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恍悟,看来对于通州的事儿,老皇帝也想听听这些举子的想法,毕竟这些人读书多年,也要一朝为官,他们的认知太关键了。
就在周恒愣神的时候,前面的人群一阵骚动,所有人下意识朝着前面涌去,仿佛潮水一般。
在周恒的位置,已经听到前面被踩到的吼叫声,有的甚至争执起来。
周恒摇摇头,如此样子今后当官能怎样,真的不敢想象,周恒甩甩头。
张景瑞显然有些紧张,抓着自己的手不断揉搓起来,看向周恒说道:
“伯爷,放榜了!”
周恒点点头,虽然心里有些没底,不过脸上并没有显现,抬手示意他们坐下。
“稍安勿躁,我先看看再说!”
说着举起望远镜,铭宇已经凑过来,帮着周恒掀开帘子,周恒凑过去,对准需要张榜的那堵墙,果然几个身穿官服的人站在一侧,有人拎着浆糊的刷子在墙上一顿涂抹,随后开始有人从右到左张贴榜单。
大红的榜单上两排名字,字迹不大,可用望远镜看,非常的清晰,随着那人粘贴,周恒边寻找,连续几张都没有张景瑞和薛铭宇的名字。
周恒心中一阵懊恼,咋回事儿,不应该啊,难道这俩货答题跑偏了,没有上榜?
侧身看看凑到近前的铭宇,抬腿一脚。
“站远点儿,大热天,凑这么近,太糊的慌我热,这张贴的是什么榜单,怎么没有个注明。”
张景瑞算是比较有经验,毕竟三年前参加了一次殿试,赶紧上前笑嘻嘻地说道:
“榜单张贴,一贯是先粘贴三甲然后二甲,最后是一甲,只有粘贴到带着三甲字样的位置,才能看到是什么等级。”
周恒恍悟,也就是说这是最末等的了,没想到这大梁跟人两样,殿试周恒学历史的时候,都是秋闱过后转过年二月考,这里是头一年十月秋闱,转过年七月殿试,粘贴榜单也是如此另类。
甩甩头没再多想,继续举起望远镜。
此时榜单已经粘贴到二甲,周恒仔细找着,并未看到二人的名字,薛老大在车厢外有些急了。
“公子有没有啊,要不我挤过去瞧瞧?”
铭宇一把拉住薛老大,“兄长别急,该上榜就能上榜,不该上榜,挤过去也无济于事,我自认为答的还算满意,如若这也过不了,我就跟着公子去通州,一样能做一番事。”
周恒没想到,这小子倒是有想法,其实做官想要实现的东西,他在北山也能实现,想要解决百姓疾苦,什么做不到,即便跟着刘仁礼也能不错。
就在这个愣神的时候,前面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
“天啊!怎么是他?”
“张景瑞,这不是张中堂家的第九子,上次还落榜来着,他竟然是榜眼!”
“不会是有什么……”
“状元这人是谁?”
“不认识!”
“没听说过!”
“小点声!”
“……”
随着一声声惊呼,周恒一顿,瞥了一眼那两个小子,赶紧拨开二人,直接出了车厢,站在车辕上,举着望远镜仔细看向榜单。
一甲只有一张纸,上面赫然是三个名字,状元薛铭宇,榜眼张景瑞,探花许晋亨。
前面,已经开始有人围着一个男子不断道贺,从口型判断这人应该就是那位许晋亨,一身儒衫洗的有些泛白,看年级至少有三十多岁,此人激动的已经泪流满面。
周恒放下望远镜,看向跟着自己出来的二人,笑得已经合不拢嘴。
“不错,没给我丢脸,状元和榜眼被你们二人包揽了。”
薛铭宇一惊,瞪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张景瑞也收起笑容,那些人喊叫的声音他已经听到了,脸上欢喜的不行。
薛老大急了,一把夺过去望远镜,举起来看向榜单,周恒脸色一沉。
“喂,我说你怎么这个样子,都状元的兄长了就不能稳重一些,望远镜给我,我还要找一个名字!”
薛老大看过榜单,他抿着唇没有笑,更没跟周恒争辩,将望远镜递给周恒,用力拍拍铭宇的肩膀。
“一会儿回去买些香烛纸钱,给爹娘烧烧纸,跟他们说一下你考中了,我们薛家终于要出一个官身的人了,这都是爹娘在天保佑。”
铭宇不断点头,眼睛不争气地泛起水雾,非常认可兄长的话,还未等他说。
周恒放下望远镜,他原本想找一下朱孝昶的名字,不过这兄弟二人的话让他很火大,站在车辕上指着二人顿时瞪眼了。
“我说你们俩想啥呢,你爹娘教你算学的,辅导你诗文的,还是帮你训练策论的?这会儿知道去烧纸钱了?如若烧纸钱管用,你天天烧纸钱就行了!”
说完周恒直接从车辕上跳下来,铭宇吓了一跳,赶紧跪倒在地,毕恭毕敬地给周恒施礼。
“多谢公子,不现在可以叫公子师尊了,多谢师尊悉心教导,不然铭宇还是懵懂无知。”
张景瑞也跟着跪下,砰砰砰三个响头,那声音一点都不掺水。
“景瑞多谢师尊教诲,师尊不但救了景瑞的性命,还让景瑞真正认清今后的路要如何走,这是景瑞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的,叩谢师尊!”
如此一番动作,引来无数人的目光,众人原本在研究张景瑞怎么没来,还有那个叫薛铭宇的状元到底是谁,为何从来没听说过,看到后面这一幕,瞬间明白。
人家薛铭宇和张景瑞竟然是一个师尊,不过这个师尊似乎年纪不大,身上穿着倒是华美,人也俊美,只是年纪看着比张景瑞还要小些。
人群中一个身影挤到后面,仔细一看,浑身一颤,差点儿栽倒,被身侧的人一把扶住。
“怎么是他?这怎么可能?”
此人不是别人,就是周恒要找的朱孝昶,旁边扶着朱孝昶的男子见朱孝昶这个表情,不用问就知道,朱孝昶跟这人相识,赶紧兴冲冲地凑过来问道:
“朱公子,这人是谁啊,教了两个人,竟然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榜眼,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朱孝昶抿紧唇,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这时候人多,如若发作,真的是丢人到家了,他咬咬牙从牙缝里面挤出来几个字。
“他是忠远伯!”
那人一顿,眨眨眼瞬间想到了此人是谁,抬手指着周恒的方向惊讶的不行。
“天哪,这个就是天煞孤星的那位忠远伯啊,竟然有这样的能力,早知道我们也投入他的门下了,哎也不至于今日落榜!”
他们二人的声音不小,周围的人都吸引过来。
“你们认识这个薛铭宇?”
周围人都摇摇头,那个跟朱孝昶聊天的男子,赶紧指着周恒的方向说道:
“那车上的应该就是忠远伯,你瞧张景瑞不是跪在一侧,另一个少年就是薛铭宇吧?”
顿时所有人看过去,看着二人磕头后感慨的神色,一时间这些人说不出的羡慕,别说磕几个头,就是天天跪在忠远伯面前,让他们也能当状元,或者进入一甲也行啊!
“对了,忠远伯不是大夫吗,一个大夫竟然有这样的能耐?”
那个跟朱孝昶聊天的小子一翻白眼,侧眸看向说话的人。
“大夫?你见过哪个大夫成了伯爷的?救了太后,还有淑贵妃,别的就不用说了,这些都不算什么,你可听说过桃花扇和西游记,还有风靡京城的诗集,可都是出自这位忠远伯之手啊!”
后面的人不断吸气,这小子接着说道:
“听说那诗集上的诗作,其中有十首,是忠远伯在参加太子府宴请的时候,临时起意写的,每一首都脍炙人口,可以说是千古留存的诗作,我想至少我们该庆幸,忠远伯如若参加科举,更没有我们什么事儿了!”
这句话说完,众人不断点头,朱孝昶脸色更黑了,身侧滔滔不绝那小子,已经抛下众人,大步流星朝着周恒跑去。
他这次落榜了,不过他一点儿都不难过,毕竟年纪尚轻,如此一个结识周恒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再者想到周恒和朱孝昶的关系,也想避开朱孝昶,免得殃及池鱼。
见那小子朝前跑,后面很多人跟着涌过去,呼啦啦一众直接将周恒的马车围在中间。
薛老大脸上的笑意赶紧收起来,一伸手马车侧面捆着的一根棍子直接抄了起来,一脸戒备地看向众人。
周恒一脸懵,地上的二人早已起来,见到他们这样上来,一个个也有些哆嗦。
毕竟他们就四个,这乌压压一堆,少说一百多号,薛老大再能打,如若这些人一起扑上来也够呛。
那小子整理了衣衫,赶紧走到周恒近前,躬身施礼,并且掏出一张类似帖子的东西递给薛铭宇,毕竟他距离这小子最近,薛铭宇看了一眼上面写着沈从文。
赶紧将东西交给周恒,那小子说道:
“举子沈从文,见过忠远伯,家父是永昌伯沈琮林,一直仰慕忠远伯的诗作,今日听闻您的弟子考取一甲前两名,真的是羡慕不已,从文有个不情之请,想要拜伯爷为师,不知可否?”
周恒一怔,眨眨眼顿时反应过来,这些人不是过来闹事儿的,而是想要跟着拜师?
说完沈从文已经跪倒,规规矩矩地等着周恒的回信,周恒有些紧张,朝着沈从文挥手,这要是收徒,至少要好好教育,总不能像铭宇这样散养,那样也达不到这个效果。
“沈公子你先起来说话。”
沈从文没有强求,这玩意也要看缘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站在一旁。
张景瑞一只手吊在脖子上,一看就是伤没好,他的事儿满京城的人,没人不知道,如若说张景瑞和忠远伯有交集,也就是救治后这一个月,一个月能让一个落榜之人直接中了探花郎?
这是什么手段?
周恒笑了一下,“刚刚你们谈论的内容,我听到了,周某就是一个大夫,也没妄想着做什么当人师尊的事儿,各位还是请回吧!”
这番话一说,一众人不干了,不收徒可是张景瑞和薛铭宇站在这里呢,这俩能收,为什么不能多收几个?
呼啦一下,包围圈缩小了一些,毕竟看着周恒也没什么脾气,这些人也胆大起来,谁不想一举夺魁,成为下一次殿试的一甲,这个诱惑力太大了。
薛老大一看不好,赶紧抓着周恒的腰带,将人直接举上马车的车辕。
周恒一看这些学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毕竟乌压压的根本看不到出去的路。
“行了安静一下,你们这样涌过来什么问题解决不了,他们二人也不是周某单独教授的。
如若你们感兴趣,冬季可以去北山,那里会新建北山皇家学院,对算学、诗文、策论还有一些其他的学科,进行统一授课。”
如此一说,这些人纷纷议论起来,那个沈从文赶紧朝着周恒躬身施礼。
“学生记下了,晚些会去北山问询,这里不做打扰。”
说着,第一个从马车前面让开,随后那些人赶紧让开,一条不宽的路出现在眼前,周恒已经坐到车里面,虽然没多说话,对眼前这小子印象还不错,微微颔首。
铭宇和张景瑞赶紧跳上车,薛老大拉着马的缰绳,朝外面走去,周恒抿紧唇,凑到二人近前,压低声音说道:
“刚刚你们谁看到朱孝昶了?”
张景瑞指着贡院的方向说道:
“他刚刚就跟沈从文站在一起,后来这个沈从文过来,朱孝昶还是站在那里没动啊?”
周恒摆摆手,赶紧解释道:
“我不是要看这个人,我看他干嘛,他也不漂亮,我要知道他是否在榜,刚才这些人蜂拥而至,我压根没看清!”
张景瑞摇摇头,“这个还真不知,不过不要紧,一会儿报喜的就会上门,直接问问他们就行。”
“报喜?”
铭宇凑过来,一脸惊讶似乎完全不清楚程序,周恒一听大概知道什么意思,赶紧敲敲车厢。
“薛大哥咱要快点儿,先把张公子送回去,然后我们再回周府。”
张景瑞指着后面的人群说道:“我不能走,我书童还在那儿等着我,我走了他怎么办?”
周恒摆摆手,觉得这货不是假傻是真的不灵光,抬手拍在张景瑞的头上。
“笨,接喜报更重要,快给你父亲去报喜,那小子自然知道回家的。”
说到这里,张景瑞眼眶有些发红,用力点点头。
“嗯,我听师尊的!”
马车很快来到张中堂的府上,张景瑞下车,薛老大没做停留赶紧走了。
张景瑞看着马车的方向,毕恭毕敬的躬身施礼,见马车消失在路口,转身朝府门走去。
张府的大门角门都紧闭着,抬手用力拍打角门,随后还踹了两脚,一手叉腰吼道。
“都是死人吗,赶紧给本公子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