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笑了,看来朱筠墨不傻,已经发现端倪了,只是没想明白缘由。
“在北山剧院,你看过白姑娘他们的话剧,上面又是战争又是打杀,让你热血沸腾,明知道是假的,也被带入那情绪中了,现在这些人也是一样,不过是按照剧本来演绎而已。”
朱筠墨瞪大了眼睛,仔细看向大殿门前的那些人,随后不断点头,脸上带着恍悟的表情。
“原来如此,怪不得觉得难受,那倭国的和尚,还拿着纸条,似乎词记得不全,这不就是演戏看?”
周恒点点头,没再说话,这样的表演还是非常成功的,只是不知道这些倭国和尚是哪个寺院的,如若他们寺中主持,知晓他们用倭国僧人的声誉帮着大梁的和尚立威,那就有意思了。
此时,台上的表演似乎也到了尾声。
净逸和尚站起身,朝着倭国僧人微微颔首,随即开始了一番普度众生的演说,无非是什么今生受苦受难,是为了让来生来生能有好的因果,再度为人,免受阿鼻地狱的苦果之类。
随着最后的一声阿弥陀佛,整个大殿外观礼的人,还有寺外那些围观的人,都跟着跪倒口中诵着阿弥托佛。
这场面非常壮观,得道高僧的形象树立的非常不错,毕竟人都是社会的人,一旦周围人都做一件事,很容易你也被感染,眼下这些人都是如此,此时已经真的分不清谁是表演者谁是观众。
单手立于胸前的净逸和尚环顾这里,脸上的表情还算淡然,不过周恒能感觉到他在笑,心底在笑。
此时倭国僧人中,走出来一位,用蹩脚的汉话说道:
“净逸法师大法陵夷,于今为极,不图当世,尚有具正,知正见如师者,续佛慧命,于是乎在。法师之文,盖无一语无来历,深入显出,妙契时机,诚末法中应病良药,可谓善识法要,竭忱钦仰者矣!”
周恒一挑眉,这评判说得怎么像是虚云大师,一个二十多岁的僧人,不过是乘船去了一趟天竺,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海归派镀镀金,这就成了大师,还续佛慧命,这评价真的让人汗颜。
说完,那几个倭国僧人纷纷起身,朝着净逸和尚九十度躬身施礼,这算是认怂了,下面坐着的几个官员赶紧起身,脸上赔着笑。
净逸和尚胜出,他们最喜闻乐见,毕竟可以去宫中报喜,也算是一个美差,那官员赶紧叫人,准备车马送这些倭国僧人离开。
片刻车马准备妥当,这些人上车,净逸和尚没下来,只是起身微微颔首,那架势别说真有点儿得道高僧的样子,车马走了这些听净逸和尚讲经的众人并未散去,反倒是外面有人涌进来。
周恒觉得无趣,看了一眼朱三福,想要让他去准备车马离开,即便是想要找茬也不是现在,先让他享受一下胜利的喜悦,之后再来认这个小徒孙。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阿弥陀佛,没想到周施主竟然如此关心贫僧的法会,竟然亲自前来观看,这倒是让贫僧有些惊讶。”
周恒一听顿住脚步,看来这个净逸和尚早就看到他们了,既然如此,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从他趾高气昂的语气中,全都是得意,这就更不用留什么颜面了。
想到这里,周恒转身,朱筠墨也跟着转身看向净逸和尚。
“没什么好惊讶的,原本以为净逸法师的法会很精彩,看过后着实有些遗憾,自然是没什么好留恋的。”
净逸和尚走下台阶,身侧刚刚那些坐在蒲团上的人都站起身,一个个都聚拢过来,毕竟净逸和尚刚刚和倭国和尚有那么异常精彩的表演,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得,恨不得想要冲上来收拾周恒。
这里面自然有朝廷的官员,有几个人已经走过来,那架势恨不得上来就要绑人去顺天府,不过看到朱筠墨神情一顿,脚步也同时顿住。
宁王世子还真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不敢轻易动,净逸和尚微微眯起眼,对这一切尽收眼底。
“遗憾,周施主难道是因为被贬后心情郁结,所以才来宝华寺散心的?”
周恒摇摇头,“就是想看一眼,天竺取经回来的和尚,是不是都能大彻大悟,看过之后还是感到遗憾,劳烦你今后不要以虚云大师曾徒孙的名义做介绍。
也别动不动就效仿曾师祖什么天竺取经,你要知道,虚云大师是徒步从陆路去的天竺。
从京城出发,途径长安、秦州、兰州、凉州、瓜州、玉门关、伊吾、高昌、阿耆尼国、屈支国、跋逯迦国、凌山、大清池、素叶城、昭武九姓七国、铁门、大雪山、白沙瓦城直抵天竺。
三十岁出发历时十年的时间回到大梁国,而你今天所带回来的所为真经,在六十多年前虚云大师已经带回来了,现在就供奉在大同的法华寺中。”
净逸和尚微微眯起眼,盯着周恒的目光与之前有所不同。
“贫僧只是受到曾师祖感召,想要效仿曾师祖弘扬佛法,让我大梁苦难中的百姓,早日脱离苦海,慈悲为怀,难道这有何错误?”
净逸和尚的话让周围的人闻之感动,这是多么大的胸襟,度化众生,让穷苦百姓脱离苦海,如此精神真的是有点儿大师的气度。
周恒完全没在意,微微呲笑一声。
“净逸法师的意思,只要百姓信奉佛教,每天早晚再次诵读经文,就可以让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填饱肚子?可以脱离苦海?
再者净逸法师认为我大梁在陛下的统治下,百姓生活在苦难当中,需要你来拯救苍生?”
最后这句话一出,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刚刚那些官员一个个瞬间缩脖子,全都下意识朝后退,这罪名真的是够狠。
不过刚刚净逸和尚的话,如若单独来分析,确实带有这个意思,如若宫里因这个论处,也不为过。
这是怀疑帝王的统治能力,简直是给当朝皇帝盖棺论定的意思,做舔狗吹捧一下也就算了,如此评判净逸和尚还真没这个资格。
果然净逸和尚有些着急了,他咳了一声,脸上带着少有的谨慎神色看向周恒。
“周施主这是为贫僧添加无妄之罪,其实贫僧非常理解,当时在大殿上说明你的命格,贫僧就做好了被你诬陷诽谤的准备,这也是为我大梁大盛世考虑。
周施主可以唾弃贫僧,可以不认同贫僧讲经的内容,不过不要因为对贫僧的不认同将矛头指向宝华寺乃至大梁所有的僧人,度化苍生,慈悲为怀,这是每一个僧人所追求的境地。”
周恒笑了,歪着头看向净逸和尚。
“很有趣,何时我曾说过其他僧人?之前我就说了,作为僧人,你愿意选择怎样的修行方式都是你个人的追求,也是你的机缘,但不要借用他人圣明,尤其是虚云大师。”
净逸和尚微微垂眸,听到这里反倒放松了,赶紧双手合十,口中诵着圣号。
“阿弥陀佛,曾师祖是贫僧愿意用性命追随之人,周施主为何五次三番提及这个,难道贫僧弘扬曾师祖的佛法精神,有何不妥?”
周恒认真地点点头,将颈上的那串佛珠取下来,双手捧在掌心。
“你歪曲了虚云大师的初衷,将一己私欲参杂其中,完全忘记佛法传播的真正意义所在,还真就不妥,另外如若论辈分,你要叫我师叔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