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几筵殿里的见闻

几筵殿里,朱标这一咳血可是不得了,几个太监慌的手忙脚乱,却不是给朱标寻太医,而是先引到偏殿去换一身新的孝服。

“百官马上就要到了,让他们看到,会乱想的。”

“为了社稷江山,太子殿下,奴婢求您万望要保重金体啊。”

老太监都急哭了,一个劲哀求朱标不要再哭。

“皇爷把自己锁在了坤宁宫里不露面,咱大明朝里里外外可都全靠您了。”

这句话算是解了陈云甫心里的疑惑,怪不得到直到现在才看到朱标过来,感情朱元璋悲伤过度把自己锁了起来。

这皇后薨天的大事,京里京外得多少章程需要安排,朱标当然得亲自坐镇和百官商议,哪还有工夫来守灵。

这一天能安排完已算是快了。

朱标总算是收住了声,失魂落魄的跟着几个太监去换衣服,而后就双目无神的跪在当首的一块蒲团上,望着马皇后的灵柩发呆。

陈云甫偷摸着扫了好几眼,心里叹了口气。

母子情深,看的出来这下可是把朱标伤的够狠了。

想想几个月前长子朱雄英才刚刚夭亡,现在又死了亲娘,年纪轻轻的心神就受到重创,好好颐养还好,再折腾,也就难怪盛年而卒。

朱标啊朱标,确实是没几年活头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几筵殿,大概这就是在京的勋贵和朝臣了。

也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反正这群人一到,陈云甫口里的经可就念的不算痛快,耳边充满了各种嚎啕大哭之声。

那个悲戚劲,可比朱标哭的还要厉害,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他们这些人的亲娘死了呢。

所以说,真假。

陈云甫就不信,马皇后常年身居深宫,这些外臣能有几个见到凤容当面,更遑论什么感情了。

偏偏人家不仅能哭出来,还哭的情深意切、哭的撕心裂肺。

这群朝臣不哭还罢,一哭又勾起了朱标的心伤,才算稳住神的朱标又被气氛带的滔滔泪下,泣不成声来。

“母后、母后,咳咳咳咳!”

朱标的状态差到极点,看的陈云甫都是心头惊跳个不停,手里的木鱼便不自然敲急了几下。

节奏的变化引起了姚广孝注意,微微偏头小声说了一句。

“心何乱矣?”

“太子......”

姚广孝手也顿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新击打起来,节奏适中正常,丝毫无乱。只是微闭双眼,默默作声道:“心脉已衰、恶气盈关,运不长矣。”

这话说的可就太吓人了,陈云甫瞠目结舌,不可思议。

万想不到姚广孝这识人面向的功夫那么可怕,就靠着一眼便看出朱标命不长远?

暗吞一口口水,陈云甫继续小声说道。

“那,师兄,您既然慧眼如炬一眼识出,要不要上禀?”

受后世一些交流的影响,陈云甫自然也聊过类似‘如果朱标不死,大明朝会如何如何云云’之类的话题,所以内心也存了三分保全朱标性命的想法。

不过说完这句话之后,陈云甫又有些后悔。

朱标的长子朱雄英已经夭亡,现在麾下长子是朱允炆,如果朱标真活了下去成为大明太宗皇帝,百年之后,皇位必然是朱允炆的。

就那个干啥啥不成的建文帝,又能比土木堡战神、叫门皇帝好到哪里去。

再说了,朱标活下去,姚广孝还有什么前途,那他陈云甫又有什么前途。

自己不过一小沙弥,有什么资格操大明太子的心。

管的忒宽了些。

陈云甫还在念叨自己的不是,耳边姚广孝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咱们是念经的僧人,不是悬壶的大夫,皇宫有御医呢,术业有专攻,治病救人,御医们可比我姚某人厉害多了。”

陈云甫眉心一跳。

是啊,皇宫里太医院汇聚着几百号天下顶级的圣手,连姚广孝都能看出来的病症,这群医科圣手能看不出来?

他们是不说、还是不想说?

阴谋论要不得,反正陈云甫只是稍一瞎想,就把自己惊得满身冷汗,一个劲的念叨。

皇宫太可怕,还是寺庙好。

几筵殿里的哭号之声一直持续到了近亥时方止,期间五军都督府的一些开国勋贵也都来了,哭号三通之后便离开,并没有和百官一样留下守灵,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咱们也去偏殿歇息吧。”

这时候姚广孝止住了手里的木鱼,冲陈云甫点点头便起身。

后者微微一怔。

“师兄,可以吗?”

“难道你觉得你能在这连跪七天七夜不成?”姚广孝说道:“留道直他们四人在这里守夜诵经即可,咱们明早辰时更替他们。”

守灵也得分出个白夜班来才是,不然铁打的金刚也不可能连跪七天。

没看到半个时辰前,朱标就被几个太监搀扶离开了。

只是百官还没散去。

起身的陈云甫看了一眼,就赶忙跟上姚广孝。

“别管那群百官,他们才不舍得走呢,跪的时间越长,越显出他们忠心。”

别说朝廷只规定三日,就是真跪七天,京中官员也多的是孝子贤孙愿意来跪着。

哪怕活活跪死又何妨。

真要是给皇后守灵跪死了,可比在任上鞠躬尽瘁而亡要体面的多。

干国家的工作还提心吊胆怕被朱元璋拉走点天灯,比起来,守灵多舒服。

活下去加官进爵,跪死了封妻荫子。

“能当官的都是人精,哪个看不出皇上对先皇后的深情,承天门里那道圣旨岂是白贴的。”

姚广孝在前面走,陈云甫跟在后面一个劲点头。

这话说的属实没毛病。

谁都能小瞧,独不能小瞧做官的人。

尤其是在古代这种君王独裁政治背景下做到三品衔以上的官僚。

这些人或许专业技能比不上后世随便一个科长、处长,但揣摩上意的脑子,啧啧,完全不是一个层面。

“那师兄以后想做官吗?”

陈云甫屁颠颠的跟着,假装不经意的接住这句话茬。

姚广孝抚髯一笑,摇头。

“我乃闲云野鹤之人,权位与我何有哉,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