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和徐达两个互相看了看,都有些不可思议,我们没听错吧?
朱棣挪用了高丽给的军粮?
“殿下,此事关乎讨伐倭寇,乃是军国大事,不可鲁莽啊!”
徐达也立刻道:“朝廷议定,以高丽讨伐倭寇,如果因此高丽离心离德,甚至和上国反目,唯恐得不偿失。”
一文一武,两大重臣,全都反对,但是朱标却表示情绪稳定,丝毫不在乎。
“李先生,魏国公,你们讲的都有道理,只是眼下父皇、张相公都在北平,四弟做事他们能不知道?我以为咱们还是商量一下福建赈灾,还有继续清查仓场的事情吧!”朱标笑眯眯说道。
徐达忍不住长出口气,他虽然不能理解,这时候朝高丽下手,就不怕翻脸吗?但是朱标说得对,有张希孟和老朱坐镇,他们肯定思虑周全,万无一失。
只不过这事确实奇葩,回头必须跟张相好好请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达的困惑还仅仅是两国关系上面,可李善长已经汗流浃背了。
他跟徐达讲的那番话,虽然是歪理,但是身为一个执掌相权多年的人,他很有把握,如果继续查下去,再查一两个省,就会因为人心浮动,市面动荡,逼得朱标不得不收手。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等朱标停下来,他也就明白了。
不管是谁,力量都有极限。
朱元璋和张希孟都不敢做,不好做的事情,他朱标也做不成,趁早消停下来,安安静静,做个守成之君就是了。
这样一来,也就算是把朱标调教出来了。
可现在的问题有点大了,朱棣那个混账东西,不按道理办事。他能挪用高丽的粮食,就能干出别的离谱的事情来。
有了朱棣这个外援,朱标折腾起来,也就肆无忌惮了。
到时候他会干什么,就不好说了。
查一个省,两个省,这都好说。可要是查三五个省,甚至更多,处处亏空,遍地烽火……李善长突然觉得自己的屁股/>
不会吧,不会吧!
自己面对陛下和张希孟,都能安然无恙,稳居朝堂这么多年,要是栽在了朱标手里,那乐子可就大了。
李善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自己必须打起一万分小心,不然在阴沟里翻船,可就晚节不保了。
李善长这边屁股冒烟,在另一边,朱棣的屁股,也要开花了。
“逆子啊,你这是拿大明的脸面在开玩笑,你想气死咱啊!”老朱抄起一条硬木门栓,就要给朱棣点颜色瞧瞧。
朱棣着实吓坏了,连忙讨饶,“父皇,孩儿这是给大哥排忧解难,孩儿没有错啊!”
旁边的马皇后看在眼里,她能说什么,朱棣这么干,确实不厚道,但他又确实帮了朱标,只能说他们兄弟情深,互相照顾,马皇后还挺乐的。
当初设立藩王,兄弟之间,彼此照应,不就是这个用意吗!
现在看起来,正好达到了目的,挺好的。
“孩子还小,饶了他吧!”
马皇后帮着说情,可朱元璋不答应,“哼!你这个混账东西,大明上国,变成了土匪强盗,你让咱的老脸往哪里放?什么狗屁兄弟之谊,分明是借口!家事国事,又岂能混为一谈!”
老朱真的急了,碗口粗的门栓大棒,即将落到朱棣屁股上,可以想见,就算长得再结实,也不免屁股开花。
“先生,先生救命啊!”朱棣扯着嗓子大吼,“父皇,我这么个,都是张先生教的……张先生,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一直闭目养神的张希孟听到朱棣哭着求救,他只能缓缓睁开眼睛,长叹一声。
“燕王殿下,你就挨几下打,又死不了人。何必说我让你做的!不好,很不好!”
朱棣苦兮兮的,“张先生,其实我也觉得这么干不厚道,那可是军粮,高丽人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也是很为难……”
朱棣还没说完,就发现张希孟脸已经黑了,眉头也立起来了,朱棣的小心脏怦怦乱跳,不对劲儿,这位生气,怎么比老爹还可怕啊?
很显然,朱棣的预感是对的,张希孟冷哼了一声,“燕王殿下,既然你说了,那我也说一件事,前些时候,你吸引高丽世家大族,在北平银行存钱,又是什么道理?”
朱棣一怔,确实有这事,当初他还想明抢来的。
“先生,高丽那边动乱,生死关头,他们把家产放在大明,也是理所当然啊!”
张希孟突然一笑,“这就对了,高丽那边,战乱起来了,把粮食放在咱们手里,求咱们替他们保管,不也是理所当然吗!”
朱棣眨了眨眼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乖乖,论起大缺大德,还得是先生啊!
“对,没错,咱们是帮着高丽保管粮食,并没有据为己有……父皇,这下子你不能打我了吧!”
朱棣望向朱元璋,等待他的正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大比兜!
“混账!你当咱是三岁孩子啊!”
老朱一扭头,盯着张希孟,同样是怒火冲天,当然了,他不会给张希孟一个大比兜。
“先生,咱不妨跟你实说了,高丽这块地方,咱是要收入囊中的,日后要设立行省!”老朱直接袒露心扉,讲出了终极目的。
“汉朝设立汉四郡,咱琢磨着,必须将这个高丽,都纳入版图,才算对得起子孙后代。现在这么折腾,万一失去了民心,影响了大局,咱担心会坏了大事的。”
张希孟眨了眨眼睛,半晌长叹,“陛下,其实这里面有个误区,对高丽那边好,就能真正收买人心吗?”
张希孟请朱元璋坐下,这时候朱棣也从地上爬起来,很自觉站在了张希孟旁边,还点头附和,“先生说得没错,高丽人畏威而不知怀德。他们对辛旽就弃之如敝履啊!”
“你闭嘴!再敢废话,家法伺候!”
朱棣吓得闭上了嘴巴,不敢多言。
张希孟道:“陛下,燕王方才所讲,倒也没什么错,只是还没有把这事情说透而已。”
这时候马皇后也开口了,“张先生,你把事情说透了,别让陛下大呼小叫的,堂堂天子,像什么样子!”
马皇后一开口,老朱立刻老实了。
张希孟笑道:“陛下,咱们先说高丽这块地方,和中原虽然不远,但也是山水相隔,本身产出不多,十分贫瘠。当地的风俗,也和中原不同。想吞下这种地方,并不容易。就像元朝,虽然设立了征东行省,最后也要取消,再比如唐朝,最后权衡利弊,也只是扶持新罗,一统高丽。无他,直接统治,成本太高!花费太大!”
朱元璋点了点头,“就算先生讲的有道理,但咱依旧要吞下来,别人做不成的事情,咱要做成了!你要给我咱想办法!”
张希孟呵呵一笑,“陛下,现在不就是在想办法吗!臣可以很干脆说,一味恩赏笼络,绝对收服不了人心,也解决不了高丽的问题。”
“要想拿下高丽,至少要解决两个问题,其一,要让高丽变得有价值,也就是有利可图。要能从高丽赚到钱!”
朱棣忍不住了,脱口而出,“我懂,就是可持续竭泽而渔,蓝先生说过!”
老朱一个眼神过来,吓得朱棣连忙闭嘴。
张希孟微微一笑,“陛下,现在北平的工业发展很快,原料可以从草原解决,但是劳力的问题,最好从高丽来,毕竟便宜,质量也不错。”
老朱颔首,“确实,先生还有别的高论吗?”
张希孟道:“这就要说第二点了,我们让高丽有利可图,接下来还要让高丽听话,才方便治理,不然高丽三天两头作乱,连绵不断,也会消耗国力,逼着大明不得不放弃这里……其实不只是高丽,其他的地方,也都是这个道理。”
历史上,大明在洪武永乐两朝,四面出击,疆域辽阔,达到了极盛。
老朱爷俩,各有方法。
朱元璋是大杀贪官,集中财税,属于截流派。
而朱棣则是组织下西洋,从海外赚钱,填补国库亏空,是典型的开源派。
可是这爷俩之后,贪官杀不动了,田赋盐税,什么都下降,根本不足以支撑对外用兵。就连下西洋也停了,没有钱,什么都玩不转。
大片的土地,只能无奈放弃。
只不过虽然放弃了很多土地,但只要有人愿意替你鼓吹,那依旧是盛世繁华,仁君典范……
“陛下,要让高丽听话,这事情的关键,就是要让高丽的上层听咱们的。别看高丽人也说汉话,写汉字,读孔孟之书。但他们到底和大明不一样,心中有隔阂。他们只想以小中华自居,而不是大中华的一部分。所以咱们首先就要教化他们。”张希孟看了眼朱棣,笑道:“燕王殿下办了北平大学堂,厥功至伟。”
又被先生表扬了,朱棣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张希孟又道:“除了学问上教化他们,在利益上,也要捆绑起来,前面他们存款,咱们可以给他们发财的机会。现在要存粮食,我们也可以开方便之门。战乱关头,在自己家中存那么多粮食,万一被抢了怎么办?只要愿意和大明配合,我们收取粮食,会安排人保护你。实在不行,还能到大明避祸。”
“至于高丽的普通百姓,咱们也不是不管。收了一百船粮食,也要拿出一船两船,接济灾民……这事情的关键,是一定要多多宣传,要让高丽百姓知道上国的好处。”
张希孟说完,看了眼朱棣,“听懂了吗?你办事太糙了,不够精细。影响了上国的声望……陛下因此要责罚你,你还觉得冤枉吗?”
朱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父皇是嫌孩儿做得不漂亮啊?那,那一点不冤枉!”朱棣撅起屁股,“父皇,使劲打吧!给孩儿一个教训!下次一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