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周恒这话,方纪忠脚下一软,人差点摔倒。
瞥了一眼方华,这竟然和方华进宫的时候说的一样,看着周恒的眼泪,他信了,毕竟这货是爱财如命。
“愣着干啥,快,快扶着咱家去看看!”
众人动作非常快,朱筠墨也过来扶着方纪忠,毕竟老太监没根儿,现在是腿脚软的不行,几乎是架着他快速冲到官道对面的新作坊。
还没凑近,所有顺天府的官差已经将前面拦住。
方纪忠要瞪眼,周恒赶紧安抚,这老头现在是真的火大,毕竟他掌管厂卫,在天子脚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厂卫竟然啥消息都没有,这就是最大的纰漏。
“方公公不要急,张大人他们在进行现场查看,至少知道是在哪儿爆炸的,是里面烧起来还是外面,我们还是等下消息随后再进去吧?”
方纪忠一听,瞬间冷静下来,现在着急也没用,站在一边朝着周恒微微欠身。
“咱家失礼了,忠远伯似乎擅长此道,还是跟着进去看看吧。”
周恒想想点点头,直接走了,方纪忠拍拍方华的手,方华瞬间明白意思,赶紧退后随即去吩咐了一番。
周恒还未进入作坊,一个身影快速出来,脚上裹着两块布,身上套着类似隔离服的皮质衣衫,帽子口罩一样不含糊,见到周恒赶紧施礼。
“师叔,易安正想去找你。”
“何事,但说无妨。”
“您请进来,我们现场说一下,我有些看不懂作坊里面的程序。”
周恒点点头,跟着周易安进了一片焦黑的作坊。
张辅龄站在不远处,周恒赶紧快步过去,张辅龄听到声音,看了周恒一眼,毕竟周恒现在身上跟乞丐差不多,张辅龄愣了愣,才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别太担忧,快说说你们酒精作坊里面都什么样的程序,哪里容易起火,我们发现这个罐体旁边是最早的起火点,看着上方碎裂的屋顶,认为爆炸也是这里开始的,不过这个是什么东西?”
周恒赶紧介绍了一下,现在只能根据残存的一些架子去判断之前的东西是什么。
“……就是这样布置的,至于这个罐体,就是用来收集蒸馏后的高纯度酒精,这里是严禁用火的,一个火星都可能引发爆炸,不过平时这上面都盖着盖子,除非检修,盖子无法打开,所以很难接触明火。”
周易安走到那罐子前面,踩着梯子站了上去,罐体因为爆炸已经变形,仿佛开花的铁桶一样,上方什么都没有了,看了一圈,这才发现下方有一个圆形的黑东西。
周易安下来赶紧趴下,将那个东西掏出来,随着这个动作,黑色的灰烬落了下来,一处金属的光芒闪现,周恒一怔。
“咦?这就是罐体的盖子!”
周易安,仔细看了看下方,将自己身上的画板举起来比对了一下,又画了几笔,这才再度走到周恒和张辅龄近前。
“这里的脚印很多,不过这后面没发现脚印,只是这里有一个人形,人形的边缘有几个脚印。”
周恒看了一眼,心中已经明白。
“当时我冲进来的时候,没到这里,后面后来跟进了的人找到马文良的,侍卫说过,那个伤势最重的马文良就趴在罐体附近,几个人将他抬出去的,他双手烧伤严重,手指已经缺损。
不过他的头顶有大面积缺损,看着像什么东西切削的,不是烧伤能造成的剥脱,至于什么东西,我还没有搞清楚。”
随着周恒说着,周易安举起那个硕大的酒精罐盖子,这东西就像是蒸笼的巨大锅盖,不过有一圈十五厘米宽的外檐。
随着周易安用毛刷刷干净上面的灰尘,一处血迹引起了他的注意。
周恒眯起眼,这边缘的血迹非常明显,而且还有黑色的焦灼印记,掏出手套戴上轻轻擦拭了一下,粉末细碎,不过里面有颗粒物,一股子猪毛味儿十分明显。
“毛发、血迹、组织烧灼痕迹,看来是这个盖子砸伤马文良的,这东西怎么能掉落?”
随着周恒的问话,周易安已经拎起盖子翻过来,在顶部一个环状位置,有一节断裂的细铁丝出现在那里,一端断裂,另一端捆扎在环状位置非常结实。
周恒扬起头,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对方是早已准备好,这不是同一时间完成的,更不是临时起意。
“之前屋顶有悬梁,如若这根铁丝绕过悬梁,这样纤细是无法发现的,只要用力拉,盖子不用爬上罐体也能轻易打开,至于引燃……”
周易安眼睛一亮,再度趴在那处,用毛刷一顿刷,地上的灰尘四起,不过一个条状物出现在地上,周恒看了看,这正好是马文良趴着的位置。
周易安将那条状物小心地拿起来,可以发现那东西已经碳化,即便谨慎,也直接裂了两节,不过看到中空的形态,周恒恍悟。
“竹竿!”
张辅龄也跟着凑过来,稍微捏了一下。
“确实是竹竿,看来有人用竹竿挑着燃烧物直接投放入罐体,所以引起了爆炸。”
周恒摇摇头,“我问过了,当时这酒精罐是七成满的,一旦易燃物丢入,这酒精罐里面的酒精是直接喷出来,瞬间爆炸,将屋顶掀翻,随后落到各处,所以这罐体下面是最严重的位置,毕竟想要跑是来不及的。”
周易安四下看了看,身上有一把佩刀,他取下来双手握着高高举起,张辅龄没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歪头看着,周恒一看就懂了。
周易安这是在模拟还原现场,正在看着,周易安举着刀柄,严肃地说道:
“如若我将火折子绑在竹竿上,悄无声息地举着靠近酒精罐口部,刚一触及,酒精就喷涌下来,瞬间爆燃。
我下意识的动作是,丢掉手上的竹竿抱头趴下,这时候如若上面的盖子因为铁丝燃烧断裂落下,不就直接砸在头上了?”
周恒都没想到,周易安现在如此厉害,确实将这些因素全都串进去了,这也是为何马文良距离门口这么近,却只是躲在罐体缝隙里面不朝外面跑的原因,因为爆炸直接砸晕他了。
周易安没有停,叹息一声看着门口的方向说道:
“他知道出去也活不成,所以在这里等死,只是没想到师叔竟然命人救了他!”
周恒抿紧唇,一阵欣慰,看来这个周易安还算是没白教,这些证据分析的头头是道。
不是周恒不想多说,而是这些话最好从周易安的口中说出来,之前他就怀疑这个马文良是早有目地进入北山的,所以才这样拼劲全力去抢救。
不过这话,如若自己说出来,就差了一个味道,方纪中是代表老皇帝,都说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皇帝多疑,方纪中就不多疑?
他能掌控厂卫,绝对不是简单的人物,即便之前不知道,从知晓消息,到来北山这已经有快两个时辰了,为什么这么慢?
不过是等待调查的结果,不说是胸有成竹,至少这件事儿,他能嗅到一丝味道,这样的时候更应该顺天府来说出案发经过。
他进来,也不过是怕周易安发现不了关键,没想到这小子现在是越来越给力,竟然分析的如此精妙。
“易安分析的头头是道,看来也不需要我讲解什么了,所有轻伤的人员也都在北山的医学院,都是单独房间休息,也为了减少接触,有利于你们之后的调查。
天色也不早了,如若不嫌弃,张大人今夜就在医学院休息一下,毕竟要等一等马文良,还有李南青,估计李南青也快醒了。”
张辅龄摆摆手,这个时候不是矫情的时候,出来就是午后,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自然是回不去,如若那李南青醒过来,最好是连夜审问。
“不用多顾虑,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调查爆炸案的原因,如若你医学院是空的,我们直接在这里临时问话,毕竟他们都重伤也不宜搬运,不过你北山的所有客人要先行离开,这些要逐一登记。”
周恒赶紧施礼,脸上带着笑意。
“不瞒张大人,世子已经去进行安抚,今日爆炸之后,客人们也都非常恐慌,想要离开,不过这里人多嘴杂,很多人也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所以都暂时扣下来了。
现在世子带人进行登记,逐一核查,我们是用退款的名义进行的登记,之后等你们效验过,再决定是否放行。”
张辅龄点点头,别说周恒想的非常周到,这样的安置算是再合适不过。
“太好了,我这就安排人去接手,衙役们都是成天在街上游荡的,什么人是不是哪一家的,一个个门儿清。”
说着抬手喊过来张万询,跟他交代了一番,张万询虽然吃得多,但是干活还是没问题的,风风火火地走了。
看着现场,显然这里已经全部看过,周恒一伸手,上下看了一眼自己身上。
“要不张大人请跟我去医学院吧,至少洗漱一下,我这身上着实是难受,我们修整一下先吃饭,随后您再开始忙案子的事儿。”
张辅龄摆摆手,“吃饭就不用了,路上我们都吃了干粮,就怕耽搁案子,这也是为何我跟着过来的原因,陛下盛怒,希望早日破案,我们边走边说,洗洗倒是有必要的。”
周恒也没客气,赶紧带路领着众人出来,见这些人上来,方纪中被方华扶着赶紧凑上来,脸上都是希翼,不过一句话都不敢问。
张辅龄倒是没什么架子,凑近方纪中,二人低语了一番,方纪中长出一口气。
“张大人该审问就审问,厂卫一定全力配合您,稍微有风吹草动,需要调查谁,咱家今天就查谁,另外这李南青的家人,咱家已经派人去请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送到这儿来。
至于这个马文良,厂卫已经派人去找他的家人,按照他在北山的登记,他家就在不远处的张家堡村,稍后也就能回来消息。”
这个倒是让张辅龄意外,虽然有些不合法度,但是眼下确实是最好的手段,陛下那里逼问的急,就给了七天时间,刚刚都没好意思和周恒说,这也是他为何不回京城的原因。
“方公公辛苦一下,随本官一起审问吧?”
方纪中少有的没有推诿,赶紧躬身。
“乐意奉陪!”
说着,二人带领这些衙役直接进入医学院的大门。
周恒没有跟上,朱筠墨从远处走过来。
那些今日来北山游玩和看剧的人,都在排队撤离,遇上这样的事儿,没人敢炸毛,毕竟都清楚,一旦将自己牵连进去,被待到顺天府,无论是否参与这事儿都不小,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等待着。
“你没跟着去听听?”
周恒摇摇头,瞥了一眼朱筠墨。
“不参与,这些事儿自然有张大人和方公公去头疼,我只要保证马文良和李南青不死就行,对方既然计划的如此周全,这两条线自然会断的干净,所以他们不会有什么收获,走我们先吃饭。”
朱筠墨一怔,随即点点头,周恒说得没错,能将这些事儿都计划的如此周全,无论是李南青还是马文良都无法做到。
毕竟能将女儿送进宫做医女的,也只是普通官宦人家,至于那个马文良更是村落里面的寻常百姓,想要操控他们并不难。
“哎,行吧我还真的饿了,走我让人去叫刘小姐,咱们先吃点儿东西,她毕竟身上有伤。”
周恒横着看了一眼朱筠墨,咳了一声提醒道:
“清平县主,不是刘小姐。”
朱筠墨白了一眼,“怎么这么矫情,叫了这么久的秀儿小姐和刘小姐,你让我怎么改,再说咱们啥关系?”
“啥关系?”
朱筠墨瞪圆了眼睛戳了周恒一下,“你说啥关系,我和你是好友,这是你未来媳妇,难道你想让我跟她那么疏离?”
周恒脚一顿,突然停下,后面跟着的朱筠墨直接撞在周恒的身上,他眨眨眼,似乎这个玩笑开的有些过,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补救。
搓搓手脸上堆着笑,看向周恒。
“那啥,你别生气,我就是开个玩笑。”
周恒看向他,并没有生气,更没有向平时一样直接说不可能,毕竟今天和秀儿谈过之后,似乎心中最深的那个结打开了。
“世子先别操心这个,庞七还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