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真正上手了第一只外域天魔以后, 拉基才发现它是真的难缠。
外域天魔的本体形似纠缠的蛔虫,它们彼此虬结着扎根在人体这个培养皿中,分裂得极其迅速。
“虫子”落在宿主身上, 会通过腔道、血液和毛孔进入他们体内。再融合于每一个器官中, 与器官同化后立刻取代它的运作, 最后将人侵蚀成不人不鬼的生物。
如果人体即将被它们蛀空, 它们会马上榨干受害者残余的能量, 进而转向下一个想要寄生的目标。与其说天魔是寄生虫, 倒不如说它们是吸血鬼。真真正正地把人体抽空, 一滴血也不给留。
拉基算是见识到了天魔的恶心, 他上一秒劈开了“人”的脑袋,下一秒这“人”就瘪成了干尸。
密集的蛔虫涌了出来, 犹如行军蚁织成了一张漆黑的网, 正以干尸为中心往四周扩散。它们攀上了金属墙壁, 沿着天花板遮盖了第一盏灯。
光线倏然暗淡, 而虫潮依旧在蔓延。
这条被祁辛黎刻意隔离出来的长廊只有20米, 每隔五米一盏灯, 如今已灭了四分之一。拉基垂眸扫过地上的干尸, 发现被劈成两半的蛔虫分裂成了两条个体, 汇入虫潮之内。
“物理攻击伤不了它。”拉基收起了战斧,不打算做无用功,“你试试音域攻击,看能不能诱导它露出弱点。”他的体表渐渐爬上银灰色的鬃毛, “只要露出来,我就能给它致命一击。”
“那吹、吹什么?其实我会的没几首……”
“随便什么都行。”拉基四肢扑地, 前身下压, 完全是猎豹出击前的架势, “放心在后面吹,我不会让它们过来的。”
他的手指落地,直接在合金上划出一道深痕。以此为界,拉基往前迈步而出。下一秒,天花板上的虫子绷成了一根根漆黑的“长针”,径自射向拉基的面门。
它知晓拉基的防御难破,便想借着冲击力一举破防。
但它们快,拉基更快。兽爪抬起之后,空气中仅剩银色的残影交织成片。一条条蛔虫被切成了上百段,恢复得特别缓慢。
他挡下了所有的攻击,姜启宁的乐声才堪堪响起。在断断续续的调子中,长廊里回荡着重音……天魔的攻击明显慢了下来,看来音域不是没有作用。既然有作用,那一定有突破点。
拉基钻在虫堆里,拼命地扒天魔的弱点。可不知是对方藏得太好,还是它们天生没有弱点,他居然什么也没找到。
越来越烦躁,越打越野性。渐渐地,他开始控不住性子了!
“吼——”他咆哮一声,掀飞了一堆蛔虫。利爪撞上合金墙,发出“哐”一声巨响。吼声、音域和撞击声混合在一起,在长廊内来回激荡。
也是在这时,拉基发现天魔的进攻速度更慢了一些。
更慢了一些……等等。
他硬生生拉回了自己的理智,看看天魔,再瞅瞅姜启宁,最终将视线定格在金属壁上。
长廊、回声、重音……振动?
电光石火间,拉基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儿时陪妈妈看一档乌拉的美声大赛时,曾亲眼见证一名女高音选手用声音震碎了一只高脚杯。
玻璃炸裂的慢镜头画面本该模糊在记忆里,可不知为何,突然在这时清晰地、一遍遍循环在他的脑海中。
声音!
对,声音是最佳的利器!
20米的金属长廊足以产生回声和重音,姜启宁的音域对天魔有影响,但绵软的曲调构不成威胁。他们要嘶吼,要尖叫,要用回声的波纹来震碎这批腌臜的东西。
顿时,拉基反身折回姜启宁身边,对他说道:“别吹了,现在,冲它们吼!最大声!用最大声!”
“那你咋办?”姜启宁反问,“我吼起来敌我不分,你……”
“我给你伴奏!”
“……”卧槽你脑子进虫了吗?
现实容不得他们多想,外域天魔的恢复力着实强悍,就这一小会儿的交流时间,它们已重整旗鼓,且分裂出来的数量越来越多。
当它们卷土重来,姜启宁是真情实感地爆发了尖叫:“啊——”
金属传导声音是最快的,这端刚发声,那端已反弹,声与声对撞,音与音回旋。充斥着能量的尖叫在长廊内震荡,引得空气都跟着振动起来。
在一波接一波的振动中,蔓延在天花板上的蛔虫噼里啪啦掉落,似乎是极为难受,竟是扭曲着蜷缩成一团。层层相接,拼成球的样式,企图同球形体对抗高频振动。
姜启宁的尖叫只能持续一时,拉基已重重地拍打起金属墙。浑厚的音域振动连绵不绝,当姜启宁爆发第二波咆哮时,拉基身影如电,利爪直接刺入了成型的球体中间!
也只有球体成型了,他才能确定它的核心弱点。
“抓到你了!”拉基冷声道。
紧接着,他一爪捏爆了天魔的内核!
……
司诺城的手从人形体的胸腔内抽出来,掌心躺着一枚碎裂的核。它只有拇指的指甲盖大小,碎裂之后就化成了灰,从指缝里簌簌而下。
他甩掉胳膊上的死虫,看着自己破烂的睡袍袖口,摁下通讯器:“纪斯,在吗?”
另一端传来慵懒的声音,似乎很无聊:“嗯?”
“你的衣服是用什么做的?”司诺城发出了灵魂疑问,“我一直以为你的衣服不会坏是因为开了气场,现在想想却不是。”
“想知道?”
“确实好奇。”
纪斯顺着长廊往底层走,朝超感的源头靠近:“我的衣袍鞋袜都以星光为丝,以精华为缕,以炁为基底,以卦为手法织成。它成型的那天……”他沉声带笑,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苍穹的星辉抖落,宙宇的脉络相映,极美。”
“你见过的,在葫芦口。”纪斯提醒道。
在葫芦口,他们遭遇第一只大魔的那晚,纪斯的权杖离身以后,他褪去了本来的模样,化作了白发星袍的大祭司。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是站在最高的占星台上。
他只是静默回眸,都像是一眼穿透万年的光阴。
威严又肃穆,圣洁又优雅,却也划下了人与神之间永远无法越过的天堑。司诺城一直记得那种心情,它名为“不甘”。
“嗯,我记得。”司诺城喃喃道,“……很震撼。”
纪斯顺着安全楼梯往下走,许是起了谈兴,他继续道:“我身上的穿戴,每一样都是圣器。倒不是圣器烂大街,只是它们比较适合压制力量。”
压制力量?
司诺城不禁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要是你尽全力一搏的话……”
“那地球没了。”纪斯耿直道。
司诺城:……
纪斯走在底层的长廊上,一步步靠近藏尸库的位置。越是接近,维度的压力越是粘稠。繁衍是外域天魔的本能,而弱肉强食也是它们的本性。
在熊熊烈火中被关在一处,它们就会像养蛊一样养出最强大的怪物。
司诺城道:“那么这个世界上,存在让你尽全力一搏的人吗?”
“存在。”
这个答案,明显出乎司诺城意料之外。他瞪大眼,差点被一只天魔击中鼻梁。险险避开再一击命中天魔的核心,他急问:“谁啊?”
“我曾经的队友们。”纪斯笑道,“也是一生的挚友。”
曾经的队友……
恍惚间,司诺城想起了很久以前,纪斯在高铁上对他说的话:【名为‘轮回’……轮回小队……】
可笑他曾经还以为纪斯是个打游戏入迷的网瘾青年。
其实,只要有心的话,串联起他的梦境和纪斯给的信息,就不难推测出纪斯的来历,毕竟他从未想过隐瞒什么。
所以,纪斯来自于一个名为“轮回”的地方,遇到过过命的挚友,又从“轮回”转移到地球。要是所料不差的话,他以前透过壁画、雕像的眼所看到的那些男女,应该是纪斯口中的挚友。
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会降临在地球?
与他实力相当的挚友们又去了哪里?
司诺城正想问些什么,纪斯那头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就像是步入了另一个维度,他甚至能通过耳麦传来的电流声“看到”一些诡异的画面。
一名少女尖叫着,被天魔附体的男人拖进了卧室。她强势地反抗起来,却始终无法脱离天魔的掌控,她只能绝望地用最后一枚子弹了结了自己……
【是叫温蒂吗?哦,是这具身体钟爱的人……那你就成为我的母体吧。】
六小时后,由虫体聚合成的“婴孩”撕破了她的肚皮出来,又吃掉了父体。
“婴孩”跟别的天魔不一样,蠕动在它身上的一部分虫子是紫色,而不是黑色。它似乎从父体和母体中继承了特殊的基因,变成了异常强悍的异端。
不仅不服从天魔群体,还消失在方舟之中。
司诺城能感觉到,他正透过另一个维度在感知前因,正顺着一只天魔的感知“看到”了转过拐角的纪斯。
燃烧的金属门被推开了,浓烟从底层仓库冒出来,长廊上的烟雾警报器响起,直接开启了灭火系统,冷水淋漓。
门后,一只浑身红紫色的天魔爬了出来,明显从“婴孩”的体型成长到了“七八岁的孩童”。它长手长脚地趴在地上,面门蠕动的虫构成一张嘴,咀嚼着一把黑虫。
它在吞食同类,而诡异的力量越来越强大。
司诺城沉默片刻,还是脚步一转,朝底层飞奔。他急速向纪斯靠近,让看着监控的祁辛黎不知该如何吐槽。
“你是怎么回事?”祁辛黎嘴角一抽,“你的任务还没做完,去找纪斯做什么?”
司诺城平静道:“我不是去找纪斯。”
“……你当我瞎的吗?你这不是跑在去找他的路上!”
“你错了,我这是跑在拯救方舟的路上。”司诺城回答得非常客观,“纪斯亲口告诉我说,如果他全力出手的话,地球就没了。不全力出手的话,那方舟就没了。这资源你不要?”
祁辛黎:……
“你还要阻止我吗?”底气十足地反问。
“你特么可以跑得再快点吗?”极度嫌弃地回答。
司诺城:……
……
底层仓储,外部长廊。
纪斯淋着水渍朝异端天魔靠近,对方明显将超感演变为“精神力”的攻击方式,几乎是将无声无形的意识体凝成无数把短刀,罗列在自己身周。
“奉劝你,别刚学会什么就用什么。”纪斯勾唇一笑,“很多时候,反而会自取其辱。”
“嗖”一声促音响起,为刃的意识体刺向纪斯的眉心轮。
它正如大魔的意识为刃那样,是一种只要起心动念就能瞬发的攻击方式。
很可惜,它几乎无法察觉纪斯是何时抬手的,只知道再回神时,对方已经用两根手指夹住了它的短刀——
轻轻一搓,碾成渣滓!
异端天魔下意识地往后缩,而纪斯像大魔王似的靠近它。
纪斯道:“是异端对吧?哦,是吃了觉醒者长大的天魔……那你就成为我的藏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