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灵前凶险

转天一早到辰时,陈云甫就跟着姚广孝来到几筵殿接班,他到的时候,朱标已经来过了,身边还跪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

一样的披麻戴孝,跪在朱标身边极不安分。

嘴里不停的叫苦‘爹爹,腿跪麻了。’

朱标的儿子,那岂不就是后世那位建文帝朱允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朱允炆,陈云甫莫名有种亲切感。

咳咳,自己这具原身体总不会是朱元璋当年犯下的错误吧。

收住胡思乱想的心,陈云甫老老实实敲着木鱼,不管这几筵殿里一茬茬赶来哭灵吊唁的臣子王侯。

这才只是守灵的第二天,时间长着呢。

只是还没有看到传说中的朱老四,让陈云甫心里稍有些掂想。

真想赶紧看看那位永乐大帝的风采。

三天的时间过得飞快,百官们都去了丧服开始重归政务,陈云甫都没等到,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不过时间倒也不算是浪费,起码这三天还是让陈云甫留意到一些史实和后世电视剧的差异。

比如说,此刻的金陵城中,还没有大家耳熟能详的三个臭皮匠。

齐泰、黄子澄、方孝孺都还没当官呢,自然也没资格来这几筵殿为马皇后守灵。

此时此刻能来的,还是李善长、汤和这种开国功勋。

又等了几日,七天守灵之日都已经满了,陈云甫也没能等到那位朱老四,心灰意懒之下只当是等不到了,没曾想在最后一日等到了一道朱元璋的圣旨。

圣旨的内容是停灵从七天改成十五天。

十五天期满之后,改日移月,再行起灵出殡。

这下好了,又得多跪八天。

陈云甫倒是无所谓,老实听话呗,胳膊哪能拗过大腿,何况跟朱元璋比起来,自己充其量也就是胳膊上的一根毫毛,除了服从还能干啥。

人家姚广孝五十岁的老头不还天天跪的支棱,自己怕什么。

没曾想这才刚刚加了日子的第八天午时堪过,殿外响起了一声令人心碎的哭号。

“母后、儿子来晚了!”

“呜呜呜呜!母后!母后!痛煞儿了!”

来人二十多岁的年华,很是年轻,身形魁梧有力,陈云甫估摸着能有个一米八出头,肩宽背厚,就是脸型有些不健康的瘦削,加之风尘仆仆蓬头垢面,显得稍有些狼狈憔悴。

这是?

陈云甫心里跳了一下,继而就又听此人不住的嚎啕。

“母后,去岁儿臣给您问安,您还凤体康泰,缘何短短一年,您就宾天而去了,呜呜呜呜!您还说想要养两只海东青,儿即在漠北取了大捷,授命女真部为您捉来了,可是您却不在了,母后、母后啊!”

漠北。

女真。

朱棣!

这个时候,陈云甫再听不出来此人的身份,那可真算是瞎了心。

这就是后世那位被草原人尊崇为圣人可汗,威被遐荒的永乐大帝?

看起来也没什么异人之像嘛。

跟寻常青年差不多,顶多便是身上有几分军阵主帅的锐气,而拥有这种势的人,这七天陈云甫见得多了。

二十多岁的朱棣气势再如何盛足,也不可能比汤和更甚吧。

所以这第一面的感觉,陈云甫并没有感受到什么所谓扑面而来的帝王霸气。

不经意错神看了一眼姚广孝,发现后者依旧神色如常的敲着木鱼、口诵佛经,从头至尾节奏丝毫未乱,这个发现也让陈云甫心中更加疑惑。

那就是此时此刻的姚广孝,到底和朱棣认不认识。

那不知道哪段野史上记载的,所谓姚广孝一见朱棣,就巴巴凑上去送一顶白帽子的故事,或许也是杜撰的?

嘿,这倒是好玩了。

姚广孝不可能是穿越者,而且也绝不可能神乎其神的只凭借一面之缘,就断定朱棣的面相能成为帝王。

若说只看此时之面相,那朱棣拍马也赶不上朱标啊。

“四弟,别哭了,你越哭,孤的心里越痛。”

这时候,早已哭到没有泪水的朱标开了口,有他发话,朱棣还是要听的。

“大哥,臣弟心里疼啊,疼的我恨不得以刃开胸。”

啧啧,这话让朱老四说的,真倒牙。

陈云甫腹诽着,正打算找姚广孝先聊两句,看看后者对朱棣的第一感觉,没曾想殿中倒先传出声音。

“燕王来的很快啊。”

“可不说,燕王远在漠北征战,竟然是九边受封诸王中第一个赶来的,孝心真可谓日月可鉴。”

说这些话的人叫王范,官职是大理寺卿。

守灵八天,就是靠听,陈云甫也听出了这些大臣们各自的官职。

此刻朱棣尚沉浸在悲痛之中,闻言并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只一个劲的泣声道:“孤与母后情深似海,思及母后养育之恩,便更是肝肠寸断,如今母后仙逝,孤痛急矣,母后啊!”

言罢,又是嚎啕大哭。

王范未有吭声,一旁的监察御史李尚文站了出来。

“朝廷的治丧文书七天前才刚由通政司以八百里加急的形式发出,燕王就在几千里之外的漠北收到了,可真是快。”

朱棣脸上的悲痛之色瞬间去了七八,几番吞咽口水却无言以对,那边王范又补了一刀。

“是啊是啊,诸王中,燕王的仁孝之心真可谓领先诸王。”

话至此,已是极其诛心,朱棣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付。

估计连他自己都没考虑到,仓促来金陵吊孝,本是打算表现一番,结果这下可好,反落下一身的嫌疑。

皇后薨天的第一天,朝廷还没拟好报丧的文书呢,连朱标都没时间来守灵,陪着朝中百官在奉天殿里耽误了整整一日。

那是谁报的信呢。

而且整个金陵都被封锁了,信又是怎么报出去的?

这都不能去推敲,一推敲,很容易吓死人。

“孤、孤现在心乱如麻,听不懂两位堂官在说什么。”

朱棣以头抢地,索性埋起脑袋装鸵鸟,不去搭理。

可王范和李尚文却还是不依不饶的阴阳怪气。

“够了!”

朱标猛然喝了一句,只见这位大明的太子凝紧眉关,煞气陡生。

“母后灵前,焉由得你们在这里废话连篇,通通给本宫滚出去!”

王李二人张口结舌,眼见朱标怒不可遏也不敢违逆,灰溜溜拱手后转身离开。

“多谢大哥。”

朱棣感恩戴德仰头,满脸泪水。

“唉。”

几筵殿内,朱标幽幽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