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良盯着画仔细看看,举着纱布包裹的手臂说道:
“这里不对,下巴是方的,另外这画像看起来太年轻了,嘴唇两侧还有眼睛下面有很多褶皱,眼睛要再细一点,他有内双的眼皮,冷眼一看眼睛有些三角的形状。”
周恒赶紧更改了一下,就这样折腾了四五次,周恒开始精细地修改一番。
不多时,再度将本子举到马文良面前,马文良眼睛都瞪大了,脏兮兮的面容一看就能看出来这是养父的样貌,仿佛真人一般,赶紧用力点头。
“像,太像了,养父就是这般模样。”
方纪中赶紧凑到近前,周恒撕下来那张纸,递给方纪中,方纪中接过来仔细看看,这画法是第一次见到,就凭着一根木炭一样的细棍棍,看似杂乱无章的线条堆砌,已经画成一个人像。
如若这个马三站到自己面前,方纪中敢确定,自己一定能认出来。
方纪中将画递给刘富栋,看向周恒催促道:
“伯爷辛苦一下,继续绘制吧!”
周恒也没矫情,这会儿能早些打发他们离开才是正途。
这事儿拖延的时间越是长,越是容易出现变故,毕竟按照马文良的说辞,这北山之中还有人被金乌教的人操控。
能轻易进入食堂,还能够在酒精作坊放置铁线、竹竿、火折子,这说明参与的人,不是一两个,想想都觉得可怕,这些人必须揪出来,不然真的是不知道下一刻是否会有性命之忧。
周恒想着没有耽搁手上的动作,和马文良有问有答,快速绘制了那个所谓叔父的画像。
或许是对这个叔父感到好奇,马文良描述的非常仔细,连脸上的黑痣都记得位置。
撕下这一张画像,周恒松了一口气。
“行了,两张画像都已经完成,如若方公公觉得不够,我让回春堂的弟子帮着你们绘制几份。”
方纪中点点头,看着这些画,他动心了。
“多谢伯爷,那先让马文良休息一下,不过门前要有厂卫的人把守,至于如何处置,需要陛下定夺,不过伯爷放心,该说的话咱家自然会说,他也是被逼无奈,咱家理解。”
周恒笑了,果然明白人不用多言语,赶紧朝着方公公施礼。
“那就有劳方公公了,我这就叫人临摹这两幅肖像画,这边请。”
说着头前带路,领着方纪中他们出了病房,刘富栋朝着后面挥手,几个穿着厂卫衣衫的人快步过来,站在门前。
周恒让人叫来孙茂才、苏仙岭还有张安康带来的几个人,这几个都是绘图的好手,平素考试,一个个答题的时候,绘制的都不错,甚至很多解剖图都是他们绘制的。
“行了,你们几个照着这两幅肖像临摹几份,用的比较急,不过绘制的一定要仔细,完全一样明白吗?把你们考试打小抄的功夫都给我使出来,是拓印还是描红,我没有要求,就一个要求,一模一样,懂了吗?”
几个人赶紧称是,分发了纸张,张安康赶紧扑在一张画像上,简单勾勒了外缘的各处位置,还有五官的线条,随后丢出去,孙茂才他们跟着接续工作。
看着几个人熟练的样子,方纪中眉毛抖了抖,凑到周恒身侧,似乎是因为有些头绪了,脸上也没了之前的担忧。
“伯爷经常考绘画课?”
周恒摇摇头,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
“没有,医学院需要很多讲解的各种图,从骨骼到肌肉血管还有器官的分布,这些必须严谨,我不能因为这个出去找人绘制,所以都是让他们完成,毕竟该节省的还是要节省,赚银子不易啊!”
方纪中:“……”
方华:“……”
朱筠墨叹息一声,跟着附和道:
“做生意不易,赚银子更不易,这也是为了锻炼他们,周恒是煞费苦心啊!”
几个绘画的人都没说话,闷头赶着活,似乎完全不在意周恒和朱筠墨说什么,方纪中真的有些受不了,抬眼看看周恒摇摇头。
“周伯爷为了教育诸位,真的是煞费苦心啊!”
周恒笑着点点头,敲敲桌子瞪眼朝着几人喊道:
“别竖起耳朵听,赶紧画别耽误方公公的事儿,就这么几张画,难道还要等个把时辰?”
几个人赶紧埋头继续画起来,一个个动作极为的快,分工明确,有描边勾勒各处位置的,有去填补五官的,有画头发的,有调整阴暗还有面部纹路的,不到一刻钟,十几张肖像画已经完成。
周恒退后,站在两步远的地方看了看,虽然是快速赶制的,但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找个人还是足够了,神态年龄一目了然。
“成了,方公公拿去吧!”
方公公没有托大,躬身施礼。
“多谢周伯爷,画我收下了,这就去找人,不过咱家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能否将此技艺传授给我的几个干儿子?”
周恒一顿,其实早就想过他会来这么一手,要知道素描肖像画,真的是非常写实传神,这个不是传统工笔画能够媲美的。
因为这个是工具画,就像今天,想找一个人,让一个看见的人口述,你进行绘制,几乎可以知晓这个人的容貌,今后岂不是事半功倍?
周恒顿了顿,一脸的难色。
“这个嘛……”
方公公笑了,赶紧凑到周恒耳边,低语了一句。
“伯爷放心,咱家自当重金酬谢,关键您刚刚对五官的各种描述,真的是需要细心琢磨,什么桃花眼、杏眼、凤眼,还有鹰钩鼻子、蒜头鼻子,这些常人似乎真的很难看到差别。”
周恒笑了,方纪中就是方纪中,什么时候都这么上道,真的是让人舒心,朝着方纪中点点头。
“方公公放心,之后我会整理出来一个图谱,让需要学的人跟着过来自己学习临摹,五官、脸型、发髻、衣衫各种形态都分别标注,这样做成硬卡片做成册子,如若有人需要画像,可以放在一起组装,这样更加便利。
当然,还有依照骨骼形态,来分析此人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也是能够做到的,不过这个就需要强化训练。”
周恒的声音可不小,方华听到,赶紧凑过来,古往今来,无论什么年纪的人,对未知的东西,还有悬疑的东西,都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听到这些,方华赶紧说道:
“伯爷,是不是你那个师侄就跟你学过这个,就是顺天府的周易安,我瞧见过他画火灾现场的图,太厉害了就像把作坊缩小后搬到纸上,丝毫不差。”
周恒摆摆手,脸上显得有些惋惜,还有点儿怒其不争,叹息一声说道:
“别夸他,这小子不求进步,学了些东西,现在也不安心练习,这些骨骼复原之术他并未跟着学习。”
方华一听,顿时来了兴趣,用力拍拍自己的胸口。
“伯爷您瞧着我如何?”
周恒叹息一声,“不是不想教,而是实在没有精力,要不你先跟着孙茂才学习一下绘画,这样的图画够一万张,估计也出徒了。”
方华一哆嗦,赶紧摆摆手。
“算了,我还是不学了,这一万张画出来,岂不是手腕都要断了?”
孙茂才站起身,有周恒在,不管原本身份如何,他就是一个弟子,并且周恒已经不怎么收徒,这份荣耀让他极为自豪,站在周恒身后,赶紧躬身施礼。
“小方公公,师尊没有说笑,我们也是多多练习,之后才能算是入眼,如若您喜欢,可以跟着下一批军中的学员,一起学习一下绘画,打好基础,才能做后期的人像复原,师尊曾经给我们演示过,确实是神技。”
方华眼睛锃亮,用力点点头。
“伯爷再说说,我是真感兴趣,我知道您就是嫌麻烦,不收徒还不行,放心拜师礼、谢师礼一样不落,还每个月孝敬着如何?”
听到这里,周恒脸上松了一些,侧眸看看方纪中,见他笑嘻嘻没出言劝阻,这才看向方华。
刚刚方华算是说到最关键的问题,其实周恒就是怕麻烦,一个普通人收徒弟也就算了,如若传授一个太监这些,岂不是帮着厂卫培养爪牙,更容易被御史弹劾了!
周恒点点头,没回答,也没拒绝,方纪中更是笑了笑说道:
“那也将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干儿子弄来,跟着军中培训的人,一起听一下,能学多少就学多少,银子方华去付,记着只能多不能少。
行了咱家先去查证这几个人,北山还要伯爷和世子费心自行筛查,明日开始这里就可以恢复正常,别耽搁您的收益,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周恒稍感意外,不过老皇帝能这么替人着想,还是很聪明的,毕竟刚刚酒精作坊出事,随后关闭北山,这里是日进斗金的地方,还有这么多吃饭的人要养,周恒的损失相当大,能如此自然是最好。
周恒没有多问,方华和方纪中他们分别去过宫里,说了啥问了啥,周恒都没多问,周恒相信老皇帝这会儿必定会站在自己这边。
方纪中说完带着人走了,方华站在周恒旁边,美滋滋地笑个不停,凑到周恒近前。
“伯爷,要不让小方帮你查一下北山?”
周恒摆摆手,孙茂才他们赶紧知趣儿的出去,门关好朱筠墨也回来坐下,脸上不免带着难色,周恒知道他担心什么,感慨地说道。
“不好查啊!”
方华点点头,“确实不好查,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周恒一听,赶紧凑过来,他这两天没去查,就是怕打草惊蛇,就像马文良,平日表现那样好,身世也非常的清白,谁知道他是的养父是金乌教的人,他也因为所谓的亲情被操控,这些完全是无法预料的事儿。
可现在尴尬的是,自己知道内情,却要装作不知道那些金乌教的都是什么人,还要将人找出来,这个着实有些困难。
“说说看,你有什么方法?”
方华笑了,凑近周恒和朱筠墨,脸上显得有些兴奋。
“来了北山的时日不短了,北山的事儿我也基本了解清楚,这里主要分成三部分人,一部分是从清平县跟着过来的老人儿,这些都是跟着你们白手起家的,而且家人都在这里,甚至他们的妻子儿女也在北山,自然不用担心。
第二部分是庄子上的坐地户,这些是卫国公家的家奴,或者是伤残军兵的后人,他们在这里生活数十载,即便是外嫁过来的人,也多为无依无靠的孤女,不然谁能嫁到这样贫瘠的地方,这些也不用担心。
第三部分,也是最为复杂的这一部分,就是看到北山的发展,都慕名而来,有临近村庄的村民,有向往学医的人员,有单独来的,有举家来的,有跟着过来做学徒,有过来参加剧院的。
这些人,北山只是进行了登记,并未逐家逐户进行核实,所以最容易出问题的就是这里。
我可以让厂卫的人去进行核查,就按照他们在北山进行登记的住址,逐一进行调查,我看过那份登记表,虽然人员众多,但核查起来并没有多困难,基本就集中在附近七八个村庄。
即便周边还有一些,也只有二十几个,这个直接单独派人跑一趟就行,对照黄册,厂卫出面,现在去做估计晚上就能得到结果,伯爷看如何?”
周恒瞬间明白方华的意思,这显然是一举两得,既能帮着北山将所有人排查一遍,将危险因素剔除出去,尤其是食堂和酒精作坊能接近的人里面,这是重点两处。
还能彻底摸一遍金乌教的底,这些不是方华能想出来的,毕竟需要多长时间都已经估算出来,这完全没有给自己拒绝的机会。
既然不能拒绝,那就安然接受,周恒没有什么好纠结的,更没有什么需要隐藏,这些人都登记在册,想看自己查就好。
“能如此太好了,那小方你快去,现在就去排查一遍,一定仔细一些,尤其是家中的情况,最好能多走访一下邻居,这样一来更加准确。”
方华笑了,赶紧给周恒施礼。
“伯爷别急,我这就去安排,虽然伯父给了一些建议,不过我觉得这事儿还是要看你们的意愿,北山是越来越大,近万人想要管理好,着实不是一件容易事儿。
尤其是这里的人,鱼龙混杂,张大人正好在此,您何不将北山单独造册,这里可是要比一般的村子要大多了,规模快赶上一个小型县城。”
周恒知道方华说的确实是事实,不过这北山如若不在自己的控制下,还别说真的不容易管理,总不至于让朱筠墨当县令吧?
“这个是后话了,此事要辛苦你跑一趟了,我们晚上见!”
方华赶紧起身,直接走了,朱筠墨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紧锁,脸上显然是带着担忧的,朝廷也就是说皇帝的手,越伸越长。
如若这里成了县城,岂不是有县令需要管控,这里就是北山的产业,谁当这个县令那不都是如坐针毡,朱筠墨倒是无所谓,这关键给他们在朝中树敌啊,今后生意做不做了?
想到这里朱筠墨叹息一声,看了一眼周恒。
“哎,要不我们再寻一块地,皇伯伯喜欢管就将作坊给他管,我看他能弄好不。”
周恒翻了一个白眼,“你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