎样站队?总该明白了吧!

最后一句貌似优待俘虏,其实是在声明一点:你们蒙古人不是立法分人为四等么?俺老朱一视同仁,别管你蒙古人也好,色目人也罢,凡是两条腿的,只要俯首称臣,一律享有国民待遇!

朱元璋在讨元檄文中一再强调礼仪纲常,这有些好像有意与之前红巾军的政治动员做个对比,大家虽然一个意思并且一脉相传,但今天咱文雅多了,对大仇都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掴脸,好似在告诉蒙古人:爷们儿不是以前的那帮红巾军了,是圣人驾临贵地!

把以前红巾军的军歌抄录在这里,大家对比一下,就能琢磨出另类滋味:

风从龙,云从虎, 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 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 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 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 杀尽胡儿才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 何为鞑虏作马牛。

壮士饮尽碗中酒, 千里征途不回头。

金鼓齐鸣万众吼, 不破黄龙誓不休。

说实话,好似红巾军的军歌更容易为普通百姓接受,但朱元璋还是在文风上另立炉灶,在政治目标上更是在有意区别于之前的红巾军,使人隐隐可以感觉到:红巾军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应该退出历史舞台了。

之后的形势发展也是如此:红巾军的前身乃遍及华夏的明教、白莲教,立国后的朱元璋毫不客气的宣布白莲教为邪教,教徒们为妖人!——儿子一举将母体摧毁殆尽。

由此看,朱元璋在政治上是灵活多变的,强调的虽是民族大义,其实还是为现实政治利益服务的。

而这时的讨元檄文对元朝统治者大大留了余地,甚至有点替这不争气的朝廷“清君侧”的味道,也可能这种政治宣言就是为了专门给蒙古的高、中层军官准备的,檄文只是一种政治分化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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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方面,朱元璋召集了相关高层将领讨论具体军事部署,让前敌将军们来到了统帅部,各自发表对未来战事的看法。

在这之前,朱元璋与刘基等人就详尽讨论过北伐事宜,军事智囊刘基认为:我们对张士诚的平定,已经使元廷闻风胆丧,现在乘胜长驱中原,直下大都正是时机。

朱元璋却不那么乐观地谈了自己的看法:“我起兵以来,与各路豪杰的征逐,得力在于谨慎,临小敌如临大敌,故常获胜。今王业垂成,不可因中原的动荡混乱而生轻视之心。必须谨慎行事,以保万全。”

朱元璋对北方局势是了解的,早就以使臣名义向元廷派出了策反间谍汪河,这汪河曾在三年前执行间谍使命。那时王保保还未掌元廷全国兵马大权,汪河是路经王保保的河南防地前往元大都,一来对元廷的政治军事形势摸底,二来也准备对元廷高层做些统战工作,结果在河南被王保保扣留,王保保可没管汪河的身份是什么使臣不使臣,这一扣就是三年。

但王保保在受命南征之后,出于对朱元璋统战工作的需要,主动释放了汪河,并且还致书向朱元璋表示友好,这不能不使朱元璋有些想法。

所以朱元璋对王保保一直存在那么一点招降希望,后来对王保保的外公、王保保的妹妹(不是金庸小说中的赵敏,真实的王保保妹子姓王,不会任何武功,也没那么狡诈,被朱元璋弄来做了自己的儿媳妇)都是礼遇有加,可惜对王保保本人的统战工作始终不见成效,混血儿王保保对自己的民族选择最终定位在了母系那边。

汪河的回归使朱元璋大致了解到了元朝高层尤其是王保保军中的猫腻,朱元璋论功行赏让汪河做了吏部侍郎。

基于对北方整个军事态势与元廷高层的认知,朱元璋在军事会议上告诉诸将:“大家先来看看大都的左右两翼:左翼山东,山东门户沂州是王宣父子镇守,可王宣父子是什么东西?‘狗偷鼠窃’呀!右翼河南,河南是王保保部将驻守,但王保保这个人名义上遵奉元朝,实际上专横跋扈,现在已经导致“上疑下叛”,对上不受信任,对下部属也不大听话;西北关陇地区是李思齐、张思道的地盘,这两个人彼此面和心不和,互相猜疑,而且他们与王保保之间也是矛盾重重。元朝就这么一帮鼠窃狗偷、专横跋扈、互相猜疑的东西,我们对北伐大业还能没有必胜信心么?各位将军请畅所欲言,各自谈谈自己的高见。”

勇将常遇春是直肠子,率先表态:“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目前我们兵力足够兵指大都,重拳直捣蒙古人的心脏,占据了高屋建瓴的有利态势,天下岂不就在我们掌中了?”

朱元璋似乎就等诸将如此表态,微微一笑:“能持重,督师有纪律,战胜攻取得为将之体,谁也比不上大将军徐达。当百万之众,勇敢先登、冲锋陷阵、所向披靡,谁也比不上常副将军了。但是,我不担心常将军不能战,而是担心将军轻敌,作为一个统兵大将,老是干突击队长的活路可不是什么好事,你冲上前线与一个小校争的什么战功?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对于常遇春提出的进兵方略,朱元璋给予当场否决,如何打?朱元璋宣布了大体战略部署:“先打山东!第一步打山东‘撤其屏蔽’,打下山东也不理睬元大都,顺黄河挥师往西南进兵,‘旋师河南,断其羽翼’,这样元大都的左右翅膀就折断了!然后再西进,‘拔潼关而守之’,夺取了潼关,即控制了西北地区,‘据其户槛’,也就等于把大都的大门堵死了,这样天下形势自然在我掌中!这时候的元大都势孤援绝,便可以不战而克。战争的总体目标:控制山东、河南、西北、关陇地区,形成对大都的包围之势,逼迫大都投降!这之后再鼓行而西进,则大同、太原、关陇之地可‘席卷而下’,至于下一步的西北战局,那就会如同席卷一般容易了。”

诸将还能再说些什么?老大在开局之前,已经把一二三四步……撂明了,还能不共同拊掌而赞叹曰“善”么?

正是:

中原逐鹿布棋局,

指点江山腹内诗。

英雄袖里乾坤大,

北国风光汉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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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北伐之前的北部边城为徐州。徐州,地处中原心脏,京杭大运河与黄河(故道)交汇之处,在古代以水路为主要交通线之时,徐州也就成了重要的交通枢纽,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至元二十六年夏(1366年),徐达率部攻掠江淮。元朝的徐州守将陆聚,在比较了南北双方谁的马刀更锋利之后,得出结论:蒙古人不妙,还是及时改换门庭吧!于是便率部跳槽到了朱元璋的麾下,被朱元璋录用为江淮行省参政,依旧镇守徐州。

此时离朱元璋大举北伐还有一年,将来北伐的出发地必为徐州地区,于是这个“边境”要地就显得格外重要了,依靠元朝降将显然不能保证这徐州重镇的安全,朱元璋示意前敌主帅徐达派个有能耐的将领坐镇此地,徐达依命留在徐州了一员虎将:傅友德!

其实,虎将傅友德也是一名降将,是朱元璋于至正二十一年(1361年)攻江州时从陈友谅手里挖过来的“解放将军”,不过,打天下时的老朱格外大度,立即放心委以兵权,让其调转枪口打起了故主陈友谅,结果傅友德不负朱望,率部替老朱攻取了庐州。

鄱阳湖之战,傅友德再次显示了见血不要命的战场凶悍:先是以轻舟挫败陈友谅的主力前锋,受伤后反而精神倍增,坚决不下火线,几只小战船死死封锁住了鄱阳湖的泾江口,结果陈友谅的巨舰残部硬是没能突破傅友德的阻击,说是陈友谅因此死在了原部将傅友德手里也不为过。

之后傅友德胜利进军武昌,被朱元璋授予雄武卫指挥使职务,从此跟随徐达转战江淮,战功卓著,以勇闻名!现在又被委以固守徐州要地的重任。

从古至今,真正的将军之勇却并不显示在战场格斗上,这里的“勇”有着多种解释,甚至有勇气投降也是一种勇,指挥大军的将帅更多的是把勇气体现在大胆用兵方面,严格说,“智”“勇”两字本来就是相得益彰,分不那么清楚。

傅友德的勇将名声便并非单单见血不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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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元年(1367年),也就是朱元璋出兵北伐的当年春天,不甘坐等朱元璋打上门的王保保下令部将李二主动出击,首先收复失地徐州。

这李二战场勇猛知名度在蒙古人那里绝对不下傅友德在吴国,也是以军功被委以左丞职务,而这时的吴国大军还没有开拔到徐州前线,傅友德所率的守城部队不过五千余人,而且是以步兵为主,面对李二的数万骑兵来袭,傅友德处于绝对的劣势。

素以好战闻名的傅友德这次却罕见地摆出了一幅怯战姿态:收缩兵力于城内,城外来了个坚壁清野,坚决不跟你照面!有本事你让战马来爬城墙?

李二兵临城下,只见高高的城墙无人迹,欲挥师攻城?蒙古铁骑攻城的确不是长项,但李二心中有数:当缩头乌龟还能打胜仗?有些城根本不需硬攻,双方僵持起来,城外的总比城内的舒服自由,等把你的军粮熬没了,看你还能不出城野战?

于是安心驻马陵子村,那就看谁熬过谁吧。

说到熬,有人要问了:打仗么,谁的人马多谁消耗大,元军就有资格熬下去?

蒙古人还就这点是“强项”!自比成吉思汗更早时起,几乎所有北方的游牧民族出动作战基本不用考虑军需辎重。

一般情况下,部队只要出动,不但没有什么消耗,还能大大盈余!这就是民族习惯不同造成的现象:人家蒙古士兵对战时生活条件要求极低,一个骑兵一般配备两匹战马甚至更多,其中还必有一匹母马,母马的主要职责就是供应主人马奶,战时条件恶劣的时候,这就能维持战士生存了。

其次,作战目的就是抢劫,一切遇到的财物、食品都是见者归己,当然,必须拿出一部分上缴长官,这是“军纪”所规定的。

所以,李二将军不怕战事旷乎日久,大不了多出动些小分队抢劫就是了。

只可惜,傅友德也清楚蒙古人的这点“优势”,提前就采取了坚壁清野措施,李二的部队四下搜罗不见成效,有点急眼了!

于是,部队“化整为零”,四下出击,坚决找出老百姓藏匿的粮食来!

这些,都在傅友德预料之中,就等你官兵扮强盗呢。

傅友德将步骑三千趁夜装船(有史料记载为两千,不过这都无关紧要了)悄悄顺河开到了元军侧后吕梁,遂弃舟登岸,开始了对蒙古零散劫匪的清剿。

人多欺负人少?李二气愤了!随即派出了自己的副将(裨将)韩乙带兵保护自己士兵的筹粮行动,谁知傅友德等的就是这个战机,傅友德手持长槊跃马出击,这韩乙裨将还没弄明白发生了啥事儿就被傅友德一击中的坠马,残部随即败去。

其实,这些都是手段,傅友德的目标是李二,先示弱使其骄兵分散,再伏击挫其锐气,根本目的是激怒李二大军来到坚城之下。那时,按照一般规律,李二将军就应该不顾一切开始攻城了。

部队吃了亏,李二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即率大军来到徐州城下,不用说,也精心准备了必要的攻城器械。

徐州不远在望,李二大跌眼镜,傅友德竟然把一些步卒摆在了城外,阵势倒也像模像样,可是,哪有舍高城之地利出城野战的道理?这不是不顾士兵性命送己入虎口么?

这下攻城器具成了累赘,没关系,那就在城外决胜吧!

更令李二吃惊的事情出现了:傅友德就在阵中!当李二亲率铁骑突击吴军阵型之时,傅友德的步兵竟然来了个全体卧倒,但手中的长枪却依旧林立,这下,蒙古铁骑立时成了马踏一片枪林!

不管是谁,遇到这种战势必然要犹豫片刻:是不顾伤亡冲上去?还是随机应变撤下来?

就在李二踌躇不安之际,徐州城头的战鼓大作!一瞬间所有长枪兵都站直了身体,那一片枪林随着鼓声迎面扑向了蒙古铁骑前锋——这铁骑也就是个形容词,谁家的马肚皮当真是铁的?没说的,调转马头走人吧!

这下形势立刻大变,蒙古人啥都顾不得了,战马撞战马,骑士碰骑士,一时人仰马翻自相践踏,仗是没法打了!

要命的还有:北面不远就是大河,马快却不能泅渡,那也得跳呀!总比让长枪给串下来好些,据史载:“李二众大溃,溺死无算。”

倒霉——或许是幸运的李二没能跳河逃生或说是自杀,被傅友德生擒于马上,陪他一起做俘虏的还有蒙古将士二百余人,战马五百余匹,傅友德就此一举摧毁了蒙古大军,徐州遂安。

由于徐州保卫战与吴军北伐发生在当年,此战可以说是北伐整个战争行动的前哨战。据史载:傅友德因此战被擢升为江淮行省参知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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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就此安全了,成了吴军北伐出击的基地,傅友德则不但因战功得到升迁,还得到了朱元璋发兵前的亲口嘉奖勉励:“此行你该更为努力啊!昔日汉高祖与项羽争夺天下,大将彭越在山东立了盖世功勋,今天我们也是先战山东,就看你的了!”

从朱元璋口中将傅友德比作汉将彭越,这应该是对傅友德最高褒奖了!——只可惜,当时的傅友德没有仔细琢磨一下:汉时那位彭越的最后结局是啥光景?被汉高祖找茬灭了全族,本人被剁成肉酱了呀!

对比彭越的结局,傅友德的归宿还算是不赖。傅友德的两个儿子犯了点事儿,老朱皇帝说气话让傅友德献上两个儿子的脑袋,傅友德气怒之下,当真转身就走,片刻提了儿子头颅扔在了皇帝脚下,朱元璋一时也觉惨然,责备:“你怎么能忍心啊?”傅友德冷冷一笑:“你不过想要我父子的头颅罢了!”说罢拔剑照自己的脖子就是一下!

朱元璋自然更加生气。随即下令将傅家所有男女全部发配到了辽东、云南。

这是明朝建立之后的后话,北伐时的傅友德还是备受重用的,不但是对傅友德,前文说过,对常遇春,朱元璋也是亲口责备他过于喜好亲自上阵,对北伐主帅徐达,朱元璋更是嘱咐了再嘱咐:“你的任务是主持中军,鞭策诸将,运筹决胜,万万不可轻动!”

最后索性声明:“古云:‘将在军,君不御者胜’,汝等其识之。”——将军帅大军出征,做君主的不予干涉才是制胜法宝!你们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么?——大军就交给你徐达了,我绝对不再干涉你的军事指挥。

首次北伐,吴军这等将帅一心!对比元朝君臣的勾心斗角,焉能不胜?

北伐大军出发了!

临行之际,朱元璋嘱咐出征将士:“这次出征不是单纯攻城略地,是出兵平定胡虏带来的祸乱,目的是使百姓得以安定!我大军所过之处或攻下城池,不得乱杀人,不要抢民财,不能毁坏民居,不准破坏农具,更不要宰杀耕牛、掠人子女,若大军遇到民间遗弃的孤幼,他们父母亲戚前来认领,就要归还人家。这是积阴德的好事,大家一定要做好。”

大家品味一下,是不是有点人民子弟兵的味道?

其实,在任何时代,民心即军心,一支失去了人民支持的部队,不论多么强大,哪怕把八百万壮丁都武装到牙齿,也还是逃不过覆灭的命运!做统帅的一旦军事失利就喜好把责任推给部下,实际上,那胜负的源头在于你能否顺应民心。

这次大军出动基本是沿京杭大运河步步推进。战争的下一步也是这种思路,收伏山东之后,主力顺黄河西进。再下一步?还是不离河道。理由如前文所述:就是为了保证部队后勤供应。

北伐大军的第一站:沂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