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徐达的身份,自然不会轻易表态。这一次的事情,也确实让这些功勋大将感到了心寒。
他们还没死呢,就这么多冒出来,把没做过的事情,栽在了他们的头上。这就太说不过去了。
过去常说,不许勋贵欺负人,但貌似有一个问题,假如有人欺负了勋贵,那该怎么办?
你不信吗?
那眼前的事情,怎么解释?
常遇春屠城,徐达屠城,过两天就是朱元章屠城,敢情这大明朝是靠着杀戮老百姓换来的?
大明朝以民为本,说了这么多年,都成了欺人之谈?
无论如何,这事情也要查个一清二楚,不然绝对没有办法交代!
徐达这边刚刚出来表态,另外一边,朱春已经将一个人从松江府押解到了应天,送到了张承天的面前。
此人中等身材,四五十岁的样子,筋肉扎实,看起来早些年应该有些功夫,只是最近身体发福,不及昔日了。
“你就是俞本?”
此人躬身施礼,“在下确实是俞本。”
“你去松江干什么?为什么抛弃家人,准备干什么?”
“在下并没有抛弃家人,只是我打算出海,谋个出路,担心家人阻挠,故此先斩后奏。”
张承天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不是写书写得挺好的,怎么就要出海了?莫非是去找灵感了?”
“这个自然不是。我是赚了点钱,又想着陛下鼓励出海开拓,所以就想碰碰运气。”
张承天忍不住大笑,“这么说,你还是个大忠臣了?”
俞本老脸微红,“忠臣谈不上,我,我追随陛下,打了好些年仗,自然是忠心耿耿,还望明鉴!”
“忠心耿耿?我呸!”张承天毫不客气,“俞本,你说自己曾经在军中那这篇东西,你该知道吧?”
说着张承天将一份军规扔到了俞本面前,当面质问。
因为自从被老爹批评之后,张承天还真就找出了早前军中的资料,他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等看完之后,张承天都目瞪口呆。
比如说在军中,每天训练之余,有读书活动,还有各种比赛。隔三差五,就有曲艺表演。
另外还有射箭、赛马、蹴鞠、空竹种种活动,异彩纷呈。
如果拿开了军事训练部分,简直比学校还有意思。
他还翻出了一份常遇春早年写的作战总结,看完之后,张承天直接爆笑了简直就是个班级差生,为了写够八百字小作,拼命往上凑字数,明明写不出来,还要硬挤。
那份酸爽,可想而知。
其实仅仅这么一篇总结,就已经让张承天重新认识了常遇春。
这位绝对不只是一个勇勐无敌,凶残暴虐的杀神那么简单。
他也有着憨厚的一面,窘迫的时候,和所有学习不好的人一模一样试想一下,他真的屠城了,那这份总结要怎么写?
简直是笑话!
张承天发现他爹收藏的那些资料,还真是惊喜不断,现在看来,全都是乐子。
他把一份军规扔给了俞本。
如果他真是明军中人,对此应该十分熟悉,张口就来。
但问题是他迟疑了好半天,仿佛第一次看到一样。
“这个,这个确实是军中的规矩,只是我,我离开军中好几年了,有些记不清楚。”
张承天顿时瞪大眼睛,笑出声来。
“俞本,你连最重要的军规都记不清楚,却敢说自己如实记录国初的事情,信誓旦旦污蔑魏国公他们,信口雌黄,用在你身上,最恰当不过了!”
俞本脸色骤变,不复最初的从容。
张承天毫不客气,继续追问。
出了突破口,就不能放过。
经过了一天多的审讯,张承天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抬头仰望天空,顿觉这世界的荒唐。
俞本的军中身份,居然还是假造的!
他是从过军,但是对不起,追随的是元军。
后来他逃回家乡,害怕追究,就谎称自己是红巾军的。后来干脆以明军自居。
他这人读过书,能写会算,也能讲故事,乡亲们还挺喜欢听的。他就渐渐越说越离谱,称自己是朱元章的护卫,参加过若干次主要的战斗,立过不少功劳。
是因为澹泊名利,这才返回家乡的。
乡亲们知道的不多,都把他当成英雄。
后来俞本就觉得他能干点更大的事情,比如他可以靠着这个身份,招摇撞骗,出去做生意,大赚一笔。
只可惜生意没有那么容易,俞本一下子就亏了,而且还欠了一大笔钱。
他走投无路,想起自己会讲故事,就打算写点什么,赚点外快。
但是很可惜,也没人愿意用他。
事实证明,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的。
俞本就拿出了自己老兵身份,甚至还假造了告身,然后靠着他的一张嘴,果然把对方忽悠住了随后他就以熟悉军中事情的皇帝护卫身份,开始撰写章故事。
老百姓对于这些消息,都挺感兴趣的,一来二去,俞本有了点名气,也把欠款还上了。
日子终于有了起色。
按理说,事到如今,皆大欢喜,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是随后有人找上了他,请俞本撰写一些国初的事情,写一本,就像是三国演义那种。
俞本最初是拒绝的,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写长篇还是有些为难。
但是架不住人家给的钱多,而且还提供了不少资料,让他参考。
就这样,俞本鼓足勇气,开始写这本名为明兴野史的书,在他刚弄出来的时候,就有教化部的人找到了他,你起这么个名字,想要写大明的历史,你是何居心?
这下子把俞本吓到了,连忙收回,不敢出版了。
但是很快找他的人又来了,他们鼓捣着,把书名改为纪事录,随后又开始传播,先是苏州、杭州等地,随后辗转,连应天都出现了。
最初俞本还挺高兴的,以为自己快要比肩罗贯中了。
就在他得意洋洋的时候,消息传来,有人要抓他。俞本吓得魂不附体,连忙逃跑,他离开应天,去了好几个地方,最后到了松江,打算向海外跑。
只能说天网恢恢,还没等他跑,就被拱卫司给抓了回来。
张承天理清楚这些经过之后,也是很无语!
一个骗子,居然能做到这一步,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稍微想想,张承天也明白过来,真正关键的不是俞本,而是在背后帮他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要炮制这么本书?
藏头露尾,用心歹毒!
无论如何,也要揪出来。
张承天一边继续审问俞本,一边开始全面追查,从卖书的,到印书的,再到那些教化部的官吏
张承天是发了狠,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必须找出来。
可随着调查深入,张承天发现,似乎有一种力量,正在阻挠他查下去。这就奇了怪了!
他好歹是太师之子,陛下爱徒,又是拱卫司指挥使。
就这个身份,哪怕查朱棣,都不会有什么麻烦,居然有人敢拦着他?
你们是不知道我的厉害!
由于对方从来没有真正和俞本见过面,每次派来的人都不同,交代之后,也就匆匆离去。
俞本也不清楚对方到底是谁,只是说神通广大。
那到底有没有办法能查到呢?
张承天思前想后,决定去找老娘。
您老人家帮帮忙吧!
江楠仔细听完之后,就点了点头,告诉张承天,三天之后,过来拿结果吧!
张承天还有点迷湖,觉得能这么容易吗?
事实证明,老娘出手,那就是不同凡响。
张承天查的这些方向,一时没有结果,但是有一样,俞本写这本书,收了十万贯润笔费。
这是走的一家小银行,前身是徽商的钱庄。
别人或许一时拿不出办法,可江楠要查,谁又能拦得住!
三天的时间,足够查清楚了。
“如果没有猜错,这家商行,牵连到了一位故人。”江楠低声道。
张承天一怔,随即道:“娘,莫非你的意思,查不得?”
江楠愣了一会儿,这才无奈道:“不是,我是没想到,他那个身份,竟然会卷入其中。能走到今天的老人,真是越来越少了。”
张承天大惊失色,因为能被老娘这么说,此人的身份必定不一般。
“娘,到底是谁,我用不用?”
江楠摆手,“我只是猜测,还不能断定。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累了,先回家了。”
张承天怔了许久,终于咬了咬牙,把心一横,“不管是谁,我都要查个一清二楚,水落石出!”
他随即下令,直接从皇宫宿卫借人,一共二百人,先封了那家商行,随后抓人。
等将人拿到,张承天也是一怔,这人叫陈琼。
他倒是没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他的父亲就是太平府商人陈迪,当初朱标就是在他家里出生的。
后来陈迪参加商科考试,前后为官十八年,最近刚刚因为年老,以尚书衔致仕张承天看到这个结果,也傻眼了,我的天啊,这还牵着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