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听闻徐达杀入宣城,心放下了大半,无论如何,这座小城是逃不掉了。他这才把左边袖子里的书信掏出来,也一股脑递给了张希孟。
“瞧瞧,这是杨仲英的。”
张希孟翻了翻眼皮,果然不出所料,两个守将,全都投降了,而且貌似这俩人还不知道彼此的打算,正准备拿对方当进身之阶,想要靠着彼此的脑袋立功。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了!
张希孟停顿了一下,他的手里也多了几封信不就是信吗,谁还没有啊!
“主公,这是孙炎弄到的,他跟城里的富户联络,这帮人也愿意为朱家军效力。只是他们力量不算大,我本想着到了攻城紧要的时候,再让他们出手献城,没想到已经有人提前献城了,貌似也用不着了。”
朱元璋怔了怔,接过来书信,瞧了瞧,还真是这么回事。
好啊!
真是太好了!
吴大头跑过来宣传,宁国路多了几万民兵,全都向着朱家军。
随后两位守将感觉到不妙,都争相投降。
再到这帮富户,他们也要替朱家军效力。
这可太好了!
从上到下,从里往外,所有人都要投降,所有人都想给朱家军做事!
咱这福气可真是不小!
老朱捏着一堆人的信件,竟然渐渐笼上了一层别样的神色,投降的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看起来现在难的不是怎么拿下宣城,反而是如何治理宣城了。”
张希孟一惊,老朱果然敏锐啊!
“主公能预料到,这便不是难事了。”
老朱忍不住一笑,“咱虽然知道怎么办,可还要先生帮着拾遗补缺,才能圆满啊!”
张希孟连忙道:“此正是臣当为之!”
老朱和张希孟商讨着如何处置宣城的事务,而此刻城中的各种势力,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杨仲英见别不华没了,还以为他弃城而逃,好个狡猾的狗贼,还真是鼻子够灵的,你跑了,我拿谁请功啊?
这位想了想,立刻扑向了那几个富户,准备拿他们向老朱请功。
而这几位富户也不是傻瓜,他们找到了城里的另一个人,此人叫做朱亮祖。
这个朱亮祖也是民兵元帅出身,和陈野先,邓愈,冯国用,察罕帖木儿等人都有着类似的开端。
大元朝在即将亡国之际,放出了乡勇。
结果就是遍地曾剃头,有人选择誓死效忠大元朝,有人选择加入红巾军,还有人左右横跳,反正怎么有利怎么来。
在这一片群魔乱舞,妖魔鬼怪纷纷登台之际,朱亮祖就属于那种比较轴的。
他选择当了大元的忠臣,最初他在六安等地活动,由于朱元璋在淮西崛起,他立身不住,就只能渡江,期间跟朱家军打了好几次,虽然互有胜负,但是一个朱亮祖,扭转不了大局。
他只能退到了宣城,在别不华和杨仲英手下。
如今朱家军杀来,城中大乱,朱亮祖自然是不服的,他聚拢手下兵马,还要誓死一搏。
就在这时候,几个富户的代表找上了他。
“朱将军,别不华那个贼已经开城投降了,杨仲英也是无耻之徒,早和红贼有勾结,事到如今,宣城就只能靠你了!”
朱亮祖一听,几乎昏倒,你们可真瞧得起我!
就凭着我一个人,怎么扭转乾坤啊?
不过朱亮祖还是愿意试试的,尤其是当听说富户们愿意出钱,他立刻打起了精神。果断和富户们站在了一起。
杨仲英杀来,一头和朱亮祖撞在了一起。
他仓促之下,竟然被朱亮祖杀得大败。
而且这位朱亮祖颇有神勇,还一箭射穿了杨仲英的右臂,弄得杨仲英狼狈逃窜,几乎丧命。
作为抢功大赛的一员,首先出局。
朱亮祖大显威风,觉得自己还能更勇一些,他随即领兵,迎战常遇春。
要说朱亮祖多能打,在这里就显露无疑,他竟然能和常遇春打个五五开,丝毫不落下风!
常遇春一向是横勇无敌,所向披靡,竟然被这么个玩意挡住了,他是暴跳如雷,亲自领兵冲杀,朱亮祖也大展神威,跟常遇春拼杀。
但是这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徐达领着大军赶来了,瞬间把朱亮祖的兵马给包围了,而在徐达身边的,竟然是别不华!
朱亮祖见此情景,气得几乎落马。
“别不华,你还是不是蒙古人?你怎么能背叛大元?”
别不华泰然自若,“谁人不贪生?谁人不惜命?更何况是以卵击石,自取死路!”
“你!”朱亮祖气炸了,“无耻!无耻之尤,我朱亮祖宁死不降!”
就在此刻,那几个富户出现了,同时出现的还有朱亮祖的家人。
“回禀朱家军的老爷我们早就知道朱亮祖是个冥顽不灵的,所以才怂恿他跟杨仲英厮杀,消耗兵力。此时又把他的家人送来,还请笑纳!”
此时此刻,朱亮祖当真是感到了世界的险恶
敢情你们都投了?
就只有我一个傻瓜呗?
朱亮祖还是不服气,可是当家人被抓的时候,他的斗志就去了一半,手下人也没了战心,加上徐达和常遇春的围攻,朱亮祖最终兵败被俘。
不到一天的功夫,宣城就因为内讧,顺利落到了朱家军的手里。
只不过他们这个内讧有点奇葩,别的地方可能是有人要战,有人要降,才闹得不可开交。
而宣城这里,竟然因为抢功,彼此大打出手!
但这几方势力,都聚集在朱家军的大营之时,一场惨烈的厮杀开始了。
这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首先是杨仲英,他的一条胳膊还在流血,脸色惨白,但是丝毫不影响他争吵。
“别不华,你不是逃跑了吗?你有什么脸来领功?”
“呸!老子是来开城门,迎接王师的。不信可以请徐将军作证!”
杨仲英冷笑道:“什么迎接王师,分明是逃跑不了,才假意投降,你这个狗鞑子,你的良心坏透了!”
“放屁!放屁!老子早就给朱家军写了降书,我才是真心投靠的,你们都是冒牌货!”
“不就是降书吗?我也有啊!”杨仲英争辩道。
这时候那几个富户听不下去了,“你们别争了,你们都是元廷的逆贼,我们才是心向着朱家军的忠臣!”
“你们放屁!”杨仲英急了,“你们出钱,让我守住宣城,怎么不说?”
“我,我们那是稳住你这个鞑子鹰犬可,可你也没有守住啊?”
“呸!老子又不是傻子,凭什么给你们当看家的鹰犬!”
杨仲英骂得理直气壮,可被俘的朱亮祖却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严重伤害,就我是个傻子,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有人投降了红贼,却想不到,你们全员二五仔!
我好冤枉!
朱元璋,你只要给我个机会,我就投降,让我给你效力吧!
这么一群大元朝的忠臣良将,能凑在一起,还真是大元朝的福气,还是大福气哩!
就在此时此刻,朱元璋和张希孟来了,别不华连忙跪倒,杨仲英也忍着伤痛,匍匐地上,其余众人,也都跪倒,头也不敢抬,只等着老朱的宣判。
但是令人惊讶的是朱元璋竟然越过了他们,向着营门口走去,在这里有几十名宁国路的民兵,旁边还站在吴大头。
老朱过来就问道:“吴大头,你怎么让贵客站在营门口,为什么不进去?”
吴大头苦笑,“上位,他们说了,自己身份卑微,不如那些人尊贵,所以就在这里等着”
尊贵?
你们不是对这俩字有什么误解吧?
就他们的德行,算是尊贵吗?
张希孟对老百姓的心思一清二楚,这帮人有元廷大将,有民兵元帅,有名流富户,随便挑出一个,都要比他们高贵太多,是他们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如今就算投降了朱家军,也要分出三六九等!
张希孟主动笑道:“诸位,你们最先响应朱家军,又组织民兵,这一次我们进军过来,你们又是运输粮草,又是指引道路。功劳最大,说是你们把我们抬进宣城,也不为过啊!”
老朱笑道:“张先生说得好,正是咱想说的,大家伙不要客气,跟咱进去吧,给你们接风洗尘,喝一杯庆功酒!”
就这样,朱元璋和张希孟,拉着几个民兵首领,吴大头也跟着,呼呼啦啦,越过一大群投降的贵人,直接进入了中军大营。
朱元璋安排大家伙坐下,果然有人送来了酒水,朱元璋笑呵呵道:“咱想问问大家伙,吴百户的那出戏,演得好不好?”
“好!好极了!俺们都是看了那出戏,才愿意追随朱家军的,真好!”
朱元璋笑道:“大家伙想必最想听咱的表态,可以告诉大家伙,那不是戏!那是真的!朱家军来了,就是给你们做主的!”
老朱的这一句,瞬间点燃了大家伙的情绪!
张希孟补充道:“均分田亩,清理冤案,消除苛捐杂税,这都是我们正在做得事情,也是我们不可撼动的底线,觉得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因素,就选择放弃,或者大打折扣,你们可以放心。我很快就会安排人下去,清查田亩户籍所有的民兵,都是协助分田的助力。当下大家伙不能乱了规矩,务必要扎实有效,推进均田,这一次做成之后,要二十年内无饥馑!”
张希孟和朱元璋把老百姓奉为上宾,首先就解释了均田政策,给每个人吃了定心丸。
“大家都说说,还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尽力帮着解决?”
几个民兵头目看了看,还有什么要求?
“那个能不能让吴爷到我们那边演戏啊!大家伙都爱看啊!”
吴大头一听,顿时脑袋又大了三圈。
他的嗓子都成破锣了,再这么下去,估计往后都不会说话了。
张希孟笑道:“既然大家伙喜欢看,那就不能只有一个戏班子这样吧,你们从乡间推荐一些聪明伶俐的,让他们过来学习。咱们不光要学戏,还要了解政策,了解时事。往后每次演戏之前,都要给大家伙讲一讲。只有咱们都眼明心亮了,才不会被坏人蛊惑,也不会相信什么朱家军红头发绿眼睛的鬼话,是吧?”
这些民兵频频点头,“是啊,这回我们算是明白了,朱家军和那些人不一样!”
张希孟道:“的确不一样,他们心里龌龊,平时就是喜欢吓唬老百姓,现在遇上了朱家军,他们就想着,朱家军一定比他们还恐怖,还狰狞,不然怎么能让那么多人都心甘情愿,听从朱家军的!他们根本不明白,朱家军不是靠着拳头吓唬老百姓的而是跟老百姓讲道理,跟大家伙站在一起,以真心换真心!这才是我们所向披靡的最大法宝!”
这些民兵头领齐声赞叹,都发誓要把这些话带回去,让乡亲们都好好听听,记在心里。
忙活完了最大的事情,这才轮到了这群奇葩。
“要杀就杀吧!”朱亮祖第一个开口,就在大家伙以为他要当大元忠良的时候,这位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不杀,我愿意效死!”
顿时弄得大家伙闪了老腰,这算不算用最横的语气,说最怂的话
朱元璋沉吟道:“你给元廷效力这么久,岂能一笔勾销?咱会派人彻查,如果你作恶多端,天都饶不了你!”
朱亮祖诺诺答应,老朱让人把朱亮祖送去屯田营,暂时开荒种地,等候发落。朱亮祖尚且如此,剩下的这帮人更加惶恐不安,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