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堆满的粮食与酒,朱标也是头痛不已,唯一庆幸的是,方才过来这慈溪寺时,因着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某人,忙以分头行动为由,将冯忠、张子明、常红鸾等人全留在了外面,只让周放先带人进来瞅了瞅!
所以,这寺里的情况,目前也只有他和周放几个看到了。
“郑千户,到了此时,你还不肯说出你背后之人是谁吗?化作山匪劫掠大将家眷,违背禁酒令私开酿酒作坊,如此大的事儿,你以为凭你一个小小千户,还能兜得住吗?”
朱标忍不住捏了捏额角,再次朝着郑千户质问道,话中也已隐隐带了怒气,只因着,就算郑千户不说,他也已经猜到其背后之人是谁了!
除了那位年仅二十,就已在军中崭露头角,被他爹委以重任,驻守婺州的胡三舍,还有哪个?
因着胡三舍与沐英从小要好,朱标对他的印象也一直都很不错,他父亲亦十分的喜欢他,曾大赞其:不管是相貌武功,带兵之能,还是赤胆忠心,都极肖其父,除了有些年少气盛,喜欢与人拼酒斗武外,几乎没什么大毛病,假以时日,定成大气!
按说,能得到他爹如此高的评价,在以后的日子里,这胡三舍必将会被委以重任,功成名就才对,
但奇怪的是,在朱标的那几场能预知未来的梦里,不管是他文忠哥,还是沐英哥,在以后的战场上,都曾屡立战功,大放异彩,唯独这位胡三舍,却再未出现过一丁点儿踪迹。
反倒是其弟胡关注,在他父亲建立大明,大封功臣之时,讲到被追封为越国公的胡大海平生功绩时,朱标曾听当时主持典礼的李善长提过一句,说那胡关注已与其父胡大海一起死于叛将蒋英之手,竟是在建国前,就为国捐躯了!
莫非这胡三舍,在他父亲建立大明前…也已经死了?只是因着死因并不光彩?所以才无人愿意提起?更别说承继其父爵位了!
而其死因,不会就是因着此次私自酿酒、贩酒…之故吧?
朱标越想越觉心惊,自前年攻克婺州后,他父亲为减轻农户负担,就不再征收“寨粮”,可军中又不能没粮,而酿酒又需耗费大量粮食,为了积粮,他父亲只得开始明令禁酒!
可即便其曾立下重惩:凡私自制酒贩酒者,数目超过百坛,或获利超过五十两者,皆判斩立决!但,就跟历朝历代不管如何管控,依旧会有人贩卖私盐一样,因着军中有酒瘾者众多,即便有禁酒令,也总有人会冒着风险,继续制酒、贩酒,令他父亲头痛不已。
而朱标之所以将怀疑的目光放在这位胡三舍身上,一是因着这位乃婺州军营的一把手,这郑千户的顶头上司,自然可以随意指使郑千户等人;
再就是,他屡次听他沐英哥写信劝过这位,说他父亲禁酒之心坚定,劝其赶紧将酒给戒了,切莫因着这点儿小事毁了前程!
但似乎这位一直也没将他的话当回事儿!
所以,若真有一天,此次酿酒事件东窗事发,以他爹的果决,未必不会拿这胡三舍的命,去明令典型!
而且,他文英哥此时已经追击着那胡三舍去了一个多时辰,到如今还没有任何消息,也让朱标忧心不已。
忍不住就揪住了面前依旧梗着脖子说,此事都是他一人所为的郑千户,愤怒道:
“快说!胡三舍到底在哪儿?此事可非同小可,我劝你赶紧将实话告诉我,或许还能有所转圜,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又道:“就这些酒,真捅出去,足够你们这群人死个七八回了!难道你想看你们胡将军白发人送黑发人?看你和你们小将军没有战死在沙场,而是憋屈的死在这小小的酒坛之下吗?”
胡大海此人,虽大字不识几个,却是朱标心目中接近完美的一名“儒将”,就连他老师宋濂都对其敬佩有加,屡次跟朱标讲述其礼贤下士,慷慨仗义,怜悯百姓的善举,
所以,朱标实不愿其如自己猜测的那般,最终落个断子绝孙的下场。那般高尚品德的一个人,真不该有那般下场!
“世子真愿意帮我们脱困?”
眼见朱标满脸的关切,似乎也并不想将此事闹大,郑千户不由得又燃起些希望来,
本来他已经想好要自己抗下所有了,哪怕搭上自己这条贱命也要尽可能的护住他们头儿,但若是他根本就护不住?且有更能为的人要替他扛了这事儿,那他…自然也不想死啊!
“能不能助你们脱困,我也不敢保证,但我会尽量保你们一命的!”朱标闻言立刻道:“现在你总能说出他的下落了吧?”
能保住命对郑千户来说已经是很好了,闻言立刻长舒了一口气,他倒也不怕朱标诓他,虽他并不认得他们这位世子,但却屡次听旁人盛赞过其:为人宽厚仁慈,待人真诚有礼,小小年纪就给人一种德才兼备之感!
也因此,一直紧揪着的心也终于放松了下来,还朝着朱标安慰道:
“世子放心,虽然属下也不知我们头儿具体去了何处,但以我们头儿对那位冯姑娘的喜欢,是绝干不出什么强取豪夺之事的,最多演出‘’英雄救美‘’就将人送回来了!
至于沐小将军,您就更不用担心了,凭其与我们头儿的交情,就算真追上了我们头儿,最多也就是打其一顿,教训教训,断出不了什么大事儿的!”
“什么教训,需要教训两个时辰?”
朱标闻言立刻道,还是忍不住担心,又问道: “以你对你们头儿的了解,觉得他最可能去哪儿呢?”
郑千户:呃?这…急忙眯眼沉思起来。
片刻后…突然猛的一睁眼!
“属下想到他去哪儿了!”
——————
两个时辰前,永华山后山,枫叶谷…
在带着心爱之人沿着山路飞奔两刻多钟,又借着夜色往山上走了许久后,胡三舍终于将自己的可人儿带到了这个他前几日偶然发现,就被这里如火如荼的美景所震撼,一度不能自拔的地方。
美滋滋想:若她醒来后,入目的第一眼,就看到这美景,定然也会很喜欢吧?虽然夜色下这枫林没白天那般耀眼,但却又别具一种静谧的美,就仿佛她给他的感觉一般……
随即忙小心翼翼的将怀中人抱下了马,放到了林中自己上次来,就发现的一处猎人搭的木屋内。又迅速的出来,将外面的山匪装束脱了,换回了原本的着装。
谁知,就在他刚将自己的脱下的衣物挖了个坑埋了,转身返回木屋时,就见冯诗雅不知何时已然醒了过来,正沿着林子想要往外逃去……
见了他,顿时一愣…
“诗雅,你醒啦?!”
胡三舍见了,立刻奔了过去,可能是夜色昏沉的缘故,并未留意到冯诗雅脸上一闪而逝的惊慌,只听到了她脱口而出的惊喜:
“胡哥哥,怎么会是你?我…我不是被山匪给劫走了吗?”
“嗯,不过你放心,那些山匪都已经被我给打跑了!”
胡三舍忙装作是自己救的冯诗雅,边说边上前扶了冯思雅手臂,见触手冰凉,顿时一阵后悔,心道:他会不会太冲动了?可别因着自己此举,将雅儿给害得着了风寒啊?那他可就太罪过了!
但…很快理性就又战胜了感性,觉得:机不可失,若是此计能令诗雅对他改观,答应嫁给他,那以后就让他用一辈子的疼爱去补偿今日对她的亏欠吧!
于是,立刻将要脱口而出的道歉又咽了回去,转而道:
“你别怕,有我在,断没人能再伤到你!你看你冻得,你等我一下,我这就点堆火,帮你暖暖!”
边说边又拉着其往刚才的木屋里去。
又一脸期待道:
“这几年咱们都大了,再不能像小时候一般,整日一处玩耍,现在想想,我俩已是好久没好好聊聊天了,正好趁着这机会好好说说话。”
“好。不过那木屋太闭塞了,又一股霉味儿,要不咱们还是在这屋外平台点堆火,说说话吧!”
冯思雅却不想与其孤男寡女待在那闭塞的木屋内,急忙拽停他拉着自己的手臂,怕胡三舍不同意,又故作撒娇般的将其手臂轻轻晃了晃。
胡三舍顿时被她晃得心中一荡,立刻按她的意思照办起来~,待胡三舍成功点燃一堆篝火后,冯思雅这才又笑着朝其问道:
“胡哥哥不是奉命驻守婺州吗?怎么突然回来了?又怎么会恰巧路过此地?”
胡三舍这一路早就想好了托词,闻言倒也不慌:
“嘿嘿,这不是我母亲寿宴快到了吗?我也不知送什么礼物合适,听闻这东华山上有紫貂,便趁着休沐过来看看,看能不能捉几只或者寻猎户买几只,倒时给母亲做顶昭君帽或皮毛袖笼,谁知竟正巧遇到你被人劫走,真是万幸万幸!”
“原来如此!可不是万幸!多亏了胡哥哥救我,要不诗雅即便能活命,怕是也要名声尽损了!”
冯诗雅听了亦一脸庆幸道,又突的委屈起来:“胡哥哥,要不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我实在怕耽搁久了,别人会误会我…”
心中却想:无论如何也要哄得这货赶紧将她给送回去,要不然,真要跟其这般孤男寡女待上一宿,那可就真说不清了!
却殊不知,胡三舍根本没有扣住她一宿的心思,只不过有些舍不得二人这难得的独处时光罢了,又因着此时只有他们二人,满心的情意亦不吐不快,
于是,忍不住再一次朝其真诚表白道:
“雅儿,我的心思你也知道,从小我就喜欢你,只喜欢你!我知道你的心里也一直有我,只是嫌我有些不文气,你放心,我现在已经每日都在努力读书了,将来肯定能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只是如今咱们也都不小了,能不能先将婚给定下来啊?我实在是有些等不及想让你嫁给我了!”
胡三舍的本意,只是因着看冯诗雅哪儿哪儿都好,怕有人跟自己抢,想先将两人的婚事给定了,
但冯思雅却理解成他在威胁自己,若自己不答应与他订婚,那他便不会放自己回去!
袖子下的拳头忍不住就攥紧了起来…
心道:我呸!你以为你换了层皮,我就不知道掳走我的就是你了!?
虽然当时那劫匪蒙的严实,但手却是露在外面的,所以冯诗雅在被其掳走拍晕前,早就先行看到了其手背上那道轻微的伤疤,跟眼前胡三舍手背上的那道几乎一摸一样。
而且,冯诗雅心仪的对象一直是被朱元璋当做亲儿子培养,文武兼备又俊秀儒雅的沐英,根本就看不上眼前这个人高马大,从小就对她谄媚巴结的武夫胡三舍!
但因着沐英和这家伙交好,又知其喜欢自己,所以从小到大待她都一直淡淡的,不管冯诗雅如何表现,都不能让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分毫!
也因此,渐渐的,冯诗雅就将这份求而不得的愤恨,转移到了胡三舍的身上,觉得:要不是他一直对自己百般纠缠,沐英也不会对她那样冷淡!
之所以没彻底拒绝他,也不过是舍不得他对自己的那份百依百顺,以及可以借着他与沐英多少有些交集罢了!
但不想却惯的这货欲壑难填,为了让自己嫁给他,竟先化做山匪掳走自己,再假装英雄救美想让她心存感激,再以身相许?!
真是将她当成了傻子啊!
也因此,心中对胡三舍的厌恶更甚!但又担忧这荒山野岭的,万一惹急了他,再将她给…,这才强压怒气,故作害羞道:
“哎呀,胡哥哥,这些娶啊嫁的,又哪是我一个小女娘能谈论的,还是等回去以后长辈们再议吧!”
又再次朝着胡三舍柔声道:
“胡哥哥,我这一失踪,我娘一定急坏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好不好?!”
但胡三舍却只沉浸与心爱之人的你奴我奴里,哪儿舍得离开啊,因此又语带敷衍道:
“你放心,天亮之前我一定送你回去,今日咱们俩好不容易能独处一会儿,就多待片刻吧!”
边说边指着远处景色道:“你看,这林子里的月景多美,还有那棵枫树,树冠像不像一颗心?!”
冯诗雅闻言,便更笃定他是想拖着不放自己回去了!哪还有什么心思看什么美景,眼中更看不见什么像心形的树冠!只自顾自在那儿气的咬牙切齿,同时眼睛偷着四下寻摸,想着怎么想个法子将这货引开,自己好逃走……
一眼看到林子边一片漆黑暗影,显然是处断崖,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个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