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很大,客流量也很大,陆则到厕所时挺多人在排队。
相比于女厕所的长队,男厕所还是快一些,陆则洗了手出来,女厕所那边的队伍还一动不动。
女孩们正焦急地讨论——
“啊啊啊快点啊,一会顾顾要来了!”
“人也太多了吧,我刚得到消息就来了,没想到这边已经人山人海。”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为顾顾来的,这次美食节做得挺用心,不是那种搭个棚子卖点熟食的敷衍‘美食’。”
陆则眉头一动。
这是顾云飞要过来?因为早就决定好来玩,他最近倒是没太注意相关宣传。
偷听是不礼貌的,陆则脚步没停,走回裴舒窈她们所在的那家鲜榨果汁店。
店里的父子俩已经哭作一团。
两个人虽然不是亲父子,但有亲缘关系在,长相有些相像,这会儿得知养子遭遇的事,店老板的眼泪顿时止不住了。
他没法生育,没自己的孩子,得知养子的境况时夫妻俩讨论了很久,把事情都商量妥了才去接的人。他们都很期待家里能多一个人,对这孩子喜欢得不得了。
可也正是因为喜欢,正是因为想让他真正接纳自己这对新手父母,他们对待这孩子才更小心翼翼。
他们从来没想过,这份小心翼翼居然会变成别人的可乘之机,让孩子在学校受了那么多苦也不敢和他们说起。
这孩子本来就非常敏感内向。
店老板那么高大一个人,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狼狈到不行。他哭到陆则回来才想起店里还有那么多客人,赶紧抽了几张纸巾把脸上的泪擦了,伸手抱住养子。
察觉养子身体微微颤动,店老板心里更加自责和痛苦。
店老板声音还有些哽咽,抱歉地对其他人说,“对不起,今天可能不能继续开店了,我得带小尧去医院。”
裴舒窈说:“孩子要紧。”她和其他人一起把喝完的杯子扔进垃圾桶,省得他们还要收拾。
小孩伸手拉了拉店老板的衣摆,定定地看着陆则。
店老板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感谢陆则,忙带着孩子上前对陆则说:“谢谢你,要不是你及时发现,我现在还不知道小尧遇到了什么。”他掏出手机说,“我们加个微信吧,等小尧眼睛检查过了,我再好好和你道谢。”
陆则本来说不用,想了想,又打开手机接受了店老板的好友请求。
他把列表里一个好友推给对方,对店老板说:“这位是省院有名的眼科医生,你们可以挂他的号,这种情况越早治疗越好。”
店老板刚才已经听小孩说陆则是学医的,哪敢再耽搁,送陆则一行人出店之后马上关了店门,逆着人潮急匆匆地往会场外走。
陆则三个“不合群”的家伙被一群格子衬衫簇拥着继续往前,侯志洲忍不住说:“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歹毒,小孩子之间居然能下那样的狠手!”
店就那么大,刚才那小孩哭着回来时他们都看见了,也都听到了小孩哭着说出的遭遇。
对孩子来说,父母和老师是他们的天。
这孩子父母都不在了,虽然有了养父母,但过去受过的苦让他早熟又敏感,生怕自己惹了麻烦让养父母不喜欢自己,于是他受了什么委屈都瞒着养父母;他被欺负到受不了以后把自己的遭遇告诉老师,老师又坐视不管——这对孩子来说等于整片天都塌了下来。
有些事情不是你忍耐退让就能解决的,小孩的忍让,学校的漠视,反而让施暴方变本加厉,欺凌起他来越发地肆无忌惮。
在路上踢只小猫小狗还会被骂,踢这个小孩没人理会,何不拿来出出气?
有人领头,其他人也逐渐被同化,偶尔有一两个想帮小孩一把的人,也因为害怕被其他人孤立和欺凌而止步。
到底只是个转学生,和他们又不认识,家里又不是大富大贵,他们为什么非要冒着自己被牵连的危险帮他?没看到连老师都不说什么吗?
十二三岁的青少年,最容易受环境影响,最想表现得“合群”,女生上厕所得手牵手一起,男生抽烟也要躲一块。
有些事见多了,自己也开始习以为常,甚至会参与其中。
裴舒窈叹了口气。
她忍不住看向陆则。
她刚遇到陆则时,陆则也在念初中。
陆则刚上初中时,和同班学生不是很玩得来,他不怎么搭理别人,也不在意别人爱不爱带他玩。
不过裴正德说过,陆则休学是提前修完了初中三年的课,想留他每年给学校争个全市第一,同意让他只要每学期回去考个期末考就好。
陆则之所以会提出休学,还是因为他一个“朋友”。当时陆则也是被他小姑姑接到家里暂住,临时转学到那所中学。
以陆则当时的性格,他是不会主动去交朋友的,学习那么有趣,为什么要交朋友?是书不好看,还是知识不够甜美?
可惜初中都是有同桌的,陆则同桌就是个一直被欺负的小可怜,连个朋友都没有,小心翼翼地向陆则伸出了橄榄枝。
陆则也不在意,当朋友就当朋友吧,虽然这个同桌笨了点,不过经过十来年的观察,陆则也知道世上没多少人拥有聪明绝顶的脑袋瓜。
就这样,陆则不时帮同桌解个难题,看到有人欺负同桌时还会帮忙报告老师,对陆则来说日子过得挺平静。
没想到临近期末,却出了件变故。
这同桌把陆则骗到厕所,里面是一群看陆则不顺眼的人。
大概是一个朋友不能满足这同桌,他想要更多朋友。
所以,他帮那些欺负过他的人把陆则骗了过去。
陆则对此还是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学校有点没意思,老师教的东西他都会,同学又都是些笨蛋,不如外面有趣。
教官说过,他是练过的人了,不能随便和普通人动手。
不过教官也说了,事到临头,也不要站着被人打,要懂得灵活应变。
没别的办法时,甭管什么普通人不普通人,先打了再说。
陆则当时就相当灵活应变地把人一个个摁倒水池里清醒清醒。
脑子不好使没关系,至少得认清现实,别觉得什么人都能随便欺负。
他同桌目瞪口呆,吓得直接尿了出来。
陆则收拾完人,回去后把初中三年的课程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难的,等期末考了个全市第一就去和年级主任商量请长假的事。
自那以后,陆则除了期末考就没再回过学校。
也就是在那时候,当时恰好在南方的裴正德时不时把陆则捡回家,苦口婆心地劝说陆则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别整天把心思花在别的地方。
陆则面上乖乖听着,回头还是每天瞎跑。
裴舒窈就是那时候认识陆则的,陆则平时对人不怎么感兴趣,对裴正德的书倒是很感兴趣,总轻易被裴正德骗回家。
她从外祖母家回到当时的家时,也想念父亲书房里的书,和父亲打了声招呼就直奔书房。
结果书房里有个面生的男生,他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张脸也白白净净,和很多同龄人都不一样。他靠在书架边津津有味地看着手里的书,像是完全沉浸在书里了,连有人打开书房门走进来都没发现。
裴舒窈发现自己至今还把当时那一幕记得清清楚楚。
也许有些东西在自己还没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悄然在心里扎根。
裴舒窈牵着陆则的手问:“那孩子的眼睛严重吗?”
陆则说:“挺严重,不过方主任很擅长这类外伤导致的眼科问题,只要尽早治疗,应该可以康复。”
他那些话主要是想让那孩子主动面对问题,这事不解决,哪怕眼睛治好了,下次还可能再发生同样的事。
要是下次他的眼球真的被打到破裂,那确实会导致免疫系统攻击他另一只健康的眼睛,造成双眼失明的严重后果。
不管是身体问题还是校园霸凌问题其实都得尽早解决,越拖问题越大。
既然店老板已经关店带孩子去省院,陆则几人聊了几句,都没再多提。
他们终究是外人,只能提供建议,真正能帮到孩子的还是他自己和他的养父母。
只是遇到这样的事,大家也都对继续逛下去没多大的兴趣。已经是午饭时间,陆则领着人直接上了顶楼,去找老张和小江。
小江正以迷弟的姿态在给老张打下手,态度十分殷勤,瞧着跟老张亲儿子似的。
老张对这个帮手也很满意,虽然小江没什么参加比赛的经验,但他对食物的喜爱很纯粹,偶尔能迸发出令人惊叹的灵感。
人一上了年纪,就喜欢和年轻些的人凑一起,听听年轻人的想法,算是借用一下年轻人灵活的脑袋。
见了陆则,老张大手一挥,直接给陆则安排了一张空桌。
“小则你真来了?”老张高兴之情溢于言表,看着裴舒窈一行人问,“这都是你的朋友?”
“对。”陆则点头,又牵着裴舒窈上前补充一句,“我女朋友窈窈。”
“哟,有女朋友了!”老张喜出望外,比自己有了儿媳还开心。
他和陆则他爸是同学,不过陆则他爸不怎么和别人往来,开始他们也没什么交情。可当他家里出了事,陆则他爸却把手里所有钱都悄悄给了他,让他振作起来帮家里渡过难关。
反倒是平时嘻嘻哈哈和他称兄道弟的那些人,一个两个他还没开口就开始推脱起来。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老张瞅着陆则,感觉就像看到当年那个面冷心热的陆爸爸一样。
就陆则这性格,能有喜欢的人不容易啊,当然得抓紧给定下来。
陆爸爸一看就不是会来事的人,这事还是得他来啊!
老张立刻说:“我给你们整一桌菜看看适不适合当你们婚宴的酒席!”
陆则:“……”
裴舒窈:“……”
没到评比时间,老张这些“参赛选手”可以在主办方划出来的区域招待客人,以此增加比赛的互动性。
当然,由于食材和大厨都是最好的,能供应的数量也相当有限,顶楼需要凭券入场或凭证入场,其他游客只能止步于楼下。
好在各家都有亲朋好友来捧场(蹭吃蹭喝),也有不少“粉丝”不辞辛苦过来支持(千里送钱),顶楼看起来也不算冷清。
陆则就是来蹭吃蹭喝的亲朋好友,而且还拖家带口地来。
比赛得自己上,其他时候自然可以让徒弟们一起帮忙。老张数了下人数,心里列出了适合的菜单,没等陆则反应就雷厉风行地把事情安排下去,自己也扎进了厨房里忙活。
陆则一行人落座等吃,没一会就听见底下传来阵阵尖叫。
侯志洲坐在靠近护栏的地方,听到动静往下一看,看到一楼挤满了年轻的男男女女,都朝着入口处喊着“顾顾”或“顾云飞”。他惊奇地说:“看来这次主办方果然下了血本,居然真的把顾云飞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