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辉去褚家探病的同一天晚上, 陆则接到了来自褚盈盈的电话。
褚盈盈比他大三岁,学的服装设计,刚从国外读完书回来,正着手创立自己的服装品牌。
陆则和裴舒窈出国比赛时褚盈盈是当地派出来的接引师姐, 他们三个人之间还算熟悉。
褚盈盈说:“你这小子来首都也不和姐姐说一声, 要不是窈窈跟我提了一句我都不晓得。”
陆则言简意赅:“在跟项目。”
褚盈盈呵了一声,继续谴责:“你不是还和窈窈去听讲座?全世界都知道了,你没法抵赖。”
虽然她又要忙创业又要关心老爷子的病情,看个视频的时间还是有的。
说来也奇怪,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往她跟前凑她都没兴趣给他们半个眼神, 陆则和裴舒窈这两个从来没主动联系过她的小孩却总能让她惦记着。
大概是好看的人总是会获得优待吧。
褚盈盈说:“算了,知道你不爱玩不爱热闹,我也不为难你。我爷爷病了, 你过来看看他?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我爷爷可是抱过你的,照片我这还有呢!”
陆则记性好, 对这事还有点印象, 记得褚老爷子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他爽快地答应下来:“行, 我明晚过去?”
褚盈盈说:“老宅那边地铁到不了,也不好打车,明晚七点我去接你。”
陆则没有意见。
第二天陆则依然勤勤恳恳地打杂, 只是在和侯志洲对接时出了点状况。
侯志洲说章有要和他当面聊聊。
侯志洲的原话是这样的:“老大可能嫌我转达得不够精准,你给我说的一些建议我转述不好,光看纸上的内容又太笼统了, 所以他想直接和你对接。唉,老大肯定是嫌弃我了,谁叫我脑子跟不上。”
陆则只能体贴地宽慰:“别难过,脑子是天生的。”
侯志洲:“……”
侯志洲把陆则带到章有那边,伤心地找地方哭去了。
陆则还是第一次见到章有,主要是章有的作息比较乱,有时几乎是昼伏夜出。
从他接触到的几个自动化系统研发团队成员来看,他们的生活习惯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点点不太健康的地方。
章有比陆则想象中要年轻许多,身上有浓浓的烟味,看起来年纪轻轻就是个老烟杆。
感受到章有身上透出的“别和我闲聊,直接说正事”的生人勿近气息,陆则没多废话,直接把老阎一天实操下来提出的改进意见转达给章有。
章有也有些意外于陆则的年轻,本以为能跟这种大项目的至少得是个研究生,可陆则看起来明显才二十左右。
不过陆则的性格够爽快,不像侯志洲那么多话,章有也乐得和他交流。
两个人针对老阎的提议聊完各自的想法,才发现已经是饭点。
陆则看了眼时间,礼貌地问章有:“要去食堂吃饭吗?”
章有点头。
两个人去了食堂,其他人还好,自动化研发团队的成员们都目瞪口呆。
他们老大什么时候自己来食堂了?平时他们老大都是睡觉睡到自然醒,三餐有同寝的捎回去,从来不劳动自己的双腿。
陆则没在意别人惊诧的目光,和章有一起解决完晚饭,各自散去。
本来老阎晚上喊他一起去游泳,但今晚和褚盈盈有约,陆则也就没去了。
他准时在路边等着褚盈盈过来。
褚盈盈也挺准时。
褚盈盈今年也才二十三岁,衣着打扮却比陆则要成熟许多,搭配上她火红的跑车像朵烈焰玫瑰。她倚在车上朝陆则笑:“你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去?”
陆则说:“你一会拐个弯,载我去一个地方。”他给褚盈盈发了个定位。
褚盈盈好奇陆则准备带什么登门,点开定位跟着导航走,很快来到一处其貌不扬的四合院前。
陆则让褚盈盈在门口等一会,自己下了车,走进了四合院。不到两分钟,陆则又从四合院里走出来,手里多了盆花,看起来是某个品种的兰花,隐隐可以看见花苞。
褚盈盈从小是个“花痴”,不是特别爱花,而是认不清花的品种,尤其是兰花——
就这么几片绿叶子,谁能看出它到底是什么玩意哦?
和褚盈盈正好相反,她爷爷褚老爷子特别爱兰花,家里有专门的花房养着各种品种的兰花,前两年还曾培育出一盆拿过奖的珍稀品种!
褚盈盈勉强认出陆则抱着的是一盆兰花,打趣道:“没想到你还打听了我爷爷的喜好啊。”
陆则一脸平静地说:“小时候我还去过你们家花房玩。”
他记得小时候去褚家,褚家花房里全是兰花,褚老爷子还教过他们认兰花。昨天褚盈盈让他去看褚老爷子,他提前和熟人要了盆兰花,毕竟登门看望老人总没有两手空空的道理。
褚盈盈本来只是逗一逗陆则,没想到陆则还真记得小时候的事。
陆则离开首都时也才五六岁吧,到她们家玩是更早以前的事了,这记性未免太好了点。
褚盈盈叹着气说:“比不了比不了。”
有时候认识的人越多、见识越广,越能明白自己其实属于“平庸的大多数”。好在有那么多人作陪,倒也不至于心理不平衡!
褚盈盈稳稳地把车开回褚家老宅。
相比往年的热闹,褚家老宅现在寂静了许多,一来是老人家病了需要好好休养,二来则是现在有话语权的褚家当家早搬了出去。
褚盈盈停好车,领着陆则去见褚老爷子。还没往里走,迎面就撞上褚家三叔。
褚家三叔看到褚盈盈身边的陆则,再看看陆则手上捧着的兰花,讥笑道:“盈盈啊,这是你朋友?他抱着的兰花是什么名贵品种,说出来让三叔开开眼?”
褚盈盈冷下脸。
老爷子一病,什么妖魔鬼怪都现形了。
褚盈盈冷笑说:“和您没有关系。”别以为她不知道,就是她这好三叔极力促成她和徐明辉的婚事。要不是怕刺激到爷爷,她昨晚就直接把徐明辉扫地出门了!
褚家三叔冷嗤一声,也没再多说。
褚盈盈就一小丫头片子,要不了多久就会嫁人,他压根没放在心上。倒是旁边这年轻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褚盈盈没理会褚家三叔的探究。
听人说褚老爷子还醒着,精神似乎挺不错,褚盈盈稍稍安心,领着陆则往里走。
陆则走进褚老爷子的卧房,入鼻就是一阵药味,最近褚老爷子似乎是在用中药进行调理,他能从屋里的药味分辨出好几种药材。
床上半卧着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他已经非常瘦弱,再瞧不出陆则记忆中那微胖的模样。
褚盈盈看到褚老爷子的模样有些鼻酸,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欢快一些:“爷爷,我带陆则来看你了!”
陆则上前喊人:“褚爷爷。”
褚老爷子精神确实挺不错,拍拍床沿,示意褚盈盈和陆则坐下说话。
瞧清楚陆则的俊眉星目,褚老爷子很是感慨地说:“是小则啊,你小时候我可还抱过你。”
陆则认真说:“我记得。”他把抱着的花放到旁边的空桌上,“这是我给您带的花,小时候您带我去您的花房里玩,里面有很多兰花,我想您应该很爱兰。”
褚老爷子不太相信陆则的说法,当年陆则才那么大一点,能记得这么清楚才怪,肯定是他孙女提点的。
褚老爷子看了看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又看了看陆则,不得不承认,光是看脸的话陆则确实远胜于昨天来探病的徐明辉。
可是有些东西光看脸也不行啊,这么明显的偏帮更是不应该。
褚老爷子正琢磨着,目光突然凝注于那盆兰花根部的小花苞上,不敢置信地睁大眼。
褚盈盈一直关注着褚老爷子的神色,见褚老爷子脸色不对,立刻问:“爷爷你怎么了?”
褚老爷子嘴唇抖了抖,半天没说出话来。等他安按捺住翻腾的情绪,才激动地问陆则:“这是‘秋归’?会开花的‘秋归’?!”
兰花品种繁多,一年四季都有可能开花,可“秋归”不一样,“秋归”开花还是民国时期的一段记录,传说当时有位养花能人找到一株“秋归”,当年它就开花了,花香清绝,花姿秀丽,当地名人齐聚一堂,写了无数锦绣诗文把它夸得天上有底下无。
可惜这株“秋归”后来绝迹了,建国至今还没有人找到过它,更别说把它养到开花。
这大概就是张居正所说的“幽兰之生空谷,非历遐绝景者,莫得而采之”。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越是找不到“秋归”,爱兰的人越是对它思之欲狂,每次兰花展会但凡出现疑似“秋归”的兰花都被人抬出高价。
真要是真正的“秋归”,出价几百上千万兰花主人都不一定肯割爱!
绝对的有价无市!
褚老爷子爱了大半辈子兰花,早在心里描摹过无数次“秋归”的模样,看到眼前这盆兰花后十分确定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秋归”。
也许是因为太过惊喜,褚老爷子居然从床上起来了,他两眼灼亮地下了病床,伸手小心地抚摸着“秋归”的叶子。
触碰到那绿莹莹的枝叶,褚老爷子眼眶居然不争气地湿润了:“活的,活的!这是活的‘秋归’,今年就能开花的‘秋归’!”
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叶老头飘到“秋归”弯弯的翠绿叶片上头,仰起头观察着褚老爷子的脸色。
观察完后,叶老头转头对陆则说:“你倒是误打误撞救了这老头一命。”
对于有些病人来说,只要他们自己撑过来了,剩下的就算换个傻子医生来治都能治好。