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元宵,陆则又回了医院。他是一个做事专心致意的人,不会太受外界影响,只管自己该管的事,越界的事他不会去伸手,甚至连打听的兴趣都没有。
老阎估摸着陆则也跟了不少手术,逐渐给陆则增加上手机会,其他人都知道陆则是老阎爱徒,基本没人提出异议。
陆则有条不紊地继续忙活了几天,意外遇上了上次那位给他送锦旗说“救我友谊”的患者闺蜜。
这患者闺蜜是个律师,年轻有活力,平时挺关注网上的事,见到陆则爽朗地上前打招呼。本来律师不该和外人讨论案情之类的东西,患者闺蜜却还是和陆则提了一嘴:“上次那个跳楼的女孩是你认识的人吗?”
陆则想了一下,伍靖是裴舒窈的表姐,柔柔是伍靖的前任女友,说起来也算是认识没错。
陆则点头。
“最近她们家在想办法离婚,因为她老公牵涉到一桩贩毒大案里。”患者闺蜜有些惊叹,又有些惋惜,“瞧她父母都是体面人,结果千挑万选,居然选了个这样的女婿。现在的渣男真是防不胜防,不是杀人就是贩毒,跨度太大了。”
陆则倒没想到还有这样一重关系,那天他没从柔柔丈夫身上嗅到什么味道。
不过想想可能对方那段时间没有吸毒,气味早散了,又或者是对方层次比较高,自己不会沾毒品,只用毒品控制下线。
陆则说:“她的婚能离成吗?”
患者闺蜜说:“这个容易,对方的罪名现在还在查证阶段,但十有八九是出不来了,起诉离婚应该没问题,她请的律师也不错,应该很快可以摆脱人渣。”患者闺蜜补充了一句,“我看她精神状态也比上次视频里好,大概是不破不立,遇到的事多了,反而有了股好好生活的劲头。”
陆则说:“那就好。”
患者闺蜜和陆则这半个当事人聊完了,挥挥手说:“我先去拿曼曼的复诊结果了,小陆医生你也忙你的去。”
陆则点点头,回去继续工作,到了饭点拿好工作餐,他才把这件事整理整理给裴舒窈发了过去。
裴舒窈这几天不时会陪伍靖散心,看到这个消息时愣了一下,不知道伍靖有没有从伍舅舅那里听到什么。
裴舒窈试探着把这件事告诉伍靖。
不管怎么样,能知道柔柔摆脱了不幸福的婚姻,对伍靖来说应该都是件高兴的事,毕竟很可能正是这场婚姻把柔柔逼得要跳楼寻死。
伍靖说:“那就好。”
伍靖脸上并没有多余的情绪,让裴舒窈拿不准她的想法。她本就不擅长这些事,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说:“没想到那个人看着衣冠楚楚,居然会和贩毒案有牵扯。”
伍靖说:“有些事光从表面看哪里看得出来?”
裴舒窈联想到另一件事:“那天我们举报的是那个刘哥,最后这人也被抓了,他们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裴舒窈突然想起刘哥往她身边凑时被伍靖赶走的事,脸色一下子变了。如果刘哥和柔柔丈夫认识,又都是摄影圈的人,会不会是刘哥被伍靖当面下了面子,气不过把柔柔丈夫喊来和伍靖“重逢”?
既然是同一个圈子,他们会不会一直都知道柔柔和伍靖以前的关系?
如果柔柔丈夫明知道柔柔和伍靖的过往,还径直把柔柔往伍靖身边带,甚至特意说“她一直忘不了你”这些话来刺激柔柔,那恐怕连柔柔落单要寻死都是他们有意推了一把!
要不然一个真正爱自己妻子的人,怎么会在明知道妻子精神状态很不好的情况下放她落单、让她有机会一个人爬到顶层的高台上?
裴舒窈越想越愧疚:“这件事会不会是我引来的?”
要是她上次和同好聚会时没有和刘哥发生交集,说不定柔柔不会出现在漫展会场里。
伍靖说:“和你没关系。”伍靖虽然也想到了许多可能性,但理智还在,“就算没有这次的事,他们还是和毒品沾着边。毒虫永远是毒虫,丧心病狂的人永远丧心病狂,应该庆幸这次他们被你陆师兄发现了,能顺利趁着他们毫无防备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要不是这次他们意外暴露,指不定还会有多少人无辜受害,甚至连我爸爸他们都要把命赔在里面。”
哪怕伍爸爸从来不再家人面前提起工作的事,伍靖也能从伍爸爸这几天连个消息都递不回来的状态知晓这次的事不会太小。
能一举铲除这样的毒品产业链,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大好事。
哪怕是从柔柔的角度来看,这也是一种幸运,至少她不必再和一个沾了毒的人同床共寝。
伍靖宽慰完裴舒窈,自己回了客房,走到阳台上看着蔚蓝的天空。
不管怎么样,都算是有一个好消息了吧。
接下来几天,伍靖从共同的熟人那里旁敲侧推打听到不少消息,柔柔不止在办离婚,还在找工作。可能是因为上次自杀的事和她丈夫被抓的影响,很多人现在都不敢用她,所以她报了个班,准备进修一下再另谋发展。
得知这些消息后,伍靖没再多打听。
这样就很好。
伍靖整理好心情,收拾收拾行李,背着相机参加早前报名的南极科考去了。她摄影技术好,科考团队需要用到她的地方很多,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她也会过得很充实。
只要肯努力,难过的事总会过去的。
伍靖出发的那天,柔柔站在她们母校的香樟树下定定地看着天空。
天上积着薄薄的白云,飞机飞过时在上面拖出一道长长的划痕。
她知道伍靖会问起,所以让熟人把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告诉伍靖,好让伍靖放心。
她确实报了进修班,也会好好地学。
等她足够坚强也足够勇敢,她会亲眼去看看伍靖曾向她说起过的美丽风光,努力到达那些她从前不敢去的地方。
也许将来有一天,她们会在某个地方重逢,再想不起过去的痛苦与不堪,再没有不能携手一生的遗憾,只高高兴兴地对对方说:“你也喜欢这里的风景啊。”
柔柔仰视天空良久,才抱着新到手的课本去找进修班所在的教室,熟悉一下自己未来几个月的学习场地。
……
出了正月大半个月,警方终于公布了正月里破获的一桩涉毒大案。
说起来也巧,一开始被举报的刘哥确实是个小喽啰,倒是柔柔的丈夫东子是条大鱼。
这东子平时衣冠楚楚,一派社会精英的派头,背后却是贩毒集团下在明处的钉子,光是他一个人就扯出了一张大网。
更别提后面拔出萝卜带出泥,挖出一大串的毒品交易链。
东子父母双亡,小时候东住几天西住几天,日子过得很苦,一心要熬出头,后来他意外撞破一桩毒品交易,不仅没被杀人灭口,还靠着聪明的脑袋和优等生外表打入了这条庞大的毒品交易链。
爬上时尚杂志总监这个身份,东子和娱乐圈诸人接触的机会很多,经常帮忙牵桥搭线,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由于儿童时期和少年时期的艰苦,他对钱有种特别的执着,每次有钱进账他都会取成现金,一摞一摞藏进一栋单独写在自己名下的别墅里。
但是,高收益往往伴随着高风险,他到三十岁也没结婚,因为不放心枕边有另一个人。
哪怕是出去外面玩女人,他也有个特别的爱好,迷奸。
迷奸既能让女人任他摆布,让他不会想起过去被女人拒绝的耻辱、满足他的虚荣心,又能让他绝不在床上泄露半点关于那些要命的“生意”的事。
窥见伍靖和柔柔的关系、了解柔柔的家庭背景之后,这人就开始有意识地和柔柔父母偶遇,通过一些暗线让柔柔父母主动提出让他迷奸柔柔。
这个女人长得好,家庭也不错,父母学历都高,而且性格柔弱好掌控,是很适合的“留种”人选,要是哪天东窗事发,他还能留个儿子每年清明给他上柱香。
更重要的是,上一个喜欢同性的女人,让他感觉更刺激,每次想起这女人是他从伍靖手里抢过来的他就控制不住地兴奋。
伍靖是他最痛恨的那种人,天赋高、能力强,背景也了不起,是大企业家伍心慈的亲侄女,公司高层个个都对她很客气。
这种人生来就长在金窝银窝里,活得张扬肆意,普通人努力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到达她的起点。
能从她手里抢走任何东西、让她痛苦万分,想想都是一件无比快意的事。
也许是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件让他极为得意的事,哪怕与涉毒案关系不算太大,他还是把这件事供述得特别清楚明白。
由于柔柔与自己女儿的关系,伍爸爸没有参与这个东子的审查,他是过后才拿到这些供述内容的。
看完所有供述内容后,伍爸爸走到走廊上点着根烟静静抽完,叹了口气。
虽然儿女自有儿女的造化,可骤然知道两个小孩遭遇了什么事,伍爸爸心里还是心疼不已。
她们其实都没有错,错的是心怀歹意的人,谁会想到一个衣冠楚楚的同僚竟会是这种人?谁会想到世上会有父母把女儿送到男人床上?
对于从小的烦恼可能只有父母不够关心自己、某次考试没有考好的女孩子来说,这样的事太容易让她绝望,也太容易让她选择隐瞒和妥协。
就算她能咬咬牙去告强奸犯,难道她还能狠下心把父母也送进监狱?
许多案例都表明不少女孩受到侵犯时会选择秘而不宣,直至作案者二次、三次乃至多次作案之后才被发现他不是初犯,甚至还有受害者想报警反遭父母阻拦、逼着女儿和作案者“喜结良缘”的情况。
事已至此,也只能寄望于两个小孩能尽快走出阴影了。
伍爸爸抽完烟,去和同僚一起整理结案材料。虽然还有许多程序要走,但对他们这些跑在一线的人来说,人逮完了、证据找完了,事情就算了了,剩下的交给其他单位就好。
伍爸爸忙碌到快下班,他的老领导过来了。
老领导戴着帽子,严严实实地遮掩住了秃了的脑门。他把涉案材料都看了一遍,抬手点了点举报人那一栏,一脸严肃地说:“给举报人的奖金照发,但得把这个去掉。”
这些涉案材料是要存档并移交其他单位的,经手的人多,难免人多眼杂,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哪怕没有有心人能往他们单位或者兄弟单位插钉子,但说不定会有人出于炫耀或者纯粹说漏嘴,不知不觉地把陆则是举报人的事说出去。
保护线人和举报者本来就是他们的义务之一。
更何况陆则这种秘密武器当然该严密隐藏起来,越少人知道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