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姐您好，我是江总助理，我姓沈。”
江总助理？夏挚愣了一下，想起江墨野确实说过，晚点会让助理联系她，连忙应道：“哦，沈助理你好。”
“是这样，江总让您以后有事都跟我联系，包括那50万后续还款，这是我的号码，夏小姐可随时找我。”
夏挚只觉得这人的声音像是机器合成，毫无感情。但此刻管不了那么多，江墨野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必须抓住。
“沈助理，我想见江总一面，有些事要跟他说，不知道方不方便？”
“江总这周很忙，我们在大湾开会，如果不是特别私密的事情，夏小姐可以直接跟我讲。”
“这样吗？就是……”想了想，还是改口，“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我等他回来再见可以吗？”
“好，晚些我跟江总汇报，到时候给您电话。”
“好，谢谢你！”
“不客气。”
挂掉电话，夏挚闭上眼睛在沙发上躺了下去。
老房子紧挨大马路，再远一点还有一条铁路，哄隆隆大货车和火车驶过的轰鸣声不绝于耳，有时候甚至感觉房子都在抖。空气中还弥漫着烟酒混合的混沌气息。
夏挚在一片黑暗中寻找远离这些干扰的静谧之处。
生活就是这样，再混乱，再不堪，还是要从一片荆棘里扒出一条前进的缝隙来。
沈助理在送江墨野回酒店的路上汇报：“今天联系了夏小姐，她说想见您一面。”
才忙完一个投资讨论会，江墨野有点累，靠在后座闭目养神。眼睛都没睁，淡淡的：“什么事？”
“她没说，但语气很急。”
“50万不够吗？”声音仍是淡。
沈助理十分严谨：“根据之前了解，夏小姐欠款为60万，加上她自己勤工俭学和夏母的收入，凑出60万绰绰有余。”
“嗯，再查一下。”
“明白。还有一件事，”沈助理继续，“夫人催了几次，让您回海城之前无论如何要去她那里吃顿饭。”
江墨野抬手捏着自己眉心，偏头痛又犯了。
“哪一天宽松点？”
“明晚。”
“好，你安排。”
夏挚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
完了完了，她竟然昏昏沉沉在沙发上睡了一整晚。看看时间已经上午10点，今天周三，妈妈12点下班就回来了，得赶紧收拾一下，在确定无回天之力前，绝不能让妈妈知道。
以最快的速度把昨天那些人留下的垃圾收拾干净，开门开窗通风，扫地，拖地，一趟下来正好12点10分，妈妈的电话适时响起。
“小挚，你什么时候回？”
“啊，我，我已经到了，妈你在哪儿？”声音还有点喘。
“呀，这么快吗？我刚从陆府出来，准备去菜场带点菜回去，你想吃什么？”
“我？随便吧，妈妈做的都好吃！”
“那行，买点排骨，你跟小艾都喜欢酸甜小排，这边的土鸡不错，炖个汤，还有……”
“别买多了，就我们俩吃不了多少。”
“小艾今天也回你不知吗？”
“她？她不上课吗？”
“说是学校有什么活动，没她什么事，就想下午溜回来跟我们见见。”
“那怎么行，高三的人不好好待在学校复习，妈也不说她。”
“哎呀，我这不也好几个月没见她了，正好凑个巧，一下午没事的。”
夏挚很无奈，一个妹妹特别跳脱不听劝，一个妈妈又特别佛系，只要不闹出大事都无所谓，她完全没法管。
“行吧，那妈注意安全，我把家里收拾一下等你们。”
刚放下电话，大门“砰”一声被一屁股顶开。夏挚吓一大跳，“是谁？”此刻她最怕的就是那些收房讨债人。
“姐我回来啦！”门口穿着校服的夏艾高举双臂，一脸兴奋朝夏挚扑过来。
夏挚想让没让开，被她一把抱住：“姐我想死你了，你都不去学校看我的。”
夏挚只好由她抱着：“你们学校管那么严，不是说看就能看，再说快过年了，你们也有几天假，这不还翘课回来了吗？”
夏艾松开她：“什么翘课？明明是学校搞活动嘛，吵死个人，等高一高二放寒假，我们就清净了。”
她说完突然耸着鼻子用力闻了闻，然后又凑到夏挚身上闻：“怎么……有一股怪怪的味道？”突然瞪大眼睛，“烟味！姐，你不会抽烟吧？”又神秘兮兮压低声音，“是跟文城哥哥一起抽的吗？”
夏艾属于那种可爱型长相，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加上肉鼓鼓的小圆脸显得特别俏皮讨喜。
夏挚忍不住在她脸上捏一把：“抽你个头，小小年纪脑子里想些什么？还文城哥哥，你是故意恶心我吧？”
夏艾捂住被捏的地方，一脸委屈：“是文城哥哥这几天总给我发消息嘛，说什么心情不好，你不理他什么的，姐，你真不喜欢他吗？”
夏艾比夏挚更早认识陆文城，4年前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她去陆府找妈妈就经常遇见陆文城。后来陆文城喜欢上夏挚，为了让夏艾在姐姐跟前多说好话，经常带夏艾一起玩，即便后来被夏挚拒绝，他对夏艾的态度倒是没变，所以夏艾总是“文城哥哥，文城哥哥”叫得亲热。
夏挚闻了一下自己身上，果然有一股子烟酒混合的臭味，想必昨晚在家里躺了一晚被浸透了，也不知道沙发上有没有。
她赶紧脱了衣服：“我先去洗个澡，可能回来车上的味道。”
夏艾却拉住她，一脸严肃：“不行，你先回答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文城哥哥。”
“不喜欢！”夏挚十分干脆，“就算这个世界只剩他一个男人我都不会选的那种！满意了吗？”
夏艾眉头一挑，笑得十分甜蜜：“满意，非常满意，你去洗吧，我给妈打电话。”
夏挚拿着衣服去浴室，“不用打，她买菜，马上回。”
“哦，那我先回房间。”夏艾抱着手机鬼鬼祟祟跑了。
中午，妈妈回来做了一大桌子菜。糖醋小排，蒜泥白肉，香炸带鱼，香葱蛋饼，香菇炖土鸡，还有夏艾去下面买的几杯热奶茶。
夏挚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尽捡些好事跟她们分享，夏艾就各种吐槽自己的老师、同学，妈妈则笑眯眯看着她们，时不时在夏挚教训夏艾的时候说几句好话，一家人围着桌子吃得热热闹闹，连外面轰隆而过的列车都没能打扰她们的开心。
江墨野这边则是截然不同另一番景象。
江母林锦宜跟江父江白霆在江墨野八岁那年双双出轨和平分手，江墨野被判给母亲，但他不想一起搬到大湾她新欢那儿，就留在海城跟外婆一起。
在海城离父亲近，反倒经常被江白霆叫回去住，直到后来江白霆又生了个女儿，他才去得少了。
林锦宜现老公是个音乐家，当初就是靠一首专门为她写的歌，加上江白霆心有旁骛，成功撬了墙角。现在两人有一间音乐工作室，几家大型连锁才艺培训机构，又生了个儿子，虽然比不上江白霆那么富，日子也过得十分幸福滋润。
只不过，幸福是他们的，江墨野什么都没有。
当晚，一家人坐在餐桌上，也是一大桌菜，保姆阿姨还在不停往上加。夫妻俩坐一边，江墨野跟13岁还在上初中的弟弟坐一边。
林锦宜保养得当，气质卓越，在精心挑选的服装和漂亮首饰衬托下，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她十分热情地给江墨野夹菜：“这是你最爱吃的清蒸芝麻斑，阿姨买回来才杀，特别新鲜，快尝尝。”
一旁的弟弟叶冬冬把筷子往桌上一甩：“跟同学约好肯德基，非要我回家吃饭，吃什么吃，没一样我爱的，你们既然请他吃，又都是他爱的，叫我回来干嘛？”
叶父瞪他一眼：“冬冬，怎么说话的，这是你哥。”又看一眼略尴尬的林锦宜，连忙给江墨野也夹了一筷子鱼，“来，墨野，多吃点，好不容易来一趟，可把你妈盼的，冬冬不懂事，别跟他一般计较。”
为了来吃饭，江墨野特意换了一身休闲装，看起来就像个大学生，一点也没有什么大总裁的样子。倒是叶父看他这样暗暗纳罕，觉得他爸敢把那么大个集团交给他，当真是放心。不过想想他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不给他给谁呢，早培养也能早接班吧。
江墨野很不介意地扒了口饭：“鱼不错，鲜。”
林锦宜便又给他夹了一筷子：“喜欢吃以后常来，咱家阿姨最拿手做这个，别的地方比不了。”然后看着叶冬冬，“你要多跟你哥学习，他上初中的时候从来都是年级第一，你呢，什么时候能考进班级前十给我看看？”
叶冬冬直接翻了个白眼：“他那么牛关你什么事？是你管的吗？我要是没妈管，我也……”
“啪！”叶父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叶冬冬咬着牙一脸愤恨看着他。
叶父轮起手又要打，林锦宜赶紧拉住：“他还小，你别老动手。”
趁他们拉拉扯扯的空挡，江墨野快速扒完碗里的饭和鱼，然后把筷子一放，站起来：“叶叔，妈，我吃完了，先走了。”也不等他们回答，径直拿了衣服出门。
林锦宜赶过来拉住他的手：“鹿儿，妈妈……”她眼眶泛红，剩下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江墨野想起那年，任他哭哑了嗓子，她也要离开海城，离开他和外婆的时候，也是这样眼眶泛红，回头看他一眼，毅然踏上来接她的黑色小轿车。
他于是轻轻抱了妈妈一下，微笑着，声音平缓：“还会来的，不用这样。”
一转身，走出叶家大门，江墨野脸上的笑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浑身散发的冰冷气场十米开外都能感受到。
沈助理小心翼翼汇报：“夏小姐那边查清楚了，是陆文城请了几个混子去诈夏小姐，说要么给300万，要么两个月后过户，估计想逼夏小姐去求他。”
他观察着江总表情，“您看，要管吗？”
这时手机震了两下，是两条短信，江白霆发来的。第一条是个地址，大湾橙光海岸某高档餐厅。第二条写着：明晚7点30，去这里等佳凌，她在大湾考察，听说你在，特意多留一天和你见面。不要节外生枝，不要再让为父失望，切。
发短信就是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江墨野心知肚明，也不想再为此跟父亲起冲突。
大湾的夜色与海城很像，五光十色的霓虹和灯光秀让黑夜这位主角变成陪衬，人们完全忘记这是休息的时刻，与灯光一起，用喧嚣淹没这个城市。
“明晚，让她来一趟。”江墨野盯着窗外迷乱的灯火，缓缓开口。
“谁？”沈助理一时没转过弯。但马上想起这之前自己问过的话，立刻会意：
“明白，这就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